“药师,你还是将自己所犯滔天之错草草几句就说得这么轻,可知这世间又有什么比天定轮回重要的?”一间佛殿,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的显露,在夏明子面前的是一个满身散发着金光的神佛。神佛的语气虽平稳柔和却极具压力,夏明子双手伏地跪在距离神佛七十米处,他渺小的身躯仿佛一只面对巨人的蚂蚁。
夏明子微微颤抖着,他勉强抬头直面着超乎他境界数十层的那尊金光真身。金光照耀下,他那张脸竟是惨白又满布血痕,额头和额发早已被汗水粘黏到一起,汗水混着血水一路顺着脸颊蜿蜒到下巴落个不停。他双眼迷离,眼神如死灰般毫无波澜。
这已经是夏明子被关在这座小寺里的第六十九天。
神佛见状,开口问:“你擅自破坏人神两届的契约,罪过已超越你自身所有的权限,事到如今,你可有悔意?”
神佛的声音阵阵入耳,单是这样的举动,就令夏明子体内一阵压迫呕出一口鲜血。他支撑的双手不可控制的发抖,像是本能所驱使的抬头,他微弱的气息呼出一句:“何错之有?”
神佛眼里流转一道金光,在夏明子面前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木碗,碗里盛着清澈的甘泉。神佛指了指碗说:“我当最后一次问你,你若有悔意,便将此甘露饮尽,入我佛门赎天地两罪。”
那甘露其实是弃念泉的泉水,令人摒弃自己的七情六欲,心中只有对过往的记忆,却不留那些感情。
……
夏明子站定在修神面前,眼里诧异,这殿堂虽然变大了许多,但他记得不错,这是那时足足关了他七十天的小堂。
“你是谁?”夏明子开口问,眼里的血色竟褪了大半。
修神笑着说:“那时我只不过是神佛坐下的修童,你便是我修得出殿之法后所施的第一个对象。”
夏明子后退了半步,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旧人”,那段过往似乎让他措手不及,一下就被击中了那种叫做焦虑的情绪……可是他分明早就没有任何情绪了。
夏明子双手一挥,几十根针浮于面前,一股力从他掌中震开,把针弹出,他的眼睛又一次变得血红:“那又如何?我那时既然出得去,今日便也出得去。”
那些针顺着风力极速来回穿梭在殿堂内,所过之处都留下一道紫色的魅气——他在针上涂了毒!可四面墙壁并没有受到影响,修神化身的铜像缓缓向夏明子伸出一掌,周围的金光就在那手掌前化成了一道光印,只听修神吐出“落印”两字,那道光印就向夏明子打去。
“你便在此了结罪过吧!”修神话落,那使出全力的光印就已经到了夏明子面前。
夏明子召回一部分飞针,回挡在身前,光印的那股力量不断压迫着他,顿时一阵气乱。夏明子体内的血涌动得不受控制,就在喉咙卡顿一下后,一口血随后从他口中吐出来。面对这将成神佛的全部力量,夏明子并不像之前那么轻松。
其他飞针还在寻找移殿之法的突破口所在,夏明子凝住气血,从脚趾,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他把体内的气全聚于两只手臂,护住身前。
修神察觉不对:“他竟然自封血液想重新凝气?哼,这光印乃是我三千修神的全部神力,妄想!”
光印逼近,在最后一根针化为魅影的一瞬间,夏明子爆发出两掌聚集的气,生生以僵硬的身躯支撑着光印的压迫,就在那毫厘之间,一道极强的金光迸射出来。修神亲眼目睹着自己的光印一瞬间出现裂痕被震碎四散,随后力量反击到了修神的铜身,殿内所有铜像一瞬间震得七零八散,四处破损。加上夏明子极速飞行的毒针,那些铜像全被毒化了,修神大意也中了毒针。震开光印的力量,再加上毒针的攻击,修神全然没比自封血液的夏明子好到哪儿去。就连他那把精工巧妙的伞器,也在夏明子绝地反击后成为了单薄又可怜的碎片。
修神的力量不足以支撑移殿之法,于是一切又恢复成为了诺鄀寺的样子。
夏明子解了气血的运转,突然恢复的流动让身体一瞬间软了下去,他只得努力用手撑着。
修神全然未料到事情竟然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还好他所伤并不重,也没有中针上的毒。但对夏明子力量的无知令他恼怒,他眼神变得狠恶,余光处是那把伞器的碎片,他眉心显出一道光牵动神念,那些碎片突然活动了起来。
看着已经虚脱的夏明子,大概是觉得自己必然取胜,修神竟然语气优越:“你可知诺鄀寺为什么叫诺鄀寺,人言之诺,入耳之誓,你承了诺,就该守则。天地大宇皆不可随意逆转。你不过西门一族的阶下囚徒,命里不该你的,太多!”
修神眼里憎意凶狠,命那些碎片袭去。夏明子恍惚回忆起来那些过往。太多……他过往的岁月失去的太多,想得到的从来没有得到过。
夏明子勾唇一笑:“承蒙惦记,说来,我自从入尘,就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拥有,今日偏要从诺鄀寺请教了!”
话落,夏明子向铜像挥手一道,袖里飞出十几根短针一瞬间插入了铜身。针上涂了毒,尽管铜像再怎么坚硬,之前被化开的部分也露出了细孔,毒顺着细孔进入了修神的皮肤,修神被逼着脱离了铜像。
修神嗤笑:“你本就是一介凡奴,何来入尘之说!”
修神开了天眼,摆出阵法,增加了碎片的威力。碎片不断化成锋利的刀刃刺向夏明子,划破了他的皮面具和衣服,他鲜红的血顺着衣口开始扩散。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过往的岁月太久,尽管一幅幅画面在眼前浮现看起来会刺痛他的眼,但总觉得刺不中他的心。可他就算不为所动,也没有力气反击了。
一道青光从空中飞来,一击就把所有碎片打飞,随即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伴随着一些青色的气息落在夏明子身前。这人站定后衣袖扶起一阵轻风,一股暖暖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寺殿。他修长又嫩白的手指做出了爪牙似的样子,抓起了修神的脖子,一刹那,就让那条坚强的脖子卡得鲜血淋漓,修神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你个未出师的和尚,竟敢搅和瑶山的事!”愤怒的语气从他那张娇小粉润的红唇中有力吐出,来人正是那从客栈赶来醉酒未全消的董帆!
董帆眼里清醒,可身子却还在半醉,这一卡差点要了修神的命。见修神不说话,他还以为这老家伙骨气硬,愣是直接生生卡得他晕死过去。
就在他即将掐灭这老和尚的最后一丝佛光时,他周身被金光围了起来,定住了他,修神也化作一条金丝从他手里溜走了。
董帆眉毛一挑,惊出疑问:“诶?”
夏明子在他身后看得分明,那修神并不是自己逃走的,而是被人救走了,救他的人正是寺殿门口那金光化成的神佛——也是那时关了夏明子七十日,如今已修成了极乐境界的神佛!
极乐神佛向夏明子施了一手,夏明子的额前亮起一个白色的圆光,一股股暖意从夏明子的眉心传入身体,让气血变得平稳,身上的伤痛也渐渐消失了,直到圆光融入夏明子的身体,夏明子也恢复了大半了。然后极乐神佛才将董帆的定身术解开。
董帆转头,立马跑去挡在夏明子的身前。“你这神佛,竟然纵容弟子伤人!”
神佛一脸慈和:“是我看管不力,让弟子伤了山神,可山神也将我弟子重伤,你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我已经替夏明子回了力,已无大碍。”
董帆看了看夏明子,这衣服上一道道血痕,皮面具早都掉了大半了,真不知道自己再来晚一点会发生什么。
夏明子望着神佛,眼神是与最初看见神佛时同样的不屈,他说:“那修神不可带走,若不交出红萝蛇毒的解药,我就要他堕入四天之外!”
神佛面容温和,笑着说:“夏医师好大的口气,你当初不把天地放在眼里,最终不还是被囚于罪地了吗?”
夏明子面不改色:“你尽管让他试试。”
神佛微微皱眉:“夏医师休要一错再错,”又转换笑颜“那红萝蛇是我受人之托带入修行的,这有一物可解蛇毒。”神佛拿出一个装着乳白色液体的小瓶。
夏明子迫不及待伸手去拿,神佛却缩回问:“不知能否和夏医师换得红萝蛇的内丹呢?”
来之前,神佛就寻到了暴尸荒野的红萝蛇,夏明子这残忍的手段还是一如当初。可若不是他心伤透了,又怎么会走向噬魔之路……罢了,他早已不是人,也再无可能作乱……
无论是雪苳还是红萝蛇都耽误不得时辰,夏明子只好将怀里的内丹递给了神佛,拿着小瓶回到了客栈。
喂雪苳喝下解药之后,雪苳出了特别多的汗,皮肤泛起一阵微红,汗水变成了黑色,顺着雪苳整个身体开始浸湿鹅黄色的衣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雪苳的脸蛋渐渐恢复气血,终于,毒全被逼出,夏明子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
董帆顾不得雪苳糟糕的汗衣,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洛溪打了热水为她洗浴。
明明已经没有大碍了,夏明子却像还没从情绪里挣脱出来一样,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是什么原因。
雪苳洗好后被带到夏明子房间,出了那么多汗,雪苳的精神也不太好,不到一会儿就拉着夏明子的手睡着了。这孩子自从被他救后,从来没有一天是得到他好好的关心的,虽然他确实冷淡,但面对雪苳的所有亲近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在疏远。
夜还剩短短两个时辰,夏明子将烛火湮灭,伴着雪苳安睡,温暖的被褥里,他第一次轻轻吻了雪苳的额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感受着第一次从那些所谓的“天命”里,抓住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极乐西边,修神猛然睁眼,却发现身处自己师父的金佛大殿。
“虚灵,你可醒了?”极乐神佛笑着看着修神。
虚灵连忙抬手竖于身前:“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极乐神佛笑笑,问道:“此间你正好修满百年人世,可有所得?”
虚灵沉心将自己所得的佛理尽数说出,听完后极乐神佛欣慰的点头。又问:“对夏明子,你有何所得?”
虚灵眉头一紧,说:“身戴罪过之人……师父,弟子不明白!”
神佛问:“不明白何事?”
“他为何能破?天道既然已定,人力如何能为?”
神佛眼观山川:“天道人为,能活着的人自然有活着的理由,并不是一个人固执己道就可以改变得了的。你如何得知,他没有自己的轮回法见?你修神三千,世间百年。他虽受禁锢,却历经世事八千……”
“八千?一介凡人?”
“天机不可泄。虚灵,你久不成神,也与我当年那般,你需参悟的还多着。”
……
夜里,雪苳缓缓的睁开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托了起来。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夏明子轻声问。
雪苳摇摇头,看了看四周,她抬胳膊抓了抓脑袋说:“香香,雪苳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夏明子问:“梦到什么了?”
雪苳说:“我梦见有一个老爷爷,他拉着一只羊……”
夜静得像极了瑶山的夜晚,诺鄀寺的事情也早就过了三天。夏明子听着雪苳说梦,好久好久以前的他,曾经爱过那纷争的世间,现在却只想守护这孩子的笑脸。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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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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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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