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他们给的。”林从容道:“他们自己训练出来的鸽子,除了听他们自己设定的声音外,当然不能受其他声音的控制。”夏红叶道:“你如何能知道他们的鸽子什么时候会来,鸽子若不在附近,你吹这哨子又有什么用?”
林从容笑了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嘛,头几次吃不准时候,只好隔三差五地没事多吹一吹,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可以清楚他们的办事效率,这样鸽子来回的时间便不难估计。”
夏红叶道:“哦,依你估计,鸽子回来大概还要等多久。”
林从容望了一眼外面几株迎客松留在地上的阴影,笑道:“他们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已经不需要再等。”他走到外面,仰头向天,将哨筒含在嘴上吹出“丝丝”的响声。
“丝丝”之虽然听来虽甚是微弱,却绵长不绝,仿佛已穿透脑髓,传了到了很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不久前消失在天边的那个灰点突然又再度出现,灰点逐渐变成一只鸽子,鸽子挥动着翅膀,哨筒里发出的“丝丝”声就如同一条系在它脖子上看不见的长线。
鸽子还是刚才那只鸽子,信筒也还是刚才的信筒,信筒里的纸条却多出了一张。
林从容拔掉筒塞,倒出来的两张纸条一白一红,他将红纸条自己收了起来,白纸条递给夏红叶之后便走到一边,端起了那碗原先没咽完的苦茶。茶已彻底凉了,他只有将茶碗放下,找张椅子坐下去,闭上两眼,静静养神。
白纸条将流云堡这两个月已来在江湖上的动静记录得相当详细,夏红叶完全相信这上面写的绝对不假。但为什么还有会有一张红色的纸条?林从容为什么不给他看?
他朝林从容看过去,问他道:“那张纸上写着什么?”
林从容睁开两条眼逢,说了两个字:“帐单。”
夏红叶没问下去,飞鸽帮的消息当然不是免费的。
林从容笑着接道:“我得在三天之内给他们寄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过去,人家放鸽子是赖帐,我放鸽子却要给钱,他们三天收不到钱,日后这鸽子我便想放也放不成了。”
夏红叶沉默片刻,忽道:“这次你可以破例,钱我自己付。”
林从容道:“你岂非已经付过?”他没让夏红叶开口,接道:“你向我打听,便是给我林某人面子,还有什么东西能比面子更值钱?你付的价钱已远远高出了五百两,若是要认起真来,我还得倒找你一笔,所以你现在不妨开个价。”
“再见。”这就是夏红叶开的价,干脆利落。
他刚说完这两个字,人已到了十丈之外,似乎连片刻也不想多留。
林从容的声音从他身后飘过来:“昨日你在城中遭遇刺客之事,我虽不知道是谁干的,但知府大人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你可以放心,本府十六县绝不会有官差来找上你。”
这无疑为夏红叶剩去很多麻烦,他淡淡地道了声“多谢”,迅速向城里赶回去。
冷茶已被换走,林从容的眸子却仿佛比茶还要凉许多。
“想不到他就这么走了。”吴客来从外面走进来,挨着他坐下,道:“看来他并没想和老爷你过不去。”林从容定了定神,缓缓道:“他的人虽然走了,却给我留下来一个包袱。”吴客来道:“他这一去,凡是参与过当年那件事的人必然会闻风而动,你是不是怕被这件事牵连进去?”
林从容道:“用不着牵连,我本身就在这件事里,毕竟收银子的人是我,那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多得可以压死很多人。”
吴客来道:“可你当时也不知情,谁又能想到剿一次海盗竟然能在江湖上刮起一片血雨腥风,会死那多武林中人。”
林从容道:“纵然我那时的境况万分紧迫,可脑子里并不糊涂。谁会轻易送给你一大笔银子,银子越多,收起来就越烫手,送银子的人又怎会为了几个海盗而弄出如此大的手笔。”
吴客来道:“可你还是收了。”
林从容叹道:“我不收自然会有别人肯收,二十万两银子就算是皇帝老子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再说我当时的确需要一大笔钱来解燃眉之急,也许他们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找上我。”他停了停,续道:“当时还有些在武林中有名望、有地位的人接连上门来对我进行劝说,让我说服家父,帮忙将朝廷水军给调出来。对方能出得起高价,又能动员这些江湖名宿,我当时区区一个小辈,怎么能招惹得起他们?又怎能不按他们的意思去做?”
吴客来沉默片刻,忽抬头看向天花板,道:“这么说他也一定能想得到,但他为什么就这么走了?”林从容道:“他现在最首要的,肯定是先找出送我银子之人,这个人无疑就是真正的幕后策划者,他这么做,也许是想通过我将那个人引出来。”吴客来道:“那个人是谁,你不是也不知道?”
林从容道:“我不知道他,他却知道我。我收了他的银子,他只要听到了风声,第一个想到的很有能就是我。因为当时流云堡是秘密联系找上的门,我要是不开口没人会怀疑到她们。”吴客来道:“她们既然是秘密找你,那这二十万两银子的事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林从容道:“一个人无端端多了一大笔银子来救急,谁都不免会有些好奇,再加上老太爷接下来在朝廷上的举动,有心之人,不难推断我收了别人的银子。”
吴客来许久没有开口,他到现在已差不多能明白林从容所说的包袱是什么。
银子越多越烫手,不烫手的银子除了亲娘老子外,没人会送给你。
但银子终归是银子,它就算被扔在垃圾堆里还是会发光的,它再烫手,也会有人冒着手被烫掉的危险来抢着要。
为了它,掉脑袋都可以管他娘的豁出去,更何况区区一双手。
更何况手和脑袋都长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家的脑子够机灵、手脚够利索,烫手也可以变成顺手。林从容现在就得动运自己的脑筋和手腕去解决这个难题,要解决这样的难题无疑会死很多人。如何能保证自己平安无恙、不在死的人之列呢?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到一个神鬼不知的地方,改名换姓躲上个三年五载,待他们打完杀完、风波平息之后再出来。他若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个法子现在没准已经用了,可他毕竟是三个女人的丈夫、四个孩子的爹,他跑了,这些妻儿幼小又怎么办?sttgxcl.com
要杀夏红叶也许并不难,用钱便可以解决,他不缺钱,他的钱就算将夏红叶的命买一百次都已经够了。问题是在夏红叶背后的人,这些背后的人用钱就很难解决了。夏红叶很明显是这些人放出来的长线,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在明处吸引仇家的注意力,而他们自己则在潜伏于暗处秘密调查、行动,默默等待时机。
这些人既然能查清当年自己收人银子的事情,说明自己早就他们被盯上。
若是现在出钱请人要夏红叶的命,很可能会被他们暗中察觉,他们便会先下手为强,仅凭自己的力量想要对付他们无疑是死路一条。
十五年前尚有朝廷水师相助,武林中去了那么多好手,仍旧是伤亡甚重。现在朝廷当然没法指望,况且经过一次灭门教训,无论谁都会学乖的,再加上长时间的修养生息,他们必然已准备妥当,对付起来肯定更加困难。
还有最后一点,那便是夏红叶的武功。
以他的年纪,若没有武功绝顶之人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打败威震华南的黑道第一高手。他的武功足以证明以上推测,足以证明离情门重出江湖的实力。
林从容的推断不见得完全正确,却非常合理。
一个已经成功的人,在想事情的时候,往往事先都会先朝最坏的方面打算。只有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大难临头,才不至于乱了阵脚,才不至于让事态完全脱离自己的控制。
眼下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要在脑中理出一个方略,必须尽快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当吴客来问“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手中已多了个信封。
信封放在茶几上,被慢慢推到吴客来一边,林从容对他道:“你打开看看。”
吴客来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问:“这就是袁籍昨天给你的那一封?”
林从容点点头,道:“你读的书比较多,帮我看看这上面两句说的是什么意思。”
吴客来将信封里的短纸抽了出来,看了半天,又转向林从容,一脸狐疑。
林从容道:“你也看不明白?”吴客来道:“这两句诗并没什么特别,袁籍会是什么意思?”
林从容道:“他是什么意思,当然只能去问他自己。”
吴客来道:“你有没有问过他?”林从容道:“问了。”吴客来道:“那他是怎么说的?”林从容道:“他说这两句诗可以保他家宅安宁。”
吴客来沉吟片刻,道:“这似乎一点也联系不上来。”
林从容道:“联系得上来,因为这两句是他们让他写的。”
吴客来不会不清楚“他们”是谁,但有些地方还是想不明白,他问道:“袁籍将信给了你,保他安宁之事就无疑落到咱们身上,可他们为什么又要保全袁籍,难道袁籍同他们有什么关联?”
林从容道:“袁籍同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不得而知,这位夏公子前脚刚从袁家离开,我们若后脚便派人去保护袁家,离情门在武林中的诸多仇家会怎么想?”吴客来道:“他们首先会认为袁家同离情门有关系,而我们出面保护袁家,必然也会令他们以为我们同样是站在离情门一边的,要是这样的话……”林从容接道:“要是这样的话,今后来这里找麻烦的人恐怕要将山庄一把火给烧了。”
吴客来叹了叹,道:“可若不这样,若不按离情门的意思去做,没准立刻就会大祸临头。”
林从容道:“所以离情门暂时不对我动手,一是为了引出他们的幕后仇家,二是因为我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他们将袁籍抛过来,便是要我同众多武林中人对立,这无异于绝了我的后路,后路一绝,我就只能乖乖地任由他们摆布。”
吴客来忽摇了摇头,说道:“不,为今之计,应该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林从容看着他,问道:“你说说,是哪一条路?”吴客来正色道:“找人帮忙。”林从容道:“你认为有谁可以帮得了我?”
吴客来道:“解铃还需要系铃人,谁挑起的争端,谁就有责任将争端平息;谁激起的风浪,要端平话也一定少不了这个人。”
林从容道:“可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如何去找?再说他也不是傻瓜,只要他一站出来,承认了这件事,就等于告诉整个武林,这件事是他挑起的。各大帮派死伤这么多人,他却在一旁坐收渔利,那样不仅离情门不会放过他,就连黑白两道参与此事有关的各路好手只怕都要杀之泄愤。我若是他,必定会将自己隐藏得非常秘密,绝不能叫别人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
吴客来又摇了摇头:“我们不用亲自去找,只需让整个江湖都知道流云堡秘密替人送那笔银子的事就行,这个消息一旦正式公布出来,流云堡的本事就算再大,只怕也得在众人的强压之下,将那人给交出来。”
林从容猛然站起来,大惊失色,颤声道:“不行,绝对不行!我要是自己承认,家父多年来的名声毁尽不说,朝廷里也肯定会有人拿当年的事做文章。如此一来,家父在朝中的那些门生必然会受到牵连,他们要是出事,我在朝廷里的关系网从而也会跟着完了,想我二十年苦心经营,到最后还能剩下什么!”他的生意若少了官方撑腰,一夜之间便会破产,无论哪个做生意的人,破产这两个字肯定是最不愿意看到的。
只听吴客来缓缓道:“凡事有得必有失,得和失之间只能靠老爷你自己来衡量了。”
林从容喘息着坐了回去,闭上眼睛,胸口波涛般起伏跌荡,钱和命他只能选择一样,绝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过了许久,他终于慢慢平静,叹息一声,道:“我这就赶去将袁家父女接上山来,还劳烦吴兄你下去走一走,帮忙将能调度的人手全部调回来,从现在开始全庄上下高度戒备。”
吴客来注视着他,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林从容无奈地笑了笑,道:“该来的总是要来,避不开的怎么避也避不开,世上既然没有后悔药可吃,想太多也没用。况且十五年前的事并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要扛当然不能由我一个人来扛。”
他说完又站了起来,立刻向门外大步走出去。
夏红叶并没有回客栈,他雇了一辆马车,又买了一些在路吃的干粮,显然他要赶远路,并且没打算中途停下来歇息。
赶车的年轻小伙瘦实精干,比起今天上午拆马车的那个车夫足足矮了一个头。夏红叶所以会上他的车,只是因为他将胸口拍得很响,别人要一天半才能到的地方,他敢打一天的包票。
车子越快,收费自然相对要高一些,夏红叶已将自己所剩下的一些银两全给了他。
上了车之后,他立刻就发现,自己的钱出得一点也不冤枉。小伙子年纪虽轻,赶起车来却像走惯了钢丝的老手在平地上跑一样,又快又稳,似乎天生就是块赶车的料子。
可车子才出城没多久,赶车的小伙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拍的并不胸口,而是屁股。
他本该早就想到的,这人出这么多钱,又这么急着要赶路,多半是遇到了麻烦事,想急着开溜,这笔买卖按理不该轻易接下。但他干这一行,如果对每个客人都想得太多,只怕连老婆孩子都要跟着他饿死,所以一遇到这样的情况,是接还是不接,则取决于自己对客人的观察。
察颜观色本就是生意人必须要学会的本领,夏红叶虽然出钱多,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虽然要急着赶路,却不见半点慌张焦急之态。他上车之后,人便往车壁上一靠,闭着两眼,即没有催促,也没有问东问西,一副悠然安定的样子,你若能他身上看出有麻烦那才是怪事了。
小伙子暗暗骂了声,拉住马头,停下车子,对挡在前方路中央的六个人、一口棺材大声喊道:“前面的人,我们正急着赶路,还请行个方便,借道让我们过一过。”
拦路的六个人身穿白麻衣、头上扎着白麻缎,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一股说不的愤怒与悲壮之色。
这种脸色只有在同强悍的敌人拼命之前才会显现出来,小伙子已看得愣住,他完全可以感觉到接下来这地方必将发生不愉快的事。
六人中为首的一人即时向前一步,紧握双拳,冲着赶车的小伙高声喝道:“快叫车里面的人出来!”说到“车里面”三个字,原本在车箱里面的夏红叶便已不在车箱里面,“出来”两个字刚出口,夏红叶忽然就站在他们六个人前面。
夏红叶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一口棺材,立刻就明白他们想干些什么,他们想给棺材里的死人报仇。
但他却不明白棺材里的人为什么会死,他们为什么要找自己报仇。
棺材里的死人显然就是这六个人的师父,这六个人便是前日在千佛塔下的六个道士。
夏红叶没有看其他的人,却盯着刚才喊话的道士,他还记得这道士的名号——长清,华尘子的大徒弟,六个人里面属他年纪最大。
长清用一双布满血丝眼睛狠狠瞪着他,紧握的双拳抑制不住颤抖,咬着牙沉声道:“你杀了人现在还想跑。”
夏红叶道:“你们在等我?”
长清厉声道:“没错,等的就是你,今天除非你把我们六个全杀了,否则休想从这里过去。”夏红叶道:“棺材里的人难道是我杀的?”
长清道:“不是你还能有谁。”夏红叶冷冷道:“你们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长清道:“就凭你的刀,这地方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用刀杀死我师父。”
夏红叶皱眉道:“你师父死在刀下?”长清恨声道:“若非死在刀下,我们又何必来找你。”夏红叶道:“用刀的人很多,不止我一个。”
长清道:“但能杀死我师父的,这里却只有你一个。”夏红叶道:“哦,我为什么要杀你师父?”长清道:“这个问题我正要问你,我们之间的恩怨在前日便已两清,大家各走各路,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可谁知你却在暗中害我师父性命,无论什么原因,我们武当派今后都容你不得!”
夏红叶知道自己很难解释得清楚,他问长清:“你师父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长清愤愤道:“就在昨天上午,我们和师父刚刚用过早饭从客栈里出来,当时街上很乱,有很多人看见你遭遇了刺客,等到官差赶来时,你的人跟着便不见踪影。本以为你无非是为了避开官府,急忙奔着城外跑了。”
他又咬了咬牙,嘶声道:“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你并没有走远,反而趁着那时人群慌乱、我们几个人流被冲散的空挡,偷偷将师父给害了。”
夏红叶更加无法辩解,换成是他自己只怕也会这么想,他又问:“华尘子不是说师门有紧急事务等着他回山处理,怎么昨天你们还会呆在城里?”
长清道:“前日决斗之后,天色已经不早,如若急着出城,天黑之前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投宿的地方,所以我们只好在城中暂住一夜,待来日天明再行,不曾想……”他神情越发悲愤,指着夏红叶恨恨道:“你武功虽高,却是个只会在别人背后弄鬼的鼠辈。吾师死于你手,想必在九泉之下亦无法瞑目,今日我们六人只要还有一个一息尚存,都势必要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夏红叶看着自己握刀的手,冷笑道:“你们就这样空着手和我拼?”
六人突然同时转身,一齐走到棺材后面,从一个挖好的土坑中取出六条白缎,又走回夏红叶跟前,将白缎扯了几扯,六柄精光耀目的长剑立时脱缎而出,寒光闪动,夺人心魄。
夏红叶看着棺材后挖好的大坑,心中已然明了,他们六个人、六把剑已打算埋骨于此。他并不想杀这六个道士,为报杀师之仇,谁能说他们做错了?
紧张、喘息、颤抖,六双眼睛早已瞪得通红,他们就像一群丛林里愤怒的野兽,正用自己愤怒的眼睛盯死死着眼前的猎物,随时随地准备扑上去将它狠狠撕成碎片。
风吹起远处的尘土,吹得树叶唰唰的响,风中仿佛也带着种可怕的杀气。
夏红叶不想杀人,但现在已由不得他选择,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残忍而锋利,他问了最后一话。
“你们要是杀错了人怎么办?杀错了,真正的凶手岂不是从此逍遥法外?”
长清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的声音似在低吼:“不会的,除了你绝不会有别人,绝没有别人能一刀砍断师父的脖子!”低吼已变成怒吼,长清骤的大叫一声,已提着剑冲上来,其余的人也跟着纷纷大喝,纷纷提剑冲了过来。
他们早就将自己的坟墓挖好,早已不惜一死,他们没想过会杀错人,他们根本不敢想。他们可以容忍别人将自己看成莽夫、看成混蛋,但绝不能背上“懦夫”这两个字。
因为一旦背上这两个字,他们将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忍受这种耻辱远比杀了他们还要严重得多。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耻辱的活着岂非比死更加痛苦?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能用手中的剑、用鲜血、用死亡来结束这种痛苦?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狂笑。
笑声过处,连风似乎也变得狂虐暴躁,道旁的树叶一片片被抖落下来,好可怕的笑声,好可怕的声音,发声之人是不是会比笑声更可怕?
夏红叶握刀的手已开始收紧,笑声从他身后传来,残酷、暴戾,足以令一切生命颤抖。长清握剑的手也忍不住开始颤抖,手里的剑已刺不出去,冷汗从他的额头一直落到鼻尖。其他的人也同他一样,将目光移到了夏红叶身后,注视着路的尽头。
一记清脆的马鞭划破天际、刺穿耳膜,就仿佛睡梦中从天上泼下来的一盆冷水,将刚才的狂虐暴躁冲刷得干干净净。
马是色泽乌亮的美人骢,马上的人一身白衣如雪,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用眉清目秀来形容他一点也不过分。
他虽然长的挺好看,可长得好看并不见得就是好人,这一点在他身上完全体现出来。只要是眼睛还没瞎的人,只要看他一眼,就绝不会想再看第二眼。
他的人身形修长、四肢匀称,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不会显得难看,他现在穿的这一身就很有味道。白稠长衫质料上层、做工细致,却比他的人整整小了一号,但他自己却对此并不在乎,他在看着别人的时候,就仿佛所有人都跪在他面前,正舔着他的脚指头。
现在他正看着夏红叶,夏红叶也在看他,看他的刀。
他的刀也在鞘里,就挂在腰间,刀鞘刀柄装饰华丽、光欺白雪,鞘长不及两尺,是把弯刀。
刀在鞘里不知利钝,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若锋利,再钝的刀也是利器,人要是鲁钝,天下无双的利器在他手里和废铁无异。
一个人最锋利的地方莫过于眼睛,如果说夏红叶的眼睛冷如坚冰、硬如铁石,那么他的眼睛则是三种动物眼睛的混合。这双眼睛里有着豹子的残酷与凶狠、有着狼的狡猾与顽强、还渗透着毒蛇般的冷血与无情。
两双锋利的眼睛相互盯视着对方,冷酷、锐利有如刀锋交错,夏红叶突然已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这次来杀你的人当中有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他也是用刀的。”
“你的刀的确不好看,那个人的刀就比你这把要好看得多。”
“他曾经一个月接了十四笔生意,杀了二十六个人,每个人都是被他一刀砍段了脖子。”
“只可惜那把刀杀的人实在太多,我本来连看都不敢看,但偏偏又不敢将眼睛给闭上,因为只要我一闭上眼睛,那把刀就好象已经到了我脖子旁边,每次看见它,我晚上都忍不住要做恶梦。”
这个人无疑就是女道士口中所说的“那个人”,这把刀无疑就是那把女道士看了晚上要恶梦的刀。
夏红叶现在已完全相信,女道士说的一点也不假,他虽然没看鞘里的刀,但看见这双眼睛就已经足够了,这样的一双眼睛给别人带来的本就是一场恶梦。
这个人和这把刀显然是来杀他的,为了三万两银子。
夏红叶看着这人,冷笑道:“你也是来找我的?”
这人也笑了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道:“既是来找你,也是来做一桩买卖。”他卷起马鞭,轻轻拍了拍马股,黑乌马嘶鸣一声,飞奔着跑得远了。
待蹄声终了,夏红叶又道:“你要杀我,恐怕还得等一等。”这人道:“哦?”夏红叶转向长清这边的六个道士,说道:“他们也是来杀我的,你比他们来迟了一步。”
这人道:“只要你还没有死,我来的就不算迟。”夏红叶道:“好,现在你随时可以出手。”这人似乎有点扫兴,叹息道:“你又何必如此急着去死,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夏红叶道:“你就是你,我只认你的人和你的刀,至于你叫什么,我不想知道。”
这人脸色忽然变了变,忽然哈哈大笑道:“好,说得好!就凭你这句话,我这个人和我这把刀,今天你是认定了。”
夏红叶不懂,这人又接着道:“在认我这把刀之前,你不妨先认认我这个人,所以你现在不用急着去死,死人是认不了活人的。”
夏红叶开始有点懂他的意思了。
“你想让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笑着缓缓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马上就会知道。”
他说着已走到长清身后的棺材旁边,看着长清喃喃道:“棺材里面的人是你们师父?”长清直直瞪着他,仿佛在瞪一条多管闲事的狗。
但这人似乎并不介意,他指着夏红叶,轻轻悠然道:“你们杀他就是为了给师父报仇?”
长清沉下了脸,道:“阁下既然知道,最好赶紧离开。”这人叹了叹,道:“你们杀他到底是为了报师仇,还是为了那三万两银子?”长清厉声道:“你说什么!”
这人又指向夏红叶,道:“人人都知道,只要杀了他就有三万两银子可拿,你们要是为了钱,我只好来厚着脸皮来抢诸位的生意了。”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为您提供大神酒里梦到鱼的神剑传奇最快更新
第二十二节 夜半歌声3免费阅读.https://www.sttgxc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