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濮阳王府前,车马齐整,彩帜随风飞扬,从人列队在旁。
以养病为名久居别所的濮南王钦,今日难得一见地出现在自家府前。他身着吉服,面上敷着白粉,衬着衣冠的颜色,反添几分病态。
“尔代父入京,当自省言行,进退知礼,唯恭唯慎,勿忘勿违。”王钦声音慢慢,简短地说。
王太子王镇一身行装,恭敬地听着王钦训话,稽首一礼,“儿谨遵父王教诲。”
王钦的目光将他淡淡扫了一眼,手稍稍抬了抬,“去吧。”
王镇领命,再拜而起,转身登车。
王钦看向一旁的掌事高充,“都准备好了?”
高充一礼,“准备好了。”
王钦看向坐在车上的整理衣裳的王镇,片刻,低低道:“你跟随我多年,机警过人,甚合我意。你持我玉牌,一应事务,可行专断之权。”
高充低头答应:“小人遵命。”
王钦略一颔首,高充再礼,转身匆匆朝车驾走去。
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大街,往城外走去。路旁早已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被清道的府兵拦着,人头攒动。王镇坐在车上,目光扫过车前的仪仗和四周的人群,只觉神清气爽,头扬得高高的。
望着那些渐渐走远的车驾,片刻,濮阳王转身。旁边侍奉的家人忙抬来一乘步辇。王镇由侍婢扶着,慢慢地在辇上坐下。
“仲文何在?”他忽然回头。
“儿在。”王瑾走上前来,一礼道。
濮阳王看着他,只见他衣冠整齐,行止彬彬。
心中倏而宽慰。
“随我去翠苑。”他淡淡地说,毕了,转回头去,命往前。
日头下,蹴鞠被踢得高高抛起。
校场边上,助威声喊得正紧。
皇帝身着玄衣,双眼紧紧地盯着蹴鞠落下来,迎着一个挺身,蹴鞠落在了脚下。
“陛下!”一名玄衣人大叫一声,皇帝见机,将蹴鞠一踢,飞向那人。
玄衣人得了蹴鞠,转身飞快地奔向门前。不料,未走得几步,一个赤衣身影忽然从旁边冲来,玄衣人转势不及,脚下蹴鞠被那人夺去。
场边传来一阵失望之声。
顾峻毫不放慢,偏过两名玄衣人的迎面堵截,动作利索地带着蹴鞠奔向玄衣门前。眼见目的将至,他正要抬脚,突然,一只脚从侧面铲来,灵活地一勾,将蹴鞠截了去。
王瓒得了蹴鞠,用力朝反向一踢,大喝:“孟达!”
喝彩声中,蹴鞠直直飞向远处,一名玄衣人截得蹴鞠,顺势将脚一扫,蹴鞠直直落入赤衣门中。
场边一阵欢呼,未几,钟鸣响起,一赛完毕。
皇帝走回看台,中常侍徐成早已守候在此,迎上前来,奉上备好的巾帕。皇帝接过巾帕,将面上和脖颈拭了一把,仍兴致勃勃,转头对王瓒笑道:“方才险教他们得逞,却多亏了仲珩。”
王瓒笑了笑,接过内侍递来的巾帕,往脸上一抹,印下一个黑黑的人中。“全靠张都尉灵醒。”他谦道。
皇帝但笑不语,让内侍替他除去外衣,接过面前的水盏,一连喝下好几口。他忽然想起一事,转向王瓒,“你昨日呈来的奏章我已阅过,欲往南方督漕?”
王瓒闻言,将巾帕放下,一礼,道:“恳请陛下准奏。”
皇帝看着他,唇角勾起,却悠然道:“雍南侯前日来见过朕,似更操心你的婚事。”
王瓒一怔,片刻,道:“臣以为,男子当以立业为重。”
皇帝眉梢微扬,没有答话。
少顷,他瞥向一旁,长公主王宓手执纨扇坐在席上,双眼望着校场中,似在出神。顾昀成婚前,王宓便去了京畿百里之外的屏山行宫,一住就是两三月,待回来,却仍有些落寞之态。
皇帝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只觉啼笑皆非。这时,他见到顾峻就在不远,招呼一声,让他过来。
“陛下。”顾峻来到皇帝面前,一揖道。
闻得这边的声音,王宓转过头来。
皇帝让内侍给顾峻端来水盏。
“谢陛下赐饮。”顾昀再揖,双手接过。
皇帝失笑,道:“今日君臣同乐,顾卿不必多礼。”
顾峻微笑,低头应诺。
“卿蹴鞠甚犀利,想来平日亦是爱好。”皇帝道。
顾峻答道:“陛下所言正是,臣闲时,常与同僚蹴鞠。”
“哦?”皇帝含笑,饶有兴味,“如此,今后可常与朕切磋。”
顾峻应下。
“大司马如今身体可安好?”皇帝问。
“家父身体安好,已可骑马。”顾峻道。
皇帝颔首,“大司马休养已久,朕在朝中,日感力不从心,深盼大司马早日返朝。”说着,他看看顾峻,“亦盼卿辈戮力,以继大司马家声。”
顾峻心中似被什么轻轻一触,眼皮微抬,片刻,端正一礼,“臣谨记陛下之言。”
巴郡的大道上,进京朝贺的队伍行了半日,在一处驿亭停下。闻得濮阳王太子至此,附近乡里的官长皆不敢怠慢,早早备下新煮的酒食候在此处。
王府掌事高充得了濮阳王交代,与来迎的人好声谢过,正行礼,忽然,家人来报,说太子请他过去一趟。
高充答应,来到王镇处。
驿亭上,家人环伺,王镇坐在席上,手中拿着水盏,面色不豫。见到高充,王镇将水盏放下,劈头便问:“我身边那朱蕊、玉露呢?”
高充知晓他会问起,答道:“太子身边侍婢都留在了府中。”
王镇眉头一竖,指着他怒道:“谁人的主意?”
高充不愠不火,俯首道:“王公说路途遥远辛苦,婢女不得随行。”
听他搬出父亲,王镇一时语塞,只将眼睛瞪着高充。
高充垂眸不语。
过了会,王镇将衣袖一挥,让高充下去。
“老匹夫。”他将高充的背影白了一眼,低低骂道。
道路两旁的麦田里,麦穗已经初现金黄,大风从天边刮来,只见黄绿交接的颜色如波浪涌起,尽头的一片森林之后,青黛的山脉将大地阻断一般,巍峨耸立在远方。
路旁,一名老叟荷锄走来,步子缓慢。
“叟!”一个粗哑的声音忽而传来。
老叟回头,却是一个少年骑马过。少年下马,笑嘻嘻地一揖,“叟,敢问太行山距此多远?”
老叟见少年礼数端正,停下脚步,将他看了看,又看看他身后的一队人马车辆,当前一人,衣装高贵,器宇轩昂。
“太行啊。”老者慢悠悠地说,将手指上大路尽头,“还有不到百里。现在下昼,尔等骑马入夜便到得山脚,须借住一宿,明日再进山。”
“哦……”少年望望远处的山峦,面上露出些失望。
“多谢叟指点。”少年向他又是一揖,转身骑回马上。
顾昀坐在马上,看着阿四回来,问:“如何?”
阿四把老叟的话说一遍,沮丧地说:“还须等明朝。”
顾昀唇角微微扬起,望向前面的道路,低叱一声,打马向前。阿四和后面的马匹车辆纷纷跟在后面,辚辚走起,大路上扬起一阵淡淡的尘雾。
老叟看着他们离去,荷着锄头,继续地朝村子里慢慢走去。
馥之一早醒来,天色还带着些昏暗。
她起身穿好衣服,下榻穿上麻履,洗漱过后,推开房门,一阵晨风夹着微微寒意迎面而来。
头脑中残存的睡意倏而全无,馥之拢拢身上的衣服。七月时节,山中的秋意总比别处来得重一些,夜里还须盖上一层被褥。
不远处的庖厨已经升起了炊烟,馥之走过去,只见白石散人的两个药童正忙里忙外,灶上热气腾腾。
“可做好了?”馥之走进去,问道。
“好了。”一名药童答道,说完,盛出一碗汤药和一碗热粥,放在盘上,交给馥之。
馥之接过盘子,小心翼翼地端出去。
房中,姚虔已经醒来,坐在榻上。旁边,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坐在席上,正与他说话。
见馥之进来,姚虔微笑,“如何来得这般早?”
“叔父也是起得早。”馥之笑而答道,将汤药和粥食放在案上。她看向那道士行礼,“真人。”
老道含笑,还礼,“女君。”他号为凌霄道人,颇有名望,与姚虔多年相交。月初时,凌霄道人到太行山来探望姚虔,便一直留在此处,两人常谈些玄理,却也为病重的姚虔解去不少烦闷。
馥之看向姚虔,“叔父须及早服药才是。”
姚虔颔首,依言坐到案前,仔细进药。
馥之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稍稍松下一口气。
或许真是心情畅快的关系,姚虔近来精神好转许多,服药吃食,再不像过去般勉强,病势也随之减轻了些。她看向凌云道人,先前,她曾担心道士来访,姚虔又要起那些虚无的心思,可是这回,自己倒该多谢此人才是。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半百的年纪,精神矍铄,正是白石散人。
见姚虔已起身服药,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与众人见过礼,径自在姚虔身旁坐下。
“少敬这几日康健不少哩。”白石散人替姚虔把过脉,亦惊奇道。说着,他转向凌霄道人,喜道:“还多亏真人来到,否则,此病棘手。”
凌霄道人笑笑,道:“区区之力不足言也,当是姚公福泽深厚。”
“都是子舒的功劳。”姚虔温声道,忽然,他看向馥之,笑了笑,“为身体康健些,才得安心。”
馥之微微一怔。
白石散人看看他们叔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少顷,却与姚虔聊起些日里的琐事。闲谈间,姚虔已用过粥食。
馥之收拾器具,行礼退下。
待回到院中,馥之抬头,太阳已经出来了。屋舍四周,山林环抱,篱笆下溪水潺潺,映着阳光更是可爱。
馥之正向四处走走,忽然,闻得细微的弦音从屋子里传出。她讶然,走回去,只见室中,戚氏正整理着一些旧物,将一把箜篌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看到馥之来,戚氏皱眉道:“夫人,这箜篌也该时时拿来拨一拨,万一生了虫,可就毁了。”
自从成婚以后,戚氏就不再称她女君,改称夫人。馥之觉得不惯,曾建议说既不在顾府,可不必着急改口。戚氏却不肯,说这般称呼乃是女子成妇才能用的,馥之该高兴才是。
馥之看着那箜篌,心中生出些愧意。
那是母亲甄氏留下的。当年姚虔将馥之送来太行山,馥之最大的行李就是这箜篌,常常自己弹给自己听,以解思念。今年年初,馥之随姚虔离开,半年才回来,这箜篌却是放了许久了。
馥之将箜篌接过,仔细看了看,见并无虫蛀生霉,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她回到室中,在席上坐下,将箜篌放在膝上。手指拨在弦上,音有些走了,却仍是淳厚。她看着箜篌,片刻,信手缓缓拨来。
琴音在室中淙淙响起,纯净如清泉,胸中气息也渐渐舒畅。
一曲在指下缓缓完毕,馥之调调弦,忽然,发现门口的光照似被什么堵着。
她抬头,只见一个身影立在门口,光影将他的脸衬得掩得黑黝,唯双眸中的目光和唇边的微笑入目,温和而熟悉,恍若梦中。
琴音戛然而止。
馥之望着他,从榻上站起来,又惊又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阿姊!”忽然,一个粗哑的声音激动地响起,阿四从门身边挤出来,望着馥之,双眼明亮,便要奔上前来。
还未迈开步子,他的后领被一只手有力地扯住。
顾昀神色淡淡,片刻,低喝一声。“余庆!”
他身后闪出一个人来,却是大漠里与馥之同行的侍卫余庆。见到馥之,他咧嘴,腼腆地笑了笑。
“带他出去。”顾昀道。
余庆应声,二话不说地接过阿四。
“阿姊……”阿四一面被拽走,一面委屈地回望,
馥之啼笑皆非。
她看向顾昀,仍觉不可思议,目光相对,脸上却漾起欢喜的笑容。
“如何突然来了?”她问道。
顾昀看着她,片刻,唇畔浅浅莞尔,语气却仍是平淡,“不是说过要来看你?”
馥之含笑不语,望着那风尘仆仆的面庞,两月来的思念浮上心头,却似掺了蜜一般的甜。她伸出手来,未几,忽然被握住,倒向面前。
呼吸间满是久违的淡淡幽香,顾昀搂着她,怀中,一个柔和的心跳亦在蹦响。他深吸口气,将下巴在馥之鬓边细细摩挲,胡茬刺刺的,馥之轻笑地躲开,顾昀却愈加用力,低头探向她的唇间……
“君侯,夫人,主公已在室中等候了。”这时,外面忽然响起戚氏的声音。
顾昀一怔,停住动作,转头应了一声。
馥之讶然,抬起头,满面通红。
顾昀颊上亦有些淡淡的红晕,笑笑,低声道:“还未曾见过姚叔父。”
馥之了然。
顾昀看看她,将手臂松开,却转而携起她的手,往屋外走去。
戚氏满面笑容,引着二人穿过屋舍间相隔的篱笆和药田,来到姚虔的居所前。
房门已经敞开,姚虔等人站在门前,见到顾昀,皆浮起笑意。
顾昀上前,向姚虔见礼,又与白石散人和凌霄道人分别揖过。
“甫辰千里迢迢而来,我等竟未曾远迎。”姚虔看着他,和声道。
顾昀一揖,“小婿不敢。”
“此言差矣。”白石散人在一旁摇头笑道,“君侯也该事先告知一二,我等也好有个准备。”
顾昀微笑答道:“昀得假时日并无多少,传信费时,故而未加告知。”
白石散人抚须颔首。他去年往顾府医治顾铣,对顾昀印象极佳,对他与馥之的婚事也颇为赞同。如今见他亲自来此,与馥之站在一处,堪堪一双璧人,心下亦是欢喜。
话未多说,主宾揖让入室,各自在席上坐下。
“余离京以来,常念故人。未知大司马在京中可好?”药童进来奉上清茶,姚虔向顾昀问道。
顾昀回答:“叔父身体又康健了好些,卢子常来调治,已无大碍。”
姚虔颔首,笑意安然。
“行礼之物可曾齐备?”片刻,他问道。
顾昀颔首,道:“皆已齐备。”
馥之在旁边闻得此言,面上微微一红。
她与顾昀的婚事办得匆忙,颍川家中得信之时,双方已行过五礼,将婚事议定下来。祖母萧氏对此甚是不满,曾来信将姚虔斥责一番。姚氏素来重礼,馥之虽由姚虔抚养,却是家中嫡长所出,按理当在颍川家庙中出嫁。
顾昀与馥之商议,将来可返颍川一趟,拜见她家中尊长,以周全礼数。姚虔亦不反对,但他重疾缠身,馥之也要随他来太行山,此事便也拖了下来。而如今,姚虔病势好转,馥之渐渐放下心来,再过几日便是祖母萧氏生辰,顾昀现在来到,却正是合适了。
“馥之往颍川见过长辈,也须返京中一趟才是。”姚虔缓缓道。
馥之闻言,讶然抬头。
只见姚虔看着馥之,微笑道:“陛下下月立后,尔为顾氏家妇,怎可不在?且你三叔家中亦是喜事,论亲及礼,你也当前往才是。”
馥之目光凝住。
皇帝立后和姚嫣将入宫的消息是一道传来的,所有人都吃惊不小。顾昀来信中虽然什么也未提及,馥之却明白,立后大典,各家贵妇皆出席在列,大司马府的子侄辈中只有馥之,若她未去,顾府必要遭人议论。
馥之默然,片刻,侧目看向顾昀。
他亦看着馥之,双眸中,瞳仁如墨。
“阿姊。”药田里,阿四正帮着一名药童收药,见馥之出来,忙拍干净手,迎上前来。
馥之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匪夷,问:“怎去了药田里?”
阿四向她身旁的顾昀瞥去一眼,不敢示怒,却哼哼道:“带我来此又不许我见阿姊,我便只好去药田里了。”
顾昀眼睛望着别处,置若罔闻,片刻,他对馥之道:“我去交代从人。”
馥之颔首。
顾昀转身离开。
见他远去,阿四放下心来,拉着馥之的衣袖,笑逐颜开。
馥之看着他,笑笑,见他脸上沾了尘土,便带他去自己居所前的井边清洗。
“阿姊自幼便住在此处?”阿四擦着面上的水珠,望着屋舍前遍植的花木修竹和一棵高高的老银杏,赞叹不已,“果真美丽,比承光苑的那什么园还好。”
馥之听他这般比论,不禁失笑,却看着他,“你来太行做甚?”
阿四目光闪闪,咧嘴笑道:“自然是来看阿姊。”
馥之不语。
阿四望着她,眼圈忽而一红,“阿姊骗我,说我只要去跟了卢子,喉咙便会好。阿姊却招呼也不打,跟着姚博士走了。”
馥之知晓他会说这些,微微莞尔。
阿四几月前在京城看蹴鞠,在场边大声喊了一个下昼,回来以后,嗓子便哑了。他苦恼不已,恰好卢文的医坊要开张,馥之便对他说,卢文医术高超,阿四可去帮忙,顺便请卢文医治。
“我听卢子说,你已晓得诊治风寒腹泻?”馥之没有回他的话,却问道。
阿四点头,“嗯。”
馥之笑笑,“就算阿姊骗你,你亦有收获。”
阿四想了想,觉得也对。
“阿四。”馥之面色稍整,看着他,“阿姊知你爱玩闹,让你到卢子处,便是想让你学些医理,你总有一日要长成大人,有一技在身,将来总不吃亏。”
阿四面上微有些赧然,呵呵地笑,片刻,却忽而了悟地抬头,“阿姊本就知晓这喉咙好不得吧?”
馥之怔了怔,讪然一笑。
两人说了些话,顾昀走了回来。
见到他,阿四说要替卢文送东西给白石散人,知趣地走开了。
屋舍前,二人各自不说话。顾昀站在井前,将四周的花木山林看了看,神色怡然。
“附近的林壑更是美丽,可愿意走走?”馥之坐在井沿上看着他,问道。
顾昀莞尔颔首。
馥之微笑,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便往屋后走去。
药田那边远远传来些笑闹声,望去,只见余庆和阿四正帮着药童收药,似乎热闹得很。
“如何一直未见余庆?”馥之好奇地问顾昀。
顾昀望望那边,答道:“他此前与田文一直留在平阳郡。”
“平阳郡?”馥之一讶。
顾昀颔首,道:“平阳郡有草原可练骑兵,陛下今春新扩了骑兵,将羽林屯骑精锐遣到平阳郡教练。”
馥之了然,“如此。”她想了想,“那如今又为何回来了?”
顾昀瞥她一眼,笑了笑,没有答话,却伸手抚抚她的肩膀,问:“可觉得凉?”
馥之这才发现自己似乎问得深了些,顾昀不便多说。她微笑地摇摇头,望向前方。
一道溪水自山上流下,潺潺淌过眼前,哗哗的水声充溢耳旁,水汽的味道清新而洁净。日光在高大的树冠间淡淡透下,洒在溪石和两旁的野草树丛间,露珠闪亮。
顾昀望着面前的清幽景致,只觉身心怡然。
馥之却不止步,仍拉着他沿溪边往前走,边走边问:“你得了几日的假?”
“二十日。”顾昀答道。
馥之怔了怔,心里一算,他从京城到太行,虽说道路平坦,却少说也去了五六日,再算上回程,可留在此间的日子便是少得很了……
“明日便要动身去阳翟。”顾昀补充道。
馥之回头望望他,片刻,缓缓颔首,“如此。”
阳翟是颍川的郡都,姚氏家宅所在。太行至颍川,须两日行程,至阳翟又须一日。想着,馥之瞥瞥顾昀,不禁觉得好笑。想起二人在京中的时候,除却他那次遇袭受伤,每见上一面也总须好几日。如今皇帝允他二十日的假,该是莫大的恩惠了。
顾昀见她唇边浮起笑意,眉梢微微扬起,“笑甚?”
“无甚。”馥之拉着他的手,沿着一条小径折向前方一片竹丛。
“去何处?”顾昀问。
馥之神秘地笑笑,没有说话。
雾气在阳光和晨风中飘荡着散去,竹丛在小径两旁退去,面前忽而明亮。一片几丈见方的空地上,一片秋兰生得正茂,几株茎上,已开出了花朵。旁边叠着一垛草篾,足有半人高。
原来她将自己拉来,是要给自己看这花。
顾昀微笑,问她:“你种的?”
馥之点了点头,露出得意的笑,“山中凉气重,秋兰总比外面开得……”话未说完,她的面色却忽而一变,放开顾昀的手,疾步上前。
顾昀诧异,只见她俯着身,将其中一株生得较大的秋兰仔细打量,片刻,口中气道:“阿芎那稚子!”
“何事?”顾昀走上前,问道。
馥之抬起头,两道长眉微微蹙起,“开得最好的被摘去了。”
顾昀看看那空空的花茎,又问:“阿芎是谁?”
“药童。”馥之仍着恼,道,“他非要拿我的兰花做药。”
顾昀了然。
馥之面上浮起沮丧之色,忽而瞪向顾昀,“你要来,怎不先告知我?”
顾昀看着她的样子,笑了起来,却不以为然,“你会箜篌,会种兰,不是也未告知我?”
馥之一怔,少顷,她觉得这话有趣,有些忍俊不禁。心中不快倏而散去,她站起身来,同顾昀走到一旁。
“照料此物可劳累?”顾昀问。
馥之想了想,道:“也不算十分劳累,只是要时常松土施肥,遇日晒风雨太甚,还须……”
她忽然发觉顾昀的身体正贴来。抬头,他的脸近在咫尺,低低地注视着她。
“还须甚?”顾昀的声音沉入耳际,温热的拂在鼻间。
馥之望着那深深的眼眸,面上血液涌起,话音在嗓子里卡了卡,“嗯……盖上草篾……”
话音刚落,她忽然被抱起,坐在草篾上。顾昀俯下头,双臂紧紧,吻热烈地落在她的唇上。
唇齿间被强力地侵占和纠缠,呼吸间尽是他的气息,馥之的心怦怦地似要撞出来,只能将双手抓在顾昀胸口的衣服上,紧紧不放。
好一会,两人喘着气,顾昀稍稍离开,仍在她的唇边徘徊。
“馥之……”他轻声呢喃。
馥之抬起眼睛。
他深吸口气,与她额头相抵,片刻,低低道:“……你若不放心,可不必随我回京。”
馥之一怔。
顾昀看着她,染满情欲的双瞳中,目光认真。
馥之面上却渐渐漾起笑意,没有答话,忽然,将双臂攀上他的脖颈,用力一拉……
“可知少年变声?你那喉咙,好不得了。”原野上道路长长,余庆骑在马上,悠悠地对阿四说。
阿四一愣,面色紧张起来,盯着他。
“不信?”余庆瞥瞥他,问,“你觉得我声音如何?”
阿四皱皱眉头,“不如何。”
余庆啧啧道,“我这声音,还算是变得好听的。”
阿四面上倏而变青。
大笑声自车外传来,馥之听着他们说话,含笑不语。
她将竹帘掰开细缝,朝大路上望去。顾昀的车在前,只见车盖下,身影笔直。
再远一些,田野无边无际,在道路两旁铺开,风吹入车厢拂过额头,似带着些熟悉的味道。
天边,白云低垂处出现一小片青灰的影子,阳翟的城墙就在道路尽头。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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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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