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春光明媚的一个下午,公主府的角门上,悄悄停下一辆青油车。车帘掀开,一张宛若娇花的脸露出来,眼里神采飞扬,黑溜溜地转动。

  “好气派。”她发出喟叹,同来接她的婆子寒暄:“难怪我差点将妈妈认成夫人,公主府连角门都比别人家的正门高阔出几倍,妈妈在这样的府里当差,穿着打扮言行举止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

  婆子笑道:“娘子到了公主面前,巧嘴可得收着些。”

  这位娘子不是别人,是鱼娘。

  在地窖内关了好些天后,她被送到这里来,来了好几天,一直在学礼仪规矩。今天才知道,原来她要见公主。

  原本以为没有生机可言的鱼娘,看到公主府的门,这才肯相信,小单将军真的不杀她了。

  经历了地窖不见天日只能等死的鱼娘,走在公主府丛丛郁郁的翠径花障间,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确实还活着。

  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每多走一步,多看一眼浓浓春意的繁花似锦,脚步便多一分轻盈。

  脚下的长廊,是紫檀的,笼着地火,触脚生温,公主府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木廊,不知得花费多少银子。堆假山的石头,全是奔云石,纹理好似滇茶花,重重花瓣层次分别。斗大一块奔云石,可卖百金,公主府用奔云石堆就连绵逶迤的假山,当成寻常山石使用,可谓奢华至极。

  走得腿脚酸麻,看得眼花缭乱,总算能到公主面前拜见。

  公主见营妓,自然不会在正殿见,也不会在日常起居的院子里见。公主见她,是在园子里的一处小花厅。

  鱼娘深深伏下去:“奴鱼娘,见过公主。”

  公主的模样,鱼娘没瞧见,因为她不配抬头正视公主,从远远看到公主身影出现在花厅时,就有婆子训斥她低头。

  “你叫鱼娘?”公主一开口,嗓音似玉珠溅盘,比鱼娘听过最好的歌喉还要美妙。

  昔日韩娥曼声高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公主的声音,可比韩娥再世。

  鱼娘答:“是,奴叫鱼娘。”

  “你姓鱼?”公主语气亲和,仿佛她不是卑微的营妓,而是一位寻常世家女。

  鱼娘紧张的心稍稍放松,笑着说:“回公主,奴不姓鱼。乐营日子煎熬,没有点盼头活不下去,奴爱吃鱼,所以给自己取名鱼娘。”

  “你抬起头来。”

  鱼娘缓缓仰起脸,将模样现给公主看,视线小心翼翼探过去,原是想察言观色,入目一张浓鬓雪肤的面庞,明灿如仙姝,惊艳得令人窒息。鱼娘呆住。

  世间竟有这等绝色。

  鱼娘自诩绝色,因为她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今日见到公主,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被公主一衬,鱼娘觉得自己被衬成了乡野村姑。她想到那晚去找小单将军,小单将军连门都不让她见。坐怀不乱,原来是早就见过公主这样的美人。

  鱼娘眼睛直愣愣,失语般微张嘴。婆子咳一声,鱼娘没听到,咳到第二声,她才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唐突,吓得连连请罪:“奴该死,奴该死。”

  宝鸾让鱼娘坐到自己身边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的头发和肌肤。

  头发是黑润的,肌肤是亮泽的。这个人在乐营里过得还算好。

  宝鸾心里又高兴一分,她不喜欢看人吃苦头,她自己过得锦衣玉食,希望别人也能过得好些。

  鱼娘入城后没有立刻被送到宝鸾面前,而是养了几天才送来,也有这个原因。班哥深知宝鸾的心性,她的同情心,不会因为鱼娘没有面黄肌瘦没有食不果腹,就减去几分。

  他送鱼娘来,是为了讨好宝鸾,不是让她难过。

  宝鸾问:“你是怎么认识……”顿住,看向一旁吃茶的石源。

  石源提醒:“单峦单将军。”

  “哦,对,单峦单将军。”宝鸾嫌这名字拗口,对石源幽怨的目光视而不见。

  难道我有义务知道他的一切吗?

  不知道名字怎么了,我连他何时生出的那种心思都不知道呢。

  一想到班哥,宝鸾有些心不在焉,耳边听着鱼娘的叙述,神思飞到从前。

  什么时候变得呢?是她做了什么,才让他生出那种心思吗?

  做随奴时卑微可怜的班哥,恢复身份后谨慎小心的班哥,一幕幕往事,从宝鸾的眼前似流水般淌过。越往前,越模糊。

  如今她脑海里最清晰的,竟然是来到陇右后,他在她面前平静自若说着无耻之言的样子。

  宝鸾苦恼地叹口气。

  公主一蹙眉,鱼娘心惊肉跳,连忙道:“单将军总共和奴说过两句话,面也只见过两次。单将军赴邀吃酒,此前和奴素不相识,以后更不会有任何瓜葛。”

  她以为单将军是公主养的面首,才会有那样一个荷包。能说动公主见她一个营妓,单将军定十分受宠。

  生怕被误会,情急之下,鱼娘险些还说出自己差点被杀的事。

  她被叮嘱过,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要说。

  鱼娘及时改口道:“将军对随身携带的荷包很是爱惜。”什么样的荷包,没有细描,大致说了几句。

  宝鸾猜出那荷包很有可能是自己剪坏的那个。她不但剪了他留在府里的衣物,还把曾经送他的针指女红也都翻出来剪了。

  就只那荷包还有个样子在,但也不能用,没想到他还留着。

  宝鸾不想再听荷包的事,命人将鱼娘的情郎请过来。

  鱼娘的情郎,是一个书生。求学时,曾得鱼娘父亲资助五十两。

  宝鸾没费什么功夫,就将他寻了出来。

  “从今往后,世上不必再有鱼娘,我愿成全你们两个。”宝鸾给出她的承诺,转而打量鱼娘的情郎,看他一表人才,从见到鱼娘那刻起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眼里有深情。

  她问:“书生,你姓什么?”

  书生说:“小人姓姜。”

  宝鸾指着五百两银票,再指指鱼娘,问书生:“你是读书人,日后肯定要考取功名,届时有功名在身,你的妻子不能不体面。这里有五百两银子,要是你顾及体面,那就拿这五百两,风风光光地纳她为妾,日后另择贤妻。”

  她摆出公主的威仪,声音故意冷漠严肃:“若你非要娶她为妻,那么这银子,你一两都得不到。不但没有银子,而且还得放弃你的前途,不能再做读书人,只能做个小生意人或者种田汉。”

  书生跪下去行大礼,毫不犹豫道:“我愿务农,与妻子归隐山林。”www.sttgxcl.com

  宝鸾满意地点点头,她取下鬓边一支金钗,插到鱼娘头上:“你选的这个人,他还算有担当,我祝你们恩爱一生,白首不离。”

  鱼娘泪水簌簌,涕泗滂沱。

  她听出公主有心试探姜郎。哭,不是为姜郎选她而哭,是为她重新被当成一个人而哭。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纳一个营妓,换成她自己没有落魄前,是不会见一个营妓的,更别说为营妓花心思。

  鱼娘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她伏下去哭道:“公主的大恩大德,奴无以为报,戴罪之身,不敢连累公主,惟愿来世托生猫狗,逗公主开怀一笑。”

  “不必等来世,你现在就值得我开怀一笑。”宝鸾嫣红的唇微微勾起一角,告诉鱼娘:“以后你就是姜氏,好好和你的丈夫过日子。这五百两,是我赠予你们的新婚礼,你要督促他上进督促他念书,早日替社稷苍生为黎民百姓效力。”

  鱼娘和书生齐声应下:“谨遵公主谕令。”

  宝鸾办成一件美事,笑逐颜开,心满意足。

  她喜欢鱼娘,不是因为今天见了一面就喜欢,鱼娘的故事里,打动她的,其实不是鱼娘的深情情郎,而是鱼娘的勇气和叛逆。

  正如鱼娘觉得不是每个人都能接纳一个营妓,宝鸾想的是,不是每个身处低谷的人,都能像鱼娘这般隐忍不放弃,等来一个机会,立刻放手一搏。

  她帮她,因为她认为自己没有鱼娘孤注一掷的勇气。

  花厅上,杨夫人也在。宝鸾让她来,是记着杨夫人曾说过她有一个闺中密友,也被发配乐营。

  公主相助营妓,这样的事搁从前,杨夫人肯定满脸鄙夷。

  今天,杨夫人依然觉得公主帮营妓有失身份,可她内心止不住地感动。

  杨夫人悄悄抹了好几回泪。这个鱼娘,不是她的闺友,她却好似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闺友。

  宝鸾让人送鱼娘和书生离开的时候,杨夫人没忍住,向宝鸾恳求:“能否容妾同她说两句?”

  宝鸾留下杨夫人,让她自便。

  杨夫人与鱼娘隔开几步远,问她:“你在乐营中,可曾认识一个出身江南世家的女郎?她脸方方的,眉毛浓浓的,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牙齿像兔子,脖子后面有一颗痣。”

  鱼娘想了想,好像见过这样一个人,问:“是不是姓高?在乐营里坚持用原来姓氏的人不多,我记得她。”

  杨夫人惊喜:“对对对,就是她!她怎么样?过得好吗?”

  鱼娘一下子噤声。

  这个人,已经病死了。

  杨夫人抓住鱼娘胳膊:“快告诉我。”

  鱼娘道:“她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杨夫人将自己的手镯取下给鱼娘:“你能替我传信给她吗?”

  鱼娘摇摇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到另一个乐营去了,具体去哪我也不清楚。”

  鱼娘劝她:“调离之前她改了名,已经不姓高,你不要找她了,找不到的,她也不会高兴你找她。”

  杨夫人怏怏垂目,呓语:“会不高兴吗?那次斗百草赢她太多,难道她还记着仇?”

  鱼娘默声,行礼后悄悄走开。

  沙州城外的军营里,之万将驿站取来的书信送到班哥面前。

  今天的信,有一封很是特别。

  没有署名,信封里空空的,没有一张纸亦没有一个字。

  有的,仅仅是一个香扑扑的荷包。

  荷包绣乌龟,乌龟在爬山。

  班哥低头嗅了嗅,眉不知不觉扬起,烛光下黑眸如星般明亮,在帐中除去外衣,只穿一件浅灰色绸衣裳,大刀阔斧地端坐,将荷包往心口处捂了捂,又放在唇边亲了亲。

  绣什么不好,绣个乌龟。

  他微微含笑,看着荷包,好似看宝鸾:“淘气鬼。”

  陶醉了好一会,将宝鸾从头到脚思念一遍,班哥同之万道:“替那个书生还的债,欠条不要给他,给那个营妓吧。打点当地县官,叫他看着点,不准牙婆登这个书生的门。”

  娶了妻子转手卖掉的,大有人在。妓从良,一般很难有好结局。

  之万说:“能得殿下和公主关照,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奴已经知会当地县官和坊间里正,有他们看顾,出不了什么事。依奴看,那个鱼娘是个精明人,就算无人照应,她也不会吃亏。”

  班哥没有兴趣知道鱼娘的事,不想让小善白费心思,所以才让人看顾她。

  他拆开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长安来的。

  施居远在信中说,永国公突然离开江南,不日就将回长安。

  班哥算算日子,他看信的这会,齐无错应该已经在长安了。

  这个废物,江南郡公都已经被流放,他连收拾一个流放之人的残余势力都做不到。待了这么长时间,突然回长安,是知道小善的事了?

  过去消息闭塞,寻常人唯一能获取信息的途径就是看邸报。邸报上,不会写公主离开长安祈福这种事。

  要及时知晓天南地北的事,除非自己培养势力,各处都有联络通信的人。这需要花费巨量钱财。

  班哥远在边关,也能知晓宫里的谈话,齐邈之身在江南,却事隔半年才知道宝鸾离开长安的事,区别就在于他们一个有人递消息,一个没有。

  齐邈之去江南,是皇后的意思,不让他知晓宫里的事,也是皇后的意思。

  皇后想让他心无旁骛地接管江南财政。

  女官若英已经逝世,接替她的,是新入宫的清平女官。

  清平女官来不及通传,人已经大步入殿。

  “娘娘呢!我要见娘娘!”

  皇后从古琴后抬起脸,她心爱的外甥气势汹汹,手里一把长剑,对着阻拦他的女官们恶狠狠道:“挡我者死,都滚开!”

  皇后欣慰地从外甥发狠的面容上,窥见当年姐姐在幽州护着她的样子。

  她懒懒出声:“别拦他,让他进来。”

  齐邈之执剑来到皇后面前,一身深红行装,被江南好水好景滋养大半年的眉眼,更加俊秀净白,只是身上,多了几分颓然落寞的气质,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大受打击的人。

  他红着眼道:“娘娘,你为何赶走小善,为何将她许给齐崇!齐崇他已有二十房小妾,怎能尚公主?”

  皇后神情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远归的外甥和自己别后重逢第一面,就是为了别人的事咄咄质问。

  她道:“小妾多,又不是妻子多,公主嫁过去,是做正妻。”

  齐邈之吼道:“娘娘非要选一个齐家人尚主的话,为何不能选我?难道我不算齐家人!”

  他跪下去,手握长剑道:“请娘娘将三公主改降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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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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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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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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