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延喝得大醉。

  侯胜北唤来独孤伽罗,扶他前去歇息之后,告别离去。

  日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他细心揣摩获得的两条信息。

  其一、突厥相约再次攻齐,北周打算仅在形式上予以应付。

  其二、大冢宰宇文护的母亲在齐,正在洽谈交涉送回之事。

  周齐两国若是通好,于我朝大为不利。

  此事即便传回信息,等待建康指示,一来一去耗时良久,很可能木已成舟,反应不及。

  如何处理,还得看自己的判断。

  这是侯胜北来到北周后,遇到的第一个棘手难题。

  他思考一阵,想不出妥善对策,摇摇头暂时放弃。

  ……

  次日须去江南居饮茶,不管如何应对,消息先得传递出去。

  侯胜北在进店之前,仍然看了看门口的悬帜。

  约定的接头方式经过精心设计,自有一套规矩。

  茶寮门口的悬帜,正常时斜插,不便进店时正插,情况危急时放倒。

  考虑事发突然,来不及调整悬帜的情况,侯胜北进入店里的时候,潘氏还会在打招呼时,轻叩桌面两下,示意无事。

  茶杯倒扣,表示店里此时有可疑人等,不便说话。

  放上两个茶杯,表示稍后寻个理由,两人一起离开。

  用茶杯轻磨桌子,表示有人意图加害。

  若是茶壶嘴指向他,则是事不宜迟,让侯胜北立刻就走的意思。

  侯胜北点的茶,慢火急火代表情报是否紧急,粗茶精茶则是代表情报的准确程度,以便潘氏做出不同应对。

  若是侯胜北有情报需要口头传递时,便提出要歇息,来到后院的天字六号房。

  侯胜北觉得想出这套体系的人,还是颇为用心的。

  既要旁人看起来毫不突兀,又要能够充分传达意思,还得方便当事人记忆操作。

  毛喜思虑之妥当周到,侯胜北深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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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氏就是负责和他单线联系之人。

  他只是有些不解,毛喜当初说此人乃是死士,为什么潘氏好端端一个女儿家却成了死士,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被毛喜相中,背后必有故事。

  点上一壶慢火精茶后,侯胜北问起最近有何新闻。

  潘氏笑道:“听闻穷里出了一位孝子,年未弱冠就为人仆役,要赎回沦为奴婢的母亲。侯公子不妨去探访一番,不过穷里的治安不佳,须带上护卫随从。”

  江陵被掳掠沦为奴婢的人口十数万,哪里就差这一两个了。

  侯胜北知道潘氏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故意问道:“如此孝子倒是不可不见,不知姓甚名谁?”

  “此子姓徐,母为石氏。”

  ……

  改日,侯胜北叫上张氏兄弟和麦铁杖,来到了穷里。

  长安城各条大街纵横交错,分割出大小不等的区域,也就是所谓闾里。

  城内有闾里一百六十有余,居室栉比,门巷修直。

  其中著名的闾里有宣明、建阳、昌阴、尚冠、修城、黄棘、北焕、南平、大昌、戚里等,当年汉宣帝在民间时,就曾住在尚冠里。

  后又起五里于长安城中,宅二百区以居贫民。

  相对于未央宫北的北阙甲第,宣平门附近的宣平贵里等权贵居住之处。穷里顾名思义,乃是一处贫民所居之处。

  贫民闾里冷清隐僻,道路肮脏,散发出一股异味,治安也很差,经常有恶少年在此敲诈勒索路人。(注1)

  侯胜北一行腰挎刀剑,自有一股肃杀之气,恶少年们自然不会招惹到他们头上。

  来到一处破落宅院,只见单薄的房门不知被谁踹过,半扇残破房门已经倒在地上。

  侯胜北轻轻推开残留的半扇房门,走了进去。

  听到门口声响,传来一个年轻而愤怒的声音:“家中值钱物事你们都已抢去,再来作甚!”

  侯胜北看到一个少年冲了出来:“抢了赎阿母的钱,我和你们拼了!”

  少年虽有拼命之心,然而实力相差悬殊又有何用,不用侯胜北出手,当即被三人架住。

  “你误会了,我等不是来抢钱的。”

  侯胜北和颜悦色解释道:“听说有一位徐姓孝子,不知可是你吗?”

  少年骄傲而又愤怒地昂起了头:“我就是徐敬文,南朝故宁州刺史徐文盛之子!”

  ……

  原来如此。

  侯胜北依稀记得这个名字,曾经募集蛮夷数万奔赴国难,担任讨伐叛军的统帅,却因为侯景送回妻儿,丧失战意吃了败仗。

  再被萧绎罗织罪名,下狱治死。

  江陵沦陷后,堂堂一州刺史的家属掳去长安,沦为奴婢,

  侯胜北看着奋力挣扎的少年,缓缓道:“主动挺身,站出来反抗叛军的英雄好汉,其家眷不该沦落至此。”

  听到此语,少年放弃了挣脱控制,抬头问道:“你认为我阿父是英雄好汉?”

  “徐刺史能让蛮夷归心,远征数千里,如何不是英雄?至于和叛军之战,吾以为不能以一时胜败而论。”

  徐敬文的眼中似有泪光:“可是他们都说,是我阿母害了阿父,还赔上了官军的许多条人命。”

  侯胜北缓缓道:“怜儿如何不丈夫,徐刺史做不到绝情灭性,铁石心肠,也是人之常情。”

  张氏兄弟和麦铁杖见少年不再挣扎,放开了手。

  徐敬文踉跄后退几步,喃喃道:“阿父,你听到了么。还是有人认同你的,这世间还是有公道的啊!”

  “说到公道二字。”

  侯胜北问道:“方才听你说,赎回徐夫人的钱被抢了?我们便去讨回这公道,可敢同去?”sttgxcl.com

  ……

  侯胜北没有通过北朝的权贵朋友来解决此事,或是动用卧虎台的经费——收买人员所需的钱财,毛喜当然准备了,只要通过一定手续便可取用。

  他只是觉得,让徐敬文亲手夺回被抢的财物,这么做更有意义。

  张氏兄弟不置可否,和战阵搏杀相比,小巷斗殴不过是小菜一碟。

  麦铁杖则是摩拳擦掌,兴奋无比,岭南大盗在长安城大打出手,猛龙过江太带劲了。

  几人收拾了恶少一顿,夺回财物不必细表,赎出了石氏。

  曾经的刺史夫人为奴为婢已近十年,容色憔悴,看上去和以前家中的粗使妇人并无分别。

  侯胜北心有不忍,然而江陵十余万人,数百官吏,像这样的情况,又岂是少数?

  除了萧大圜、王褒庾信等极少数受到礼遇之人,眼前的才是江陵的俘虏们在北朝凄惨的生存实态啊。

  “这孩子本来叫做徐敬武,他父亲死后,硬是要改名字叫徐敬文。”

  石氏说道:“唉,徐文盛,徐敬文,这孩子还是放不下啊。”

  侯胜北非常能够理解徐敬文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

  阿父,您也故去也已有一年了啊。

  自己的孩儿也该呱呱坠地了吧,没能及早让阿父你抱上孙子,孩儿之过也。

  还有妙娘,你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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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齐两国通好的各项事宜在缓慢,但是一步步地扎实推进,看似不可阻挡。

  北齐先是送还了北周至尊的四姑,也是大冢宰宇文护的堂姑母,仍然扣留宇文护的母亲阎氏,以为后图。

  并且使人代笔,寄来了一封阎氏的家书,读来无比情真意切。

  “天地隔塞,子母异所,三十余年,存亡断绝,肝肠之痛,不能自胜。想汝悲思之怀,复何可处。”

  “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八十矣。……吾凡生汝辈三男三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

  “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又得汝杨氏姑及汝叔母纥干、汝嫂刘新妇等同居,颇亦自适。但为微有耳疾,大语方闻。行动饮食,幸无多恙。”

  “昔在武川镇生汝兄弟,大者属鼠,次者属兔,汝身属蛇。鲜于修礼起日,汝祖及二叔,时俱战亡。”

  “汝叔母贺拔及儿元宝,汝叔母纥干及儿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擒捉入定州城。”

  “汝时年十二,共吾并乘马随军,可不记此事缘由也?”

  “于后,吾共汝在受阳住。时元宝、菩提及汝姑儿贺兰盛乐,并汝身四人同学。”

  “博士姓成,为人严恶,汝等四人谋欲加害。”

  “吾共汝叔母等闻之,各捉其儿打之。唯盛乐无母,独不被打。”

  “其后尔朱天柱亡岁,贺拔阿斗泥在关西,遣人迎家眷。”

  “时汝叔亦遣奴来富迎汝及盛乐等。汝时着绯绫袍、银装带,盛乐着紫织成缬通身袍、黄绫里,并乘骡同去。”

  “盛乐小于汝,汝等三人并呼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当分明记之耳。”

  “今又寄汝小时所着锦袍表一领,至宜检看,知吾含悲戚多历年祀。”

  “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望见汝。”

  “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

  “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相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何用为?于吾何益?”

  “今日以后,吾之残命,唯系于汝,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信中回忆了宇文护幼小之时父叔战殁,母子被俘,调皮捣蛋挨打及被宇文泰迎回的场景,更是附上了幼年儿时所穿锦袍。

  宇文护性至孝,得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

  正如信中所言,虽身为北周大冢宰,贵极王公,光耀世间,老母分离,又有何用?

  当即回信报书:谁同萨保,如此不孝!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抱此悲泣。

  北齐得报书,不即发遣阎氏,更令与书,要求重报,往返再三,而母竟不至。

  宇文护焦躁,朝议以北齐失信,当移书责之,起兵讨之。

  八月。

  诏柱国普六茹忠率师与突厥东伐,至北河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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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胜北冷眼旁观事情的进展,若是和议不成,甚至阎氏亡故,周齐自成仇敌。

  宇文护有此遗恨,只要他一日掌权,两国就不可能和好。

  不过此次伐齐,只打到了北河,这才到了哪里?

  北周这次真的只是做了做表面功夫而已。

  和上次的万骑奔袭四千里,直取晋阳城下相比,此次北上二千里,只行了一半路程。

  即便如此,北方领土之辽阔,骑兵移动之迅捷,侯胜北还是暗暗心惊。

  建康到北齐都城邺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一千五百里而已。

  要是换了以前的神经病皇帝高洋,一定会恶狠狠地反击回来的吧?

  不知现在的北齐,还有当年高神武的几分威势呢?

  ……

  那罗延正如之前所说的,没有参与这次装装样子的示威行动。

  自从那次的事件后,他几乎不再外出郊游打猎,声称家母患病,闭门不出在家照顾。(注2)

  至于为何如此,身为当事人的侯胜北自然是心中有数。

  那罗延有时会邀他过府一聚,饮酒聊天,说些闲话发些感叹。

  比如这次联合突厥出兵之后,那罗延就发了牢骚:“老爷子和陛下说,突厥人兵器铠甲粗糙不备,又赏赐不了什么官爵财物,首领更是没有规矩法令,有什么难收拾的。”

  侯胜北附和道:“伯父和突厥打交道,于他们的虚实想必看得很是清楚。”

  那罗延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吗,老爷子知道实情,主张对突厥强硬,是坚定的主战派。”

  侯胜北试探着问道:“朝中只怕大部分人,都是惧怕突厥,想与之和好的吧?”

  那罗延愤愤不平:“对啊,我朝使者总是说突厥实力强盛,让朝廷厚待对方使者,以便自己出使之时也能获得厚报。朝廷受其虚言,将士望风畏慑。照老爷子说,这些使者都该杀!”(注3)

  “前线军人,往往受累于这些搬弄口舌之辈。若是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通过谈判岂能得到?”

  “可不是吗,可惜陛下不听。哪,马上突厥又要派来使者,再请东伐了。”

  “这次没有劫掠到太多东西,以突厥之贪,想必不肯善罢甘休的吧。”

  “是啊,要看大冢宰怎么想了,现在正是和北齐交涉的关键时刻,多半是打不起来的。”

  “那若是北齐送还了大冢宰的母亲,岂不是更打不起来?”

  “倒也未必,如果北齐送还了大冢宰的母亲,他没了顾忌,突厥强硬施压的话,没准还是会打。”

  那罗延解释道:“冬季下雪不宜放牧,马也经过一个秋天养好了膘,突厥总得南下抢点什么,不是抢北齐就是抢我们。”

  他哀叹道:“侯兄弟,你们南朝就没这个烦恼,不用面对北方草原的这群恶狼啊。”

  “若是不答应突厥要求一同出兵的要求,他们难道还会反咬一口不成?”

  “谁知道呢,这帮突厥人重面子,要是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胆子又小,自己单个儿不敢去打,若是我们不配合,说不定就拉上北齐来攻打我们。”

  “若是如此,大冢宰决策可须谨慎了。”

  “哎,不管这些草原蛮子的事了。这个月,大冢宰封了齐国公宇文宪为雍州牧,许国公宇文贵为大司徒。听说大野昞马上也要受封,届时我们去给他庆祝,届时肯定有其他人一起,顺便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

  “大野昞熬了这许久,终于也发达了,那必须叨扰他一顿。”

  ……

  侯胜北笑着答应,他的心中,一个计划已经逐渐成型了。

  虽不完美,但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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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名对照》

  北河:今乌加河,古时黄河正流今磴口县以下,分为南北两支,对南支而言称北河。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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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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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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