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
房夫人正坐在轩堂的罗汉床处,边同交好的伯府夫人聊叙着家常,边亲手从颜色翠绿的新鲜莲蓬上拨着莲子。
房夫人寻思着,等剥完这些莲子,就命后厨的人将它们蒸熟并磨成面,尽数制成细密甜软的莲子糕。
至于贺馨芫是否能应选为正妃这事,房夫人压根就没带任何期盼,只想着自己闺女不能总在府上待着,有些场合也得出席出席,多见见人。
伯府夫人道:“国子监那李祭酒你打听过吗?他刚过而立,就在朝中做了从三品的学官了,年轻有为。他前年丧妻,一直未娶。她那发妻也没给他留下任何子嗣。你看…不行的话,就让馨芫做他的继室填房。虽说那祭酒的年岁比咱们馨芫大了些,但听说他性格极好,这老夫少妻啊,也不必年龄相仿的差。”
因着与房夫人交好,伯府夫人也对贺馨芫的婚事格外上心。
房夫人叹了口气,回道:“这李祭酒的种种条件,自然是极好的,但他能在而立之年就做国子祭酒,那气质定当是个威严的,起码得镇得住场。毕竟这国子监的祭酒跟寻常夫子又不同,他手底下管得可是几十名官家和勋爵子弟。我们家馨芫胆子太小,选个这样的做夫君,那还不得天天跟鼠见了猫似的。”
伯府夫人听后,方觉房夫人说的异常有理。
说到底房夫人才是贺馨芫的亲母,也最是了解女儿的脾性,知道什么样性格的人最适合她。
可贺馨芫的年岁已经不小了,这婚事若再拖下去,到了二十四五岁,就更难出嫁了。
伯府夫人正唏嘘着,轩外便进了个面带喜色的丫鬟,应是有什么紧要的话禀报,一看便是跑着过来的。
那丫鬟讲话时,多少有些气喘:“夫人、伯夫人,姑娘归府了。”
伯府夫人还在,那丫鬟的行径或多或少有些莽撞,房夫人刚要斥她失了礼节。
可那丫鬟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手中的漆盘“嗙”一声掉在了地上,盘里的数颗莲子也“骨碌碌”地呈着四散之态滚落——
“夫人,我们二姑娘…在宫里应选了!她是同册封使一起回来的,等册封使宣完旨,我们姑娘就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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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使在贺府的大厅宣完旨后,便被贺父和房夫人亲自送出了大门,贺馨芫面色复杂地随着父母一同前去。
自回到家中后,贺馨芫便明显觉出,就连贺家的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那么多双熟悉的眼睛里,充满了于她而言,有些陌生的兴奋,是谓某种与有荣焉,就连对她的态度,都比今晨她出府前恭敬了许多。
但她的心绪依旧处于震颤之中,久而未得平复。
对于即将嫁予怡亲王为妃的这件事,贺馨芫依旧没半分实感,适才在皇宫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也仿若是场迷幻的梦,仿佛有人伸指从那梦的漩涡中随意地搅弄一番,那场梦就会形飞魄散。
皇宫的人离开后,房夫人和贺父终于能够与女儿说些体己话。
房夫人在得知这件消息后,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险些当着贺馨芫的面儿哭出了声来。
贺父见此,无奈道:“芫儿终于要出嫁了,嫁的人还是怡亲王,这是好事,你这个做娘的应当高兴才是,好端端地你哭什么?”
房夫人连连应是,顺势挽起女儿的一只胳膊,嗓音依旧有些发颤,关切地问:“宫中礼节繁琐,芫儿今日累坏了吧?娘让人做了一桌的好菜,都是你爱吃的。走,我们先去正厅用晚食,再慢慢说。”
贺馨芫颔了颔首,却因思绪混沌,没太听清楚父母都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这去正厅的路上,贺父和房夫人又说了许多话,嘴就没闲下来过。
到了正厅,在八仙桌处坐定,房夫人给她夹了块儿她最爱吃的桂花鸭。
房夫人略作沉吟,方才问道:“陛下生母去世后,我照拂过他一段时日,等陛下长大后,每年也都与我有往来。可这怡亲王虽是他的亲弟弟,我还真对他了解不多。你今天见到他时,也看清他样貌了吧?殿下的相貌是不是挺英俊的?”
听到“相貌”这两个字时,贺馨芫的心中不禁一咯噔。
霍乐识的相貌……
他的相貌,她还真没怎么看清。
霍乐识将花递给她后,她颤着手接过,随后就在皇后和太后欣喜目光的注视下,同他并肩走到上首处谢恩。
她太紧张,甚至连用余光看他时,都有些仓皇。
只知他比她高了许多,而她也只看见了他华贵冕服的肩处,绣的日月纹。
贺馨芫觉得自己简直是太糊涂了。
明明她和霍乐识的这桩婚事不算盲婚哑嫁,她也有机会在婚前看清他的面庞,可她现在却连未来夫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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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府张灯结彩,红烛曳曳。
及至贺馨芫的盖头被霍乐识用玉如意掀开,她终于在这时,看清了他夫君的相貌——
大婚之夜,没有姑娘在即将同郎君对视时,会不紧张。
贺馨芫睫羽微颤,掀开眼,尽量想让自己的神态和表情看着自然些。
身前男子的轮廓逐渐清晰,他墨发戴着亲王的七旒冕冠,穿着与她同色的大红喜服,考究的剪裁将他颀长清瘦的身形勾勒而出。
贺馨芫将视线缓而慢地向上移,最后,停驻于他神情敛静的面庞。
二人的目光终于相接,男人的黑睫微微一动。
霍乐识的眼睫生得浓而长,不知为何,随着他睫羽往眼睑处轻落的轨迹,她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重。
甚而,她仿佛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贺馨芫悄悄地调试着呼吸,视线却没离开过他的脸。
映入她眼中的那张面庞,轮廓温隽,却不失属于男子的朗硬。
他皮肤很白,眉眼无甚冷意,呈着自然的舒展之态,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又带着王公独有的雅贵感。
男人由内而外的气质,让贺馨芫莫名想起春日初融的雪,带着温度适宜的淡淡凉意。
极清极澈,干净又美好。
她又在心中,将美好这两个字默默念了遍。
从今日起,眼前的人就要成为她的丈夫了。
他生得,还真的挺好看的。
贺馨芫如是想着,眼神却似被磁石吸引,不受自控,依旧往她身上落。
霍乐识的神情很淡,却也一直缄默地观察着,乖巧坐在床边的新婚妻子。
见姑娘的表情有些呆怔,他忽地想起那日在假山后,她对他写的杂俎大加批评的气愤模样。
这姑娘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跑哪儿去了?
原来她也没这么厉害。
霍乐识接过喜婆递来的合卺酒,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唇边亦多了抹几未可察的笑意。
不过这样呆呆的她,倒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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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婚后一个月,盛夏将过。
贺馨芫在与霍乐识相处时,虽觉这人平日处事温和又从容,可在私底下观察他时,又觉他神态总带淡淡落寞。
她无意窥见,总以为自己看错,可几经观察辨认,终能确认,那确实是落寞,从骨子里透出的。
只有与他关系亲密的人,才能体会到。
他的名字虽带了个乐字,平日就连待下人,都很温和亲切,却又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快乐,不过他总能在生活里寻到自适。
霍乐识在鸿胪院担的官位是个闲职,平日不怎么忙碌,可男人的行踪却有些神秘。
贺馨芫虽然对他不在时去了哪里颇感好奇,却从来都没过问过他的私事。
新婚的头一月,她和霍乐识要出席很多场合,贺馨芫一直都未得闲。
今儿个终于腾出些空当,便将那《西都杂俎》的最后一册拿了出来,准备将它读完。
梧桐斑驳的树影随着斜阳落于廊下长椅,姑娘持着书卷,侧颜温柔恬静,正专注地读着里面的故事。
忽地,她听见几声鸟叫,且那唧唧啾啾的声音竟离她越来越近。
姑娘的纤手突然一抖,忙不迭地站起了身。
她眼神惊恐地循着鸟鸣声看去,果然见到一只颜色蕊黄,且娇小怜人的雀鸟正从她身边掠飞而过。
贺馨芫重重地闭了下眼,她独来廊下,未带女使,却对这只鸟避之不及,甚至有些不敢再去看它。
身为一个闲散王爷,霍乐识在王府里养了许多珍禽,这些珍禽里,当属这些体态娇小的雀鸟最多。
贺馨芫的丫鬟曾跟她说过,霍乐识的鸟苑里养了几十只鸟,大的小的都有,霍乐识在王府里跟它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多。
她猜,适才从她身侧飞过的那只鸟,也应该是霍乐识豢养的。
贺馨芫自嫁过来后,就从来没去过他那鸟苑。
鲜少有人知晓,她自五岁后,就很怕雀鸟在她的身侧飞。
其实她在小的时候,也豢过小雀,可贺馨若却当着她面儿,把那只鸟活活摔死。
它惨死的模样她一辈子都忘不掉,自此之后,贺馨芫的心中就落下了阴影。
贺馨芫伫在原地,静等着那只雀鸟飞走,哪儿成想耳旁又响起那雀儿啁鸣的声音。
它扑哧扑哧地扇着羽翅,似乎又朝她方向飞了过来。
贺馨芫慌忙睁眼,想着干脆不在这处看书了,刚一仓皇转身,险些撞上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霍乐识神态微带诧异,在她身前站定。
而那蕊黄色的雀鸟,则将两只纤细的小爪则搭在他修长微曲的食指,待它稳稳当当地在上面站定,也只歪了下小脑袋,没再乱飞。
“怎么了?”
霍乐识不解地问,觉察出姑娘似乎有意避着视线,不太敢去看他手上的那只雀鸟,方才恍然。
他难以置信地问:“莫不是,你怕鸟?”
贺馨芫迟疑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自从接过封妃的那道圣旨后,贺馨芫没少暗暗叮嘱过自己,王妃的这个身份既贵又重,等嫁给霍乐识后,她一定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怯懦自卑,装也要装得稳重大气一些。
可如今因着一只渺小的雀鸟,她就在霍乐识的面前失了态。
贺馨芫的心中突然涌起难以自抑的自卑,这种感受既哀又慌,从头至脚将她溢满。
纵是脸上的痘疮被阮安治好,她的面庞不再丑陋不堪,但这种她异常厌恶的感受,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似如影随形,偶尔想起过往的某个痛苦回忆,会是于旁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小事,都能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坚强和勇气击溃成沙。
她小心又收敛地平复着心中突涌的复杂情绪,连舒气都不敢太大声,有些磕巴地说:“我…我先……”
贺馨芫刚要同霍乐识说,她想先回去。
话还未说完,霍乐识却微微转首,对身后的随侍潘迅淡声命道:“王妃怕鸟,既如此,那便寻个日子,将鸟苑里的那些鸟都放飞了吧。”
这话一落,不仅贺馨芫惊愣在地,霍乐识身后的潘迅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潘迅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唇红齿白,极为俊俏。
贺馨芫嫁进王府后,也是最先对霍乐识的这个俊俏随侍有了印象,还很快记住了他的名字。
“可王爷,小的刚……”
潘迅话还未说完,霍乐识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潘迅立即将话憋回了肚子里,没敢再说半个字,他有些苦不堪言,毕竟这鸟苑寻珍禽的事,一直是由他来做。
这段时日,他花了好些力气,也费了王爷给他的不少银子,方才寻到了那几只小祖宗。
王爷昨儿个去鸟苑看它们时,也挺喜欢它们的,可现在却要将它们都给放了?
贺馨芫也觉得将那些鸟都放了可惜,便小声同霍乐识说:“我的住处离鸟苑远,你不将它们随意放出来就行,你既然这么喜欢它们,就别将它们放生了。”
说完,她抬起眼,猝不及防撞上霍乐识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睛。
心微微一动,贺馨芫听见霍乐识朗然地笑了声。
这笑声让贺馨芫想起大婚时,初次看清他面庞时的场景。
她又想起,春日初融的雪。
只这回,在他注视下,那温度微凉却很舒适的融雪,仿佛缓缓流过心间,将她满身如被泥浸的卑怯洗褪。
贺馨芫惊讶于这种奇妙又新鲜的感受,难以用言语将它形容。
夏日的午后,云舒意远。
霍乐识微微垂首看向她,神态犹带几分年少朗然,同她说话的语气温和又真挚:“放了它们,也没什么关系。”
贺馨芫迎着刺目的日光,眼睛突然有些酸涩,薄且脆弱的虹膜外,很快盈了一层水意,可她清楚,这并不是日光所灼。
视线随之变得模糊,贺馨芫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而耳旁划过的,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它们只是玩宠罢了,于我而言,不过可有可无,但你不同——”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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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西京天朗气清。
贺馨芫未穿华服,与霍乐识乔装成平民,来到常乐坊新开的一家茶肆品茗、吃茶果。
初秋的晌午,空气依旧带着些微的燥意,贺馨芫穿得并不单薄,走了些路后便受了些秋热,饮了数杯清茶后,症状方有好转。sttgxcl.com
霍乐识虽贵为亲王,性情却不喜拘束,婚后的这几个月里,两个人的关系也比之前更亲密了些,所以每次他出府去民间游玩,也会一并带上她。
巧的是,这家茶肆的不远处,正巧便是贺馨芫曾来过的那家,卖着各种昂贵抄本和古籍的书肆——乐酩阁。
霍乐识长手持着茶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贺馨芫的一举一动。
姑娘的眼睛时不时地往那书肆的方向瞄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霍乐识淡声问道:“你总看那书肆做甚,是想去里面买书吗?”
话落,贺馨芫即刻将视线收回,朝着他摇了摇首,回道:“还是不去了。”
霍乐识将茶盏撂下,状若不解地又问:“那书肆里不仅卖圣贤书和山川图志,也卖很多话本,我看你总托丫鬟去府外给你买话本,都来这儿了,不去看看么?”
一提起话本,贺馨芫的话就比以往多了些,在霍乐识的面前,也比往常放得开。
“那里面的书卖得都极其昂贵,去那儿买多不合适啊。”
霍乐识表情未变,没立即回话。
贺馨芫摊掌,朝他朝了朝手,示意他往她方向倾身。
霍乐识照做后,姑娘立即将声音压得又低又小,同他解释道:“我跟你说,那家书肆好像是哪个官老爷的败家儿子开的,他好像也不指着那个书肆做营生,所以里面的书也不急着卖掉。”
听到“败家子”这三个字时,霍乐识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下,脸色略微变黯,气势也渐渐变沉。
纵是他有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变化,贺馨芫还是觉察出了他的不甚对劲,忙关切地询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霍乐识抱拳清咳,为自己掩饰了一番,视线与她错开,回道:“没什么。”
说完,他顺势持起茶盏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想要将被骂成败家子的恼火强压下去,没成想却被茶水呛住,真的连声咳嗽了起来。
霍乐识被呛得很厉害,白皙的脸甚至被憋红,贺馨芫担忧他会上不来气,面带焦急地起身,刚要想法子帮帮他。
不想隐于人群的潘迅见着自家主子有了异样,也及时赶了过来。
潘迅过来后,霍乐识终于停住了咳嗽声,并用手势示意潘迅他没有事,让他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贺馨芫仍面露担忧地看着他,却听缓过劲儿来的霍乐识的语气多少变重了些,沉声道:“我与那乐酩阁的主人相熟,他不是你说的败家子。”
听完这话,贺馨芫微微阔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他话。
霍乐识适才险些被一口茶水呛死,多少有些惊魂未定,他面色有些阴沉地让潘迅付完了茶果钱,就先于贺馨芫离开了坐处。
徒留贺馨芫一人愣怔在地,有些不知所措。
潘迅这时给店家付完了钱,走到她身侧,恭声道:“夫人,我们也走吧,看王爷那样子,是想回府休息了。”
贺馨芫心中窦生疑虑,知道潘迅从霍乐识还是前朝相府二公子时,就跟着他了,便颦眉问道:“你知道王爷,和乐酩阁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吗?”
潘迅的眸色即刻就产生了变化,贺馨芫恰好将他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心中的疑惑更甚。
却听潘迅语气谨慎地回道:“夫人,您和王爷新婚不久,他的有些脾性您不太了解……”
潘迅当然知道这乐酩阁的真实主人是谁,却也清楚霍乐识不想让贺馨芫知道他的另一层身份,这番王妃的心里起了疑虑,他还得替他们主子爷兜着,当真是愁死他了。
潘迅只得临时瞎编了谎话,来了出无中生友:“夫人,那乐酩阁的主人是王爷的友人,您适才是不是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啊?”
“友人?”
潘迅又想起,那日在宫中选妃,他和霍乐识一起站在假山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眼前的这位王妃,是如何编排他家王爷潜心多年写的那几册《西都杂俎》。
于是便又对贺馨芫叮嘱了一番,说这话时,潘迅的神情也凝重了些:“小的还要提醒夫人一件事,那日小的无意在廊下瞧见,您正在看那本《西都杂俎》,这《西都杂俎》的作者也是王爷的友人…所以您若是对里面的内容不喜,最好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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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霍乐识很快恢复了原状,在同贺馨芫相处时,也一如既往的温柔宽和。
可自打潘迅对贺馨芫提起了霍乐识所谓的那两个友人,她就总是会陷入某种怀疑又焦虑的情绪中。
她在西京生活多年,世家间的那些阴司和怪事也听了不少。
之前跟她有过数面之缘的王家小姐,她嫁的郎君,气质也跟霍乐识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都很干净斯文,性情又温和。
可不久前,贺馨芫却从房夫人那儿,听到了这家的秘辛,说这郎君看着温润如玉,却同自己的近侍来往过密,最后被王家小姐发现,他竟是个有断袖之癖的。
而那郎君虽然喜好龙阳,却也没耽搁跟王家小姐行夫妻之事,虽是应付居多,但与寻常男子无异。
想到这处,贺馨芫便想起潘迅那张唇红齿白的脸,再想到他随侍了霍乐识那么多年,心中不禁生起了一阵恶寒来。
甚至总是不禁将那乐酩阁主人的真实身份,往潘迅的身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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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馨芫想将这事探个究竟,便寻了个霍乐识不在府上的日子,独自携着丫鬟,乘马车又来到了常乐坊的那家书肆。
她知道,仅是来个一两回,是探不出来什么真相的,是以在下了马车后,也没做多少期待。
未料刚一进了书肆,便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一袭靛色长衫的潘迅。
潘迅一脸惊诧地伫在原地,甚至忘了向贺馨芫施礼,只颤声道:“殿…殿下……”
贺馨芫温怯的神态难能带了些厉色,质问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也给王爷买话本子吗?”
潘迅一时失言,却听贺馨芫又咄咄地问:“莫不是王爷平日私会密友的地方,也是在这书肆里?”
“您…您听我解释……”
另厢,霍乐识自然听见了外面的吵嚷声,他蹙着眉宇,挑开竹帘走到外面,没成想竟然见到了贺馨芫的身影。
贺馨芫这时亦转首看向了他,见着霍乐识的神情带着些微的错愕,姑娘的眼眶立即泛起了红意,她愤恨地又看了眼潘迅。
潘迅的心跳一震。
王妃平日的性情最是和顺温柔,怎的就突然用这种目光看他?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正费解着,却见着贺馨芫面带泣容,不管不顾地便撂下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是急奔着跑出了书肆的前院。
这样荒诞的场景,让霍乐识忽地想起多年前的一桩回忆,原是他姑去的父亲霍阆过寿,贺馨芫也到相府参加了霍阆的寿宴。
却未成想,竟是在这宴事上,见到了她先前相好的郎君,与一孕妇纠葛不清的场面。
那时贺馨芫遭受了背叛,也是跟刚才一样,不管不顾地便跑了出去。
而这桩秘辛,还是霍乐识在与贺馨芫成婚后,自己打听出来的。
他知道这姑娘的性格有敏感自卑的一面,也很怕再遭受男子的背叛,适才虽说是她自己脑补,可她定然也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想起她适才看他和潘迅的幽怨眼神,霍乐识心中既慌又气,这姑娘怎么能将他想成这种人?!
霍乐识在跑出书肆“追妻”前,还用眼剜了下潘迅。
潘迅白白挨了个眼刀,自然不明所以,却也只能随着主子爷,赶忙跟了上去。
*******
贺馨芫坐上马车,情绪已略微恢复了些,嗓音平静地对车夫命道:“启程,回王府。”
话落,她却未等来预料中的那声“是”,一旁的车帷竟被掀了开来,她身形一僵,霍乐识已然坐在了她身侧,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一看就是跑了一段路。
男人身上熟悉而清浅的沉水香味渐渐灌入她鼻息,却不能使她的情绪平复。
贺馨芫耐着心里的酸涩和苦楚,语气还算平静地道:“王爷,今儿这事是妾身无意撞见的,您的私事,妾身无权干涉,但也请您,能给妾身个体面……”
话说到这处,姑娘的声音已隐隐透了些哭腔:“求求您给妾身个体面吧,至少在王府……”
霍乐识将她的话打断,男人终于平复了不稳的呼吸,无奈地问她:“王妃,你是不是误解了些什么?”
再开口,贺馨芫已近乎咬牙切齿:“您和潘迅的事……”
一听她果然是误解了他和潘迅的关系,霍乐识竟被气笑了。
他伸手刮了下贺馨芫的鼻子,尽量将语气压低了些,唤她:“阿芫。”
贺馨芫的眼睫轻轻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面庞。
霍乐识竟然唤了她,阿芫。
“阿芫,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你再生气,也不能觉得我会和…和一个男人…那样……”
霍乐识说这话时,觉得难以启齿的同时,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在枕席间的表现,让小王妃不满意了,竟让她往那处去想。
要不然就是,她奇奇怪怪的话本子又看多了。
贺馨芫赧然地垂下脑袋,小声问:“那你为何那么维护他。”
霍乐识更糊涂了,不解地又问:“我维护他什么了?”
“你同我说实话,那几册《西都杂俎》,是不是潘迅写的,不然这本书怎么能那么快发行?还有精抄本?”
霍乐识微微侧了下眼,刻意迎着她避开他的目光,逐字逐句地问:“你既然都将这事猜到潘迅头上了,那怎么不再猜得准一些?”
贺馨芫有些懵然地用手搔了下脑袋,半晌,心跳蓦地一顿。
她抬眼,正对上霍乐识那双幽幽的眼睛,方才恍然。
莫不是…莫不是……
那贻笑散人,竟然就是他?
霍乐识将视线收回,扬声示意车夫启程,木质巨轮碾过御街的阔道时,发出磷磷之音。
贺馨芫正有些不知所措,霍乐识温淡的嗓音却划过她耳侧:“看来日后,我得写些我家娘子爱看的故事了。”
(副CP完)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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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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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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