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枯木一般任人摆布,意识消散的一刻,冰凉的湖水浸润四肢骸骨,淡淡的莲香充斥着腹腔。
若是不死……他定要让李钊烨血债血偿。
他沉于湖底,听梵音寺日日颂着梵音,五十年的时间,功力有了小成。
他迫不及待的奔到皇宫,看着那已到耳顺之年,不再年轻的皇帝,还未靠近,便被真龙之气撞得险些魂飞魄散。
他的目光转到了一旁的小公主身上,咬了咬牙,摔碎了桌上那烈烈鬃毛扬起,驰骋万里的骏马。是他曾亲手为他雕刻的生辰礼,随之逃走。
“你可想报仇?”
丹凤狭长,佛生魔像,一袭袈裟也盖不住邪气,是无妄。
他想,所以他点了点头。
画面飞转,那具具傀儡,皆是苦命之人,心甘情愿为之还愿。他日日想着报仇,血魔之血却未有一滴源自无辜之人。
“你可真是好命。”又是帝王之命,傅千业仰头,苦涩不甘,怨恨惆怅:“依阁下所说,我要入那十八层地狱,那他那?”
“让他来同你说。”
骆阡陌右手一翻,漩涡于空中凝成,一身影从空洞中迈出,黑衣玄袍,举手投足间,带着身居高位已久的威严。
“大人,唤属下来所谓……”话音未完,便止了声,看着那劣气萦绕,隐隐可见血眸的眼睛。
“阿业。”李钊烨唤,眼底满是惊诧和喜悦。
“你没死?”傅千业眼底携起飓风,看了一眼一旁面容如出一辙的凌元亦。
“他是我的一半分魂。”他不愿只身入轮回,一魂辗转轮回,一魂徘徊桥畔,只为寻得他,道一声抱歉。
终是他对不住他。
“主子,这十八层地狱,我替他来受。”
“你倒是自知,本来就同你脱不了干系,不过这地狱你还没待够?”
“一切因果皆由我而起,我自然该受着。”
“知道便好,他不是个好知己,却是个好皇帝。”骆阡陌出声道。
在位四十三年,广纳贤才,善听忠言,新立政策,有才者,不论贵贱,寒门弟子皆可录。大幅降税,心怀天下,做了无数造福百姓的事。国泰民安,将式微的苍岚国,推上了顶峰。
傅千业看了他的一生,颓废的坐在地上。
是的,他知道,他心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故此,他当初是心甘情愿的献祭。
可,他的母亲兄弟……
“伯父伯母和令弟,我都为之求了好轮回,他们都很好。而且当初,傅家人我用死囚同他们换了,并未他们安置了去处,他们都没事。”
他将所积攒的功德,都置身于傅家人身上。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是平安顺遂。
“阿业,对不起。”
李钊烨轻轻的抱住傅千业的身躯,劣气消散,苍白俊秀的轮廓露了出来,带着莲花的清香,霎是好闻。
“宋允成……你骗了我……”
“我知道,可我从未想骗过你,我母亲姓宋,我字允成,这的确是我的名字。”
“我始终无法原谅你……”
“无事,让我来承担我的债。”
“我一直想问你,为何你当初会寻我?”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生来尊荣,只要他想,自是有人将他绑了送他。
一个备受宠爱的太子殿下,同他一个满身狼狈的人游历五年,互为知己,想想都是个笑话?给别人说,谁信啊。
“……不知,许是当时,太过好奇了吧。”这几百年间,他也想过这个问题,终是没有答案。他命格虽贵,可运势却极差,他自幼便知母后为他的运势布了一局,可母后却从来都不告诉他。
“这十八层地狱啊,我不想去,也……不想让你去……”
雾霾散去,眼底溢出荧光,他终于可以解脱了,他阖上了眼,脸上全是满足与放松。
晨曦微露,傅千业的身躯泛着流光,化作光点,消散于天地。
“阿业……阿业……傅千业!”李钊烨失了态,奋力的想要抓住,流光从指缝中溜走,没有任何留恋。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当初你们拿他献祭,献的可不是五谷之躯,是灵魂。”无妄手持佛珠,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还是摒弃不了善念……”无妄悲悯的看了一眼那泛红的天际,那个方向,是平阳城,“他三百年前之所以能撑下来,就是因为那株千年难遇的佛莲,残魂寄莲身,修身渡怨魂,可他渡得了他人,终渡不了自己,怨气散尽,他自然也身死魂消。”sttgxcl.com
“你能救他的对不,你能救他的对不!”
“我无能为力,他是真正的身死魂消。”他看着眼前崩溃的人,嘴角扯出一道讥讽的笑,“别忘了,他的不幸都是你造成的。”
“今算是看了一出好戏,各位施主,贫僧乏了,再会。”他脚尖轻点,跃至空中,佛音环绕,虚影环绕,竟是金身佛像,他轻而易举的碾碎了符文,“小公子,再会哦。”
随即隐于暗处,骆阡陌抬头,眼神探究。
“师兄,你怎么了?”谈未离担忧的看着言清辞,从刚才她便发现师兄的状态不对。
“骆师妹,这平阳城可是死伤惨重?”
“没有,他收了手。”她看了一眼悲痛的李钊烨,话中的他不言而喻。
“言师兄,这莲根本是生向皇城生长,今夜本该是一场浩大的劫难,你已救了许多人。”
言清辞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楚韶出来后,便寻着气息而去。
寺里的僧人早已没了身影,上香的诸多恩客聚于不远处山顶上。以千姻树为分界,往东之地寸寸塌陷,灰尘漫天,声势浩大,众人心有余悸。
谈未离领着凌元亦与众人汇聚。
“元亦,你怎么样?楚江那?”一道身影健步而来,凌元亦呆滞的目光有了触动,看着眼前熟悉的人,眼泪抑制不住的落下:“舅舅,我没事,五哥他……”
“楚江他怎么了?”中年人,也就是顾淮皱眉问他,“啊啊啊啊啊!”一道狼嚎声响彻云霄,他连忙起身看过去。
一道身影携着一人飞身而来,谈未离欢喜的唤:“大师兄!”
季百川一落地,便嫌弃的松了手,“胆子不过粟米之大,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那身影顶着一头蜂窝似的头发,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谈未离打量了许久,试探问:“……顾昱?”
“离姐姐,是我……”
“喔,你这是入了哪个难民窟了,整成这幅鬼样子。”谈未离惊讶的看着他,顾昱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他啊,路上捡的,一路嚎过来,我耳朵都要聋了。”季百川神色不耐的揉了揉耳朵。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近来水天无事,我便出来转转,你师兄那?”扫了一圈周围,他脸色静了下来。
“师兄心情不好,阿也跟去了。”
“好吧……”季百川眼睑微微放了下来。
“顾昱。”
顾昱猛然抬了头,朝顾淮跑去,嘴里哭嚎道:“爹啊,您差点就见不到您儿子了。”顾淮皱了皱眉,侧身躲开,顾昱连忙看他:“爹,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
“脱臼了还是小伤。”
“离姐姐……”
“我不行,我大师兄他……”看着在人群中照看伤势的季百川,她同顾昱说道:“你稍微等一下,一会就到你们了。”
“咬着,干净的。”季百川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手里还有些接骨的东西,顾淮看着他,接了过去。
季百川娴熟的为他接骨。
梵音流颂,空无一人的大厅里,虚晃了个身影,无妄手持佛珠,走到了院中的莲池中,一颗暗淡的佛珠从指尖浮起,落在了湖中的双叶紫莲上。
“能否活下来,便看你的造化了。”这双叶紫莲,比之佛莲,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他身后,紫莲映着微弱的黄光,若隐若现。阳光撒下,他想起了那午后洒了金的莲池中,少年同他说笑的样子,那露出的牙齿,白的晃眼。
“和尚,你看起来有些难过哎。”一扎着童髻的黄衣女童,坐在横梁上,摇头晃脑,发上的黄色璎珞,随之晃荡。
“下来!”无妄看了他一眼,神色凝了下来:“你若想变回原形,便继续待着。”
女童撇了撇嘴,就会用这招,她轻盈的跳了下来,做了个鬼脸跑了。
她才不要便回原形,这宫殿这么大,再不济都是人间珍品,她一根狗尾巴草,多么突兀!
无妄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余光扫过一抹身影,走了过去。
……
楚韶找到言清辞时,房顶上已堆了不少的酒,他松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今日泉中所见,虽难以消化,却足以让他明白,为何他见到他便想要跟着他,为何跟着他他心中便觉得满当当的。
原来他心中缺了的那一角,是他。
“阿也,你可知,这柄剑叫什么?”察觉到他来了,言清辞问道。楚韶他摇了摇头。
“他是自我出生来便带着的命剑,折中是非剑。”他举起一坛酒,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师傅曾说,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
“她祈我一身正气风骨,断天下是非晦暗,不求非黑即白,只愿无愧于心,可今日,我却用它造了孽,真是愧对师傅的教诲。”
“无愧于心……可如今,我却连自己的心都没过去。不知师尊知道了,会如何训我……”他极为不愿,从那双温柔的眼眸中,看到失望。
“这天下的诸多是非你哪能断的过来啊。”楚韶抱着君泽,心疼的安抚着他,“反躬自省是不错,可也别一头钻进了那犄角旮旯里出不来了。”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单你今日就造了许多层塔了,在我看来,你做的很好,师尊会为你骄傲的。”
“是吗?”
“自然是的,阿也可是从不骗哥哥。”
“今日失态让阿也见笑了,走吧。”他敛起了眼底的脆弱,又成了那风光霁月的人。
回去时,本来繁盛的城池,一地破碎残骸。
“我的儿啊……”
“娘……”
“……”
哭诉声不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乱了平静。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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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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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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