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夜,天色是浓稠的黑,无尽的黑暗里裹挟着颤抖的星辰和半显半匿的清冷月色。
楚星宁睡不着,借着窗外星点路灯的光亮,他从床上摸索着爬起来,将被子甩到一边,下了地。
他无声无息的走到客厅里,夜晚的客厅也格外安静,茶几上散发着淡淡果香。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抬起头,看了看悬挂在客厅中央的表盘。
已经是凌晨3点了。
明天就是高考,可他失眠到现在。
真是不应该啊。
可是脑子里裴绛的影子挥之不去。
他叹了口气,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望着窗外。
窗帘没有拉严,就是那一道缝隙,透着星点的光亮和瑟瑟的夜风。
明明是燥热不堪的夏日,偏偏晚上还凉的人发颤。
但楚星宁一点也没有心情给自己加件衣服。
白天的事情依旧如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回放。
高考之前,他自然想和裴绛再见一面。
有裴绛在他面前说说话,他也能更有动力。
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帝都。
楚星宁读大学,裴绛在T大附中读高中,这样他们还是能经常在一起,听说裴绛亲戚已经给办好了。
可裴绛却对他避之不见。
当然,裴绛找了很多理由。
比如学校作业多,比如刚好要去趟亲戚家看望。
但楚星宁不是傻子,真的理由和编的理由他还是能分辨的。
以裴绛对他的喜欢,在他高考的重要日子前,一定会当面给他鼓励的。
除非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可就在这时候,楚星宁还是满心对裴绛的关心。
他怕裴绛出什么事,怕裴绛的妈妈出什么事,怕学校里有人欺负裴绛。
小朋友毕竟比他还小两岁,妈妈在外地,平时又总是孤单一个人,也没什么朋友。
裴绛除了依靠他,还能依靠谁呢。
楚星宁特意跑去了裴绛的学校。
他一向不拘小节,不是敏感细腻的个性,所以之前从来没来过裴绛的学校,更没详细问过裴绛在哪个班。
但走到大门口,他就被校园的建筑震慑到了。
贵族初中和他所上的初中,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偶尔看到路过的学生,也是穿着设计感十足,风格青春优美的校服。
根本不像淮南一中那种兜风的口袋。
楚星宁心中隐隐不安。
虽然裴绛告诉他,是因为成绩优秀才可以到这里读书。
但这真的是一个父亲去世,母亲外出打工的普通家庭可以负担的起的生活吗?
就算因为成绩好免除了学费,那其余的课本费,服装费,活动经费也要比淮南一中多个几倍吧。
而且这种贵族中学,大多并不是为国内的中高考体系培养人才。
来这里读书的学生,几乎都会选择出国读书。
可裴绛却要去他的大学附近念附中,考高考。
而且即便成绩再好,没有户口也是很难在帝都入学的。
裴绛却声称他的亲戚有门路。
楚星宁不敢再多想了。
他扫去脑海中的不安,略有拘谨的走到安保处。
“你好,请问学校什么时候放学,我想找我弟弟。”
安保处的工作人员十分不耐烦,但一抬头看到楚星宁的脸,胸口的火气自然而然就消了。
谁都不会对这样一张脸发脾气的。
更何况楚星宁还穿着淮南一中的校服,谁都知道,淮南一中是市内最好的重点高中。
“啊,你弟弟初几啊?”
“初三,今年中考。”
保安看了看表,耐着性子道:“这个时间初三还没放学呢,还有半个小时,你要不再等等?”
这所贵族初中并不是公立学校,所以不会被用作高考考场,学生也不会在高考期间放假。
楚星宁点点头:“谢谢您,我不着急。”
他顶着阳光,有点睁不开眼睛。
保安难得热情,按下按钮帮楚星宁开了个门。
“外面太热了,你要不进保安室等吧,有空调还有饮水机。”
楚星宁踌躇了一下,觉得自己明天就高考了,今天的确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于是他也不推辞,利落的进了裴绛的学校,又拐进保安室。
保安已经帮他用纸杯接了水,笑呵呵道:“现在天太热了,对明天要高考的学生真是折磨。”
楚星宁赶紧双手接过纸杯,抿了一口:“谢谢,我明天就要高考。”
保安愣了一下,随即眼前一亮:“你高三了啊,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刚上高一呢。”
楚星宁弯了弯眼睛。
他长得好看,皮肤又白,的确有点显小,没有毕业生的成熟感。
“我早上学一年。”
“那祝你明天马到成功,考上理想的大学!”
“一定的。”楚星宁对自己很有信心。
“准备考哪个大学啊?”
“T大吧,我一直的目标就是T大。”
提到心仪的大学,楚星宁忍不住垂下眼睛笑了笑。
任何一个高中生都在高考之前幻想过,进入理想大学的那一刻,光明的,美好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当然也想象过,自己和楚洮一起踏入T大的景象,一定会特别痛快吧。
这样也给爸妈省了很多事,至少不用分别去两个地方送孩子上学。
保安惊叹道:“哟,你学习这么好呀!”
楚星宁不谦虚:“还算不错。”
毕竟三模的时候,他排了全校第二,和第一只差了三分。
如果他说自己学习不行,实在是太虚伪了。
保安念叨道:“真好,我就觉得还是你们这种孩子好,正经中考高考,比他们这乱七八糟的教育强。”
楚星宁想这位大叔并不懂私立高中的教育体系,所以也没反驳。
保安继续道:“这帮孩子,家里一个比一个有钱,我听他们天天聊的东西,都特别物质,这才多大就这样了,以后还了得?”
楚星宁听闻,又开始替裴绛辛酸。
怪不得裴绛身边没什么朋友,不是同一个圈子,不具有相同的财力,肯定很难融的进去。
裴绛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听着同学们讨论那些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却根本插不上嘴。
或许他也经历过语言暴力。
被身边同学有意无意的嘲笑。
而这些时候,自己却不能在他身边保护他。
楚星宁不由自主的攥紧纸杯,喃喃问道:“在这个学校,如果家庭条件不是那么好,会不会受欺负啊?”
保安笑道:“这学校哪有家庭条件不好的。”
楚星宁:“凭成绩特招进来的。”
保安挑了下眉:“你弟弟吗?不会吧,我没听说学校有什么特招,而且光学生成绩好没用啊,想要入学还要面试家长的,家长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才可以。”
楚星宁皱了下眉:“我弟弟的爸爸出车祸去世了,他妈妈在外打工,他的确是因为成绩好被录取的。”
保安却还是坚持:“你这种是不可能的,因为学校录取的时候也要考虑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如果家庭差距太过悬殊,即便成绩好也不会要的。
而且在上学期间,家长也要出力的。
比如经常就有家长是大学教授的来这里讲课,家长是司法部门的到学校普法,还有家长是消防局局长的,到学校搞消防演习呢。
更不用说那些经商的,有钱的,学校每次活动都有不少家长赞助活动经费,把自己家公司的招牌挂进校园给孩子长脸。”
“这样啊。”楚星宁虽然点头,但并不全信。
大叔也许只是道听途说,学校的录取原则也不会跟他说。
当然学校大部分可能是他说的那种情况,但总有例外。
裴绛就是那个例外。
半个小时并不算长。
楚星宁跟保安大叔闲聊一会儿,放学铃就响了。
校门外已经停了不少私家车,陆陆续续的,开始有学生从校园里出来。
楚星宁便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在人群中找裴绛的身影。
一帮学生们混在一起,说说笑笑,陆陆续续往校外走。
楚星宁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绛贴着花坛的边缘,随意拎着书包,齿间咬着根饼干,手里摆弄着手机。
他没怎么注意身边的人,脸色也冷淡的很,和以往楚星宁见到的样子完全不同。
但楚星宁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他把纸杯放到一边,从保安室冲出去,拨开人群,飞快朝裴绛走去。
裴绛把饼干咬碎,抿到嘴里,然后抬起左手扫了一眼手表。
在夕阳的余韵下,表盘反射着灼灼的光晕。
楚星宁皱了下眉。
裴绛手上戴的表,并不是生日那天江涉送的那块。
裴绛明明说过很喜欢的,而且每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手上戴的都是那块表。
楚星宁沉了沉气,更快速的朝裴绛走过去。
可惜人流混杂,阻碍了他的路。
他看见有人走过来,拍了一下裴绛的肩膀。
裴绛抬眼一扫,冷淡的拧了下眉。
对方却一脸赔笑的模样。
“裴神,你是怎么弄到纪岑予的签名CD的,能给我弄一份吗?”
裴绛扯了扯唇,敷衍道:“不能。”
对方还是坚持不懈:“我女朋友特喜欢纪岑予,要不我买也行啊,你手里那份多少钱?”
裴绛不耐烦,躲开他:“那是给我哥哥的高考礼物,多少钱都不卖。”
对方失望道:“求你了裴神,我给你我家岛的终生VIP卡行不行?”
裴绛眼睛一眯,冷呵一声:“在我这里,你家的整个岛都比不上我哥哥笑一笑。”
“你!”对方又羞又恼,到底也是有脾气的,于是阴阳怪气道,“行啊裴绛,玩玩Omega你还挺上心的。”
裴绛脸色倏的一冷,眼底的狠意一闪而过。
“滚。”
对方朝裴绛吐吐舌头:“也是啊,好不容易分化了,正好拿礼物哄人家标记滚-床单嘛。”
那人到底有点怕裴绛,口嗨一句,就灰溜溜的跑走了。
楚星宁刚挤到裴绛的身后,唯独把最后那句话一字不差的听了个正切。
裴绛左耳塞着蓝牙耳机,侧脸精致,下颚的曲线隐隐有了成熟的轮廓。
他眼睑缓慢的颤了一下,喉结滚动,青涩的脸上露出了完全不天真可爱的神色。
一阵风扫过,吹起裴绛贴服在耳际的碎发和整齐笔挺的校服。
楚星宁嗅到了和着暖风的白麝香,那是抑制剂的味道。
被抑制剂遮盖的,是楚星宁并不喜欢的属于alpha的信息素。
裴绛分化成了alpha。
夕阳西斜,地面,房屋,树木,花草,全部被镀上了一层赤金色。
裴绛的侧脸也是赤金色的。
这个下午喧闹却又美好,放学的时光总是伴随着轻松的喜悦,无数张稚嫩的笑脸在楚星宁面前频频闪过。
他们擦身而过,有意无意的撞着楚星宁的肩膀,有些力道轻,有些力道不小。
楚星宁在人群中摇晃,仿佛置身深海,飘摇无依的帆船。
只需一个浪头,他就可以被彻底打翻,坠入永无光明的海底。
裴绛并没有发现楚星宁的存在,他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打完字还认真的检查了一遍,这才确认发送。
楚星宁的手机响亮的叫了一声,并在他的兜里短促震动。
楚星宁麻木的从兜里拿出手机,低头扫了一眼。
【小朋友:哥哥抱歉哦,我已经在亲戚家了,不能陪你吃饭好伤心,我大概要睡不着觉了。但哥哥今晚要早点睡,明天好好考试,千万不要太想我,只有我想着哥哥就好,亲亲~】
很熟悉的撒娇的语气,如果是以前,楚星宁一定会报之宠溺的一笑,然后无可奈何的原谅他。
可今天,哪怕是在灼热的夕阳下,他依旧觉得遍体生寒。
原来这样亲昵的情话,隔着文字都能透出来的甜意,是裴绛用如此冷淡的表情打出来的。
他突然懂得裴绛为什么不愿意见他了。
高考并不是开始,而是结束。
他一直等待的,不是相濡以沫的未来,而是冰冷残酷的抛弃。
或许在高考前夜依旧愿意欺骗他,是裴绛对他最后的善意了。
楚星宁攥紧手机,眼前渐渐模糊。
裴绛的身影,恍惚拉长,在日光下斑驳。
而他已经退到了黑暗里。
“哥哥你是淮南一中的啊,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哥哥,你来找人吗?”
“小哥哥?”
......
不管在何时何地,面对什么年龄的人,楚星宁的长相总是有优势。
即便是绝大部分都没分化的初中生,也很难不多看他一眼。
有人大胆的碰了碰楚星宁的手,脸上带着期待的兴奋:“小哥哥,你要找人我帮你吧,我叫杜星月。”
但楚星宁毫无反应。
身后的骚乱还是引起了裴绛的注意。
他忍不住摘掉耳机,回头望了一眼。
猝不及防的,和楚星宁对视。
裴绛的脸色顿时惨白。
楚星宁垂眸轻笑了一下,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朦胧的阴影。
低头的片刻,眼泪终于禁不住重力的吸引,从眼底猝不及防的坠下。
他太没出息了。
竟然在一帮初中小孩子面前落泪。
他明明不是这么脆弱,自艾自怨的性格。
“小哥哥你怎么了,你别伤心啊,我可以帮你。”叫杜星月的学生偷偷握住楚星宁的手,摇晃着,期待他可以回报一点关注给自己。
楚星宁总算感知到了身边的人,看到了杜星月关切的,真诚的眼神。
时间回溯,似乎当初裴绛也是这样接近的自己。
仗着年龄小,用单纯,稚嫩的语气将他拉入游戏。
让他深信不疑,让他对他充满怜爱,信任,疼惜。
然后彻底的,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还不待他做出反应,裴绛已经冲过来,愤怒的打掉杜星月的手,恶狠狠道:“别碰他!”
没了拉扯的力道,楚星宁的手掌松弛的垂在身侧。
杜星月被裴绛吓了一跳:“你干嘛呀!”
裴绛低声警告:“他是我的。”
杜星月一惊,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楚星宁。
他还期待得到一个反对的答案,毕竟裴绛那么恶劣,不一定说的是真话。
可楚星宁却没有反驳。
杜星月失望的后退两步,瞪了裴绛一眼,没趣的走了。
裴绛赶紧攥住楚星宁的手,眼神慌乱无措,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哥哥,我......”
话音顿住。
就连裴绛自己都怔了。
他明明有着伶牙俐齿,明明哄人的话一箩筐,但这一刻,他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无从解释,没有借口。
所有血淋淋的现实,都已经摆在了楚星宁的面前。
他刚刚发的那条消息,就是给楚星宁递的一把刀。
一把斩断他们之间关系的刀。
裴绛从未如此惶恐,害怕。
他才十六岁,他的人生还没有失去过什么。
他想要得到的,最终都能得到。
轻轻松松,顺顺利利。
包括楚星宁对他的喜欢。
原来预感到失去,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比小时候看的恐怖片还要可怕。
恐怖片是虚构的,而他即将失去楚星宁却是现实。
裴绛只能紧紧的攥住楚星宁的胳膊,极尽所能的讨好楚星宁。
他把身子贴在楚星宁身上,脑袋枕在楚星宁肩头,乖乖软软的蹭着,用楚星宁最喜欢的方式。
他小声糯糯的念着楚星宁:“哥哥,哥哥......”
只是这次,楚星宁没有抱住他,而是用力的,推了他一把。
他身上有隐藏不住的,alpha的气息。
裴绛踉跄了一下,待在原地。
楚星宁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流眼泪。
裴绛嗫嚅道:“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哥哥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浑身被冷汗打湿,头脑发麻,颈脉快速的跳动,心脏的压力大到极点。
可即便如此,他却慌得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就像个拙劣的,企图延续谎言却又表演不好的小丑。
楚星宁终于开口。
他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没关系,小朋友,你总有做错事的权利,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你还未成年,连法律都会对你网开一面。”
裴绛喜出望外,小心翼翼道:“那哥哥是愿意原谅我了?”
楚星宁脱开他的手,平静道:“你重头再来的机会我就不奉陪了,你可以留给下一个人,下下个人,总有一个会是你愿意真诚相待的,祝你好运。”
楚星宁移开目光,不再看裴绛,迈步朝校门外走。
裴绛顾不得丢脸,就在自己的同学面前,无助的抱住楚星宁的腰。
“哥哥不是喜欢我吗,我会改的,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楚星宁狠狠的掰开裴绛的手,轻描淡写道:“哦,已经不喜欢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alpha。”
裴绛的手指被楚星宁掰的通红,楚星宁的指甲不小心划过他的指甲根,抠出一道瘀血的痕迹。
但裴绛感觉不到疼,他声音发颤的问:“因为我是alpha,就不喜欢我了吗?”
楚星宁脑子里很烦很乱,也不愿意再跟裴绛说话。
他冷漠道:“你就当是吧。”
裴绛终于能流下眼泪了,被划破的食指缓慢的渗着血,染红了整个指尖。
可惜楚星宁再也没回头看他。
六月六号,橙红色的黄昏,他彻底失去楚星宁了。
夜晚。
楚星宁回神。
他坐在沙发上,按亮手机。
删除裴绛的□□,删除裴绛的微信,删除裴绛的微博,删除裴绛的手机号。
一点点的,把他们之间存留的痕迹全部删除。
看着手机里的记录一点点变空,他胸口的位置仿佛也在一点点变空。
再然后是照片。
照片里裴绛的笑脸,裴绛的喜悦,裴绛的撒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时间一去不复还,过去的时光除了印刻在照片之外,就再没有回复的余地了。
楚星宁手指稍顿,犹豫了几秒,还是把全部的照片都扔进垃圾箱,然后一键清空。
相册里,只留下了和父母以及楚洮的合影。
家人才是能让他永远信赖的,裴绛不是。
卧室里,宋眠和楚江民的呼吸绵长沉重。
为了他和楚洮的高考,爸妈这几天几乎就没好好休息过。
宋眠把手机闹钟设定成早晨五点,为了养成习惯,保证在高考期间不会睡过。
他真是对不起,这么辛苦的爸妈啊。
已经是7号了,他还没有睡觉。
他睡不着觉。
也不知道明天的考试能不能撑的下来,也不知道咖啡的功效厉不厉害。
楚星宁攥起拳头,狠狠的锤着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这么没出息!
为什么这么让人失望!
在最最重要的日子里,居然还在胡思乱想!
影响高考了怎么办?让爸妈伤心了怎么办?和弟弟的约定达不成了怎么办?
楚星宁把头埋在膝盖上,牙齿狠狠的咬着拳头,愤怒的吸了几口气,身体疲惫的颤了颤,脑袋嗡嗡作响。
他一直在沙发上坐到四点五十。
然后才擦干眼泪,拍平被压的下凹的沙发,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房间,用被子遮着脑袋,控住啜泣的声音。
被子里呼吸不畅,他却懒得出去。
他一直睁着眼睛,闷热包裹了他,他出了一层虚汗。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宋眠卧室的闹铃准时响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听见了打着哈欠起床的声音。
宋眠穿着拖鞋出来洗漱。
在五点半的时候开火做饭。
她开始煎鸡蛋,热小笼包,榨豆浆。
叮叮咣咣一通折腾,终于到了六点。
宋眠拽起楚江民,又来喊他和楚洮起床。
楚洮一向起的比他早,所以楚星宁安静的等着。
直到楚洮终于开了锁,拉开房门,拖着拖鞋走向卫生间。
宋眠又喊:“星宁,快起来吧,不然来不及吃早饭了!”
楚星宁这才掀开被子,故意用困倦慵懒的声音回:“知道了,马上起。”
回完,他眨眨眼睛,伸手摸了摸脸。
很烫,但哭过的痕迹应该已经消退了。
只是鼻子有些呼吸不畅。
他掀开被子,翻身起床,故意走的晃晃荡荡,仿佛还没睡醒的样子。
宋眠关切的问:“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好的休息才能带来好的发挥。”
楚星宁敷衍的点点头,揉着眼睛:“睡得挺好的。”
他按部就班的洗脸刷牙,跟楚洮交换上卫生间,吃早饭,泡了一杯咖啡。
楚洮看起来睡得不错,很精神,眼神也很亮,甚至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楚星宁暗暗想,还好家里有两个孩子,这样父母永远不会彻底失望。
半个小时后,宋眠把他们送到了考场门口。
咖啡开始起作用,楚星宁疲惫的神经再次被迫着亢奋起来。
即将分别的时候,楚洮眼睛亮亮的对他说:“哥,T大见。”
楚星宁只好温柔的摸摸楚洮的脑袋。
其实他已经没有楚洮高了,做这个动作还是挺笨拙的。
“弟弟,加油。”
楚洮呆呆的看了他一眼。
考场上,楚星宁强迫自己不去想裴绛,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试卷上。
他的基本功实在是扎实,即便是状态如此不好的情况下,题答得依旧很稳。
直到写到作文题目。
议论文话题‘信任’。
——信任仅仅发生在谎言未被戳穿时。
等楚星宁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句话已经被自己写在了答题纸上。
他无措的看着这行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笔尖悬空在这行字上划了一道。
但想想又不可以,那会影响整个卷面的美观。
楚星宁写字很漂亮,卷面一直是他的优势,他也有点强迫症,不喜欢卷面上被涂改的痕迹。
只是信任这个词,让他完全想不出任何符合高考审美的论点和论据了。
明明从前写一篇应试作文对他来说再轻松不过了。
但他现在写不出来。
时间紧迫,楚星宁只能硬着头皮,用全篇来解释第一句路唇不对马嘴的话。
这导致整个文章的结构混乱,不知所云,表意不清。
如果不仔细去读,甚至不知道作者是在夸奖信任还是批判信任。
语文考试就这么仓皇过去。
他还来不及反思,接下来就是更重要的数学,理综......
幸好,楚星宁还是很沉着。
高考结束,答案出来,他对着自己的复写纸一遍遍对过,题目几乎就没出几个错漏。
唯一让他没有信心的,就是那篇作文。
裴绛给他打了很多电话,都巧妙的避开了他休息的时间。
后来手机没电,电话终于不再响了。
给手机充电之前,楚星宁去营业厅换了电话号码。
他把所有APP都重新关联了新号,然后将那张旧卡划破,扔掉。
他再也没能收到裴绛的电话。
紧接着,他从楚洮那里听说了裴绛的身份。
江涉的表弟,大影后沈岚的亲生儿子,家住临江别墅,从小锦衣玉食,顽劣不堪,以骗人折腾人为乐。
但他有沈岚宠着,有沈晴罩着,有江家的关系保护着,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原来愚人节出生的小孩,是真的有骗人的天赋。
楚星宁于是随意笑笑,告诉楚洮自己已经分手了,已经不在意了。
Puppylove很多都是无疾而终的,他想得开,并且还期待着大学的生活。
高考之后楚洮和江涉一起出去旅游,也在爸妈面前捅破了窗户纸。
宋眠和楚江民早就管不了楚洮了,虽然生气,但也无计可施。
楚洮跑了,楚星宁却留在家里。
他对毕业旅行完全没有期待,他不想出去。
高考发榜,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语文失利,错失T大姚班的事实。
与其擦边进入T大学一个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专业,还不如到稍差一点的学校学最好的。
而且他担心裴绛真的转去了T大附中,他现在并不想离裴绛那么近了。
于是楚星宁报了和帝都相距很远的F大,学了法律。
当初希望和弟弟一起入学的愿望,最终也没有实现。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楚星宁对高考成绩已经看得很淡了。
他并不想复读,对他来说复读只是浪费时间。
F大也是很优秀的高校,他在这里依旧能学的很好。
楚星宁还告诉楚洮,裴绛或许会找江涉帮忙,但千万不要把他的新手机号给裴绛。
过去就是过去了,总是纠缠在一起没意思。
裴绛果然如他所料,万不得已的给江涉打了电话。
他喏喏的喊江涉“哥”,在江涉面前,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低姿态过。
江涉本就对他喜欢不来,也根本没有耐心:“你早就应该知道,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既然一开始就抱着快乐一时的心态,现在又何必唧唧歪歪的。”
裴绛沉默片刻,哑声道:“可以告诉我楚星宁的新电话吗,他那个号停机了。”sttgxcl.com
江涉淡淡道:“我不知道,我没事留我老婆哥哥电话干嘛,你们俩分开也挺好的,省的占我便宜。”
裴绛软声道:“哥,看在我妈的面上,我求求你了,你帮我问一下。”
江涉不耐道:“裴绛,我太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觉得我会帮着你骗楚洮的哥哥?”
裴绛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卑微的求着江涉:“求求你了,帮帮我,哥。”
江涉:“你别想了,你害的他够惨了,他是不可能跟你和好了。”
裴绛疲惫道:“我会好好解释的,就让我跟他说说话。”
江涉静默了几秒,电话里传来裴绛颤抖且急促的呼吸。
但他分不清这次是不是裴绛的伪装,毕竟在骗人方面,裴绛是如此的驾轻就熟。
“楚星宁没有考上T大,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江涉说罢,等了一会儿,听裴绛那边没有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对面,裴绛趴在床边,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嗓子里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尝到了浅浅的血腥味儿。
嘟嘟嘟......
短促的忙音告诉他江涉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手机从他掌中脱落,滑到地上。
裴绛仰躺在床,眼神迷离,脸上是不正常的红热。
他努力的呼吸,因为克制不住嗓子的痒而咳嗽,咳嗽的太过剧烈又带起大脑的眩晕。
放在床头的体温计显示39.7度。
原来哥哥高考失利了吗?
没有去他一直想去的T大的吗?
所以哥哥的梦想,是被他亲手折断的。
果然不会原谅他了啊。
裴绛难过的流着眼泪,身体不自主的抽搐着,眼前的天花板渐渐模糊。
他已经有点不清醒了,但他懒得呼救,懒得动弹。
他想睡觉。
睡过去了就不会难过了。
偌大的别墅里面没有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妈妈又在横店拍戏,最新消息还是从站姐的微博里看到的。
保姆阿姨被他这段时间折腾的离职了,暂时还没找的新的人接替。
他一点也不感到愧疚,甚至还冷静的理了一份保密协议。
协议只有一条。
永远不许跟人透露,裴绛是沈岚的亲生孩子。
保姆在这里工作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很干脆的签了协议,表示自己马上就回乡下老家,绝对不会对沈岚的事业造成影响。
裴绛给了她一整个月的工资,平静的把这个从小照顾他的阿姨送走了。
他想他已经麻木了。
他就是天性邪恶,不讨人喜欢。
就是喜欢捉弄别人,喜欢骗人,被讨厌是应该的,谁能不讨厌他呢。
反正也没人对他有所期待。
裴绛糊里糊涂的闭上眼睛。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睛。
房间里是彻底的黑。
别墅在江边,夜晚连个灯都没有。
他动了动手指,浑身都凉的发抖。
身体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脑袋稍稍一动,就尖锐的疼。
原来睡着之后并不会长睡不醒,还是会清醒的,只不过更难受。
他牙齿打颤,挣扎着爬到床边,强忍着眩晕和疼痛,手指在地板上摸索着。
终于,被他摸到了手机。
他努力把手机捡起来。
还好,并没有耗尽电量,不然他可没有力气再去找充电线。
按亮手机屏幕,只有几条学校老师未接电话和短信,询问他为什么没去上学。
再没别的。
裴绛熟练的拨通楚星宁的电话号码。
依旧传来那个冰冷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裴绛动了动嘴唇,委屈的呢喃着:“哥哥,救救我......”
最后他是被江涉送去医院的。
江涉挣扎了一个晚上,还是选择了相信裴绛一次。
相信他在电话里的虚弱和失态不是装的。
裴绛家别墅的密码江涉不知道,但他心思一动,试了楚洮的生日。
楚星宁和楚洮的生日是在一天。
果然,大门开了。
整个别墅都没有开灯,江涉按亮手机,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别墅的灯。
他皱了下眉。
裴绛家一直是有个阿姨照顾的,怎么今天没人在?
“裴绛!”
“小混蛋!”
“在不在?”
江涉一边喊一边往里走,走一个房间他就开一盏灯,最后在裴绛的卧室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裴绛。
江涉摸了一把裴绛的额头,低骂了一声“傻逼”,然后赶紧打电话,叫车去医院。
他把裴绛背下楼的时候,裴绛还喃喃喊着“哥哥”。
江涉知道他不是在喊自己。
到了医院后,一量体温,裴绛都快烧到40度了,再等下去,就容易出危险了。
江涉不得不把这件事告诉了沈晴。
他再不愿意给沈晴打电话,也不能瞒着裴绛的情况。
沈晴果然火急火燎的来了。
“好几天没去上学?”
“烧到40度?”
“保姆给辞了?”
“小崽子是要气死我!”
江涉靠在墙边,半低着头,沉了沉气:“他最近状态不好,你多看看他。”
沈晴看向江涉,欲言又止。
江涉挑了下眉,轻描淡写道:“还有,别给我打钱了,我的钱上八个大学都够用了。”
沈晴抿了抿唇,低声道:“高考结束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正经聊过。”
江涉耸耸肩:“没什么可聊的,你还是进去看看裴绛吧,我先回去了。”
“江涉!”沈晴叫住他。
江涉脚步一顿:“恭喜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也知道我考的挺好的,你也可以在同事面前适当炫耀一下。”
沈晴听闻,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在江涉准备掉头就走的时候,沈晴突然道:“对不起,儿子。”
江涉僵住,猛地咬了下牙,脸上的肌肉绷了起来。
即便他在努力的控制情绪,控制身体,但一瞬间的失态还是出卖了他。
这句话对他的影响很大。
沈晴低头苦笑了一下,舔了舔唇,一向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片刻属于母亲的温柔。
“其实早就应该跟你说,第一次见楚洮的时候,他就提醒过我了。”
那是高二那次群架,她误会是江涉打的人,到了现场不由分说给了江涉一巴掌。
在楚洮站出来说明事实后,沈晴其实已经后悔了。
楚洮冲着她的背影喊:“沈局长,你误会江涉了。”
她恨不得时间回到她进门前。
但看着江涉嘲弄且冷漠的眼神,沈晴抹不开面子,最终还是没有道歉。
身为母亲,却没有相信自己的儿子,实在是特别可恨的事。
她和江涉之间的裂痕,也变得越来越深。
江涉最初还对她抱有期待,努力闯祸换取她的关注。
在被她几次打击之后,江涉就再也没做过那种蠢事。
可当蠢事都不见了,沈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孩子已经长大了。
那些看起来愚蠢的举动,也变得弥足珍贵。
她错失的时光,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所以当楚洮出现后,沈晴完完全全的支持他和江涉在一起。
楚洮能成为江涉的光,把全部的真心拱手送到江涉面前,执着坚定,没有一丝保留。
楚洮信任江涉,远超她这个做母亲的。
江涉垂眼,手插进兜里,默默攥住。
“你去照顾裴绛吧,起码他还需要。”
沈晴眼底失落,也只好点点头,江涉的意思是,不再需要她了。
就在她准备进病房的时候,江涉用微不可见的声音说:“我收到了。”
他不想再和沈晴与江戚风僵持。
对现在的他来说,生命已经足够充实,目标也足够坚定。
他准备放过童年了。
因为他没有什么可耿耿于怀的,他已经被治愈了。
沈晴眼眶湿热,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一直目送江涉离开,才擦干眼泪进了裴绛的病房。
裴绛还在昏睡着,白皙的手背上扎着细针。
沈晴摸了摸裴绛潮湿的发梢,拿起棉签,沾水润了润裴绛干裂的嘴唇。
裴绛无意识的抿了下唇,汲取一点点的水分。
沈晴小心的喂他喝了一点,才拿起手机,给沈岚打电话。
“喂您好,沈岚姐在拍戏呢,请您一会儿再打过来。”
沈晴不耐烦道:“让沈岚接电话!”
对方顿了顿,似乎拿开手机重新看了眼备注。
“姐姐,我跟沈岚姐说一声吧。”
过了一会儿,沈岚匆匆忙忙接起电话:“姐,我这儿忙呢,有事儿明天再说啊。”
沈晴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淮市一趟。”
沈岚含糊道:“哎呀这个戏还得拍两个月,我现在不清楚。”
沈晴道:“你儿子发高烧了,你回来看他一眼吧。”
沈岚赶紧举着手机躲到没人的角落,惊道:“啊,我宝贝怎么了,严重吗?”
沈晴如实答道:“现在在医院,江涉送他过来的。”
沈岚舒心了:“啊那就没事,姐你帮我照顾一下,我这里真的忙。”
还不待沈晴再说什么,沈岚已经挂断了。
沈晴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的裴绛,举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喃喃道:“你再不回来,连裴绛都要长大了。”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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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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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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