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华欣荣,庭景暄妍,少年独坐亭中翻阅典籍,花色簇拥,湖展天镜,轻风惬意卧于檐角绸帘。
自火境听潮进境七叶,星簇河还未能来得及仔细感受灵力变化,更未及习练《浮烁》第七重的能力,既得这段时日在音宗等待孤竹,便趁闲提升实力,至于游玩音宗地界,他是半分也未考虑入心。
以往习练功法之技,虽越至后期越以自身领悟为主,却总是或多或少有师者指点在先,此次离了肃秋宗,星簇河第一次全凭自己攻读领悟,难免灌注全神,比寻常更凝肃几分。
不知几时,若有所感,少年凝神闭目,指掌轻合。
不远处,渐行渐近的银紫华服忽披上金光炳绚,女子神情一凛,见身前无数悬浮灿烂的金星,心知有异,喉中荡出一声闷哼,其音沉重有若黄钟大吕,声波涉处,万星皆碎。
而金星碎处,金戈之气爆破般溅散周遭,竟生生将草茎灌木拦腰截断,地面匍匐丛生的花叶也被乱切成碎屑狼藉。
余波延及那银紫华服,不及避下,也零落了一片衣角。
商夕吟暗自惊叹,面上却仍是不改神色,继续迈步来到少年所在的亭中。
星簇河感到金星为外力所破,这才惊觉醒神,见来者是商夕吟,连忙起身见礼:“姨母。”
商夕吟点了点头,径自走到他对面坐下,见桌上摊开的书页,这才明悟:“你是在研习功法?”
星簇河见她似有意来此与自己谈话,便犹疑着坐回原位,收起《浮烁》,点了点头道:“正是。”
商夕吟又问:“你如今是何境界?”
星簇河道:“……七羽初境。”
商夕吟总算掩不住眸中惊色,赞道:“你今年应不过十六七,竟有这等实力,星家果真不曾埋没你。”
“不是星家,是肃秋宗。”星簇河泠然的声音中抑着一分不快。
但商夕吟显然不比商眠楹心细,只接着问:“你这些年在肃秋宗过得可好?以你的资质,想必那些老东西不会薄待你。”
提及此事,星簇河却是垂了眸,抿着唇不言。
以他的性子,是做不到主动向他人诉苦抱怨的。何况,他认为除了遭受父亲冷待、兄弟排挤外,肃秋宗内的众多弟子师长与他并没有什么大的过节;他在肃秋宗的生活称不上苦,只是太清淡索然罢了。
然而商夕吟见他此状,心中忽起疼惜之意,自以为他在肃秋宗受了委屈。一瞬恍然,出于本能般,伸手去抚少年的侧颊。
星簇河一惊,下意识避开女子养尊处优的玉手。
商夕吟这才回神般,连忙收手,反作在桌上狠狠一拍,冷哼道:“这星流岸,他若有半点亏待你,我必找上肃秋宗好好说理去!”
星棋盟七大宗门中的商绝宗正是音宗分支,虽商夕吟不常亲至土境,对七大宗门的许多事也颇有了解。她知三年前试羽大会夺魁者是星斜影,星簇河只是屈居第二,便也知肃秋宗现时的少宗主是星斜影而不是星簇河。
星流岸,是星簇河的生父、肃秋宗宗主的名讳。
星簇河有些语塞,也有些莫名,他与眼前女子虽确有血缘关系,此番却也算得生平第一次相见,怎仿佛他们亲切无比似的?
星流岸待他的确不好,却也称不上差,论亲近总更甚眼前这素未谋面的姨母一些。是以星簇河此时实难想出一句回应的说辞。
商夕吟倒也知察言观色,见他此状,不由想起传言中这少年性情清冷,不喜言谈,暗叹果然如此,却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经行所迫?
叹息一声,商夕吟不再为难少年,只嘱咐几句在音宗无需拘束,思索又道自己会常来看他,这才离开了庭院。
她自是怀亲近关怀之意而来,但以星簇河的性子,显然不可操之过急,需得循序渐进才是。
然而未见星簇河听闻“常来”二字,秀逸的眉便渐渐蹙了起来。
他更喜清净自在,不愿回回严阵以待般与人交涉。
而且不过刚来音宗数日,他并无四处探索的想法,空池却屡屡不请自来,扰得他烦乱不堪。偏偏这家伙越挫越勇,越是冷待他,他便更要想方设法来引起自己的注意,委实令人头疼不已。
商夕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处后,听着风叶窣飒,望着湖中天云,星簇河已无心再修炼《浮烁》,只觉心绪驳杂,一时难宁。
这时他才有觉,方分别数日,便已止不住地思念起孤竹来。若是她在,想必再多琐事也不会扰心乱神;她若是在,定然也会不顾身份俗礼,将这些麻烦的人事通通辟易吧。
想起孤竹,星簇河又不禁为她的症创担忧,抬眸仰瞻天际云白,低喃道:“你一定要好起来……”
……
音宗外,幽韵径。
“你的琴音总是让我想起儿时的事。”孤竹浅浅抿下些微芳茗,气色较数日前多显悴然,“知晓我的记忆,就能明白我的心结么?”
语中携着黯凉的轻嘲,对坐的冷余却似不觉,淡然如笃:“我明白。”
“没有人能明白。”孤竹毫无动摇,樽杯置桌,溅出星点水渍,“不是被法则所困的人,不是未甘于屈臣于法则的人,根本不会明白。”
冷余不知思及何处,默然良久。
在孤竹耐心渐趋耗尽时,他终于怪异地笑了一声,似也起涌于无尽的讽意:“我和你一样。”
孤竹一震:“什么?”
冷余遂拉下微高的衣领,稍扬下颚让她看得清楚:“我说,我与你是一类人。”
颈项间一线平滑,不见凸鼓。孤竹惊诧又觉果然,只是忽感疑惑:“音宗不是以女子为尊?你又为何……”
“性别之事,岂是尊卑而能定夺?”冷余笑道,“即使这天下皆以女子为尊,也宁愿做一草根泥潭中飘零——不似你也并不心向那所谓的‘女皇’么?”
数日来孤竹第一次眸明如洗,灿如星月,冷余的每一句话都道出她心中所感:“我们果真是一类人。”
冷余不再多言,取出自己的木琴摊于身前,抬指拨出一道泠音,荡开瀑下茫烟,牵出水珠中虹色。
孤竹只觉神思一愰,不过数个音节,眼前瀑雾丛木、花蔓戏蝶便已碎入水纹,收入一滴悬露,又坠漾开另一道涟漪,铺展成久远的忆景。
仍是那盏紫晶茶壶,黑玉石桌,四个孩童又一次聚在一起,嬉闹罢,惯常似的要讲故事。
“上次我们三个都讲过了,该轮到四妹讲故事啦!”老二拍着手撺掇老四,“上回我们没有一个能把她逗笑,我真的挺好奇四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呢。”
老三见老四一副为难神色,便不赞同道:“四妹还小,讲故事对她来说太难了。”
这时老四才终于憋出一句:“我喜欢苍凌君的故事。”
“苍凌君……?”众孩童疑惑回想了片刻,老二崩溃似的甩了甩头,“我最讨厌背史书啦!苍凌君是很厉害,但是一想到要背她的生平,我就很不开心。”
老大却认真回想着道:“苍凌君是明氏被分配到悬隐域后,第一个成为神者的人。也是她稳固了悬隐域的剑道,领悬隐域的普通人一心修剑,以剑道攀天道,最后破域障成为神者——月黑镇域,在真正镇住悬隐域法则之前,月黑也是苍凌君的武器。”
老三接着道:“而且那时的明氏还没有石白,石白也是苍凌君一手铸造而成的。”
在那个时代,苍凌君是当之无愧的域界之首,少年时天纵之才,参与解决过不少足以影响整个悬隐域的大患,踏着无数光辉作为一路境界高升,直至突破域障成为神者,逍遥天地,无拘来去。
万民仰慕,万士敬服。
恃才做侠,随心所欲,登峰造极而得大自由,留下不朽功绩福泽世间,这就是孩童小小的心中仰慕而渴求的。苍凌君,亦是她心中神圣不可侵的志望。
可惜,世人就是世人,越是传奇的人物,越易受到闲话。
“听说苍凌君不仅强大,本身也是个让人一见倾心的大美人呢!”老二拖着下巴痴笑,“听说有不少男子为她以身殉道,连她最爱的那一个也不例外,所以她悲痛欲绝,才孤身一世直到死亡。”
老大立即屈指在老二额前敲了一下:“你啊!少看些野史话本,正史里根本没有提到苍凌君有喜欢的男子,她也没跟谁亲近过,直到死去也没有子嗣的。”
老二捂着额头委屈道:“正史多无聊啊,我还是更愿意看话本。”
老三笑了笑,道:“我倒是听说,苍凌君与当时明氏的史官知迷相交莫逆,成为神者后,也只有知迷能让苍凌君正眼相待。”
“知迷……”老二再次挠着头回想了一番,“啊,就是那个脾气古怪的女史官?听说她得权之后,下令禁止悬隐域出现任何有关苍凌君的话本。她似乎本身就对话本这种书籍恨之入骨,每回要是读过什么话本戏折,写下的评论都极其刻薄。”
老三叹道:“知迷着实是铁笔无私,不然正史也不会由她主笔。她从不妄度各人之间的关系,每一件事迹都切实无虚,也不会将世俗众人的看法写入书中。”
苍凌君是个强者,在历史的长河中,强者不难见。然而她却同时是一个女子,这是多少人发挥自己低俗臆测的源头——在那时,即使知迷禁止了一切编排苍凌君的书册,仍不知有多少人在私下悄悄地谈论着“女子的归宿”此类话题。
——既是女子,总要嫁人。娶她的男子可多有福气?www.sttgxcl.com
——她再强不也是女子,一定会有挺着圆润的肚腹那一日的。
——神者又如何?不也是女子,是软玉温香,适他人怀的。
年幼的孩童仿佛看到她崇拜的逍遥天地、飒然执剑的强者,在喜欢的男子面前娇羞低眸,投入其怀,示弱示软。
那纯澈如琉璃的梦想,也如琉璃般破碎成只知熠烁的粉末。
之后画面急驶如梭,众彩模糊成无数线丝,根本无法窥探其中真况,瞬息数年过。
这时的孩童也不过九岁年纪,挺直脊背跪在旷场中央,面对高座的父母与长老,场周围列的族人纷纷注目,平摊身前的双手上捧着男式族服,衣上是一叠黑绫,尚幼的眸中却已无稚色,只有肃然与决毅。
这一幕清晰的画面也一闪而逝。
铮然一声,一弦已断。
冷余悚然收神,心眼中景象忽怳片刻才明定下来,她还未顾及自己的琴,便先见孤竹伏在石桌上,双手死死扣着粗糙的桌面,每一个指尖下都拖着一道短促却触目惊心的血痕。
“……”冷余神色复杂,却并不意外。
用音曲窥探记忆,对于受探者来说,无异于一寸寸撕开最深的伤疤。
少年难以遏制地细密颤抖着,冷余以心眼看世,自然瞧知,少年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抱歉。”冷余轻叹一声,抬手在弦上弹了一个音节,本欲抚一首安抚心神的音曲,这才意识到木琴断了一根弦。
“……好强大的识念。”竟能在被控制的状态下反抗到挣断一根琴弦,冷余心中有些惊撼,无奈下只得招来两名侍者,让她们带孤竹去僻静处休息。
侍者用尽全力才勉强将孤竹从石桌上架起来,孤竹仍在止不住地颤抖,死握的双拳里鲜血淋浪,面上乱发横斜,尽是泪水粘连。
这是心中的痛苦,并非灵魂的创伤。冷余知晓,所以并未太担心。
不过……看着乖乖随侍者远去而并无反抗的背影,冷余的神色更沉凝了几分。
她既能凭音曲察探孤竹的记忆,也能明白她心中的感受——儿时那段经历,正是一生痛苦的根源,经过这么多年积淀,那痛苦早已变了质,成为深邃的痛与恨,在琴音的世界里,那恨比亘古深渊还要沉黑,就算以她掌握的净化音曲,千百年也难以磨灭。
在触及最根源的痛苦时,孤竹虽失态至此,却没有失控。以她的实力,面对灵力低微的侍者,以及实力不如她的冷余,若要发泄怨恨,只需抬指,就足以要她们的命。
“这样都还能克制自己吗?”冷余若有所思,“这般深沉的恨,取一隅在他人身上,都足以让他们疯癫入魔了。”
“还有,明氏……”冷余思索良久,双眉几乎沉入黑缎中,“原本以为只是缥缈传说,没想到确有此族。这般看来,她的实力应当还远远不止表面的七羽境界。”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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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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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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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十一、迷无知免费阅读.https://www.sttgxc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