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阁小说 > 其他小说 > 天才娘亲叶楚月非我良人 > 第3649章 草长莺飞,大雪的天
  周怜浑身震悚。

  不可能!

  绝不可能!

  “阿周,我等你好久了。”

  陈苍穹用着小琼才有的语调,是旧时光的小意温柔,眉眼涟涟笑意恰似秋水波纹,香腮粉面,宛若桃李。

  抽枝发芽的菩提树,清瘦白皙胜雪的她。

  残阳如血。

  她说:“时间,真快啊。”

  “我们的孩子,都好大了。”

  “可你,为什么,要献祭他?”

  “你不是费尽心思,在找寻他吗?”

  陈苍穹问。

  菩提树后,缓缓地走来了一个身穿黑金华服的少年。

  少年面庞冷峻,眉目刚毅,菲薄的唇紧紧地抿着,眼梢和眉间似有化不开的忧郁伤情,他看向父亲的眼睛,充满了被人抛弃的孤儿哀伤怨气,还有着倔强的韧劲,不服气,不开口,不去问这尘世的是与非。

  而当周怜看清楚那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心头却是猛震。

  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是失败的打击和霸业的崩殂过于恐怖,竟压得他精神错乱,出现幻觉了。

  褚君醉是他和祝君好的儿子。

  陈苍穹与小琼毫无瓜葛。

  如今,诡异的成了母子。

  太可怕了。

  “滚!都滚!”

  “一切都是虚妄!”

  “是你!”

  “叶楚月!”

  “是你对不对?!!”

  “你想让我饱受折磨,让我历经失败挫折还不够,还想用虚妄的幻觉来杀死我,来让我生不如死,让我永世都不得安宁。”

  “你休想得逞!”

  “这——”

  “怎么可能呢。”

  周怜大笑出声。

  四周天地,黄昏消散。

  暴风雨来临。

  海啸山洪。

  雷公大作。

  周怜狂冲了过去,以雷霆之力汇聚于掌心形成了威猛锋利的刀,猛斩向了褚君醉。

  “你,又要,杀了我吗?”

  褚君醉笑了。

  眼底的伤心,浓稠如压城的黑云。

  周怜顿了一下,心脏抽搐般疼。

  犹豫少顷,还是挥刀斩杀,一击雷霆碎了这幻境的光影。

  果不其然的是,褚君醉的确在他的刀下化为泡影,却也充入了他的元神,看到了褚君醉的种种过往。

  血腥的世界。

  一粒种子的发芽。

  暗无天日的温暖。

  那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期待着陌生的世界。

  ……

  砰的一声,慌乱不已。

  天崩地裂。

  那是被撞飞的一尸两命。

  ……

  大火纷飞,彼岸花开。

  凉风带来父亲的期望和执念。

  无形无色只有残薄一缕意识的他,多想去抚平父亲眉间的褶皱和沧桑啊。

  但无能无力的他,做不到呢。

  他只能期盼。

  来世,还有这般好的父亲。

  来世,还能再遇到的母亲。

  父亲一定会对他很好。

  呵护他。

  爱惜他。

  “相爱的人,终还会再见面。”

  旧时光小巷子里有着年代杂音的声响起。

  周怜无措地站在小巷。

  小巷天旋地转。

  回到了寺庙。

  他看见,跪在蒲团上的小琼,阖上双眼,双手合十,虔诚的心声被佛祖聆听。

  “一生一世,一双人。”

  “生生世世,都只要他。”

  “佛祖,就他了。”

  “不只今朝,不止今世,都只非他不嫁。”

  “砰!”

  又是车祸的那一个瞬间。

  周怜亲眼目睹。

  车祸的瞬间。

  小琼倒在冰凉的路上,耳边响起了寺庙的梵铃声。

  同时,帝域陈家,有个新生儿诞生。

  是个女娃娃。

  诞生的这日,琼花满天。

  其父抱着襁褓里可爱瓷白的小奶娃,一面逗弄,一面笑着说:“琼花漫天,好兆头啊,不如我们就叫陈阿琼好了。”

  祖父一拐杖砸在了他的脑壳。

  “什么陈阿琼,俗透了,就该叫陈沧海。”

  “爹,哪有女儿家叫沧海的。”

  “女儿家怎么了,女儿凭什么不能叫沧海,隔壁孟家的小女郎都能叫大牛,我们叫沧海怎么了,还颇具典雅大气呢。”

  后面,请了算命的先生算过生辰八字,陈家女郎,不适合用大气的字为名。

  “为何啊,先生?”祖父问道。

  父亲问:“是因为压不住吗?”

  名字太大,压不住,就容易折寿。

  “非也,是和命格太过于吻合,反而一生颠沛。”

  先生说,陈家女郎的命格坎坷,却又顽强,最好取个平安柔和之意的名字。

  于是,定下了陈娇二字。

  愿她如娇养的花儿,明媚在温室,一生无忧莫挂愁。

  小字则是一个“琼”字。

  但在她温书习字的那年,识得琼花珍贵,象征忠贞爱情。

  “叶柔而莹泽,花色微黄而有香”。

  她想了想,竟将此琼改做了“穹”。

  “陈娇要做开在苍穹的琼花。”

  “是穹不是琼。”

  “是琼也是琼。”

  她终于,还是为自己取了充满韧劲的名字。

  满心期许盼着长大。

  她这一生,想要波澜壮阔。

  还想要爱情的忠贞。

  “佛祖,我好贪心哦。”

  年幼的陈苍穹躺在金光闪闪的佛祖脚下。

  “我想要陈家一世安宁。”

  “还想要至死不渝的爱情。”

  “想要仗剑天涯,不被凡俗所困。”

  可惜,后来的她,一件都不得如愿。

  周怜犹如虚无的影,讷讷地看着这一幕。

  泪水滴落在地。

  心脏还是抽搐的疼。

  他闭上眼睛也止不住源源不断的眼泪,犹如决堤潮水往外流出。

  上苍,早已把他的小琼,赐予了他。

  相爱的人,在冥冥注定之中,终究是再相见了。

  命中无子的他,却有仙童灵缘指定他为父亲。

  可他从不看眼前。

  他只活在过去。

  偶尔的怦然心动,只会变作较劲的拧巴。

  让他杀戮徒增。

  让他作恶多端。

  虚影全部消失,幻境也如篮子里的空荡荡。

  眼前还是一座寺庙。

  少女时期的阿穹。

  成婚后的小琼。

  一个躺在佛脚旁。

  一个跪在蒲团上。

  身上皆是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华。

  最后,不管是阿穹还是小琼,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余下周怜的虚影,可悲在这人间佛堂。

  “扑通!”

  他的膝盖软若无骨,无力地跪在了地上,眼前是佛祖慈悲审判的眼。

  从前敢一刀劈断佛像的他,却不敢去看佛祖的眼。

  野鬼般的他,耷拉着头,消极厌世的丧门星般。

  “为什么,会这样。”

  “我情愿,一切都是虚妄。”

  “为何偏偏是这样!”

  “……”

  这显得他就像是一个笑话。

  过往的万般谋划,都是一纸荒唐。

  若在他乡重逢,就意味着,他想回到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正如叶楚月所说,时间缓缓流淌,只往前。

  试图寻找过去的人,都是执念造就出来的虚妄。

  他从来不珍惜眼前。

  但凡早些年,多注意枕边人的动向,何至于坟前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若他多留意陈娇,不去玩弄他人的感情,他会发现自己的怦然有了两世之久,会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奈何都是灯下黑,独独瞧不见眼前这一点,还自以为是能够功德圆满。

  他的付出。

  他的爱情。

  什么都不是。

  他把重逢的小琼推入深渊。

  他把期待降临世间的儿子献祭为阵,不得成人。

  太可笑了。

  他所期待的,原来都在身边。

  周怜低声发笑。

  “轰!”

  “啊啊啊啊!”

  周怜口吐鲜血。

  却见虚妄外的楚月,一拳砸碎了周怜的颅腔。

  软榻拽着周怜流沙扭曲般的头发,飞掠到了大地之上。

  还未见破晓。

  黎明尚未至。

  她拖着周怜,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发红的眼睛,看向了四方。

  “结束了。”

  泪水流下,她自是勾起红唇粲然一笑。

  满身的疲惫席卷而来,累累伤痕镌刻在灵魂。

  周怜在她的掌心桎梏之下,拼了命的挣扎。

  直到——

  周怜的眼底,映入了那一道身影。

  他放弃了挣扎,动作凝滞后迟缓,讷讷怔怔地看着陈苍穹。

  陈苍穹修长的双腿,一血肉、一狼骨,傲立在寒风冷冽之巅。

  眉眼是历经沧海桑田的平静,淡漠地看着周怜。

  适才,周怜历经过去的时候,陈苍穹的脑海,也出现了往日种种。

  不再是浓雾遮盖,而是清晰真实的画面。

  她知道了。

  周怜,是想到回到那年那月的那日以前啊。

  “阿娇,阿娇。”

  周怜竭声大喊,沙哑着声犹如尘暴,充满着希冀的渴望看向了陈苍穹。

  他多希望,陈苍穹温柔如从前,依旧对他好。

  他多想说,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

  能够冰释前嫌,破镜重圆,能够再度重逢在他乡,死而无憾。

  陈苍穹迈动双腿,踏步走了过来。

  周怜满目的希望之火如烟花般绚烂满夜。

  “阿周,好久不见。”

  陈苍穹附耳轻声语。

  周怜瞪大了眼睛。

  只怕是,她也知道了。

  随即狂喜。

  若是如此,便能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阿娇,对不起,对不起。”周怜泪流满面。

  “你的对不起,很值钱吗?”陈苍穹问道。

  周怜陡然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冷漠的陈苍穹。

  “你想说,你是为了我?”

  周怜点头。

  “你错了,你是为了你自己,你的罪业出自于你的双手。”

  “像你这样的人,不管遇到谁,谁都会沾染上晦气。”

  “小琼如此,我陈苍穹亦如此,祝君好、褚君醉,都不例外。”

  “你的存在于,就是一个错误,只可惜天公慈悲为怀,竟给一个坏种重新改过的机会。”

  “周怜,你真该死啊。”

  “死期将至,是你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别以爱情之名,来掩盖你的自私怨毒。”

  “如若能够重头再来,我必不愿遇见你。”

  “若知我两世心动的人,不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而是你这般只会在阴沟里窥看光明而满手罪孽血腥,我情愿投入畜生道,情愿六道轮回杀我为灰烬也好过与你相遇。”

  “我这一生,遇到过太多不公的事,历经坎坷,颠沛流离。”

  “翻过山,飘过海。”

  “苟且偷生过。”

  “不堪疯魔过。”

  “独独遇你第五长虹,让我觉得肮脏恶心。”

  “以后,别再提你廉价的爱情了。”

  “这份一文不值的廉价,不会因为你的作恶多端和歇斯底里的咆哮就变得有意义,当你灵魂发出恶臭,再怎么修饰皮囊也掩盖不住这份臭味。”

  陈苍穹站起了身,冷漠嘲讽地看着周怜。

  得知自己是小琼。

  她的内心并无半点波澜。

  该怎么让一个经历过生死坎坷、家破人亡和爱人背叛的女子,为廉价的爱情所心动呢?

  她做不到呢。

  轩辕修来到了陈苍穹的身旁,递来了一方帕子。

  陈苍穹接过帕子,随之擦了擦自己的手。

  无需多说,默契尽在无言中。

  擦完的帕子,直接震碎为齑粉。

  她嫌脏。

  “谢了。”陈苍穹说。

  轩辕修耸耸肩,清润一笑:“都说了,咱俩之间,何必言谢。”

  他挑着眉,戏谑地看向了周怜。

  “真遗憾,失败的男人,连狗都不如。”

  “活生生的人,硬是把自己折腾成这狗憎人厌的地步。”

  “何必多做庸人自扰的事,徒增杀孽损阴德,落得个恶有恶报还怪天公无眼。”

  “小穹,离他远点,别脏了你。”

  轩辕修长臂伸展在陈苍穹的前方,使得陈苍穹后退了几步。

  轩辕修懂得是怎么刺激周怜的。

  他早就看出周怜对陈苍穹的独一无二,但最让他不齿的是,尽管是独一无二的陈苍穹,都遭受了这样的对待,那不是一个男人,一个人该做出来的事。

  他和陈苍穹之间只有朋友之情。

  他只钟情于自己的王后,尽管王后已故多年,生前总让他跪在地上认错,也时常苛责于他。

  但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会清楚记得。

  王后十月怀胎,血本在榻,往日老虎一样凶猛的女人,竟苍白着脸,弱不禁风。

  轩辕修眸色阴狠地看着心如刀绞的周怜。

  “作恶者,自有天收。”

  “天不收你,武侯收。”

  周怜泪流满面,痛苦挣扎地看着陈苍穹。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罪业感到后悔。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该后悔。

  他却后悔了。

  只因,好好的人生,被他的满盘谋划,弄得千疮百孔。

  造成这一切的,是他自己。

  他还在期盼,陈苍穹的怜悯,起码能让他死而无憾吧。

  他不想带着遗憾去死,不想在肝肠寸断的后悔中魂飞魄散。

  陈苍穹眼底冰冷的疏离淡漠刺痛了他,比那刀枪剑戟还要锋利无数。

  陈苍穹只觉得可笑。

  什么爱情。

  不过是虚伪者为自己戴上的真皮面具。

  雕上美丽的花,掩盖怨毒的恶臭味。

  她清晰明白。

  就算楚月告知周怜,她陈苍穹就是小琼,周怜也不会停止这场滑稽的战争。

  因为,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疮痍的陈苍穹,而是那一袭白裙的少女罢了。

  如今后悔,倒也不是因为幡然醒悟,而是知晓自己所为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别相信,恶魔的真心。」

  「别去赌,蛇蝎的温良。」

  陈苍穹缓缓地转过了身,不再去看周怜的期望。

  轩辕修为她抚去了肩上的细雪。

  褚君醉推着轮椅上的祝君好前来。

  周怜看见褚君醉,又是一顿渴望。

  这是他的儿子。

  他和小琼的儿子。

  “服个凝元丹,补补身子。”

  轩辕修觉得自己蔫坏的,将楚月储物袋的丹药顺手拿出,递给了褚君醉。

  “谢……”

  “叫我修叔就好。”

  “谢谢修叔。”

  “客气。”

  轩辕修笑道。

  褚君醉讷讷地看着轩辕修,那是父亲般的关怀,赐予关怀的人却非他的父亲。

  陈苍穹目光柔和地看着褚君醉,随后望向祝君好,问:“还好吗?”

  “还好。”

  “咔嚓!”

  楚月一刀,斩下了周怜的双腿。

  扭曲液体的双腿,以万阵定元为眼,汲取着四方的机械之气。

  而后,这一双腿回到了祝君好的腿上。

  楚月半垂着眼皮,淡漠地看着气若游丝的周怜。

  “人死如灯灭,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人间的债,你可得好好还。”

  “你既要天公开眼,就得好好开一个善恶终有报的眼。”

  “凭什么好事你占尽,做尽坏事就能轻松痛快的一死了之。”

  “没这么好的事。”

  血线交织的面庞,白如雪。

  殷红的唇,吐露出死神般的言语。

  她手中的刀,流着紫黑色的血。

  一脚,踩在了周怜的胸膛。

  没有母亲心脏的胸膛,她能够随便的践踏。

  就算把周怜碎尸万段,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高高抬起的一脚又猛地踩下。

  “噗嗤——”

  周怜口吐鲜血。

  从花清清身上攫取的债,俱已归还。

  一股力量,冲入花清清的体内。

  花清清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感到热血充沛的力量,能够手撕恶狼。

  周怜疼到不行,失去血肉之躯又被压榨掉价值的他,疼痛会非常的清晰敏感,远胜以往百多倍。

  他在楚月的脚掌之下,双手扣地,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爬去的方向,正是陈苍穹和褚君醉。

  他们合该是一家三口。

  却阴差阳错,分崩离析。

  他还从未听到,褚君醉喊他一声爹。

  他挪动着身体去靠近陈苍穹。

  楚月冷眼看他,松动了脚掌。

  如今对周怜的口诛笔伐,该是海神大地的事。

  这口怨气,也该好好出了。

  “呼。”周怜抓住了陈苍穹的袍摆,手掌却是被陈苍穹的狼骨锋刃所割破。

  疼痛袭来,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苍穹没有右腿,只有一把骨刀。

  是他亲眼目睹的残忍,亲手把陈苍穹推进深渊浪潮的。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陈苍穹经历了什么。

  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周怜大口大口的呼吸,泪珠簌簌地往下掉落。

  紫黑的眼泪糊了满面。

  他哽咽到咽喉胀痛。

  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胀痛酸涩到说不出话来。

  只能用力地梗着脖子去仰视陈苍穹,期待一点爱情的怜悯。

  至少。

  他对待小琼是真心的啊。

  此情天地可鉴啊。

  就算这个过程中,他对陈苍穹动心了,祝君好为他生下了孩子,他都没有移情别恋过啊,他的一门心思都在小琼身上啊。

  陈苍穹似乎看穿了周怜的心思,低头看来,眼睛里写满了嘲讽。

  “周怜,你对一个女人所谓的深爱,不是你用来对付其他女人的利剑,也不是你以此炫耀的资本。辜负真心,伤害幼子,残杀无辜,桩桩件件,哪一件事冤枉了你?”

  陈苍穹嘲笑道:“你的残忍怨毒,不是情之一字的真谛,不是一往情深所导致的,因为像你这样狠辣怨毒的人,不管你面对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人,都会是一样的毒辣。相反,遇见你的人才是真的倒霉。”

  陈苍穹往后退去,右腿迈动剑,狼骨锋刃的锐气,撕碎了一截袍摆。

  撕毁下来的袍摆,被周怜紧紧地攥在了掌心。

  犹如世上至宝,不肯松手。

  他蓄满泪水的眼,视野颇为模糊地看向了陈苍穹的狼骨右腿。

  那一条腿,太过于冰冷了。

  是苍穹之下最为锋利的兵器。

  “他是个祸害。”

  褚君醉将两位母亲保护在身后,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周怜看,“就算他已不如鼎盛时期,也得小心这种活在阴沟里的害虫。”

  “无妨,不值一提。”褚君醉说道。

  儿子的背叛和言语,让周怜根本开不了口。

  他的灵魂被割碎成了千万段。

  心脏早已是千疮百孔的状态。

  而这种背叛和阴冷,他赐予给了陈苍穹、祝君好、褚君醉,乃至于许多死在暗夜无人知的女子,他踩着无辜之人的骨血铺盖成路方才走到了今日,竟还在做着世人惊觉可怜可笑的美梦想要善始善终。

  无他,只一个情字就能慰藉他的精神和失败的崩溃。

  不管是褚君醉,还是陈苍穹,都不曾吝啬半分感情。

  就像周怜过去对待他们那样。

  “伤人者,恒被人伤。”

  第三副队韩洵感叹道:“六道轮回,终究不过是个循环往复。”

  段三斩幽幽地看了眼本队的副队长,眼底闪过了一丝诧然的微光。

  “倒是鲜少见韩副队伤春悲秋。”段三斩道。

  “几经跌宕,感慨颇深。”

  韩洵沧桑疲惫,“这一战,历时之久,还真让人永生难忘。”

  他复杂地看向了楚月。

  墨袍华服的男子,走到了楚月的身边。

  执手相扣,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有着血线交割的痕迹,血鬼一族的气息。

  再加上叶楚月暴露出的神魔体,血鬼人族。

  两府家人的强大。

  这不得不让人想起了无间地狱人屠宫的血鬼们……

  以及临渊关无间口的那一战。

  “队长,你说,这要怎么收场才好?”韩洵问道。

  事关血鬼人族,上界不得不管。

  执法总处也不得不管。

  回到总处,亦要汇报个明白。

  段三斩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看了眼楚月,却是静默不语,目光半噙揶揄地落在了龙子蘅的身上。

  无间口一战,朝华公主岳离的神魔龙,把龙子蘅给撞得满地找牙。

  龙子蘅自打无间口之战后,宛若大变活人。

  只怕龙子蘅,也不会想到,叶楚月就是血鬼人族。

  甚至有可能是朝华公主。

  生活……

  还真是处处都有惊喜呢。

  段三斩似笑非笑。

  “小琼。”

  周怜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他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却还要爬行。

  “罪人周怜在此,戕害无辜,其心可诛,罪业之深,罄竹难书。”

  “幸而存活的海神人,皆可对其诛杀之令。”

  楚月高声道:“万阵定元,以周怜之魂,滋我大地,以周怜之魄,润界面压制,以周怜之元,促进文明。海神大地,应当永寿!”

  “永寿!”

  “永寿!”

  大地上疲惫无力的人,沸腾又兴奋。

  劫后余生的快乐。

  战胜的喜悦。

  过去的疲惫,又算什么。

  楚月元神微动,一股劲力将周怜送上了高空。

  大地每个角落,都能看到罪人。

  每个人,都可以对他诛杀。

  小希、卿澈等永寿军的人,眨巴两下眼睛,愣了愣。

  黑雾缭绕的一双双眼睛里,冒出了奇妙的光。

  “周怜,你罪该万死!”

  玄寒军副将炎如殊身随旋风而起,暴掠直上,锋芒毕露。

  一道剑气劈砍而去,猛砸在了周怜的身上。

  “噗嗤!”

  周怜口吐鲜血,远远地看向了陈苍穹。

  陈苍穹已经变成了他的执念。

  只需要陈苍穹的心软,他就算是死也无憾。

  他需要陈苍穹知道他的良苦用心。sttgxcl.com

  “玄寒军,诛杀宵小!”苏将军一声令下,三万玄寒军就齐齐出手。

  刀光剑影,俱打在了周怜的身上。

  痛!

  好痛!

  周怜泪流不止,目光的倒映,始终只有一个人。

  “罪恶之徒,人人得而诛杀。”

  “过街老鼠,人人皆可喊打。”

  陈苍穹说罢,飞跃半空,狼骨锋刃扫荡间,半月弧形的锋芒迸发而出,砸在了周怜的身上。

  心。

  他的心,好痛啊。

  周怜迷惘又哀绝。

  他没有心。

  为何会心痛。

  为了能够装下罗玲玲的心脏,他早就把心脏献祭给了阵法。

  后来,罗玲玲的心脏都被叶楚月取了回去。

  可他心痛难耐,真希望就这样死去,也算是无限的长眠。

  可偏偏,他想活,活不了。

  想死,死不掉。

  还要历经背叛、懊悔、亲人的仇视、爱人的轻蔑,集此一道,才是世上最狠最诛心的痛。

  羽界主扭头看来,却是不解,“武侯那孩子,想法倒是奇特。”

  让世人来审判诛杀周怜,仅仅只是泄愤,还是另有所图呢?

  “年轻人,自有年轻的想法,那是海神的新生。”

  卫九洲瘸着腿坐在了枯竭的血海,仰头看去,眯起眼睛。

  蓝老笑容可掬,“武侯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海神律史,名门正道,皆无如此残虐俘虏的行径。

  最起码,都是偷偷虐杀,明面上还是得有正统之风的道法。

  背后杀人,当面教导仁义,才是正经之事。

  这武侯倒是好,当众虐待,倒也不怕日后去了上界都要被大楚参上一本。

  天南地北,剑气森森,道道锋芒汇聚,落在了周怜的身上。

  贯穿、劈砍、斩杀……

  形形色色的血腥,真真切切的苦痛,恰好适合周怜这般不人不鬼的形态。

  “吼!”

  瘴兽的怒吼响起。

  永寿军最年轻的女将小希如蛰伏的豹子,暴掠了出去。

  瘴气冲进了周怜的躯壳,化作无数小小的瘴兽,在躯壳内啃噬着周怜的内部结构。

  周怜疼到叫喊的力气都没有,艰难地抬着眼皮,满身的冷汗讪讪而流,眼睛想要捕捉陈苍穹,陈苍穹却消失在无边的人海,那孤独的背影和记忆里的洁白长裙相叠合在一起,犹如一场阴诡的梦境。

  是永远都无法醒过来的梦魇。

  “呼!”

  一股股金色的光华从周怜躯壳内往外爆发。

  这神秘神奇的新颖之力,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力。

  随地躺下打算休息的羽界主,嗅到了文明的气息,腾地一下站起。

  他如长颈鹿伸长了脖子看过去轻轻一嗅,咽了咽口水,瞳眸紧缩。

  就连蓝老都跟鬼打墙似的,白发苍苍一把年纪的他,和卫九洲一道猛地站起,直勾勾的眼睛犹如饿兽盯着鲜活肥肉的眼神。

  蓝老:“文明之气。”

  卫九洲:“没错,就是文明之气。”

  羽界主:“文明之气滋生,这是天助我海神大地啊。”

  文明之气犹如微风,吹拂过大地的南北到东南。

  从妇孺稚童到老人青年,不管是剑客还是方士,嗅着文明之气的时候,内心都得到了升华,满身的疲惫竟转化为更强的能量,不仅达到了洗经伐髓的效果,五感的感知,对气力的掌握、元神的强大、躯壳的结实、血脉的增长,都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且并非是一人的变化,是大地的变化。

  当真应了那一句“山穷水路、柳暗花明”了。

  “怎么会有文明之气?”翠微山弟子问道。

  大师兄萧憩亦是不解。

  不解的还有正在享受文明之气的众生。

  “是永寿军,永寿军带来的文明之气!”

  人群中的赵青衣发现了这一点,急忙喊道。

  生怕永寿军存在的意义被人忽视。

  小希悬在高空,小小的身影,大大的眼睛。

  一双瘴瞳,犹如野兽般血腥野性,却也在此刻流露出了本性纯粹的天真无邪。

  她愣愣地看着四方热闹的天地。

  百废待兴的土地上,是热情的面庞。

  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穷凶极恶的怪物。

  像是沙漠旅人在期待着天降甘霖。

  “我?吗?”

  她低低地问,不太自信。

  她怎么会有文明之气呢。

  她只是一个邪气缠身不配为人的瘴兽啊。

  “怎么会这样?”炎枭不信邪地掠了上去,以劈山之势朝着周怜一剑斩下。

  周怜的文明之气无动于衷,只有痛苦的壁垒多了一道沟壑的划痕。

  “侥幸吧。”炎枭说道:“这不明摆着,没有文明之气,恰好遇到了一下而已。”

  他不屑地看着小希。

  一个小不点大的女娃娃。

  懂什么叫做文明吗?

  哪知小希对他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是侥幸。”

  她不敢拦下这么大的职责,害怕世人失望的眼神。

  “再试试,不就知道是否为侥幸了。”许流星将军道。

  小希着急忙慌地看向了楚月。

  她能够依靠瘴兽的本能去战斗,但面对这样的漩涡,她显然还是较为笨拙的。

  “试试吧,小希。”楚月微笑道。

  武侯的莞尔,让小希倍感温暖。

  小希深吸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一鼓作气,聚精会神,将瘴气迸发了出去。

  瘴气打在周怜身上,竟然又有文明之气散发出来。

  楚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美眸漾着海风般的温柔。

  漫天瘴海,瘴气断骨重组,将文明之气渡送到下界时,需要留下一部分文明之气。

  下界,吃不那么多的文明之气。

  而她也无法将其全部储存在元神和骨髓当中。

  储存不了的那部分,只能想办法转移到海神大地。

  海神大地就在洪荒上界的眼皮子底下。

  故而,需要用非常合理的输送,不能用力过猛,否则就是适得其反了。

  “文明之气?”

  炎枭不信邪了,再度施展剑术。

  这一剑,用尽毕生所学。

  出剑前,甚至以剑为笔,长袖舞之,嘴里还振振有词。

  像个雅致的诗人。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举头西北浮云,秋风走马出咸阳。”

  “抽剑步霜月,夜行空庭遍。”

  “………”

  他足足将古来圣贤寂寞词,念了足足二十多遍,方才蓄力一剑,斩在了周怜的身上。

  “大炎兄,生了个争气的儿子,让人好生羡慕呢。”

  其父大炎城主闻声,四处看去,只见那神怒百丈剑的荆棘包裹处,有一只小臭虫坐在荆棘藤蔓罗织而成的秋千之上,惬意好似夏日午后的纨绔少爷,一双爪子还抱在脑壳子的后面,悠悠从容,闲情雅致。

  “瞧这剑法,瞧这诗词,用声之嘹亮,后生可畏呢。”

  临渊城主武霜降说得阴阳怪气。

  大炎城主瞅着自家儿子的花架子招式,顿感丢脸,面庞发黑到了极致。

  若不是众所周知的既定事实,他还真不想承认这厮是自己的亲儿子。

  实在是太丢祖宗的脸了。

  “武城主倒是自在惬意。”大炎城主道。

  “没办法,武侯关心在下,让在下好生休息。”武霜降说。

  “?”大炎城主嘴角狠狠地抽动了几下,脑子里闪过疑惑,不懂武霜降何时变得这般贱了,真让人手痒痒想给这臭虫一掌又担心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大炎城主便问:“武城主何时才能是个人呢?”

  话里话外的两重意思,把武霜降的阴阳怪气手拿把掐住了。

  “不知道呢,这要问武侯了。”

  “。”

  大炎城主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让自己嘴贱偏要问这劳什子的话。

  又让武霜降得意上了。

  他寻思着,从前的武霜降,也不是这般让别人恨得牙痒痒的宵小之徒啊。

  那侧,炎如殊望着胞弟尽是花里胡哨的剑招,咂了咂舌,哭笑不得,情愿没有这么个弟弟。

  苏将军甲胄铁衣,双手抱臂,扭头看过来时笑吟吟道:

  “如殊,你这弟弟,倒是个剑道奇才,势头很猛。”

  炎如殊扯动了两下脸皮,丢脸到说不出话来。

  玄寒军的随行医师不悦地看了眼苏将军,用胳膊肘撞了撞苏将军,示意其沉默是金。

  苏将军立即照做,看着医师的眼神是炎如殊从未见到过的宠溺。

  炎如殊狐疑的眼神在苏将军和医师的身上来来回回。

  似是想到了什么,一阵恶寒直冲天灵盖,霎时便头皮发麻了。

  他竟没想到,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苏兄,嫂夫人近来可好?”炎如殊顶着满身恶寒的感觉,抽着脸皮开口问,实则是提醒警告苏将军莫要忘了有妇之夫的身份,出门在外还是安分守己点比较好,莫不是驻守大夏的日子太过于寂寞,方才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毕竟来来去去都是男儿郎,即便遇见过女流,那都是大夏的女子。

  炎如殊浮想联翩,生怕自己提醒得不够明显,特地加重语气凑上前去追着“提醒”。

  “听说,嫂夫人温柔贤良,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不仅生得花容月貌,还有一颗八巧玲珑的好心肠。”

  “嫂夫人……”

  炎如殊一口一句嫂夫人,却不知医师的脸色微微发僵。

  苏将军直接警惕地看着炎如殊,怀疑这厮看中了自己的夫人。

  “如殊贤弟,你越礼了。”苏将军没好气道。

  并把医师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看着炎如殊的眼神,极为愤怒。

  炎如殊怔住。

  和苏兄驻守大夏这么久的时日,从未见过苏将军对自己这般脾气。

  只怕是要在医师面前彰显男子气概,否则为何闭口不谈嫂夫人?

  炎如殊越想越觉得在理,没想到苏将军私下是这等人。

  玄寒军副将这边浮想暗潮之际,炎枭接连十几剑砍在周怜身上,竟无半点文明之气的出现。

  他茫然地挠了挠头,“再不济,也不该是瘴兽啊。”

  “瘴兽,怎么了?”问话的是小希。

  面对世事世人,她不再是唯唯诺诺。

  她不仅有瘴化的战斗能力,她还要有以一敌百的唇枪舌剑。

  “身为瘴兽,我并不觉得丢人。我既是瘴兽,我也是人。”

  小希直视炎枭的眼睛,一字一字忍着过去的委屈说道。

  “这片土地,曾经叫做大夏。”

  “我不曾读过书,但也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

  “大夏就算被秩序所困,就算九万年的窘迫,但大夏,万岁。”

  “大夏,无悔。”

  “为正道而死,为正道而困,就算子孙后代沦为瘴兽。”

  “这样的子孙后代,这样的瘴兽,也能是堂堂正正的人。”

  “我很感谢瘴气赐我力量,让我在世人需要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

  “至少,瘴气没有毁坏我的眼睛,让我目光狭隘,只知浅薄。”

  小希咬着牙,倔强地看着炎枭。

  炎枭的灵魂为之一震。

  咽了咽口水。

  他竟不敢直视小希的那一双瘴瞳。

  “大夏和永寿军,无愧洪荒,无愧天地良心,就已足够。”

  小希说罢,不再与炎枭争辩,而是归位永寿军。

  “小希将军所言甚是,瘴兽又如何,瘴兽也是人。”

  一直为大夏说话的赵青衣挺身而出。

  他和炎枭擦肩而过,手中剑气劈向了周怜。

  炎枭扯动了两下嘴角,鄙夷地看着实力还不如他的赵青衣,便提醒道:“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方才我试过,这文明之气,和瘴气息息相关,像我们这等的正常人,若是对付一下周怜出一口恶气也就罢了,要是想激发文明之气,那就算了。”

  他的前车之鉴都已经放在这里,怎么还有人自不量力呢?

  “轰!”

  赵青衣的目光专注而坚定。

  掌中剑气劈砍而下。

  冲进了周怜的躯壳。

  周怜口吐鲜血,耷拉着破碎的头颅,充血的眼睛还在找寻着旧时光里的身影,尽管世人都说自己不配还有一份不想留有遗憾的执念。

  “咻——”

  金色的光华,神圣的文明之气,从周怜的体内迸发而出。

  连带着赵青衣的剑刃之上,都沾染到了些许的文明之气。

  赵青衣看了看周怜,又看了看自己的剑,惊讶过后喜上眉梢。

  “文明之气?”

  “我斩出文明之气了?”

  “怎么会这样?”

  末了,又陷入疑惑,浓郁的眉峰紧紧地蹙起,化不开的解。

  “若文明之气因瘴兽而存,我又怎么能斩出文明之气呢?”

  “我赵青衣,何德何能?”

  赵青衣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一侧的炎枭则看呆了,显然不相信亲眼所见的这一幕。

  他越看越不服气,内心燃起了不甘的熊熊火焰。

  说时迟,那时快。

  炎枭趁周怜不注意,一剑劈了过去,随即漫长等待,期待文明之气的出现。

  让他失望的是,文明之气久久都未曾出现。

  除了周怜的轻声啜泣和哀嚎不绝,一切都可以说是波澜不兴。

  炎枭就在旁边咬着牙等待,还不允许旁人诛杀周怜。

  “炎家兄弟,莫要做这拦路石了,该到旁人了。”

  有人没好气道,正是谢承恩将军手下的士兵。

  历练出血性的人,总归是看不爽炎枭这类含着金汤勺出生还无所建树的纨绔子弟。

  “等等,再等等。”炎枭急道。

  “等什么?”士兵疑惑。

  “文明之气。”

  “?”

  “炎某所斩出的文明之气或有滞缓,需要等等才能出现,兄台这般着急,莫不是想抢炎某的文明之气?”炎枭解释之时把自己弄急眼了。

  “。”士兵嘴角一抽,不再说话,看向炎枭的眼神却如同看傻子。

  甚至还思量着,大炎城主怎么会有脑子这般不灵光的儿?

  “行不行啊,炎公子。”

  士兵终于坐不住了,阔步而来,扎实苍劲的肩膀直截了当撞开了瘦弱如白面小生的炎枭,手中刀锋斩过,进入周怜的体内,很快就有文明之气应声而绽。

  士兵耸耸肩,无奈地摊开了手,笑眯眯地看向了炎枭:“看来,这是我抢下来的文明之气,那怎么办?炎家兄弟抢回去吧。”

  炎枭顿感羞愧。

  事实胜于雄辩。

  士兵所为,不亚于当众掌掴炎枭。

  偏生还让炎枭接不出话,只能原地窘迫,脑袋滚烫发红,还狠狠地瞪了两眼周怜。

  这周怜是不是和他八字不合?

  文明之气偏偏就错过他一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不公吗?

  “炎枭,还不滚回去?!”

  大炎城主陡然暴喝。

  再任由炎枭胡闹下去,他这大炎城主丢尽老脸不说,炎家的列祖列宗都要从坟冢里爬出来怒骂他教子无方。

  炎枭对父亲还是很忌惮的,瑟缩了下脖子,灰溜溜地到了一边。

  他来到兄长炎如殊的身边,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二哥,这周怜,有问题。”

  “有何问题?”炎如殊问。

  “估计,是被下降头了。或者被脏东西附身了。”炎枭煞有介事道:“真吓人,大概我这纯阳之体,无法斩出文明之气吧,古来英雄皆寂寞,我也不例外。”

  炎如殊嘴角狂抽却不多说什么,只想着等风平浪静尘埃落定之日,定要为胞弟找寻一名绝佳上等的好医师,好好地诊治一下有关于脑子的问题。

  接下来,炎家兄弟和世人便看到,永寿军的劈砍,都会带出文明之气。

  文明之气浓郁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

  其余的修行者们,多少都会带出点文明之气。

  关乎此事,世人茫然。

  “老朽知道了。”卫九洲道。

  无数双眼睛看向了卫九洲。

  “卫帅,何解?”大炎城主问。

  炎枭目光晶亮地注视着卫九洲。

  卫九洲看向楚月,“武侯,你可知?”

  楚月遥遥一拱手:“晚辈愚钝,烦请老将军明示。”

  卫九洲笑看了眼武侯,继而缓声说:“周怜非人身,乃万阵定元的形式所在,因而,他固有人的思想,却不是人,诸君可以将他看做是锻造文明之气的炉鼎。永寿军的瘴气,则是炉鼎下的这把柴火,是的,非寻常瘴气,得是纯正的永寿军瘴兽之气。”

  “永寿军瘴气作柴,周怜为鼎,海神大地心怀信仰真挚而虔诚的战士,才能激发出文明之气。这是,洪荒的馈赠,是劫后余生的后福,是大地战士们,应该享有的文明。天公,不曾亏待海神!”

  卫九洲一番话下,豪言壮语,激得世人热泪滚烫。

  每个劈砍周怜的战士,都怀揣着最真挚的信仰和赤诚纯粹的心。

  “卫老先生高见,晚辈钦佩之!”

  楚月高高拱起了手,朝东方老先生。

  血线交割的脸庞,扬起了灿烂若星的笑容。

  卫九洲无奈地看了眼,几许长辈的宠溺涌上眉间,又缓缓压下。

  文明之气,滋润大地。

  草长莺飞,大雪的天。

  段三斩、周云、龙子蘅这些执法队的人,都感受到了文明之气的震撼。

  文明之气浸润大地,复又驱散浑浊。

  周怜被元灵师的精神绳索,钉在了高空之上。

  世人皆可将其诛杀。

  他化身为大地的一草一木。

  那就有大地之上生活的一个又一个人来将他诛杀。

  周怜丧着头,墨发披散而下,唇角扯开了苦涩自嘲的笑容。

  地下深渊,叶楚月为罗玲玲攫取生命精元的时候,竟还把文明之气,种到了他的身体。

  由他来转化文明之气,再通过卫九洲使之变得合理。

  拥有文明之宝的叶楚月,就依旧可以站在幕后垂钓,等下一个不知死活的鱼儿上钩。

  “小琼。”

  他流着泪,去找寻着陈苍穹。

  却怎么都找不到。

  世人的口诛笔伐,刀光剑影,最终以荆棘的方式,编织为牢,将他死死地束缚其中。

  肉身已死,残破的精神,插着千万把利刃。

  又被利刃,无情摧毁千千万万次。

  周而复始,永恒之厄。

  他阖上眼睛的时候,死在了厄运的梦魇当中。

  「众生剑,厄运梦,死不得安宁。」

  这,才是楚月想要赐予他的死亡。

  梦魇之中,他重复着一个又一个轮回。

  时间的长河往前,只有他在往后。

  佛脚下躺着的阿穹。

  蒲团上跪着的小琼。

  影子凝聚出来的褚君醉。

  都笑脸盈盈地走向了他。

  “周怜?那就是个垃圾。”

  “相爱的人终究会再相遇,周怜不配。我不爱周怜。”

  “我不要这样的父亲,我情愿修叔当我的父亲。”

  “……”

  从过去,到现在。

  每一次的后悔,聚集在一起,便成了众生厄运梦。

  周怜爬在地上,想要阻止作恶的自己。

  那时。

  自己沉迷于机械。

  小琼失落地走出了门。

  潮湿阴冷的屋子里,周怜歇斯底里喊道:“出去啊,去找她啊。”

  自己则皱着眉头,拿着一沓机械图对着光看清数据。

  周怜只得自己冲出去,他想拦住过街的小琼,怎么都拦不住。

  他跪下来了。

  “求你了,别过去,好不好,你停下来。”

  小琼温柔地揉了揉腹部,望见踏步。

  洁白的衣裙染上了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月听见,周怜精神扭曲错乱的声音。

  那是一个人,最崩溃的时候了。

  这才是,最后的诛心策。

  ……

  陈娇那年,遇到了心爱的男子。

  是世无其二的少年郎。

  她毫不隐瞒,不顾家人反对,只要一个他。

  陈家接受周怜后,便也礼待有加,并极其看重欣赏周怜的才华。

  夜深时分,白袍少年总会把自己关在堆满机械冰冷屋子,密谋着一切。

  害死陈家。

  让陈娇诞下坏种,是和狼人的一对双生子。

  “不——”

  “不要这么做。”

  “她就是你的小琼啊!”

  周怜乞求自己。

  插满利剑的他,又一次跪了下来。

  “别这样对她。”

  “你会后悔的。”

  “你将一无所获,也将一无所有。”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她是你的小琼啊!”

  若能多怀揣一点良心,他的陈苍穹,就不会离他而去了。

  那年的自己,对陈苍穹心动了。

  坐在机械前,一拳一拳砸在自己的胸口。

  告诉自己不要移情别恋。

  “你没有背叛小琼,你也没有移情别恋。”

  “你只是又一次爱上了他,相信你自己的心动好不好?”

  “不要再做伤害她的事了。”

  周怜哀嚎。

  没人听见他说的话。

  他孤独死去。

  以痛的形式。

  历经漫长的时间,到了终点的时候,又一次陷入循环。

  他活在失败和后悔之中,明明知道真相,却改变不了什么。

  一生都执着于过去的他,终于回到了过去。

  可他悔之晚矣。

  他……

  不想回来了。

  亲眼看着旧时的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却于事无补。

  他除了嘶吼、跪地、伤心,什么都做不了。

  尘世喧嚣,世人纷纷扰扰都在往前,独他被遗弃了。

  梦魇的尽头,是狼骨锋刃的陈苍穹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有陈苍穹能够把带他走出去。

  这是梦魇当中唯一能够听到他声音的人。

  “阿娇,我错了。”

  “求你,带我出去。”

  “死也好,万刀穿心也好。”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伤害无辜的人,我该留有良心,哪怕只有半点。”

  “阿娇,我真的知道错了。”

  “……”

  周怜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磕头还没有流畅的连贯性。

  因为他的身体残破,没有血肉之躯,他的元神早已被撕毁,插满了利刃,以至于连磕头都成了十分奢侈的一件事。

  陈苍穹站在光里,朝他伸出了手。

  周怜满心欢喜,泪如泉下。

  “苍穹。”

  陈苍穹的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轩辕修两手环胸,懒懒地倚靠在流光微转的门楣上,挑眉一笑,看着陈苍穹的背影说:“该走了。”

  褚君醉在外面若隐若现,声音却很清晰:“修叔,你真关心阿娘。”

  “嗯。”

  陈苍穹收回了手,风轻云淡毫不犹豫地跟着轩辕修走出了这一扇门。

  门外,褚君醉说:“修叔,正好你少个儿子,我少了个爹,我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父子。”

  轩辕修:“好啊,求之不得。”

  陈苍穹无奈间夹杂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俨然像是温馨和谐的一家三口。

  “……”

  “阿娇!”

  周怜嘶吼的声音震破了自己的元神,又回到了冰冷的屋子,妻子一尸两命的那日。

  日以继夜,循环往复。

  死亡后的梦魇延续,无边,无际。

  ……

  海神大地的人群里,陈苍穹回头朝高处看去,周怜彻底没了生机。

  像是缠绕着细碎流沙几番扭曲的稻草人,被吊在了高处。

  她抿唇一笑,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释怀还是唏嘘。

  找寻了第五长虹这么久,如今,却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阿娘。”

  褚君醉拍了拍她的肩膀,陈苍穹回头看去,少年勾唇一笑,“又见面了。”

  陈苍穹微笑又心疼地看着褚君醉,深知褚君醉只是一缕影子,并无肉身。

  “又见面了,请多指教。”陈苍穹浅浅一笑。

  褚君醉笑。

  他很幸运。

  有着两个这般好的母亲。

  陈苍穹看向了坐在轮椅之上的祝君好。

  同时,祝君好正在与其对视。

  两人并未有很深的交情,却有着难言的默契,找到了同一个目标。

  是的。

  她们要,守护好,她们的儿子。

  褚君醉。

  ……

  傅苍雪、白龙王等,久久不能释怀。

  盯着周怜的尸体看了半晌。

  天知道傅苍雪有多希望,周怜能够活过来。

  以周怜生命力的顽强,上万年的布局,草灰蛇线伏脉千里,又怎能死的这么潦草呢?

  傅苍雪闭上眼睛深呼吸,控制住自己难绷的情绪。

  饶是他一向稳妥自持,这会儿也会有些失控。

  再睁眼,看向楚月的眼神有些忌惮了。

  他内心煎熬挣扎,犹豫了半晌。

  “山主之令,还请傅公,务必誓死效忠山主。”

  白龙王的话出现在了傅苍雪的脑海当中。

  傅苍雪咬咬牙,只得一步踏出,将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质问了出来。

  “冒昧打扰了,傅某斗胆问一句,武侯可是,血鬼人族?”

  “我海神大地的武侯大帅云都王,可是把自己的灵魂,贩卖给了血鬼人族?”

  “楚帝夫,是否情况相同。”

  “从龙吟岛屿远道而来的两府贵客,武侯敬爱的家人们,又和血鬼人族有着怎样的关系?”

  “………”

  血鬼的事,早已震惊了世人。

  但苦厄翻滚,生死中挣扎,谁又官血鬼与否呢。

  而现在,傅苍雪的连番质问,一声高过一声,相当于是把血鬼之事,摆在台面上来讨论,性质方面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从羽界主到海神大地的贩夫走卒,就不得不重视这件事了。

  血鬼一族,人人得而诛之。

  贩卖灵魂,乃是人族懦夫和逃兵,不配为人。

  未曾见过血鬼的武侯前,人们就早已听说有关于血鬼的禁闻。

  现下,大地沉寂,静默无声。

  白龙王高居苍穹,漠然地俯瞰着阒然无声的大地,略有嘲意地看向了楚月。

  当拥有一个共同敌人周怜的时候,血鬼的矛盾并不明显。

  但当周怜被解决,剩下该被解决的人,就要端上刑台了。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今朝也不会例外。

  白龙王饶有兴味地虚眯起了狭长的凤眸,如台下看戏的人。

  “敢问武侯,可否是贩卖灵魂弃人族人格的血鬼?!”

  傅苍雪再度高声问,咄咄逼人的锋利。

  “什么血鬼?”

  翠微山的大长老问:“傅公,老糊涂了?这里哪有血鬼?”

  卫九洲慢条斯理道:‘听说傅公早年眼睛受过伤,或许至今也未好,莫不是被周怜刺激成癔症了?海神大地只有凡人道武侯大帅叶楚月,不见你所说的血鬼。傅公,须得三思而后言,你纵不是出家人,也不要打诳语啊。’

  言语间,眼神锋利极具磅礴威压地看向了傅苍雪。

  一身气势万钧,隐隐待发如风雷将动。

  羽界主笑道:“从未见过血鬼,诸君,谁见过?”

  “血鬼?那是什么?”赵青衣说:“你不要危言耸听啊傅公。”

  罗鹤道:“傅公累了,脑子不够用了。”

  老仙人:“武侯是血鬼?这可能吗?”

  沧溟山长老:“武侯若是血鬼,我沧溟山认做你傅苍雪的爹。”

  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

  傅苍雪神情有些呆滞地看向了楚月。

  楚月满脸的血鬼印记,交割的血线妖冶如堕魔的精灵。

  她对着傅苍雪露出童叟无欺的笑容。

  “………”傅苍雪瞅着一个个睁眼说瞎话的人,再看着明目张胆的血鬼武侯,怒到咽喉不敢言。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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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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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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