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顾念两手交叠放于桌下，丝毫不慌，处之淡然，“我想走个后门。”兰花长叶堆在他身后，给他更添仙性，此情此景同他的话全然不相洽。
“嗯？”雪素动动耳尖，指背擦拭眼睑。
他近乎怀疑自己听出了差错，耷拉手一时没注意叩上外衫领前坠子，没怎么戴过这装饰灵物，磕上怪疼的。
挪挪坐僵直的身子，雪素凑近顾念，伸出一指抵在顾念心口，戳戳，狐疑道：“阿念，你是不是...对天命有什么误解？”
顾念顺眼往胸口处看，伸手将那截发白食指一个弹栗子，掰往空处，痛得雪素呲牙咧嘴，起身左右踱步，嘀咕：“我要告状！你就是这般对待旧人的！”
他张开唇齿痛得佯装呲裂，身形随着步调晃悠，锁骨处衣襟被刮蹭开，露出一枚细致的琉璃铜钱，镶嵌在其锁骨心，苍白的身躯中很是显眼。
“嗯，顾念再次拜见帝君。”顾念笑了，弯眼应对自如，心想，“想绊我，宋锦年用这招都没用。”m.sttgxcl.com
“哼，好一个福神啊你，笑吧笑吧，你这笑声漫山过的游魂全听去了，明儿个自有折子编排你的！”雪素扭过脖子，迭迭念道，“我早同你说的，去修无情道你必有番大作为！”
损人者本人对此充耳不闻，无拘束笑了半饷，瞧见颅顶上是广袤的云层，鳞次栉比同人间瓦房顶儿一般，是在高峰之上。
顾念是笑累了，伤处随着胸起伏渗血，寒床凉意消退了些，觉出手腕疼处。
他取下遍布缺口刮痕的护腕，一本正经道：“仙逸反水且夕兽夺舍，照泰-山-帝-君所言，我已是定入轮回的一魄，想必我这为神为人之时，泰-山-帝-君您都看见了，如此也还要说服我，道此乃天命？”
他一口一个泰山帝君，铿锵有力字字肺腑，听得雪素穴位疼，身上渐渐浮现出青筋状的纹路来，落入顾念眼中。
因果与常理是世间自定，幽冥地府书生死簿，泰山之阴载神魂册。
若真是身殒来此，顾念倒觉得没什么不对，只是眼下要紧事，哪能由雪素唬去，他自认没什么厉害的，唯有记性从不耍诨。
也多亏雪素应是头回见他一面，自己这幅故人模样，令他见了过于讶异，在同顾念初见时说顺了嘴。
他当即见缝插针，拆人家雪素的台：“帝君也很是有瞎说的本事，早先还说，此处是仙逸之内，仙逸之内没有日晷一说，嘴上更是说你我关系深厚，距今一刻不到，却同我摆架子。”
他顿声，抬手拂过自己这张人皮，翘起嘴角，道：“所以说我是沾了这容貌的光，是前人，是钟无，是雪素仙君你的故人。”
顾念是真不知自己原身何等来头了。
从前信所谓肉体凡胎脱身，携胞弟历经修道苦相飞升，却从夕兽将他认成旁人，这等妖典也记茬了的来历于是被破除。
哟，原来我并非顾念，是钟无啊，顾念望着云雾恍然大悟。
他这行状同说书先生似的，雪素倒吸一口凉气：“嘶，你怎的该记的不记？”
顾念又道：“再者，泰山帝君清楚的很，我已同往日神魂融为一体，我若是死了，不仅是顾念，恐怕世间就再也没有钟无这个人了。”
雪素回神，不知该作何回答，在这吃了噎，只得装作不耐烦。
连袍子揣着暖炉往旁一侧转身，他清嗓欲翻篇儿：“你确实不到身殒的时候，但也的确是在泰山之阴，此处是泰山顶上小院，这点我可没骗你...”
“该说的说了，那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了？”顾念沉默片刻，沉声道，“若是没有，我就要问问泰山帝君了，雪素。”
顾念平视他的腰间，那挂着一道兰花牌子，径自轻轻别开杯盏，起身道：“寒潭清冷，难为你还为了瞧瞧故人，不入冬眠。”
雪素闻言，后背蝶骨刺起。
日光别过云，散在寒潭面上，投在他的背部，他探出舌尖不受控地舔过牙尖，垂眼中化回竖瞳，却仍背对着顾念，不做声。
“不冬眠，蛇族来年开春如何醒得来。”顾念无奈，柔声道，“若你实在想这皮相，待我将年兽带回去，你下界来醉年街也可。”
“你不记得我，却听我胡谄这般久，若我是凌霄殿的人，你已死第二回。”雪素叹道，甩袖回头瞧他，“福神大人，在下雪素，奉命盘踞泰山之阴。”
“赌对了。”顾念心道自己得逞，放松脊背。
他那长长一段话如往常一般半真半假编成贯口，这套话的本领在年兽身上百试百灵，没想到在此处也有妙用。
咕咚，一枚铜钱投入寒潭，房檐上仰卧一人，顾念望去，心道雪素化成人形的本事真是惟妙惟肖，同泰山帝君本人一模一样。
“我早说他瞧得出。”帝君侧倒在上，面容和煦，一枚一枚抛着铜钱，“不过呢小顾念，雪素是蟒仙，冬不冬眠不成问题，他也并无恶意，就是沉眠数载，想瞧瞧你。”
“帝君。”顾念拱手，又立马放下往后退几步，同帝君撇开多一尺距离。
帝君道：“你别顾着躲，我是你的故人，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顾念嗯嗯应声，又挪了挪步子，立在主仆二人三角尖，心说，你若不是，那我是。
“呵呵。”帝君笑，将怀中铜钱全然抛下寒潭，顾念看着那些铜钱，沉下去附着在青苔草藓上，这潭水没有深浅。
帝君朝着云桌点点头，道：“这茶不和你的口味？不会啊，雪素放了他的血，皆是照着做的。”
少年滚了滚喉咙，心想：“谁的血，什么意思...”
帝君眯起垂眼,生疏地安抚道：“你不必害怕，是我早先在仙逸存了处芥子，虚境中你已濒死，如若不动用这小院取你半魄神魂，你可灰飞烟灭了。”
“帝君不必如此，若真是为了救下钟无，大可直言。”顾念道。
“我是救你啊，顾念，即为帝君，我怎会不守天命伦理。”帝君摇头，散去身影，却出现在顾念身侧，他弯腰俯视着他。
云翳拂过，遮住一阙日光，帝君柔顺的长发落在顾念脸上，他听他言语：“夕这点没诈你，钟无确实是为了封存他而死，早就，早就魂飞魄散了。”
好快的身手，不，应当说好刁钻的术法，顾念动心讶于此，本能地探查四周有无护命之物。
他面上定心，仰头道：“不提钟无我亦无所谓，只是帝君大人，若是你真的循规蹈矩，便不会将聚魂灯一事道与锦年，他也不会为了几滴真情或假意的眼泪去谋划旁人性命。”
“...”雪素在一旁咂舌，这人轮回四世，怎么嘴皮子愈发刁狠。
顾念又道：“帝君既然是帝君，活得比我久，尝过的盐渍必然也比我多了千箪，精心谋划诸多事宜也是疲惫得很，辛苦啊大人。”
就此情形，雪素哑口无言。
虽说顾念在明着教训的是帝君，但主仆一场，心虚使得雪絮侧过脸，不好意思正面回望顾念，单侧目偷瞄，嘀咕：“胆子大了，要跟帝君顶嘴了。”
顾念回首剜他一眼，道与帝君：“大人，劳烦说个明白，这杯子里...他的血，是哪来的？”
“呵呵，凌霄殿事发时，多的去了。”帝君怜悯似的笑笑，拂过顾念的头顶，道，“小顾念，我素来待你如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同你坦言...置于年兽，他怎敢告诉你，你喝的每一回牛乳茶，都有他的血。”
“你怪我？我给他聚魂灯，是他真心要你回来，我实在是拗不过他，便制了那灯骨给他。”帝君说得苦口婆心，“我也不想的，我本以为他是说着玩笑的，前世你为小厮，再往前你为木件学徒，一个眼疾之人，瞎子多好骗啊。”
顾念断了他的话：“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轮回里的血肉记忆，他已听了不下白遍，也听得出来帝君话中有话。
“真是急性子，呵，名为痴情的第一滴泪，他就选错了人。”帝君不恼，续道，“他化作妖界叛徒，打探兀谷消息，可是魔族众脱出无心之子，这是变数，其二——”
他伸出二指：“那姑娘因一时善念，入了魔族眼里，无论是那女子，还是你的小师弟，皆是被选中的命途。”
“阿念，这些事宜宋锦年皆晓，却还是义无反顾顺着做了，他一心要福神回来，痴情之人，你叫我怎劝得住？”
顾念依旧不做声，帝君歪头看着他，接着缓缓道：“好在他此举皆是徒劳，那姑娘的魂魄被兀谷剥离堕魔，你长藤中的年兽只焦急结果，却未曾想过弥补挽救，不过，我劝你也别怪他，夕在他体内生长，魔性使然罢了。”
“我正欲出手，他却布下束魂阵，割离了那女子的人魂与魔魄，抽出了男子的人魂，他二人真正的躯体，至今都不晓得在何处。”言到此，帝君啧啧摇头。
他转身落座，再亲自给顾念更了一盏热茶，推到他身前：“束魂阵，有他的术法，叠一层鼓阵便能使年兽在此中控制得当。”
“阵法，除了条件，还有阵眼，那是枚珠子，他隔了腓腓一族的血肉制成，藏在祠堂内。”
顾念漠然询问：“为何。”
见他问，帝君悲悯的面上浮出一丝笑意：“他化作小妖，总该要摊些真材实料以表合作之诚罢？不过，这阵眼在魔族反应前便回了他的手中。”
“那阵是步险棋，我原以为夕在他体内醒不来，却不想那阵能供养夕是我的错，你不在时我却因一时怜意助纣为虐...”
顾念挑起眉梢，惊讶道：“噢，帝君的意思是，束魂阵那些血肉皆是为了夕兽？且柳杏堕魔之时，见纸包不住火，他便收回阵眼，破了束魂阵放出女子人魂，再打下扇面成鼓阵，困住叶氏魔魄？”
“你不必如此，我猜你也料得到。”帝君叹声气，“鼓阵，只进不能出，以祠堂之内屹立不倒的柱身为支撑。”念此，帝君看着顾念，道：“阵法，因素、要材、天时地利、阵眼，还缺一物。”
“帝君是说，祭品？”顾念接话道。
“正是。”帝君颔首，看着很是满意顾念的心思，解释深究，“你以为是叶氏或是师弟？还是蛇蛊人族尸首？呵呵，都不是，他们只是一叶障目之法，他混淆了你。”
“顾念。”帝君垂眸怜惜道，“祭品是你。”
这倒是顾念没想着的说法，他指向自己，疑：“我？”
“这茶，兑的年血，你二人已事血液交融，到了必要之时，你，亦可以成为夕的容器。”对方将牛乳茶推给他，反问，“你是最后一世，他怎会放你走，你不觉得你这一身，爹娘彼此为何生疏，同你亦是以礼相待全然不似寻常人家？”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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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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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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