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是一段算不上短的时间。
当今人的寿命均不长,一辈子能活个三、四十年就差不多了。
我和李承泽的婚约将近十年,算得上娃娃亲。
在我十五岁这年,我们本该礼成的。
老实说,我小时候真的很讨厌李承泽。
但一开始的时候,我并非是讨厌他这个人,而是讨厌圣上老让我陪他玩的这件事。
那时,我是宰相之女,圣上又待我宽厚,特许我入宫玩,再加之我喜欢宫中的景色,也喜欢圣上,所以得了空三天两头就往宫里跑,爹爹和爷爷拦都拦不住。
我进宫当然不是想和宫女玩,虽然我觉得所有人都待我亲切,但我也知道宫女并不想和我玩,我当时觉得她们定是都喜欢我的,只是她们每天都有很多活要做,与我不一样。
不过我进宫其实是想见圣上,我那时不懂事,总爱黏着他。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爹爹和爷爷。
小时,病痛刚愈后醒来,我并不喜欢他们。
那时的我带着如梦初醒的记忆,像只白眼狼一样,将他们看作陌生人防备疏远,反倒是更亲近圣上。
圣上万人之上,威仪的黑袍往上一套,让我想起了过去的那个人,顿感亲近与信任。
于是,我常常撒泼打滚,吵着要见陛下,将爹爹和爷爷满心的呵护与疼爱都抛之脑后,视而不见。
圣上宠我,常抱着我走动,越长廊,登高墙,这一点和我父皇很像。
我仗着他对我的喜欢,在宫中如何行事都不怕,甚至有时会故意做些不讨人喜欢的放肆之举。
或许也是为了试探圣上能对我纵容到何种地步,我完全将其当成了自己以前的生活。
可以说,我醒后的陌生与害怕,在他的纵容下消散了大半。
有人说陛下太过盛宠我,但大家只当他是膝下无女,所以对我这个女娃娃有了宠爱之意。
刚开始宫里时常有人议论我,说我醒后神志不清,不但冲撞了圣上和李承泽这位二皇子,还敢乱说胡话。
“在皇室面前说自己是公主,可是大罪。”
大家都这样说。
若不是当时爹爹爷爷及时赶来请罪,再加圣上宽宏大量,我定是要受大罪的。
“即便您那么狂悖,陛下也放过您了,那么多晚辈,陛下唯独盛宠您,简直是当女儿看了。”陛下身边的公公曾单独同我说过,甚至说要是有天给我封个郡主也是有可能的事,我因此乐得合不上嘴,并洋洋得意。
但爹爹和爷爷好像并不为此感到开心,反倒经常嘱托我莫要进宫,我不理解,更没有听劝,甚至觉得他们真讨厌,一点都不理解我。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他们的态度称得上冷漠,他们困惑,不解,却只当我是生了场大病从鬼门关回来后性情大变,反倒更加疼爱我了。
我对此觉得愈加厌烦,常常对他们和府中的人甩脸色,脾气出奇的不好,就算是官员来我家也得不到台阶下,从那时起我娇纵跋扈的坏名声就开始有了势头。
其实,我能看出爹爹爷爷他们对此的受伤与难过,每当我觉得他们要骂我或打我了,他们又很快就收起了那样的愁容,转而用温柔的怀抱包容我,还让我带了只小黄狗回家。
但我讨厌那样。
我讨厌他们那样对我。
于是,我更加爱往宫里跑。
或许有想见圣上的心思,也或许是想逃离顾府的那些人。
可是我想见的人是一国之主,他太忙了,没法陪我,袖子一挥,就把我打发给了那时只见过两次面的李承泽。
我自然不满,但既是圣上说的,我也只能抱怨几句后乖乖听话,于是,造访二皇子的宫殿就成了我每次入宫后必做的事情。
可是,要见到他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第一次,他身边的宫人告诉我:“二殿下今日要念书,先生正在授课,不宜见客。”
第二次,他说:“二殿下今日一大早就去向淑贵妃请安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要不您先请回吧?”
第三次,他又说:“二殿下近日与太子陛下吵架,被禁足了,谁也不见。”
这样的说辞他们信手拈来,还能变着花样讲与我听,一次两次还好,但次数多了我就不太开心了。
可我也没有细想,只是觉得这二殿下事真多。
正好我能拿着这些理由回答圣上,当然,我没那么傻到去告状,还乖巧地同圣上说他的好话:“二殿下今日要念书,那书好厚一撂,他看得很认真,还有课业要完成,朝阳不想打扰他,他怕我无聊,让我先回来了。”
“二殿下去见贵妃娘娘了,我不好过去,这多不好呀,他说下次再陪我玩。”
“二殿下被禁足了,我不能坏您的规矩,所以不去找他了,您能不让他禁足了吗?放他出来吧……他一个人在府中没人陪他玩会无聊的……”
对此,圣上也没说什么,有时还会不明所以地轻笑一下,似乎被我的话逗乐了。
李承泽被关禁闭那次,是我第三次见他。
当然不是他主动见我,而是我胆大包天爬树翻墙去见他。
秋日的天,金黄的落叶洒了一地。
他院里院外都有一棵倚着墙的大树,粗壮的枝伸出红墙,在青瓦上横陈,我借着它们翻过墙,从墙角下来,期间翻了个大跟斗,浑身滚得脏兮兮的。
乍一见到我,那个身着青衣的小皇子坐在殿中的案桌后,惊讶得不得了,险些就要叫。
我两三下蹿到他面前去,赶忙竖起食指,越过案桌,神秘兮兮地放在他嘴上,让他噤声。
“你被关禁闭,不能见人,我也不能见你,要是被人知道就不好了,我可是偷偷来见你的。”我这么对他说,靠他极近,身上沾到的落叶掉在他的指尖上,带着一股秋日独属的干涩的气息。
他青涩稚嫩的脸微微绷着,似乎因我近在咫尺的面容而轻轻屏息。
我眨着眼,看见他的眼底映入我纷扬的长发和发间垂坠的珠玉花簪,与此同时,他的睫毛像花丛中的蝴蝶一样扇得飞快,我不由弯着眼笑出声来。
他愣了一愣。
许是以为我在戏弄他,他的面上升起了某种显而易见的恼怒,绯色从他的脸颊上晕开,一路蔓至眼角,衬得那双眸子里的艳红愈发清晰。
他近乎粗鲁地推开我,但很快又冷静下来,青墨色的眸子染着水光横过来,以一种隐忍得有些古怪的表情问我:“那你是来干嘛的?”
“我正好无聊,就来找你了,陛下说我可以去找太子殿下玩,但我不想,我觉得殿下你被关禁闭会更无聊些。”我答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这样有多唐突,末了,我还笑道:“我是来找二殿下你玩的。”
他看上去有一瞬的诧异,但不是很相信,也没怎么反驳我。
这话有一半是真,我是真的无聊,所以心血来潮就去见他。
可是,我找错了人,因为他并不想和我玩,我想了许多能在屋里玩的把戏他都兴致缺缺的样子,只对那些沉甸甸的书册爱不释手。
我觉得郁闷,就趴在他对面瞅他,一边掏出几颗糖吃。
李承泽对我的糖感到好奇,现在想来,他当时并非是想吃,而是仅仅被自己没在宫中见过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我却以为他想吃,就剥了颗塞他嘴里了,他刹时蹙起眉头就想吐掉,我立马道:“这是姜糖,可以驱寒止咳的,市面上很少人卖,府中的管事辛苦为我找来的,我都没多少,你别浪费,里面绝对没下毒。”
我信誓旦旦说:“如果下毒了,那也是我死得比你快。”
言毕,我也没去看他的表情,就听到外边有人走来。
于是,我扯丫子跑路,也不听他唤我的声音就转身跑起来,连忙从不久前进来的窗户翻出去,逃跑了。
之后圣上再让我去找他玩,他的宫人依旧有很多理由说服我,所以我还是很难见到他。
那个时候,他与太子的东宫争斗还不怎么明显,我们家也还没明确站队,我就这样在圣上和李承泽之间跑来跑去度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身边的宫人说:“二殿下今日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还一直咳嗽,怕传染您,只能让您请回了。”
我一骇,觉得生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宫中忌讳病痛,但我并非是怕他传染我,而是怕他像我以前一样,也生了重病。
这种感同身受的同情让我再次爬墙攀树去见了他。
那是个冬日。
雪安静地飘,宫中的树都落了银白,踩起来嘎吱嘎吱响,李承泽院中的大树也是。
我披着红裘,提着红袄,找到屋中的李承泽时,被飘雪淋了满头。
那时他的窗都紧闭着,只开了一扇通风的,我踩着他院中厚厚的积雪,被风吹扬了墨发,鼻尖也冻得有些红。
天光凿破浓厚的云层,他的目光正好从里边望出来,我隔着老远就朝他笑,然后携着风雪与微弱的阳光,像春天的鸟儿一般,用冻红的手轻轻敲了敲他的窗。
他衣着整齐,正捧着暖手的暖炉,看见我时表情先是空白,后又是那般惊讶。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为我开了另一扇窗。
甫一见他,我就对他说:“听说你生病了。”
说这话时,氤氲的水雾从我的嘴角漫出,模糊了我们彼此的脸,他站在窗边,看着我笨拙地爬进窗来,道:“我院中的宫人这么和你说了?”
我点了点头,他一顿,然后闷闷地嗯了声,又突兀地咳了两声,才道:“那你还来干嘛?”
我困惑地瞅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话真奇怪,只能道:“来看看你呀。”
生病会让人难受,会让人比平时都来得脆弱,这时候最是需要人陪在身边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可是圣上忙,又听闻李承泽的生母淑贵妃沉迷读书,与他也不是很亲近,我本还觉得只是传言,结果一看,他生病了可不就是一个人吗?
但李承泽从小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纵然他读了那么多书,也不知道对我说点好话,还略带无语地反问我:“来看我作甚?就算我生病了,你又不是大夫,又不能为我做什么。”
我无语凝噎,觉得他嘴巴真毒。
我想摸摸自己袖中可以驱寒止咳的姜糖给他,但是我刚好吃完了,身上实在没什么东西给他。
我顿时受到了打击,像是被他说中了一样,觉得万分不甘心,嘴上只能干巴巴道:“我来陪陪你呀。”
言毕,我甩了甩头,将发间的雪絮甩掉。
李承泽没再理我,而是将手中的暖炉放下,转身躺进了床榻上的被褥中,说自己难受要睡了,对我下了逐客令。
但我刚来哪能走呀,我摸了摸被融雪浸凉的脸,屁颠屁颠地跟上他,还将他放下的那个暖炉捧到他身边,放进他的手里,然后趴在他床边奇怪地问他:“你就寝不脱外衣的吗?”
他一噎,转身背对我:“你管我。”
我眨了眨眼,看见他榻边放有一本书,心中一机灵,便笑起来,说:“这样吧,二殿下,你不是爱看书吗?你生病了也不能多看书,你就躺着,我念给你听如何?”
言毕,不等他答应,我就自己从他手边的书册中拿出一本,翻开想给他念。
但一看,竟都是些我认不出来的生僻字,我瞅了半天也不知道念什么。
我在那里纠结了半天,磕磕绊绊念不出什么来,然后,我突然间听到了一声轻笑,我从书中抬眼时,看见李承泽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了。
他侧着身以手支颐,低垂着眼睛看我。
我看见他细密的眼睫在冬日中像栖息的蝶翼,轻轻笼罩着我。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笑,带着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快意。
那是个犹如嘲笑般的、却轻快而明朗的笑容。
他说:“真笨。”
我觉得他在嘲笑我,便怼回去:“是你看的书太难了,我很聪明的,我认的字比太子殿下都来得多,上次我和太子殿下在圣上那一起背书给他听的时候,圣上还夸我了。”
他的笑突兀就淡了下去。
我尚未反应,他就夺走了我手中的书,对我厌厌地下了逐客令,说他要睡觉休息了,我若不走,他就要叫人了。
我困惑不已,觉得他真是个善变的人。
但我不想被人发现,眼下不能留,便只能提着裙子离开。
半个时辰后,我又去了李承泽那。
因为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带些什么,所以我又赶忙回去拿了姜糖,然后又跑回来想给他。
我怕宫人依旧不让我进去,就想再次爬树翻墙去见他。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爬他院中的墙对我来说已经轻车熟路,我本以为那次也会十分顺利,但阻止我的并非爬树攀墙的难度,而是院中不远处两个宫人的窃窃私语。
那会我刚爬上宫墙,脚都还没踏进他的院子里呢,就听轻风送来了他们的声音:“今日顾家那位小姐又来找殿下了。”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来找殿下?明明咱们二殿下都不想见她。”
“掌门的宫人每次都得编点借口哄她走,这不,二殿下都觉得烦了,今日还让掌门的宫人以病为由赶她走,想来她一段时间内是不会来了。”
这些话让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由往远了些望,就见那个本应卧床不起已经睡下的人正坐在屋内的窗檐下,拿着书在看,其脸色正常得很,压根没一点病人的样子。
饶是我傻,我也瞬间就懂了,他是骗我的。
什么生病,什么卧床不起,什么怕传染我,都是假的。
那只是李承泽给我的谎言。
结合之前宫人所说的那些拒客的理由,我瞬间能猜到他或许一直都是不欢迎我的。
那时宫里的雪已停,四下白茫茫一片,我的心中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宫墙上的积雪被我的红袄裙蹭下去,啪嗒一下落在下面,引起了院外路过的宫女的注意。
刹时,就是一阵大呼小叫。
我在那样的声音中惊慌失措了一会,无意间就看见那人在窗边寻声而来,正好对上我的视线。
我在他愣忡的目光中翻过墙,往爬时的方向跳了出去,顿时摔了个马后翻,但好在雪厚,我没受什么伤,但袖里的糖果在折腾间全落他院里了,我并不在意,只是觉得又气又伤心,便裹着红色的披裘和满身的雪絮火急火燎地跑了。
之后,我好长时间没再去见他,就算是圣上要我去我也不去了,后来索性不入宫。
或许我本来也不讨厌去陪他玩的,但是所有人都对我热情的时候,只有他对我那般就让我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所以我决定讨厌他。
于是,我再也没去爬过墙见他。
他那院里院外的两棵树后来也砍掉了。
可是,宫中不知为何,竟传出我与他感情好的传言。
我本来还不知道这事的,是有一天圣上突然对我说:“看来你和承泽倒是相处得不错啊,那孩子性子像他母妃,不太活泼,也没有玩伴,现在你们玩得好朕很欣慰。”
“也没多好。”我嘟囔道。
初见时我冲撞了他,他定是从那时候就不喜我。
但圣上不以为然,之后又召我入宫陪他玩,我不得不去。
李弘成就是那个时候冒出来的。
我本与他没多少交集,但是在宫里撞见他时他总会主动和我打招呼,还经常“朝阳妹妹”、“朝阳妹妹”地叫我,我当时也没玩伴,靖王世子又是个爱玩的,我被他忽悠几句就随他一起东跑西跑了。
可惜我万万没想到他和李承泽是熟人,竟是带我去见他。
因为有李弘成的缘故,我没有再被李承泽拒之门外,也可能是之前圣上看出了什么,提点了李承泽几句。
但他对我的态度非旦没有改善,反倒更糟糕了。
就算在李弘成面前,他也毫不掩饰对我的讨厌。
如果说当时他的谎言还没被戳破时,他还会装模作样应付我的话,那之后就是直白的讨厌了。
他说我去向圣上告状,说他怎么欺负我,害他被圣上数落了一顿。
我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顿时又气又恼,当即就和他呛起声来,若非李弘成拉着我,我们还差点打起来。
我们推推搡搡,最后我扯掉了他衣服上的一枚玉佩,他揪掉了我云鬓上的花簪与玉钿,我气得转头就跑,临走前委屈得骂他:“你可不就是这样欺负我的吗?”
事后我虽然没去告状,但大人们比我们聪明,我爹爹很快就知道我和李承泽不和,还特地去隐晦地同圣上说,想让我们避开,但圣上依旧不放在心上:“小孩子打打闹闹,顾爱卿不必太上心,朕又不会怪罪朝阳一个小孩子。”
总而言之,我们相互讨厌的关系,就算有李弘成的加入也没得到缓解。
我觉得自己得气气李承泽,有一次听闻他要路过宫中的某条小道,就躲在那草丛边待他经过,想好好吓唬他。
结果我没等到他,反倒是吓到了太子。
那时候他在找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许是我发间别了雪白又毛绒绒的绒花,耸动间被他误认成了躲在白雪草丛里的兔子。
当时太子还挺大度,并没有怪罪我,还问我能不能帮忙找一下,我便帮他一起找。
可是白茫茫的雪地上找一只活蹦乱跳的白兔子多不容易啊,我们和宫人找了好久才找到,而且找到时它已经冻死了。
我觉得太子定是难过的,就安慰了他几句。
闻言,披着墨发的人揣着手,朝我扬起一个勉强的笑,说:“没事,一只没了,我还有好几只兔子呢。”
后来,我听闻他之前还给受伤的小兔子包扎过脚脚呢,但等我再见他时,他的几只小兔子已经都死了。
我会知道这事是因为圣上当着我的面严厉地呵斥他的哭哭啼啼,说他心软。
我觉得圣上说的不太对,但也知道不能当面反驳,佛了圣上威严,所以出去后才安慰太子说:“殿下莫伤心,我家养了狗,今后她生孩子了,我就送你一只,狗狗可比兔子长命多了,又忠诚。”
可是那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我一眼,神色并不明朗,甚至有些阴郁。
他也没有说要或是不要,而是说:“你莫要和二哥玩了。”
我心想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和李承泽玩,都是奉圣上的命去那里干坐着,看他读书写字再忍忍他的臭脾气,相比之下,太子当时对我的态度可比李承泽好上太多了。
但太子好像不这么想,不过他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被圣上一番话骂得魂不守舍,轻飘飘地晃回了他的东宫。
在那之后,他们俩兄弟为了那个位置的争斗就初见端倪。
可是,那个时候,我太傻了,并没有察觉。
我只是照常与李承泽置气,偶尔心情好点时不想委屈自己同他呆在书房里练那些死板的字,便拉他和李弘成出去玩。
那个时候有圣上撑腰,我天不怕地不怕,勇气和热情就像心中燃烧不灭的火,纵然一次又一次被李承泽浇灭也能重新燃起。
转折出现在那次被刺杀的出行。
我因那件事被许给了李承泽。
一开始我对婚姻其实还没有什么概念,但来家中道喜的人都祝贺我,说我今后要和李承泽相伴一生。
他们好像觉得那是一件多好的事,那些笑皱的皮堆在一起,恨不得嫁给他的是自己。
对此,我却如遭晴天霹雳,一想到要与他吵个一辈子就害怕得不得了,赶紧风风火火往宫里赶,想让圣上收回成命。
我在圣上面前哭,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陛下,我不喜欢二殿下。”
我直言道:“我们其实一直吵架,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之前那些都是我不想让您失望瞎说的。”
我将那些与李承泽的事都说与他听,好的坏的,包括自己被他讨厌的委屈,我趴在他膝上哭哭啼啼的,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
等到实在哭不动了,我才抽抽噎噎地说:“陛下,我今后可能会遇上喜欢的人,他也许笑起来很好看,会带我骑马纵歌,会陪我一起摘花挽剑,我是说……若是今后嫁给二殿下,我就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了,他不喜欢我,今后定能遇上喜欢的人,到时我既不能遇上自己喜欢的人,还得忍受他喜欢别的人,别这样对我们,陛下……”
我原以为按圣上宠我的势头,定会将那桩婚约收回去的,可是,那一天,圣上只是叹道:“唉,一个两个的都来朕这里请旨退婚……”
我下意识将另一个先我一步来请旨退婚的人当成了李承泽,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陛下却只是怜惜地为我拭去眼泪,低头看我,笑着对我说:“你们日子还长,朝阳,你可以尝试喜欢他。”
我摇了摇头,心中不甘,说自己永远不会喜欢他。
可是往日宠我的圣上怎么都不愿退旨。
我实在不懂圣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我不能说服圣上的话,那李承泽呢?
他是他的儿子不是吗?
圣上怎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不喜欢又不喜欢他的女人?
圣上那边行不通后,我回家后也对爹爹爷爷哭哭啼啼,可是他们却说嫁给李承泽是件好事,说我将来定能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一刻,我愣住了。
心中那团浇不灭的火好像有了燃灭的趋势,我想了好久都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尝试去喜欢一个不喜欢的人?
为什么我要强迫自己去喜欢一个讨厌自己的人?
我不懂。
我只能茫然地望着那群大人。
眼见那桩婚约没了转圜的余地,我实在气不过,便将气撒在了李承泽身上——大半夜的,我又跑进宫里,将那个入睡的家伙吵醒,大骂他忘恩负义。
对我的到来,那个时候的李承泽显然很懵。
他的发丝微乱,只堪堪披了件青紫的外衣,瞪圆了眼,呆呆地看我乱砸他的东西。
我砸到一半,在满目亮起的烛光中对他说:“你恩将仇报!我带你出去玩,还救了你!到头来却要嫁给你!”
他当时也是个小孩子,听闻这话后明白了我是来干嘛的,当即沉不住气,受不了我那样的骂,很快也火了,大声同我说:“你以为我愿意吗?!”
他道:“我也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在他拔高的声音中乱砸东西,都是些书啊纸啊,我知道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砸什么东西能让他生气。
我生气得撕了他的纸,像头横冲直撞的野兽,看到什么就砸什么。
屋外的宫人不敢随意靠近我们,生怕被我砸伤,李承泽却扯着嗓子,板起脸,厉声对我呵道:“你好大胆子!大半夜闯入宫中,还敢来我这里闹!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谁敢!”我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只瞪着他。
李承泽却丝毫没有惧色,那个纤瘦的人影赤脚踩着满地的狼藉,青涩的脸在火光中晃开一种近乎冷漠的苍白:“我怎么不敢?你是宰相之女没错,但我是皇子,你到底是怎么敢站我面前撒泼的?”
那是他第一次拿身份来压我。
以往我们吵架,他都没有这样做过。
但我也没被他吓到,又砸了他两个墨砚,眼见没人敢上前来拖我出去,李承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种气急败坏的表情。
他第一次那么失态,整张脸都气得好像要吃人,那个只比我高一点的人先是朝门外那些在畏畏缩缩观望的宫人厉声呵道:“进来啊!怕什么?!我的令都不听了是吗?!她就那么可怕吗?!惹怒她比惹怒我还可怕是吗?!圣上宠她不假,但能容她在这撒泼吗?!”
吼完这些后,有三三两两个宫人终于进来了,作势要拉我出去,见状,李承泽隔着满地的狼藉,又朝我道:“看!你也没什么了不起!顾朝阳,你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你吗?都是假的!朝里朝外皆是逢场作戏,那些人只是贪图你顾家权势,是忌惮你身后的人,知道那些世家子弟背后怎么说你的吗?说你不知天高地厚,脾气跋扈,若是有一天狠狠摔下来定是要将你踩进泥潭里。”
这些话在宫中本是不能说的,隔墙有耳,谁知道会被传到谁的耳里。
这些话也从来没人和我说过,李承泽是第一个,他当时定是被我气极了,才会不顾这些同我说的。
他在盛怒中还说:“如果不是你硬要拖我出去玩,我们也不会遇到刺杀!谁叫你给我挡刀的!圣上被你那一刀感念才赐的婚不是吗?!”
“你们顾家为了巩固自己在朝廷的地位,说不定就是你们想办法安排这出苦肉计的!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一纸婚书吗!!”
此话一出,我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与此同时,我的眼泪突兀地落了下来。
见状,他愣住了。
那一刻,我喘着气,突然觉得累极了,脑袋也空白得无法思考。
半晌后,我抬手抚上前些天被刀穿过的那个位置,那里突然就疼了起来,疼得我眼泪直掉。
我近乎虚脱,瞳孔止不住地颤动,轻声说:“那是我活该是不是?”
眼帘被泪水模糊,满目的烛火上好像升起了缭绕的青烟,我突然就看不清李承泽的表情了。
我只是不断地掉眼泪,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他的答案。
盛夏的夜,我浑身却冷得抖了起来。
我突然又觉得这个世界变得万分陌生了。
圣上,李承泽,爹爹,爷爷,顾府,皇宫……
这些本该都是我最熟悉的东西才对……
与此同时,我觉得心中那团摇摇曳曳的火已经被彻底浇灭了。
那一刻,我无法形容那种可怕至极的感觉,我只能撞开所有人,转身跑出去。
分不清方向,我只是跑,不断地往前跑,像是要逃离李承泽、逃离那桩婚约,逃离那座皇宫一样,不断地往前跑。
恍惚间,身后的李承泽似乎喊了我一声,他火急火燎的声音遥遥传来,一字一顿都在颤抖,好似追着我的身影一起跑到了黑夜的边缘。
但我没有回头,我只是不断地往前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哭道:“我要回家!”
那是一个寂静的夏夜。
没有月亮,没有蝉鸣,也没有柔软的风亲吻我的无助与茫然。
脚下那条没有月光与太阳的路那么长,那么长,还那么黑,我只能用尽全力地往前跑,在黑夜中独自仰头面向满天的繁星,边跑边哭。
即便累得腿软只能慢慢跑,我也没有停下脚步。
我说:“我要回家。”
我不要呆在这里……
“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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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家……”
不是回到顾府……
“我要回家……”
我想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去……
“我要回家……”
那里有真正爱我的人……
“我要回家……”
哪怕以再次的死亡为代价……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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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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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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