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袖在给岑鲸的回信里提到过,说云伯年纪太大,人也有些糊涂,经常认不出人,记不住事。

  岑鲸猜是阿尔兹海默症,就特地在出发去水云居之前,换上了一身男装,免得老人家认不出她。

  于是当陵阳县主得知手下侍卫成功将岑鲸带回她府上,特地跑去见岑鲸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端坐在花厅,宛如岑吞舟在世的男装岑鲸。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身裹一袭青竹色的袍子,长发皆被收于发冠之下,露出那张漂亮,又带着些颓冷的容颜。哪怕是被半路劫到了此处,她的神态依旧淡定从容,仿佛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地就不是水云居,而是陵阳县主的府邸一般。

  察觉到有人靠近,岑鲸微微侧头,就看见陵阳县主呆立在不远处,痴痴地望着她。

  岑鲸站起身,向其行礼:“陵阳县主。”

  陵阳回过神,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岑鲸面前,翻飞的裙摆还未彻底落下,就听见她急不可耐地对岑鲸说:“叫我陵阳。”

  岑鲸微愣,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大约是陵阳县主也曾对岑吞舟提过同样的要求。

  可岑鲸早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怕不小心说出同样的话,索性什么都不说,陷入了沉默。

  陵阳县主对上岑鲸的沉默,眼中的期待慢慢溟灭,却并不见失望,还笑着说:“怎么连拒绝我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岑鲸心头一跳,怎么的,她当初也是什么都没说?

  岑鲸无奈,只好开口,用话语把陵阳县主拉回到当下:“不知县主把我请来,可是有什么事?”

  岑鲸说话算客气的了,陵阳县主的侍卫当街拦她马车,制服了车夫和随行的白府侍卫,直接把载着岑鲸和她丫鬟的马车架到陵阳县主府大门前,最后又把岑鲸的丫鬟留在车里,只把岑鲸带进来见陵阳县主,这哪里算“请”,说是“劫”还差不多。sttgxcl.com

  陵阳县主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霸道,赶紧解释说:“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我就是……就是请你来我府上坐坐。”

  这话说的陵阳县主自己都心虚,可自从昨天傍晚从长乐侯跟裴简那得到消息后,她胸口那团火就一直下不去。

  她恼长乐侯与裴简,更恼多管闲事的燕兰庭。

  因此她说什么都想让燕兰庭知道,她不如长乐侯那般好拿捏。

  可燕兰庭此人刀枪不入,陵阳县主不知道能如何要挟恐吓他,想起前阵子的传言,一气之下便将岑鲸弄了来。

  可把岑鲸弄来了她才知道,就算燕兰庭真的在乎岑鲸,自己恐怕也没办法拿岑鲸来胁迫燕兰庭。

  她小心翼翼地在岑鲸面前掩饰自己的目的,心里诞生出一个极为不讲道理的想法——岑鲸是女子又如何,只要穿上男装,那不就是活脱脱的岑吞舟吗。

  既然如此,便把她留下吧,留在自己府上,能日日看着,也是好的。

  陵阳想到就做,随后白家来人要接岑鲸回去。

  陵阳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很快岑鲸被扣在陵阳县主府的事情就传到了燕兰庭耳朵里。

  陵阳县主本身的目的就是警告燕兰庭,因此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所作所为直接就传开了。

  加上岑鲸出门是要去水云居,云息江袖等不来人,一打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不得赶紧找燕兰庭报信。

  燕兰庭顾及岑鲸的名声,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让人传信长乐侯府,叫长乐侯夫人去了一趟。

  糟糕的是,陵阳连长乐侯夫人的面子都没给,甚至跟拦白家人一样,把长乐侯夫人给拦在了大门外。

  杨夫人与白志远心急如焚,询问长乐侯夫人还能怎么办,长乐侯夫人想了想,又去请了些同陵阳县主沾亲带故的长辈来。

  可那些长辈要能治住陵阳,也不至于让陵阳过得如此肆意张扬,还在自己府上养了一大堆男宠。

  各种法子俱都败下阵来。

  长乐侯夫人彻底没了办法,就让白家人去请燕丞相。

  虽然这事传出去会有些奇怪,但硬要解释也不是解释不了。

  况且是白家人自己去求燕兰庭,不是燕兰庭一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去陵阳县主府接人,如此,倒也不至于让人想太多。

  燕兰庭也不是没考虑过找萧卿颜来,可萧卿颜若是去了,陵阳县主记恨她“辜负”岑吞舟,怕是更加不肯放人。

  外头乱哄哄闹成一团,岑鲸在陵阳府里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被陵阳县主带着逛起了园子。

  逛了大半日,陵阳见岑鲸面露疲惫,就近找了间风雨亭,让岑鲸坐下休息,还跟岑鲸提议:“你日后就住我这吧,不去书院了,我请先生来给你上课,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准备,你看如何?”

  岑鲸喝了口茶,茶水入口极苦,咽下后回甘清甜,让人忍不住喝一口,再喝一口。

  是她作为岑吞舟时最爱喝的白茶。

  岑鲸捧着茶杯,说:“县主,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陵阳县主不解:“我这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肯留下?”

  岑鲸反问:“我若留下,县主还会让我穿裙子吗?”

  陵阳县主眼神飘忽:“……你穿男装更好看。”

  岑鲸无声轻叹,后悔出门时换了男装,不然陵阳也不会扣着不让她走。

  两人正僵持不下,县主府的侍卫突然来报,说外头来了一批南衙骁卫,包围了县主府。

  不等陵阳县主叫侍卫加派人手守住府门,燕兰庭就已经带人闯了进来,并一路找到了风雨亭。

  陵阳县主何曾被人这样挑衅过,她站起身,对着赶来的燕兰庭骂道:“燕兰庭你胆子不小,真把南衙骁卫当你相府私兵了不成?!”

  燕兰庭先是看了眼岑鲸,确定人没事,才回陵阳县主的话:“白大人报了官,京兆尹下了令,我不过正好赶上,何来私兵一说。”

  燕兰庭说得理直气壮,可接着却又抬了抬手,那些“恰好”被他撞上的骁卫听他指挥,将风雨亭团团包围。

  陵阳县主眼睁睁看着燕兰庭踏进风雨亭,撩起衣袍在岑鲸对面坐下,又端了茶壶给岑鲸续上茶,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疏别扭。

  燕兰庭倒好茶水,轻轻将茶壶搁下,又对陵阳县主说:“日后再来也不方便,就趁现在,我们谈谈。”

  陵阳知道燕兰庭要跟她谈什么,她有些犹豫,既不想在岑鲸面前说那些事情,又怕将燕兰庭带到别处说话,燕兰庭的人会趁机带走岑鲸。

  她思虑再三,还是坐下了。

  她让自己的侍卫出去,一下子风雨亭里就剩下他们三个,骁卫远远守在外头,别说人,怕是连只苍蝇都进不来。

  岑鲸默默喝茶,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燕兰庭转向陵阳,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恭王妃还在西耀。”

  可陵阳听懂了,岑鲸也听懂了。

  陵阳县主是恭郡王之女,按理来讲,就是公主都不敢像她这般肆意妄为,偏偏她敢,因为她的母亲恭王妃,曾在十多年前被送去西耀和亲。

  这事说来荒唐,一个丧夫的寡妇,还是郡王妃,居然会被送去和亲。

  可人西耀王就是看上了她,先帝又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能为他们大胤换来良马和跟西耀之间的和平,就允了。

  此后不过五年,西耀王去世,恭王妃嫁给了西耀王的儿子,结果又不到两年,新西耀王被他的表兄弟篡了位,可恭王妃却始终牢牢地坐在王后的位置上。

  当时的草原上流行一句俚语,说是铁打的西耀王后,流水的王。

  王权几次更迭,导致西耀军权几乎都落到了恭王妃手上。

  有这么强大的母亲做后盾,也就难怪陵阳县主能在京城这般胡作非为。

  可恭王妃的权势也仰赖她背后的祖国,若是大胤撕毁条约掀起战争,恭王妃的境况会变得如何,谁都不清楚。

  陵阳听出燕兰庭是在拿她的母亲威胁她,整个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凶悍道:“燕兰庭!!你敢!!!”

  燕兰庭:“现在不是我敢不敢,而是县主你敢,你所谋之事若成,你能保证西耀那边,不出现任何异动?”

  陵阳咬牙,她不能。

  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

  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思想和眼界。

  她也好,长乐侯也好,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过惯了不用自己操心的日子,莽起来是真的莽,也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思虑周全。

  裴简比他们俩好些,可毕竟出身微末,所见所闻远不及世家子弟,又如何能想到这一层。

  所以他们仨加上一个叶临岸,费尽心机愣是搞不死皇帝。

  如今有了燕兰庭提点,陵阳终于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可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收手,非常非常不甘心。

  燕兰庭又一次提出,自己让她收手,不是让皇帝就这么好好活着的意思,而是让陵阳来帮自己。

  虽然耗费时间可能比较长,但至少,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还能保证恭王妃不受影响,岂不比他们乱来要好。

  燕兰庭说得直白,陵阳第一反应是看向岑鲸,果然在岑鲸面上看到了惊讶的表情。

  她以为岑鲸是惊讶他们的谋划,却不知岑鲸惊讶的是——她让燕兰庭拦一拦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燕兰庭拦了,但又没完全拦,还把人都收到自己麾下。

  这简直,绝了。

  陵阳担心岑鲸会怕,但还好,岑鲸很快就收起了惊讶的表情,也没有怕他们的意思,于是陵阳就这么跟燕兰庭谈了起来。

  最后两人协商妥当,基本达成一致。

  燕兰庭看时间不早,起身准备离开,并对岑鲸说:“你舅舅舅母都在外头,我送你出去。”

  岑鲸闻言,跟着站起身,走到了燕兰庭身边。

  陵阳:“等等!”

  燕兰庭抬手拦在了岑鲸身后,一副维护的模样。

  陵阳见此,便知自己是没办法把岑鲸留下了,可至少,她不想让岑鲸因为今天的事情讨厌她。

  她撑着桌子起身,对岑鲸的背影解释说:“我没想把你怎么样,我只是……太想他了。”

  陵阳湿了眼眶,说:“他是这世上,唯一会真心为我母亲哭泣的人。”

  也是他,在恭王妃的父母都放弃了恭王妃的时候,为恭王妃周旋到了最后一刻,却被太子抓住机会下了狱,差点死在牢里。

  后来更是他,说服先帝下令,以大军压境之势给恭王妃撑腰,让新西耀王的表兄弟在篡位后不得不续娶恭王妃,帮恭王妃彻底掌控西耀。

  时隔多年,岑鲸终于知道了陵阳县主会喜欢自己的原因。

  也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温柔的女子。

  岑吞舟遇到过许多年纪比她小的人,无论是萧卿颜还是燕兰庭,别看他们现在呼风唤雨,在岑吞舟年盛那会儿,他们也不过就是俩孩子罢了。

  但再往前推个二十年,岑吞舟自己也只是个青涩的少年郎,她也遇到过很多比她年长,愿意教导她、照顾她的人,比如她的老师元老爷子,又比如早已不在人世的恭郡王,以及总是温温柔柔,待她像待亲弟弟一般的恭王妃。

  可惜她得势太晚,终究还是没能护住恭王妃。

  岑鲸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回头对陵阳县主说:“嗯,我知道了。”

  看着岑鲸那张和岑吞舟极其相似的脸,陵阳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岑鲸随同燕兰庭一起走出风雨亭,身后的哭声越来越远,燕兰庭却越来越担心,怕提起那些过往,会伤了岑鲸的心神。

  燕兰庭带着岑鲸走自己来时的路,跟岑鲸刚刚走过的路不是同一条。

  走着走着,岑鲸突然停下了脚步。

  燕兰庭:“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岑鲸回答燕兰庭,眼睛却一直看着左侧不远处的花圃。

  燕兰庭循着岑鲸的视线望去,发现一丛色泽艳丽的——

  “虞美人?”

  养得倒是不错,看起来比寻常虞美人要高壮许多。

  岑鲸调转脚步走到花圃前,蹲身抬手,指腹抚上光滑的花茎,平淡的语调中透出彻骨的寒:“不是虞美人。”

  岑鲸抬眼,恹恹的颓气一扫而空:“把陵阳给我叫来。”

  不容驳斥的语调,如利剑出鞘,裹挟着锐不可挡的锋芒,几乎将人划伤。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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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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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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