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阁小说 > 言情小说 > 剑隐诀 > 第 142 章 三十七、溟腹火
  滥杀无辜,你于心无愧么?

  躁戾地钳住自己的额角,白袖划扬一道血链,殷红浸透的袂尾淅淅沥沥地铺陈一径腥蛇蜿蜒。

  他们不自量力,撄我锋芒,我有何愧?

  这山间分明一派阒寂,毛羽潜形,万叶都不敢同风私语,却为何一道弦音死缠耳内,挥之不去?

  仿佛心中两壁间绷着一根丝弦,几只无形的指在其上催命一般疯狂拨弹。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拨弦如擂鼓,急雨策鸣雷。

  恃强凌弱,非侠者所为。你已忘了你的初心么?

  少年另一手也狠狠按住自己的头颅。弦音在心里嚣肆,脑中也混乱充涨,不得安宁。

  初心?我何尝说过我的初心是成为侠者?

  弦音促密,如百剑连出的嗡鸣。

  脑中沉寂的忆海却开始呼啸,从中一道波涛涌据目眦,少年指尖嵌断了额角突露的青筋,血汩汩横斜面侧。

  “竹儿,日后你若接掌明氏,定要牢记仍如今日般,与此界他族与黎首和睦共处。”那是儿时继阳身后,与父亲对坐沉谈,男子眉间肃重、目间殷切犹历历在目,“你既愿成为受人尊敬的强者,就应明白强者的尊敬并非来自于凌弱,而是扶弱。”

  少年指间已然血肉模糊,灰石般冷硬一声轻呵。

  不,爹。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尊敬。

  什么正人君子、英雄豪杰、盖世大侠,如果我生来便是真正的男儿,大抵会一心痴傻地将其当作平生所志、至死不渝了吧。

  可我不是,这凡俗庸梦,也非我所志。

  铮,铮,铮……

  手握剑柄。

  铮铮,铮,铮铮铮……

  紧闭双目。

  脑中惊涛骇浪仍在怒狂地四处冲撞着五感,似浩瀚烟波中无数人影于天上地下游弋呼号,有怒目圆睁的面孔、大义凛然的口吻、悲痛失望的斥责、叹惋割舍的冷漠、惊惶卑贱的哀求、狰狞扭曲的憎恨……

  迎刃负手:“冰界执火,讵无燃心暗伏?”

  流华凝目:“也许恨是你坚持它的动力,但是若不能消解,只会越积越满,一旦那时发泄出来,就会成魔。”

  冷余疏淡:“终有一日,它将与人世常情水火不容。”

  步行云由衷地敬服:“我知恩人心地善良、嫉恶如仇,对此事定不会坐视不理。”

  明颜别笃定地陈述:“你性子无争,厌倦世事,但又从不肯见死不救。”

  越君还恳切地信任:“我等着那一天。”

  翠衣烂漫地巧笑:“花侍大人说,只要把每一个今日活得开开心心,不管什么身份,都不枉来人间走一遭了。”

  ……

  ——铮!

  多年沉朴的剑鞘粉碎,一道黑电将一切人影斩灭,肃清天地。

  风雨从晌午的日光铺就的沙岸上褪消,浪涛碎作一片片蓝绸,飘落于崎岖山路两旁的木槿丛上,化作泡沫蒸发。

  万籁俱寂,蝉虫亦屏息噤声。

  “终于……安静了。”

  满山枯黄的沙土、炽烫的荒石,木槿敛裙收裾,瑟缩着娇柔的身躯为跌跌撞撞的少年让开狭径;云木藏护着满怀不敢一喧的鸟雀,缄默无言。

  少年酲醉一般缓缓举起手中黑剑,便连潺潺流水都为之断开三尺。

  “山为何不崩?”问着手中剑,眼瞳中却倒映一片虚无,“海为何不啸?”

  “地为何不陷?”忽嘶声竦剑上指,“天为何不塌!”

  喝问惮赫整个芜山,荡转久绝。

  终究山屹海静、地厚天高。

  “好吧。”少年无所谓地笑笑,横剑身前,随意以衣袖拂拭过剑身,银黑的剑刃便挂上一道血色,“你们不动,没关系。我替你们——”

  “溯回混沌!”

  ……

  鱼目园内。

  银沥在银玭的搀扶下勉力起身,虽面色惨白,犹强持话音:“玭儿,方才那人是谁?为何会在鱼目园?”

  银玭面如静水,虽泪迹残涸,依自凝清霜,竟分毫不显狼狈:“那是冷余遣来寻我助治的病人。”

  “她自己的病人,自己不好好医治,遣给你是何意?!”银沥霎时怒不可遏,“你没有灵力,那还是个男子,冷余是生怕你不出意外是吗?!”

  “表兄!”银玭凛声一喝,却不过如温风稍疾,“我与冷余之事,无需你置喙。”

  “你……”银沥斥责之语几欲脱口,却忽想起方才那白衣少年临走前留下的话,一时面色更惨,又阴云变幻,“玭儿,听兄长一句劝吧。冷余再如何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她终究是女子,总要嫁人的——你也一样,别忘了银家设立鱼目园的初衷,就是要通过女眷与外族联姻,不然银家凭何独立独存?你若……若实在对我无意,迟早也是要嫁到别家去的!我已经为你拖延了数年,接下去就要错过芳龄,难道父亲还会心软宽容吗?”

  “不!”银玭眸色倔强而忧伤,“我就算真要嫁,也要教冷余以男子的身份娶我。音宗宗主已有收她为亲传弟子之意,难道这等身份还不够么?别的人,这辈子,想都别想!”

  “什么亲传弟子?她不是半年前才拜入音宗,结果只落了个弦籁旁支吗?”银沥颇感头疼,“她不是极招宗主不喜,但碍于她曾得老宗主身授,商宗主才为她在僻郊设了一间琴馆吗?不过……这都无意义了,景儿是一定要娶她的。”

  “你说什么?!”银玭惊恨眙目,“银景?银景要娶她?!”

  “冷余以往居于芜山时,景儿并未曾见过她。下山拜入音宗后,她前段时日流传出‘琴医’的令名,又不曾掩饰女子的身份,景儿才知道她,见了就觉得喜欢得紧,时常寻由头去琴馆或市中医馆看她。”银沥故作无奈道,“正好音宗万分中意银家的‘落潮石铁’材料,景儿便偏要以此来换冷余的姻亲,她不过一个旁支弟子——就算真是亲传弟子,换了这神铁,也全非不值罢!”

  “荒唐!”银玭怒若榴火,“什么‘落潮石铁’,我怎么全未听闻?而且银景泼皮跋扈、蛮不讲理,你们这些做兄长、做家主的就任由他儿戏吗?!他可真是银家宝贝心肝儿,你们就把他宠到天上去罢!”

  “这是主族的事,你一个女儿家,休要谩语妄论!”银沥严辞厉色,理所当然,习以为常,“总之此事已成定局,商宗主都同意了,你不答应有什么用?”

  “什么……?”银玭不敢置信,眸中的光彩骤溃渐褪,“商宗主怎么会……同意?”

  ……

  杀人。

  杀男的、女的、老的、幼的、欢笑的、痛哭的、高立云端的、低伏尘埃的……一切生人。

  心中仿佛有一片黑色的深渊被凿破了壁,化为一片黑色的漩涡。黑云宛如在体内组造出一个新的胃囊,只能以生命的结束、灵魂的碎灭为食。

  而此时,它正饿得发慌。

  远离了鱼目园,芜山一如其名,萧无一人。少年跌跌撞撞行往山下,随便什么村落、小镇,屠尽都可以暂时充充饥了。

  立于山足时,夕日已披着暮色卧入崦嵫酣眠,墨色的夜幕沉沉地向地面压来。

  少年只眺了天倪一眼,便猝不及防,被一道温凉的夕风扑了满怀。

  一瞬间,少年仿若拥住了两道人影,一个衣裙如桃的女子,一个湛衣霜面的少年。

  少年清眸中浅笑泛波,而女子柔音如春风和煦:“你们二人之识,是彼此之幸。无关星氏,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簇河……娘……”少年猛然捧捂住胀痛欲裂的头颅,黑云急剧地湮灭缩逃,纷纷避入渊薮深藏,不敢探露一丝形迹。

  在山石上撞得头破血流,那眩惑胀痛才稍能忍受一些;需以人命消解的饥饿也随黑云的退避暂时隐没。

  “簇河……簇河在哪?”少年喃喃自问,忽而忆澜翻动,在残破不堪的意识之网中鼓搅撕扯,少年不禁又一头撞在糙石上,“在……对,在音宗……”

  ……

  音宗。

  月出云袖。

  暗黄的葫芦替了玉盘,冽冽酏醴下如泉,颗颗澄透珠玑滚落狼藉的乌发白衣,将琉璃瓦上月色洗得比夜空还要明净。

  这片独院颇为旷阔,无几假山廊亭等碍蔽目光,这屋宇又是此间极华,箕坐其瓦顶,稍一抬袖,便仿佛能揽满怀明月。

  一只无形的心萤穿入窗扇,落在少年流水般的发上。

  覆目的长睫犹显湿重,眉尖极微地颤着,时一蹙紧,便连面上斑驳的泪痕都似要复淋淌起来。

  他睡得并不安稳。

  孤竹不知星簇河有何经历,只知自己心中绞疼,恨不能立刻将他整个拥入怀中。

  可她不敢。深渊的破壁尚未修补完毕,丝弦仍压不住地轻颤着,黑云在弦音中蠢蠢欲动,澎湃着要破渊而出。

  不知道哪一刻,自己或许便已是个六亲不认的魔鬼了。

  收起倒空的酒葫芦,仰臂去迎捧月光,指腹缓缓地动,就像在抚去谁明眸下潺潺的温泪。

  “别……哭……”少年柔声如咽,似哀惋已极。翕了目,却忽斜扬唇角,睁开的瞳中一片明厉,“谁欺负你?我杀了他。”

  ……

  意识到自己的噩兆,孤竹捂住又开始发涨的头颅,想也不想地起身逃离了这片院落,逃得越远越好。

  一道蓝影掣电般于瓦顶上具现形影,却只来得及瞧见最后一片素白衣棱沦入遥夜。

  “……”星断澜抱臂凝视不知暗流的深深夜渊,眸中光色莫名,终是选择了守在星簇河身旁,未追近一步。

  山崖。

  白昼的光景沉入无底的黑涟,金乌曾残留的羽息被潜伏在最幽深的狱层中的亡灵唤醒,化为最阴戾的诡风,只在人心魂中肆意呼啸,而体肤上,夜沉凝如石。

  心血与脑神分明已被诡风笞得遍体鳞伤,身外却毫发无损。

  “恨……好恨啊……”

  仿佛来自冥泉万仞下的空洞魂音,并不激昂,便也永不会止歇。

  “恨啊……”

  像是一个游荡于太古虚无的魂灵,漫无目的地漂流,一无所有,只有满心的恨意,面对虚无的世界却不知如何宣泄。

  “是什么让我这么恨?”

  “我恨繁花盛开,恨绿草如茵,恨林木茂盛,恨幼兽新生,恨禽鸟和乐,我也恨人世繁华——山林隐遁,京华游侠,黎首还是高官,帝王还是臣子,神仙还是魔鬼,原始还是未来……我统统都恨。”

  “我为什么这么恨?”

  “恨为何只纠缠我一人?”

  “万鬼同哭……你们为何不去惩罚你们所恨之人,向我哭诉有什么用?”

  “够了……我只想知道如何解脱……”

  “若恨万物,就将万物毁灭啊……”

  “若恨天地,就叫天塌地合,归于永寂……”

  “那是恶鬼所为之事,这天地里还有我所挂念之人,休叫我听你们教唆,苍生何辜!”

  “你看,你明明与众人相异,却没有人问你真正是什么模样;”

  “你明明不是女子同类,她们却认定你有女子之性,她们偏偏要将你当成与她们一般阴柔之人;”

  “你想要向天下证明的不是女子有能,而是心魂的阴阳,并非由生来的躯体阴阳决定。”

  “这多么艰难啊!你苦不苦,恨不恨?你明明应该白衣纵马,佩剑风流,成为多少闺阁豆蔻、风尘花魁、侠女公主的绮思所系,却因为你要证明,你要证明女子之躯也可作男儿之身,沦为她们口中的同类人啊!要你拿娇羞女子自比,要你拿高傲自得说着‘我要嫁的人是个盖世英雄’的女子自比,你心中耻不耻,恨不恨啊?!”

  “住口!我的执念,与你何关?!”

  “你明明可以毫无顾忌地扬名天下,可以成为万民敬仰的真正的英豪,你为什么放不下执念,留着这女子之躯不改变?难道你还没对女子失望透顶,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女子雌伏的本性?醒醒吧,糊涂虫……”

  “闭嘴,你给我闭嘴!孬种,你躲在哪喋喋不休,出来受我剑戕!”

  “你看你,活得男不男,女不女,简直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

  深渊里一万只鬼一起放声嘲笑,有尖利的、怪异的、嘶哑的,还有声如洪钟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一而足。

  “草包!你要战天道,你去战啊,怎么现在连个约战书都没有?”

  “懦夫!天下人如此讥讽你,你还不肯将天地毁灭,还想着行侠仗义呢?”

  “软蛋!你明明恨得要死,还对所有人温和以待!你就是不敢,不敢杀人,不敢和天下人为敌!”

  “妖怪!你猜天下人知道你的执念,是会赞你勇气可嘉,还是窃窃私语要为民除怪呢?”

  “承认吧,你本来就是怪物,用侠心与仁义来掩饰,可不可笑,哈哈哈哈哈……”

  “就是,怪物,怪物!你本来就跟我们一样,是最恶的恶鬼,恶鬼还想当好人,哈哈哈哈哈……”

  “你看看你的恨,我们里面最狠的厉鬼,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我们甚至能在你的恨云里一同苏醒徜徉,还说自己不是妖魔鬼怪呢!”

  “真吵。”孤竹随意屈起一膝,肘支其上扶住额角,话音变得冷淡而喑哑,“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万鬼似乎被慑住,静了一刻,忽又爆发出更千诡百怪的群笑:

  “看啊,看,他急了,他急了!‘正人君子’还吐脏字了,哈哈哈哈哈……”

  烦得要命。

  双目紧闭,眉心急剧地颤蹙。

  到底在哪吵闹……

  眉尖一压一弹,似如被拨动的琴弦。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铮铮铮铮铮……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原来在这。

  执起已然失鞘的月黑,闭着目倒转剑刃,剑尖指准喧嚷不断的源头。

  “我叫你们,”快狠准,一剑穿透胸膛,心脏劈成两半,牵在心壁间的弦也就此戛然而断,黑剑将白衣钉死在山崖上,血流随着笑声疯狂,“给我住嘴!”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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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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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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