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裴有卿当下就坐不住了,他神色震变,顾不得跟母亲继续理论,连忙起来。起身的时候身子微晃,差点没摔倒,手扶住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拂落了桌上的酒壶,青瓷碎片掉在地上,酒水四溅。
衣袍上有溅开的酒渍。
可裴有卿此刻却顾不上那一片狼藉,站稳脚跟后就急赤白脸要去找云葭。
“站住!”
陈氏也是没想到徐云葭竟然真的说走就走,但她更没想到的是儿子的反应,这样匆匆忙忙,哪还有半点世子的模样?她面色难看,也站了起来:“你这个媳妇胆大包天,眼里还有谁?要走最好,我还怕她不肯走,你现在就给我去写休书,七出里她犯了多少条,无子、嫉妒——以后她徐云葭要死要活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母亲!”
裴有卿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他近日本来就因为跟云葭争吵心力交瘁,现在知晓云葭离开,更是焦急不已。这种时候母亲不替他排忧解难也就算了,还在这阻拦他……如果不是因为母亲,他跟云葭何至于此?
裴有卿平日对陈氏百般恭敬孝顺,此刻却像是昏了头,红着眼睛口不择言:“够了!您还嫌事情不够多是吗?无子,当初要不是您拦着云葭不肯让她跟我同房,说怕她耽误我读书,以此来羞辱云葭,让云葭在家里丢尽脸面受尽委屈,我们又岂会成亲一年都没有同房?”
“要是当初您不阻拦,我和云葭或许早就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了,又岂会闹出现在的丑闻?”
这是他第一次发火。
不仅李妈妈跟刘安愣住了,就连陈氏也呆住了。
等陈氏反应过来,她既惊又怒,几乎是一把怒火直窜天灵盖,气得她两眼发昏:“裴有卿,你居然为了那个女人吼你的母亲!我真是白生你一场!”
她说着说着不由悲从心来:“我当初为了生你,难产了三天三夜,差点死掉。”
“你现在——”
“现在居然为了别的女人这样对你母亲!”通天阁小说
“你个不孝子,你眼里还有你的母亲,还知道孝道吗?”
这不是母亲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自从他非要违背他们的意思娶了云葭之后,这样的话,他就没少听母亲说。
每当他站在云葭这边的时候,母亲就会这样……
用孝道逼迫他,让他妥协。
从禁止同房到立规矩……
他明明知道母亲这么做是为了折辱云葭,可他还是没有违抗母亲。他总觉得会好的会好的,做爹娘的总会依着自己孩子的,云葭现在受些委屈,可他以后会弥补她的。
可到头来呢?
他弥补了云葭什么?
母亲还是不喜欢她,还是想尽法子要拆散他们,而他……甚至背叛了云葭。
这样想着,裴有卿忽然有些后悔,他不该跟云葭吵架的,这几年明明过得最不容易的就是云葭了,家里出事、被母亲要求退婚、进府后又被母亲刁难、再到父亲和弟弟接连出事,现在就连他……
裴有卿想到这忽然一个激灵。
他忽然有种云葭或许是认真的,她的和离不是开玩笑,此刻的离开也不是在拿乔,她是真的难过了,也是……真的不想跟他过了。
裴有卿想到这,再也不敢耽搁,他没再理会母亲的指责抱怨,更没像从前那样示弱安慰,而是直接只身冲进了风雪之中。
陈氏还在拭泪的动作一顿,等反应过来,她连忙追赶上去,却不敌裴有卿身高腿长,只能扒着门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裴有卿,你要去找她,丢家里的脸面,日后就别喊我母亲!”
眼见裴有卿在风雪之中的身形微顿。
陈氏方松了一口气,正想跟他说点软话,便见他又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了。
“反了,反了!”陈氏惊怒交加,也心慌,儿子的表现让她害怕,也让她更加笃定不能再让徐云葭回来。她跟徐云葭现在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这个家有她没她,而看儿子的样子,要是徐云葭真被他哄接回来,日后这个家哪还有她说话的份?
就在陈氏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外边忽然急匆匆跑来一个人。
——是她早些时候送到柳氏身边伺候的人。
“世子,不好了!小少爷他,他出事了!”梓兰冲进院子看到裴有卿便立刻跟他禀了消息。
“怎么回事?”陈氏顾不上跟裴有卿争论,也连忙走了过来,沉声质问,“小少爷怎么会出事?他出什么事了?”
梓兰哽咽道:“柳姑娘听说少夫人走了,自责不已,想带着小少爷离开请少夫人留下,没想到……没想到外面路太滑,她直接抱着小少爷摔倒在地。”
陈氏听完就皱了眉。
这样拙劣的计策,她只消听这么一句就看出来那个女人是在做什么打算了。陈氏心里暗斥那个女人没脑子,还连累她的宝贝孙子出事!可现在这种时候,只要能把有卿留下别让他出去找徐云葭就是好的。
至于那个没脑子的女人,等解决完徐云葭再把她处理了就是。
反正她的孙子也不需要一个这样身份的母亲。
她心里已有决断,故意沉着一张脸扭头斥责裴有卿:“你看看你那个宝贝心肝做的好事!柳氏替你生育子嗣、劳苦功高,她一个做正室的,不体恤你也就算了,还跟你闹脾气,我看都是你惯的!”
“云娘她……”
裴有卿还想替徐云葭说话,又被陈氏打断:“我就问你,你现在是要去追你那个媳妇,还是陪我去看柳氏和你的孩子?”见裴有卿依旧面露犹豫,陈氏心中更恼徐云葭,都是那个女人害她儿子变成这样,她当初就觉得她是个祸害!
早知如此,当初就是他跪断腿,她也不该同意他娶她。
闹到他们母子现在离心。
“你且想好了,这可是你现在唯一的孩子,要是他出事……”
裴有卿长睫猛地轻颤了一下,须臾,他终于叹了口气,哑声:“我先陪您过去。”
……
信国公府裴家坐立于守经街,往前就是燕京城最大也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再往前则是正府街。
当初徐家就住在那。
两条街道就在朱雀大街一左一右的方向,都是燕京城的勋贵才能住得起的地方,不过三年前自徐云葭的父亲诚国公徐冲犯事之后,徐家就越来越落魄,在徐云葭嫁进裴家的时候,徐家更是被摘了爵位搬离了正府街。
几年过去了。
外面风景依旧。
可有些东西却早已物是人非。
徐云葭坐在马车里,看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
她穿着一件秋香色织锦对襟小袄,天冷,即使马车里面放了炭盆,她也还是觉得寒凉侵骨,裹着雪狐毛滚边的斗篷,手握汤婆子放在缬草紫牡丹纹的裙子上,腰背挺直。
她天生一张鹅蛋脸,并不是那种惹人怜爱的柔弱模样,生得也不够妖冶,不是那种讨男人喜欢的模样,可她静坐在那,即便不言不语也让人难以忽视。
追月拉着一角帘子看后面,一直没见到熟悉的人影,她终于皱了眉,轻声道一句:“世子究竟在做什么?”她是徐云葭的贴身丫鬟,还以为她这次出来是跟世子闹别扭呢。
另一个丫鬟惊云悄悄看了一眼徐云葭,见她一动不动,神情也不喜不悲,便知她并非闹别扭,无声叹了口气,她捧着一杯热茶递给徐云葭:“夫人在青山寺清修,不如我们去看看夫人?”
徐云葭这才开口。
她接过茶,看茶叶因热水而舒展,淡语:“母亲已不理俗物多年,何必过去叨扰她。”
“那回姜家?”惊云又劝,“老爷子和老夫人都盼着您回去看看呢。”
徐云葭抬眸看她。
那双清凌凌的黑眸看着人的时候,仿佛所有的心思都会被她一眼看透。
惊云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徐云葭却收回了目光。又跟刚才一样去看外头一闪而过的风景,“我知你在想什么,如今裴家势大,我想毫发无损地离开并不容易。”
“但既然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便不必让家中长辈再替我操劳烦心了。”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依靠自己,何况姜家也不是当年的姜家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让两位老人家劳心费力,更不想他们替她欠下人情。
不过说回来,若徐家、姜家还是从前的模样,陈氏又岂敢这般作践她?
记忆中那个抱着她喊囡囡,想让她快点进裴家门的不也是陈氏?只不过是一夕间,徐家失了圣宠,陈氏的心思也就变了,于是从前的宝贝囡囡成了会影响裴家根基的存在,再后来因为裴有卿的偏爱更加看她不顺眼,于是处处立规矩、使绊子。
徐云葭不是没忍过。
这三年的时间,外人觉得她顺风顺水,觉得裴家有情有义。
可关起门来到底过得什么日子,谁又知道?
新妇进门却不能跟自己的丈夫住在一起,就算跟裴有卿平日离得近一些,她那个婆婆都会皱眉咳嗽,说是怕她影响有卿读书,其实不过是想让她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脸。
至于别的——
天没亮立规矩都是家常便饭。
夜里服侍婆婆洗脚梳头更是不必说。
裴有卿在家的时候,陈氏还知道顾忌一些,若他不在家的时候,那些冷言冷语也是从来没少过,有时候更会故意找她的错处让她在庭院里罚跪。
要不是老国公偶然回来知道她的状况,估计她的日子还要不好受。
可老国公毕竟也不常在家里,何况他还发话让她管家,于是本就不喜欢她的陈氏更是彻底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每次让她过去看账本,屋里只留一盏灯,她如今眼睛有时候看不大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徐云葭以前都能忍。
她感激裴有卿当初冒着大不韪娶她,所以无论他的母亲对她做什么,她都能忍能认,她知道裴有卿不容易,夹在她跟他母亲之间,所以每次看他目露难色的时候,她也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笑着跟他说没事,就像裴有卿相信他们会好,她也一样相信。
那个时候他们成亲。
纵使不被人看好,纵使她总被陈氏刁难,可裴有卿私下还是会来看她,给她买吃的、陪她说话……
他会给她写“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裴有卿居然跟别人睡了,甚至两个人还有了孩子。
说她矫情也罢无理取闹也好,她只要想到他跟别的女人睡在一起,她就觉得恶心想吐。
如果她嫁得不是裴有卿,而是别人,或许她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知道男人的劣根性。
可裴有卿不是别人,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是那个在她跌落谷底最落魄的时候跟她说“云娘,我会永远陪着你,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人啊。
别人看她在裴府当世子夫人过得风光,可谁又知道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风光,在这个偌大的国公府,能让她依靠安慰的不过是裴有卿的爱,可如今就连他们的爱都变了质,她怎么可能还忍耐的下去?
这些日子他们每次见面都会争吵,或许最亲近的人最知道怎么伤害彼此,他一日日的翻旧账,告诉她他为她付出了多少,让她不要再无理取闹。
她呢?
她其实也一样。
她也在拿这几年的付出反击他质问他,陌生的完全不像她自己。
两个人走到这种地步其实完全没必要在一起了,何况这么多年,她也实在是累了。她不想再跟陈氏争夺她的儿子,更不想以后还要再跟别的女人争夺自己的丈夫。
这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
那就算了吧。
“去报德寺。”她开口,闭上眼睛。
惊云又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她是知道徐云葭脾性的,看着柔弱,实则刚强坚定,决定的事不会更改,便也没再多劝,转头吩咐外面赶车的老仆。
追月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她愕然抬头:“主子,您跟世子不是闹别扭,您是真的要和离?”
徐云葭淡淡嗯了一声。
她不想多谈,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追月还欲说话被惊云拦住。
……
报德寺位于城外。
徐父当年战死沙场,徐云葭希望他能洗清血煞、早登极乐,牌位就一直在寺庙供奉着。
她平时只要有空就会过来上香抄经。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又兼下着雪,平日香火鼎盛的寺庙也稍显冷清了些。
徐云葭照例先去供奉父亲牌位的佛堂上了香。
而后便在屋中抄起佛经。
身边没有留人。
她打算在报德寺清修几日,惊云、追月怕她住不惯便提前去收拾了。
外面风雪交加。
不时传来沙沙声响。
徐云葭却心无旁骛,即便手都冻红了,她手中握着的笔也没有偏移一分。
心最不静不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在她跟裴有卿提出和离的时候就代表她把一切都放下了。
按理说裴有卿与她相识多年应该最知她的脾性,却不知他现在为何这般自欺欺人。
最后一个字写完。
徐云葭放下手中的狼毫笔。
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已过几时,徐云葭没管,等佛经自动晾干。
她始终是平静的,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徐家倒台,看着父亲、弟弟相继出事,看着从前与她交好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变了样……倘若她一直记着这些,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这世间之事只要想开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其实现在已经不怪裴有卿了。
就像他气急时候与她说的,他没有错,天底下最清苦的男人都能三妻四妾,他一个国公府的世子、新科状元、翰林院的新秀,为什么不能有别的女人?
只不过是她接受不了罢了,接受不了就不接受。
徐云葭没再想,垂着眼眸跟徐父说起家常:“我一切都好,您别担心。阿琅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去年进了军营,臭小子现在也知道心疼人了,说要多攒些军功以后当大官给我做靠山。”
徐云葭笑了下,眉眼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十分柔和:“我倒无所谓他做不做官,只盼着他在外头平平安安,别闹出什么事就好。”
说了许多家常。
徐云葭最后才说起自己的事,“我打算跟裴有卿分开了,其实有时候想,我要是当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任裴家跟我们家退了亲,或许也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了。”
佛堂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不知是在感慨物是人非还是在感慨当年做错了选择。
“您说要是再来一次,该多好。”
情爱太磨人,她实在消受不起,倒不如陪着家人好好活一场。
“看我,这是在说什么呓语呢。”徐云葭扶额失笑。
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点完香,擦完牌位,佛经也晾得差不多了,她拾起佛经去往大雄宝殿,想把佛经供奉在佛祖面前,出去时却见原本安静无人的寺庙不知何时多了一些带刀的护卫。
一个个腰壮臂粗,看着十分煞气。
徐云葭猜测是哪位贵人来了,她也未曾理会,想着把佛经供奉完就回禅房休息。
免得冲撞了。
未想刚进大雄宝殿就看见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那人负手仰头站于佛像面前,一身绛紫色官服头戴官帽,底下一双云头官靴,单从背影就让人觉得气质拔群,非寻常人能比。
只是过于清瘦了一些。
就在徐云葭迟疑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男人忽然转身了,妆花蟒袍下的胸前是一副展翅翱翔的孔雀,三品文官服。
——竟还是一位熟人。
裴家大爷的嫡子、裴有卿的堂弟,若论如今还在的辈分,他该喊她一声嫂嫂。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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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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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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