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见过范闲这样的表情。
我吓了一大跳,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心跳如鼓,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胸膛,清晰地提醒我眼前的人现在因为我而不开心了。
这个认知致使我有些慌乱。
可不等我说什么,反倒是秦绩被范闲吸引去了注意力:“这位是?”
秦绩本是朝我问的,但范闲听后神情一敛,竟无端染上了几分冷意与肃然,他眼睛微挑,走前一步与秦绩对峙,此时的范闲看上去就像一柄凌厉的快剑,声音也是又冷又重的:“范闲。”
闻言,秦绩面上闪过一丝愣忡:“你就是范闲?”
恰逢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公子哥骑着马过来,看热闹似的停在了我们身后。
其中一人坐在马上牵着缰绳绕着我们打转:“范闲?”
“是那个范闲?”他们面面相觑了两秒,片刻后,讥讽的笑意纷纷跃于他们的脸上,为首的人先是看了眼秦绩的脸色,见他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表示,这才对范闲嗤笑道:“前有司理理姑娘,现在又在这里勾搭其她女子,你果真是好色跋扈啊。”
“勾搭?”有人笑着附和道:“应该说是骚扰!”
语毕,他们哄笑出声:“虽说是司南伯之子,但到底是私生子,天上掉馅饼一桩好婚约还不懂珍惜,哪天要是触了谁的怒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那可就好笑了。”
但范闲没急着反驳,他面上只有淡淡的笑,看不出生气或羞恼的情绪,似是不太在意他们说的这些。
可是我见他眼底一片黑沉沉的,莫名的空茫。
这种状态如同他当初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范府大门前一样,寂然得可怕。
此时的他仿佛融入了草叶,洋淌进了夕阳光晕中,但作为一个人,却与这个人世剥离开了,有一瞬间,范闲这人给我一种与此间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说不确切,兴许是错觉也不一定。
可是不知为何,我心中彷徨,怕他像那澹州的氤氲的水雾一般一挥就散,不禁扯住了范闲的袖子。
可那些人还不知收敛地继续说,我便高声呵他们:“说什么呢你们?!”
他们显然被我吓了一跳,顿时安静了下来。
马场上的风喧嚣,我却气得脸颊微热,再怎么闹别扭那也是我们的事,可是当着我的面骂他就是和我过不去!
我站在马下仰起头冷冷地瞪他们:“我都还没说话你这在替我瞎赖活什么?关你们什么事?在这瞎掺和!有这假好心还不如骑你们的马去!我就乐意被他勾搭了怎么着?!人家长得多好看呀!”
说完后,我用眼角偷偷去瞅南衣,他本是在亭子下倚着木凳子抱剑假寐的,这会察觉到这儿的动静后已然微微坐直了身子。
这让我的腰板挺得更直了——我才不怂呢!
我微扬下巴哼唧一声,索性也不骑马了,拉起范闲的手就跑。
此时的范闲难得敛去了所有的声音,平日里总是雀跃而明快的少年人在这一刻就像一抹沉默而静谧的影子一般,任由我牵着他的手跑远。
远山送来清香温暖的晚风,我身上纱雾般的披帛被吹得纷纷扰扰,同长发一起胡乱往后飘。
许是夏天的缘故,少年的手炙热得像捧了一颗热乎乎的心,我紧紧握着,像被烫到了般颤了颤眼睫。
晚霞璀璨,我们俩人一起沐浴着金光跑过大片大片泛着淡金色的窸窣草叶,我发间坠着珠石的流苏玉簪因脚下的颠簸而铃叮作响。
不多时,我牵着他远离了喧嚣的人声,我们一起穿过宽阔的马场,越过影子茕立的木栏,将所有人都抛在身后。
恰逢一阵稍大的风吹过,须臾间吹扬了我头上的草帽,我想去抓,可回头望去时,却只见身后的人在安静而温软地笑,他发丝飘扬,眸光闪烁,像前提挂上了夜空的星星一样,亮晶晶的,与染了霞红的眼角的一起,勾勒出了我眼中浅薄而漂亮的暮色。
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竟也笑了起来。
我道:“范闲,你可不要输给他们,也不要输给自己了!”
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风风雨雨与流言蜚语,所以少年啊,不要输给风雨,也不要输给歪门邪道。
……
我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就和范闲和好了。
虽然细细一思,我们并没有吵架,也没有置气的理由。
从马场出来后,我莫名高兴,就笑着问范闲:“要不要去喝酒,我请你!”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邀请他,当即一愣,但很快就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我们去了一间我很熟的小酒肆,我点了好多样小菜,外加几壶酒,我们三人窝在角落里用晚膳。
我给范闲的杯子满上酒,拍了下桌,道:“说起来,你来京都好几天了我都没请你吃过一顿饭,太不仗义了!之前有所顾忌不与你亲近,但今天不管了!我们就吃吃吃!甭管别人怎么说!”
言毕,我与他碰杯,范闲欲言又止,也不知想说些什么,但我不管,仰头就将自己杯盏里的一饮而尽,罢了,我拿袖子抹了把嘴,想象自己如那话本里的江湖侠客一般豪迈潇洒,不料却引得了范闲几声情不自禁的笑。
我问他笑什么,他没有答,转眼就将自己的酒一口闷了,我便笑着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我俩默契地遗忘了今天所有的不愉快,一边喝酒一边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许是喝了酒脑子又放空了的缘故,我的心情变得飘乎乎的,竟同在澹州时一样轻快又无忧,将这几个月的事情与范闲聊了个透。
可聊着聊着,范闲竟给醉了。
他面色绯红,眼神飘乎,头一栽,就给倒桌子上了。
那些碗筷勺子噼里啪啦响了一通,我一望,屋外天色深沉,将近宵禁时分了。
酒肆老板给门外的灯笼点了火挂上去,店中除了我们这一桌外再无人了,老板便来催我们快些回去了。
澄亮的火光中,我探头见范闲蹙着眉闭着眼搁在桌子上,不禁咂舌:“不会吧?酒量竟然比南衣你还差啊!”
这句话惹得南衣不清不淡地瞪了我一眼,我悻悻地笑,心想自己今天竟然灌醉了两个大男人。
但说是这么说,这人我得送回去啊,毕竟酒是我请的,总不能扔在这不管。
于是,我用眼神示意南衣去扶他,可是这位大侠冷漠地别开了头,压根不想做苦力的活,很不好哄。
等到我软磨硬泡了一通后,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可当南衣的手刚碰到范闲的肩,对方明明醉了却像被刺到了一般猛地挥开了南衣的手,很是警惕。
对此,我呆愣地望了南衣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这人,不会喝醉了发酒疯吧?
我心里怕怕的,但还是上前去,试图唤醒他:“范闲?范闲……醒醒……”
起初我只是轻声唤他,但他醉得不轻,没什么反应,我便伸出手去摇他的手——意外的,没有同方才那般反抗,于是,我迟疑了一瞬后,又大胆地去拍他那张晕得绯红的脸:“范闲,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可回应我的是少年人轻轻攥住了我指尖的掌心,他眉间满是倦怠与醉意,却眯着眼来瞅我,那坠了星火的眸子里像温软的秋水,此时蒙着淡淡的水雾,片刻后,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迷迷糊糊地笑起来,还拿我的手去贴他温热的脸,嘴上嘟囔道:“好……回家……朝阳你带我回家……”
我一愣,心下一软,道:“好,我带你回家。”
言毕,我抬头与南衣交换了个眼神。
片刻后,我艰难地扶起了范闲,搀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酒肆,道:“你、你可站稳了!我顶多扶你一下!”
“好……”他倚着我,温声地笑:“我努力站稳……不给你添麻烦……”
宵禁后的京都失去了白天的活力,搁在冷清的月光下沉睡,远远望去,像一座沉默的边疆要塞,安静得可怕。
月辉如水,驱散了白昼的余热,长街小巷皆是一片空荡,两旁的屋舍也不见火光,我扶着脚步不稳的范闲走在其中,彼此的脚步声踩在石地上,错落起伏,惊跑了巷子里的猫。
我让南衣走前些去找范府的什么护卫什么下人来接应范闲,这样我就省得费力气寻到他家门口去了。
所以此时长街上只有我们两个,月色幽幽,我听见发春的猫在夜色下叫得凄厉,心里不禁有些发怵,再加上走得累了,我便嘟囔道:“要不是怕你不回家又损了名节,我才不送你回家呢!”
可范闲却道:“谢谢……”
见他一路醉醺醺地走到这来,终于与我搭了一句清醒话,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含着几分试探去问他:“你今天不开心?”
范闲给我的印象总是明媚欢快的,但今天显然有些不一样,他今天喝了好多酒,都不清醒了,浑然失了平日里洒脱轻快的劲。
听我这么问,他却笑了起来,低头来朝我道:“看见你我就开心了。”
我没当真,只道:“真会说漂亮话……”
这话让他挑了挑眉,想睁大迷蒙的眼睛来看我,但大抵是太累了,他很快就放弃了,只是附在我耳边来说:“你说陛下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我都闹到这份上了,他还说婚事不变……”
我一愣,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开始胡言乱语了,就听他语气低落道:“你是不是很介意啊?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和现在的我多接触,可要是我这婚还没退呢你就跑了……”
说着说着,他脚下又是一个趔趄,我怕他真摔地上了,不禁道:“我不跑不跑,跑什么跑,你好好走路回家!”
闻言,他安静了一会,低低笑了起来,但突然就站住不动了。
我用力去拉他,没拉动,不禁困惑地看着他。
他却笔直地站在原地,微晃着脑袋,挑眉朝我笑:“我们来跳舞吧,朝阳。”
我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女子能歌善舞叫有才,但大男人跳什么舞?
可是此刻的范闲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眼神还不是很清明,却含着潋滟的水光,里边全然是期待。
他朝我笑,抬起手来想让我牵他,大有不依就不走的固执意味。
我不禁道:“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我哄了他一会还是拗不过他,只得去牵他的手:“来来来,跳。”
伴随着这句话,他突然贴近我,其微扬的嘴角转瞬变成了满足的微笑,我被吓得退了一步,但是他的手臂却顷刻间就环住我的腰,而另一只手则是牵住我的掌心。
这般陌生的行为叫我愣了去。
见我呆愣,他将我的另一只手抬起放到他的肩上,低头来朝我无辜地抿着唇笑,隐约有安抚的意思。
我对上他粼粼的目光,一时间只觉脑袋有些眩晕,不知所措地问他:“这、这是什么舞啊?”
他没有答,但脚下突然就动起来,我惊慌失措,险些就是一个踉跄,赶忙道:“我不会跳……”
可他却温柔地笑:“我教你……很简单的,来,跟着我的节奏,向前,一,二,向后,一,二……旋转……”
少年人念着奇怪的拍子,我磕磕绊绊地跟着他的脚步进进退退,时不时就踩到了他的脚,他也不喊疼,笑着牵我的手旋上几圈,霎时,那缀了流苏的裙裾就如花一般旋转开来。
范闲力气大,他环着我的腰带我跳,跳着跳着我都感觉有些脚沾不地了,好像要飘起来了一样。
这是一种莫名欢跃的感觉,特别是当我终于掌握了这舞的拍子后,我高兴得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听得我笑,范闲的目光也变得清亮些了。
他身上温热,面上依旧有淡淡的红,清风加皎月,冷清的月色柔和了少年人不算冷硬的棱角。
我们两人的距离中是淡淡的酒香,我本来是低头看脚下的,但他突然柔声唤我的名字:“朝阳……”
我下意识抬起头去,就见他看着我,我们的鼻尖有一瞬触到了一起:“今天在马场,我很不开心,但是又很开心……”
我蹙了蹙眉,心想这可真矛盾。
但我没有追问其中具体的缘由,只道:“那现在呢?”
他说:“很开心。”
我便笑了:“这就够了……”
语毕,我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我们已不像方才那般跳了,范闲环着我的腰,与我在长街月光下慢慢地踱着步。
期间,他突然笑着说:“我想与你说个秘密……”
但我这人向来没有听人秘密的爱好,当下一机灵,轻声提醒他:“你喝醉了,范闲……”
可微眯着眼的人轻轻哼了哼不知名的曲调,拿捏着任性孩子的口吻与我说:“我知道我醉了……可是我就想和你说,也只想和你说。”
那我就拿他没办法了。
许是看出我的无奈,他竟被逗笑了似的,开心地笑了出来。
属于少年的气息与醉人的酒香掺杂在一起,侵袭着我的感官,我感到了些许恍惚。
而范闲凝视着我,那双眼睛就像上好的玉,安静,澄澈,沉甸甸的,有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默与寂寥。
他说:“我其实,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眼睫一颤,心间有一根弦被他的言语拨动,便笑着问他:“有北漠那么远吗?”
北漠是我至今知道的、离京都最远的地方,它比北齐都来得远,据说那里是此间的尽头,我小时听宫中退伍回乡的士兵说的,他们说那里骑上多久的马都到不了。
可范闲却答:“比北漠还远。”
“那么远啊……”
我不禁轻声道:“那有人和你一起来吗?”
他摇了摇头。
我一愣,神思一晃,须臾间伸出手踮起脚尖去,其指尖穿过了少年人的肩和柔软的发间,在月光中轻轻抱住了他:“那你会不会很孤单呢?”
“……”这次范闲没有出声。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回应我的不仅是沉默,还有少年蓦然收紧的拥抱。
我却倏忽间笑了起来,搁在他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哄他:“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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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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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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