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发了一会儿怔,忽然道:“你等等,让我从头理一下——最初的时候,我舅舅修为独步天下、行事恣意;你叔叔同时在仙门中名声赫赫,风评极佳,但是天地如此之大,仙魔殊途,两人以前并不相识。
“然后我舅舅偶然进到万刃冢中,留下山崖刻字,还在小天地中得到了上古对镯,出来时,就正好在这里的湖面上遇到了宁仙长。”
宁夺道:“嗯,很有可能。”
元清杭目光明亮:“一战之后,彼此惺惺相惜,互相视为知己。再后来分手后,你叔叔找到了你,啊,可能先找到你,才遇到我舅舅,反正我舅舅分了一只镯子给他,他才戴在了你手上!”
他苦苦思索半晌,扇子在身边山石上轻点,又道:“接下来,宁仙长回到了苍穹派,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将你的存在告知师尊,或许是这时,他已经起了异心——”
一眼看到宁夺骤然微变的脸色,他慌忙道:“你别着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毕竟已有的线索是这样,对吧?”
宁夺淡淡道:“你接着说。”
元清杭道:“总之他接着犯下滔天大错,被废掉金丹,修为尽毁,叛出了苍穹派。走投无路下,又想修炼破金诀,故此去往魔宗,找到了我舅舅。啊,对了,他临走前,将你托付给了信任的小师弟宁程,也就是你的师父。
“再往后,他修炼破金诀成功,却又正逢师尊商渊联手仙门围剿魔宗,不知为何,在那一战中,他出手刺了我舅舅一剑。”
宁夺神色黯然,道:“按照传言,是这样。”
元清杭沉吟道:“是他心中始终对师门念念不忘,所以想借此立功重归仙宗?还是他发现我舅舅有什么令他无法容忍的劣迹,导致最后一刻倒戈?”
宁夺眉峰冷峻,一字字道:“你这样猜想,总不外是说他心思反复、左右背叛。”
元清杭偷瞥他一眼,连忙讨好地冲他甜甜一笑:“没有没有,宁仙长皎如皓月、一身清正,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把现有的表象串一下,再慢慢找破绽。”
宁夺默默不语,半晌黯然轻叹一声:“是我急躁了,你说吧。”
元清杭见他神色平静了些,才放下心来:“按照时间线,仙门围剿持续了大半年。宁仙长这一出手,应该在仙魔大战的早期,直接导致了我舅舅重伤,在接下来的防御中,处处艰难。”
宁夺点头:“是。”
元清杭又思索道:“这么一来,魔宗众人自然痛恨憎恶他到了极点。我舅舅也因为这背叛而失望痛苦,于是将他囚禁在魔宗牢狱中。”
他思索半天,有点困惑:“可是有一点说不通。”
宁夺神色奇异:“他刺伤了元宗主后,为什么不离开?”
元清杭用力点头:“对!明知道这一剑刺出,就是血海深仇,就算不能回归师门,以他那时破金诀大成的修为,脱身起码不难。”
以他的惊天修为,加上元佐意那时已经受伤,又有谁能将他留下,囚禁在魔宗牢狱中羞辱折磨?
所以,明知道留下是荆棘满路,到底为什么,宁晚枫不强行离开?……
两人心中辗转,都百思不得其解,元清杭叹气道:“再后来,仙魔大战继续战火燃烧,我舅舅面对仙门步步紧逼,最终还是惨死在某次联手围剿下。”
宁夺淡淡道:“我叔叔也是陨落在同一天。”
元清杭越发苦恼:“是啊,姬叔叔提过。但是宁仙君显然并未参战。”
他回想着万刃冢中的莹莹白骨:“既然如此,只剩下一种可能。宁仙长不知道为什么先死了,我舅舅拼死将他的遗体带到了万刃冢中,就此相伴而眠。”
宁夺手握应悔剑,脸色冰冷:“我叔叔那般修为,能伤他的人可没几个。”
元清杭心里忽然浮起一个惊悚的想法,竟是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难道是他舅舅面对最后的大战,知道无法幸免,所以先杀了宁晚枫,最后在临死前,又带走了他的遗骸?!
都说他舅舅行事邪佞凶残,又自视甚高,忽然被人这样狠狠背叛,忽然发了疯,似乎也顺理成章。
宁夺仿佛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脸色苍白得宛如冷瓷般,一字字道:“所以什么毕生知己,什么一见如故,更像是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象。”
……
两人想着旧事,心潮激荡,默默望着远方出神。
片刻后,元清杭忽然身形一纵,竟然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宛如一条游鱼,水花也没有溅起几个,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宁夺愕然抬头,正在莫名惊疑,忽然之间,平静的水面上骤然腾起一团巨大水花。
雪白浪花中,元清杭身影直升半空,发间金环烨烨生辉,眉目如画,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但是他手中的扇柄带着滔天杀意,径直劈向亭子,对着宁夺当头袭来!
宁夺目光急凝,轻叱一声,手中应悔剑划出一道长虹,当头迎击。
两个人,竟然都没有留力。
扇骨和剑锋一触即分,一股上古兵魂之气和应悔剑的滔天剑意撞击,四周的土石崩塌纷飞,亭子旁的那株花树上,粉色繁花果然全数被荡落,和着无数翩翩绿叶,激飞上半空!
夜色中,皓月当空,繁花漫天。
他们身边的一块巨岩,忽然被元清杭的扇柄从中砸成两段,而宁夺的剑意,也正好在背面落下了一道惊天剑痕。
元清杭的身子翩然落下,笑吟吟看向宁夺。
宁夺低头看了看那两道极为相似的战斗痕迹,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元清杭收了白玉扇,甩了甩头,将发间落着的点点花瓣抖落。
他微笑道:“可刚刚那些推断,来源全都是悠悠众口,蜚语流言。谁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
宁夺淡淡道:“世人已经这样定罪了,真假重要吗?”
元清杭眼神无比明亮:“当然重要。假如真是蒙冤受屈的话,就算世间有一个人知道,对泉下的人也是一种公道。”
想了想,他又道:“我不管。外人怎么说他们背叛相杀,互相仇恨。我偏偏不信。”
宁夺明澈的眸光微微闪烁。
不知道是映着身后的粼粼波光,还是融融月色,他的目光幽深又专注,低低道:“只要你信,那我也一样。”
……
两个人在岛上转了一圈,小岛占地很小,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有四周景色的确极好,随便从哪个角度望向远方,都是一幅山水画卷,优美隽永。
两个人又回到亭子中。
小八角亭四周是围栏,可供休憩,中间还有各处常见的石桌石椅,日日有清风吹拂,虽然杳无人迹,却也少有灰尘。
元清杭在石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宁夺,脸上忽然有点莫名发烫。
从万刃冢出来,经过时空乱流,宁夺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破损。
刚刚被自己当头一击,两人兵器气流激荡,更将他衣衫撕裂了几处。
行动之间,若隐若现,肌肤如玉,偏偏又微微露出点腰腹线条,实在不成体统!
他咳嗽了一声,冲宁夺勾了勾手:“过来。”
宁夺凝目看向他,默不作声,月色下,耳根似乎有点微红,却听话地靠近了些。
元清杭瞥着他耳根那抹轻红,心里莫名有点跳得急,板着脸,打开白玉扇。
他的指尖漏出一根银针,从黑色扇面上挑了几根长长的丝线出来。
低下头,拎起宁夺胸口和腋下那撕裂的衣角,他手指灵活,银针带着丝线,密密地将几处大的裂口缝合起来。
几片零星的金色符文从丝线上飘然而落,嵌在了那几片衣衫之间。
“缝好了。”元清杭低下头,随口咬断了丝线,含糊道,“这下就算有人硬扯,也能挡得一阵啦。”
宁夺低着头,由着在他胸口忙活,身形更加僵硬,不敢动弹分毫:“……哪有人会来扯。”
元清杭不敢抬头:“没人扯也不能穿成这样。矜持优雅的宁仙君,真这么衣不蔽体,肌肤尽露,可像什么话?”通天阁小说
一抬头,忽然看见宁夺那如水的眼神,他心里就是一颤,讪讪一笑:“缝几根线,大可不必这么感动。”
宁夺轻轻一抖衣襟,低低道:“小时候,我在神农谷里做外门弟子,身边的同门都有家人,常常有人送东西来,还有爹娘来探望。”
他平时从不爱谈论这些,此刻忽然说起,声音虽然轻,却温柔。
元清杭静静听着。
“我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毕竟年幼,心里还是偷偷羡慕的。”宁夺道,“有一次,同屋小师弟的娘亲来看他,在屋子里帮他修补衣衫,我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就做了梦。”
元清杭心里又软又疼:“梦见了什么?”
宁夺道:“我对爹娘没有记忆。可是那一晚,就梦见了他们。梦里两人恩爱又甜蜜,我娘坐在灯下,帮我做小衣衫,又帮我爹修补外衣。”
元清杭微微一笑:“你娘一定长得很美。”
宁夺凝视着他,道:“我不知道她什么模样,梦里也是模模糊糊的。可是刚刚你……”
他踌躇一下,脸色微红,没有再说下去。
元清杭瞪着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咬牙羞恼道:“很像吗?那你叫声娘来听听。”
宁夺轻横他一眼:“这个便宜有什么好占的?”
元清杭理直气壮道:“你叫一声娘亲,我给你缝一辈子。说起来,谁占便宜还说不准。”
宁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异常古怪。
好半晌,才垂下清澈眸光,淡淡道:“不用娘亲……娘子也可以的。”
他平时素来矜持自律,言行更是端正严肃,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元清杭猛然呆住。
他面红耳赤,跳了起来:“行啊,算我多事。以后你找你娘子帮你缝!”
宁夺紧紧闭上了嘴。
两个人相对而坐,身边繁花静静飘落,远处水波悠悠。
不知怎么,两人脸色都有点古怪,心里却又都有点莫名的欢喜甜蜜。
元清杭目光一转,落到宁夺衣角那两朵赤色云霞图案上:“对了,我记得苍穹派的红霞代表等级?”
宁夺点头:“一朵是金丹初成,两朵是即将冲关。到了中期凝实境,就该是三朵。”
元清杭翻了翻储物袋,找了点画符的朱砂出来,涂在指尖。
笔走龙蛇,他随手在宁夺衣角再画了一朵赤色霞云,拍了拍手:“好啦!”
宁夺低头看了看。
白色衣袍虽然破了,可是两人一直勤用净衣诀,倒也干净整洁。
如今被元清杭这般用黑金丝线绣了几道,又在下面画了朵灿然夺目的云霞,一件平平无奇的衣裳竟然隐约光华流转,别有风采翩然。
宁夺声音温和:“多谢。”
元清杭讪讪笑道:“哎呀,这么客气么,宁仙君?”
宁夺只静静望着他,神色怅然。
元清杭怔怔愣了一下,终于醒悟过来,心里模糊着泛起难过。
是啊,昨日之日,不可再留;今日之日,诸多烦忧。
也该道别了。
从此后,天高水阔,会不会最好再也不见?
宁夺轻声道:“你接下来去哪儿?”
元清杭压下心中异样,微微一笑:“上次等待万刃冢开时,红姨找了处山谷,我们临时在那里落脚。”
他叹气道:“原本说好了的,我们一出来,就直奔那儿会合。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总得先去找找看。”
猜不到厉轻鸿出来后是怎么说的,更不知道姬半夏和厉红绫会不会急得发疯。
宁夺点点头:“我陪你一起。”
元清杭愣了愣:“不用了吧?你早点回去苍穹派,你师父他们应该也忧虑得厉害。”
想了想,他又道:“商朗他们,见到你回来,应该也会高兴极啦。”
宁夺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那我送你一程。”
两个人御剑离开湖面,向岸边飞去。
行了一阵,终于在路边找到了一个普通农夫,一打听,这里乃是距离千重山几百里的一处人间地界。
两个人默默前行,元清杭拿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头,忽然道:“这卵石好丑。”
宁夺低头看了看:“嗯,地下暗河边的好看多了。”
元清杭道:“对了,那里的卵石我带了点出来。”
宁夺微微一怔:“嗯?”
元清杭赶紧掏出储物袋,把多多放了出来:“上次扔了几颗给它玩儿,它喜欢得很,扒拉到储物袋里面了。”
果然,小家伙被放出来后,爪子间正紧紧抱着一颗圆溜溜的鹅卵石,晶莹透亮,上面飘着几丝红丝,煞是漂亮。
一出来,它的小眼睛就瞪圆了,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四下转动着脑袋,兴奋地乱看一气。
“多多,咱们出来啦。”元清杭抱着它在怀里,笑嘻嘻道,“过一会儿,说不定能见到你的小伙伴呢。”
宁夺淡淡瞥了小造梦兽一眼:“它还有同类?”
元清杭得意道:“还记得那只蛊雕吗?它当妈妈啦,生了一只小崽崽。多多看着它出生的。”
宁夺轻声道:“记得。是你发现它有身孕,坚持救了它们。”
元清杭笑着道:“也有你一份功劳。比赛时间已到,木家的那个弟子想来阻止我施救,若不是你拦着,我手一抖,那气机符爆了,那可是一尸两命。”
宁夺眼神温和:“不会的,你一定能救回它。”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当日大比时的情形,不由都嘴角含笑。
元清杭一边撸着多多的肚皮,一边道:“那只小蛊雕超级可爱,身上光溜溜红彤彤的,大眼睛、没眼睑,四肢好瘦,站在地上摇摇晃晃的。”
宁夺悠悠前行,诚实道:“听上去,好像不是很好看。”
元清杭殷勤道:“不是不是,天底下就没有不可爱的小幼崽。你看一眼就明白了,我保证你就会喜欢的。”
他偷眼看看宁夺,小声道:“等你有空的时候,要不要带商朗一起,来看看它?商朗一定也记得它妈妈嘛。”
宁夺淡淡道:“你的鸿弟会在吗?我怕我忍不住砍他。”
元清杭脖子一缩,傻了。
他讪讪道:“他……他大概不在。”
宁夺面色冷漠:“最好别叫我见到他。”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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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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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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