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笑着不语,眼睛四下一转,终于在角落一桌上,找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一身宝蓝裙裾,幽黑发间别无装饰,只戴了一朵小小白花,脸色似乎还算红润,身子大半被桌子挡住,悄悄看去,侧边还是能看出来明显粗壮的腰身。

  身边除了一个同样身着宝蓝衣衫的执剑侍女,还有一个神色憔悴的门下弟子,只是这一桌只坐了三个人,再也没有别人过来落座。

  元清杭装作看不见旁边窥探的眼光,来到那桌前,自顾自坐下,向着中间的女子和声道:“澹台小姐,进来身子可好?”

  另一边,宇文离正在和人寒暄,原本目不斜视,可忽然地,就冷冷抬起了头,向这一桌望来。

  澹台芸一抬头,看见元清杭,就是一怔,眼中神色无比复杂,半晌才道:“元小少主,多谢挂心。……我好得很。”

  她眼中微微有丝晶莹,又补充道:“上次你送我的药,很是有用。”

  上次两人相见,还是在和商渊对战前,两人分别都被人挟持为人质,互相换了过去。

  临走前,元清杭还曾给她亲自把脉,又送了一丸极珍贵的安胎药,澹台芸心里自然感激至今。

  元清杭细细看了看她脸色和瞳仁,微笑道:“澹台小姐气色不错,应该是有名医帮着调理身体。”

  澹台芸低垂下头,艰难道:“他……他一直有帮我请各位医修。”

  元清杭抬眼看了看那边的宇文离,迎面正遇上一双冰冷凤目。

  元清杭对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警惕,慢悠悠冲他咧嘴一笑,才又低头,对着澹台芸道:“澹台小姐若是有什么困难,还请不要见外。有用到魔宗的地方,清杭绝不敢辞。”

  澹台芸咬紧嘴唇,眼中终于落下泪来:“元小少主,我爹爹是死在姬半夏手中,澹台家和魔宗也算是有死仇,你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元清杭和声道:“澹台小姐,我可以发下毒誓,保证是你爹爹亲手杀害了林夫人。我和姬叔叔答应过林夫人,要好好照顾她仅存于世的女儿。无论你怎么想,我们都不能负故人所托。”

  他想了想,又道:“澹台小姐若是不愿和某人再有牵扯,又怕他纠缠胁迫,只要和我说一声,我来帮你脱身。”

  澹台芸怔怔发呆,目光低垂,落在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眼泪无声而落。

  元清杭不再多话,认认真真向她施了一礼:“澹台小姐保重。”

  返身在自己那桌坐下,厉红绫淡淡瞥了他一眼,讥讽道:“毁人姻缘,天打雷劈。你这般坏人家小俩口的事,小心宇文离恨得戳你一个洞。万一人家最后还是做了夫妻,说不定一块儿恨你。”

  元清杭叹了口气,随手端起霜降递过来的新茶,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我又没挑拨离间,我尊重她自己呀。她若是坚决不肯嫁给杀兄仇人,那我就帮她削宇文离。可她若不想孩子出生就没父亲,那我也只有好好备一份贺礼,送给小娃娃。”

  稍微推算一下澹台芸的孕期,怕是最近就要生产。

  好歹那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可是他如假包换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

  啊啊啊,上辈子加这辈子,这可是他第一次做长辈!

  霜降在他身边乖巧坐着,小声问:“姬护法哪里去啦?他不来给小少主撑撑场面?”

  元清杭奇怪道:“我需要他来给我撑什么场面?”

  霜降斜睨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小少主,今天这顿别离宴呢,虽然和我们魔宗没太大关系,可您的宁小仙君呀,此刻怕是和商公子一样,难受得很。”

  话刚说到这儿,前面大殿侧门终于一阵脚步声,一群苍穹派的白衣弟子走了进来。

  看服饰,衣袍上大多绣着层层繁复白云,有的还带了一两朵赤霞,全是苍穹派中已经筑基和迈入金丹初中期的晚辈弟子。

  人群正中,两个少年白衣长剑,一个身材高挑、面容英朗,一个长身玉立、俊美清冷,正是苍穹派现在威望最高的两个年轻弟子。

  商家唯一的嫡孙商朗,和原本的天才剑修弟子宁夺。

  商渊身死、宁程重伤待毙,最杰出的弟子宁夺却在大战中自爆金丹,成了废人一个。

  苍穹派无人掌管事务,最终混乱了一阵后,整个门派的重担,自然就只能落在了商朗身上。

  殿中原本嘈杂的人声渐渐安静,目光都集中在了商朗和宁夺身上,一时却无人开口。

  商朗咬了咬牙,阔步上前,站在高台前,抱拳朗声开口:“诸位仙尊、诸位长辈,近日纷争杀戮良多,幸亏终得了结。苍穹派愧对诸家仙门,可憾事已经发生,终究不能时光倒流。”

  宁夺静静站在他身边,清澈眸光一扫,锁在元清这边桌上,和他目光一接,冷冽中微微泛起一丝暖意。

  元清杭轻轻咳嗽一声,手指轻捻,摇摆的黑金扇面上顿时幻化出几个流动的浅金色小字:“小七帅气!”

  他扇面轻侧,堪堪避开了霜降和厉红绫的视线,只对准了宁夺,宁夺一眼看来,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可耳根却忽然无声泛了红。

  阳光正好,透过赤霞殿的高窗,映在他白玉般面颊上,衬得他肌肤如半透明的白瓷,耳边一抹轻红宛如白瓷上一抹桃花,美若谪仙。

  元清杭心里得意,手指一划,又是四个字现了出来:“英俊无敌!”

  “侠肝义胆!”

  “万人着迷!……”

  一边走马灯似的变幻字迹,一边看着宁夺耳根红到脸颊,再到鼻翼,他暗暗笑得捧腹,正玩得不亦乐乎,一扭头,却正撞上两双邻座的眼睛。

  常媛儿和李济不知何时双双坐在了那儿,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一见他扭头,两个人不知怎么,却一起慌忙避开了眼睛,脸上全都绯红一片。

  元清杭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收了扇子,赶紧静心去听商朗的话语。

  台前,商朗正接着道:“诸位仙尊在苍穹派盘桓已久,大多也已经伤势大好,不少长辈于近日前来知会,说拟于近期回去。”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狠心道:“离去前,不少仙门希望能有个聚会商议要事,故此晚辈斗胆,设下这薄席,诸位尊长有何吩咐,苍穹派自当尽力。”

  元清杭不动声色,目光在众人身上轻轻一扫。

  该来的还是要来,商渊和宁程欠下的血债,哪里这么容易过去。

  果然,前方的尊长席上,已经有人长身站起,却是百草堂新继任的堂主,也是原先那位袁堂主的胞弟。

  他脸色悲愤,高声道:“商公子,你在整件事中良知未泯,还在墓园大战中亲身帮助结阵,大家伙也都看在眼里,并没人打算为难你。”

  商朗脸色苍白,无言向他施了一礼。

  袁堂主却一闪身,避开了他行礼,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商渊已死,宁程也奄奄一息,可此次大战中,尚且有血债着落在别人身上。这事可没了。”

  他邻桌上,陈封手执长剑,淡淡看向商朗:“商公子,我们最后再问你一句,你现在放下这苍穹派的烂摊子,做你的闲散小公子,那我们便不再找你。”

  商朗微微一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微带血丝。

  “晚辈此刻不能舍苍穹派而去。诸位尊长有什么责难,但请开口。”

  “咣当”一声,一只雪白细瓷茶杯砰然落地,一位术宗家主神色凄厉:“既然这样,还请商公子做主,交出杀害我家爱徒的凶手。这事,商公子答应过给我一个交代的。”

  商朗站在一众年轻的苍穹派弟子中,英朗面孔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他深深吸了口气,向殿外挥了挥手。

  一阵镣铐声响,几个白衣弟子被带了上来。

  一共七八个人,全都神色惊慌,其中还有一个身上染着血迹,衣襟上赫然绣着一朵明艳的红色赤霞,竟是一位金丹初期弟子。

  商朗转眼看了看他们,声音轻颤,却清晰:“经过彻查,此次参与残杀仙宗诸家的本派弟子中,有两人为求得太上掌门赏识,主动残杀别家子弟。”

  他手中炽阳剑一转,指向为首两人:“宁逐风身为金丹弟子,请缨带人抓捕术宗门人,亲手杀害两人。商陆乃是筑基晚期弟子,修炼苍龙诀后境界突破金丹初期,在守卫护山大阵时,出手杀害三名意图突围的药宗弟子,罪不可恕。”

  那两个苍穹派的弟子脸色惨白,绝望地叫喊起来:“大师兄,我们是被逼的,你是我们大师兄啊,求你护着我们!……”

  商朗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没有理会他们,又指向剩下几个人:“余下五人,也均有杀害别宗弟子之实。可多方查证后,可以保证他们几人确实是……听从我师父命令,不敢不从。”

  大殿中,一片静默。终于,袁堂主冷笑道:“商公子既然一定要揽事,那么自然要由你拿个惩处方案出来,我们且看看有没有诚意。”sttgxcl.com

  商朗手中炽阳剑颤抖得更加厉害,半晌没有出声。

  陈封缓缓站起身,肃然道:“商公子,须知杀人偿命,自古都是天理。若是商公子不秉公处事,那就莫怪苦主们自行复仇。”

  元清杭默默注视着场内,心里一阵唏嘘。

  商渊淫威之下,苍穹派弟子绝大多数都是被迫行事,可其中毕竟也有极少数真正的残忍之徒,手上染了鲜血,也是事实。

  要说全部无辜,那可太理想了点儿。诸家仙门死伤惨重,无辜惨死的晚辈也有不少,现在要求彻查所有帮凶,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要商朗这种人亲手做出决断,未免残忍。

  宁夺呢……宁夺心里又在想什么?他担忧地看着商朗身边的宁夺,心里隐隐焦虑。

  高台前,商朗慢慢抬起头,眼中一片赤红。

  他忽然纵身,手中炽阳剑华光一闪,闪电般刺向为首两人。

  那两名弟子身上带着灵力镣铐,避无可避,惨叫两声,几乎同时翻身倒地,胸前鲜血汩汩,已经瞬间毙命。

  商朗两剑刺出,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抽出剑来,竟微微一个踉跄,差点没能站稳。

  身边一只手忽然伸出,在边上扶住了他。

  宁夺冷冷站在商朗身边,终于缓缓开口:“剩下五人的处置,师兄和我商议过。我俩都觉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陈封望着他,语气竟似十分尊敬:“宁小仙君有何意见,不妨直言。”

  宁夺目光平静:“既然罪不至死,那就毁去修为,逐出师门。从今后,仙门再无这五人姓名。”

  他语气平和,不疾不徐,手中应悔剑也再无往日华光流转,按说已经是一个金丹毁去、灵力空虚的废人,可这般缓声说话,却没任何人敢生出任何轻视之心。

  一时之间,并没任何人反对。

  宁夺静静等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既然无异议,那就这般处置。”

  他看了看商朗,眉头轻轻一皱。

  商朗的脸上,已经苍白如纸,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更是布满了痛苦的血丝。

  宁夺微微低下眼帘,手指轻轻按上了应悔剑柄。

  正要拔剑代替商朗行刑,忽然地,人群中虚影一闪,一个人急晃上前。

  五道银光宛如小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了那几个苍穹派弟子的小腹。

  那几个人惊慌惨叫,齐齐捂住了丹田,先后倒在了地上,额头冷汗涔涔。

  元清杭立在他们面前,淡淡道:“我们魔宗也有人死伤在大战中,我来寻仇,也算师出有名。”

  他看了地上的几个人,又道:“冰箭入体,上有烈毒。消融你们丹田处经脉,倒也不算痛苦。”

  宁夺默默看向他,清澈眸光中,神色明暗不定。

  半晌,他轻轻挥了挥手。

  旁边几个苍穹派的小弟子眼中含泪,战战兢兢过来,解开了那几个人身上的灵力锁链。

  宁夺看着他们,淡淡道:“从今后,你们没有了仙家修为,但是做点寻常力气活,倒也不难。下山后,自寻出路就是。”

  那五个苍穹派弟子脸色绝望,互相搀扶着,踉跄向外走去。

  人群默默让开了一条道,看着他们的眼光都是又恨又厌恶。

  家家都有至亲或者长辈同门死伤,商渊死了,可这些仇恨尚未完全发泄干净。

  忽然地,人群后面,一道剑光急闪,蓦然向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急刺而去。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不死?!……”

  一个面容稚气的小弟子势若疯虎:“我哥哥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杀人为什么无需偿命!”

  那几个人身受重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就要再有人血溅当场,几道乌黑微光却忽然急追而来,正打在那小弟子剑柄上,将他宝剑顿时打歪开来。

  厉轻鸿站在远处,手中捏着几枚剩余的毒钉,冷冷道:“刚才不说反对,现在把人废了,再来寻仇,真是好大的脸。”

  那小弟子宝剑被打歪,气势顿减,泪流满面地叫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们木家难道没人死吗,为什么帮他们这群凶手?”

  厉轻鸿阴森森道:“商公子已经亲手杀了两位师弟了,你们是要逼他杀光所有同门?”

  “哪又怎样?整个苍穹派除了宁小仙君,根本就没有几个是无辜的!”那小弟子哭喊,“我哥哥死啦,你们说凶手罪不至死,我可不认。等这些凶手下山后,我看你们苍穹派能不能派人保护他们一辈子!”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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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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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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