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雪在前,姜霆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一个外臣,披甲带剑,行走宫禁,已是僭越了,可如今群龙无首的大宁内廷,也没有谁站出来对这位矫诏上位统领羽林卫的姜家侯爷说上一二。
对长宁殿的一切,宇文雪都不陌生,无非是进殿之后再穿过一条高阔的长廊,唯一的不同处,今夜这里每隔几步就多了一位侍卫。他们的面孔,对宇文雪而言算是长宁殿里唯一陌生的东西,这些人目不斜视,昂首站立着,倒是看姜霆的眼神,多些熟悉。
长廊的尽头,转过一扇镂空的玉屏之后,才算是真的走进了长宁殿,秋冬之时,为避风寒,多会布置写帘帐屏风,长宁殿自不例外,又是一扇华丽的仕女行猎图的屏风。
殿内,鎏金的瑞兽香炉不停地的从嘴盖里吐出袅袅泛着清香的紫烟,如缕不绝。
“太后娘娘口谕是宣楚王妃觐见,康恩侯,还请您在此稍等片刻,容奴婢给您通报”通天阁小说
姜霆白了这位皇太后身边的婢女一眼,在他看来,此时还卖弄什么皇太后的凤仪,只能是多此一举。
只是碍于当下杨宸未死,他也不便翻脸,皇太后虽然是助姜家,可在姜霆眼中,这位皇太后的心如蛇蝎,竟然会为了帮姜家,害了自己的儿子与侄女,如何不是心狠手辣。这样情理不通之处也让他有所疑虑。
杨叡到底只是一个孙儿,杨叡登基,宇文云无非是与皇太后并尊的太皇太后,到底没有这独一份的皇太后来得尊荣,为何宇文云会这般死心塌地的帮他们姜氏一族,只是因为偏心长子?征战沙场的将军,对于不通之处,总会习惯多问一问,究竟是不是有何图谋。
“王妃娘娘请”
在婢女的指示下,宇文雪走入了长宁殿里,看到了宇文云,也看到了姜楷,如此深夜,素日里不相往来的两人此时却齐齐看向自己,宇文雪在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见了哀家,为何不行礼?”
宇文雪坐在她成为大宁朝圣母皇太后之后才有资格坐上的太后凤椅,第一次向进殿后没有主动向自己行礼的宇文雪问道。
“儿臣,见过母后”
“你不是什么儿臣了,从明日开始,你得重新唤我姑母。”宇文云扭头看向一旁,有些多余地问道:“曼因呢?”
“曼因姑姑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宇文云方才稍稍迟疑了些许,又自欺欺人地说道:“她跟了哀家多年,今日一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没有辜负你阿爷和你爹当年对她的大恩。”
“那母后呢?”宇文雪瞪着宇文云问道,她没有时间伤心欲绝,她饱读史书,知道皇权之下无情义,可她总愿意去相信,世间是有例外的,正如杨智待杨宸那般。只可惜这位她自幼尊崇有加的姑母,亲手摧毁了她的这一丝念想。
“哀家?”
“母后派曼因姑姑去王府,是怕儿臣多心,选了旁人,儿臣今夜不听宣入宫,对吧?”
“是又怎样”
宇文雪摇了摇头:“只要是母后的凤谕,儿臣自会尊崇,今夜入宫,也不是因为曼因姑姑,是因为母后,乃是儿臣的自幼敬重的姑姑,可母后你呢?先皇驾崩,内外不安之时,竟然勾连外臣,图谋不轨!”
宇文雪指着姜楷说道:“此我杨家的家事,德国公深夜在此,怎么,是觉着先皇遗命没顺了你姜家的心意,要在今夜,勾连内外矫诏不成?”
不愿意让姜楷看到宇文家笑话的宇文云也向姜楷说道:“去吧,布置妥当,就把楚王请来。”
“诺”
姜楷走出殿门后,宇文云方才走下凤椅,围着站在原处满眼怨气的宇文雪宽慰道:“先皇走后,这天下与我血脉最近的人,只有你了。”
“母后可别忘了,天下人眼里,王爷也是母后的儿子”
“哈哈哈哈”宇文云嗤笑了几句,随后冷冰冰的说道:“就他那些自作聪明的把戏,瞒得过谁,是太宗皇帝,还是先皇?背地里,他祭祀过赵家那个贱人多少次,我都不愿去想,只恨这么些年养了一个白眼狼,今日先皇尸骨未寒,他竟敢说要把有些事昭告天下”
宇文云突然像失心疯了一般死死攥住宇文雪的双手,带着满腔愤恨说道:“真让他做了皇帝,赵家那个贱人得了仁孝文皇后的位置之后,是不是还得被尊为皇太后?是不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她赵欢的儿子得了皇位,而我宇文云处心积虑十几年谋划得来的东西,不过是掌中水,最终给仇人做了嫁衣?他要让天下人看我的笑话,要让天下人知道,太宗皇帝对赵欢的情义,对我的冷待,我只恨皇帝昏聩,竟然真被什么兄弟情分所欺瞒,把皇位许给了他,他伪善自私,又最是阴险,最是残虐,真让他得了皇位,叡儿和皇后岂能善终,我,大宁朝的皇太后,岂能善终?”
宇文雪推开了宇文云,她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宇文云的自圆其说,所以也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无论母后心里想做什么,只怕先皇的遗命,不是母后想改就能改的了”
“哈哈哈哈”
宇文云转身向背,又指着宇文雪笑骂道:“我本以为你聪慧,饱读诗书,和一般女子不同,不会像我年少一样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害了一辈子,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腌臜不堪的俗物。若你没有哀家,没有镇国公府,没有你阿爷告饶求来的婚事,他杨宸的眼里,岂会有你?先是有青晓那个贱婢,又有什么南诏郡主,在他眼里,你算什么?”
“那母后为何还把我骗入宫中,等着用我,来诱王爷?”
“宇文雪啊宇文雪啊,莫非你也和姜楷他们这些蠢货一样,以为杨宸会为了你一个女人,放弃江山?我诏你入宫,是为了帮姜家不假,可只是希望保全你,让你不要在宫外拨弄风云,跟着杨宸走上绝路。姜家到底是满门鼠辈,竟然投鼠忌器,不敢带兵去大行宫与他战上一场,只想着这些损招,罢了,让姜家人也长长记性吧,他们早晚会明白,不置之死地逼自己一场,是坐不上那个位置的。”
姑侄二人没有多说其他,长乐宫外,也在宇文雪入宫之后不久,顷刻间乱作了一团,李定并不同意李严的逼宫之举,在他看来,无论是谁坐到那个位置,都定会施恩于先皇旧臣,他李家是三朝的忠臣,纵然一时忤逆,假以时日,只要事后忠心,杨宸也自会投桃报李。
何况姜楷俨然一副小人嘴脸,之前得宠之时就屡屡想着要和宇文家一分高下,真是从了他的意扶持杨叡做了新君,主少国疑,而外有强藩大敌,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惜李严被姜楷许多的东西冲昏了头脑,竟然绑缚了李定,假传家主之命,带着因为杨宸救出林海而让李家满门难堪愤愤不平的族人,决心助姜家一臂之力,姜霆所言的计划从宇文雪被挟持入宫的时候就已成功大半,宫城外群龙无首,楚王府府兵不过八百,断然挡不住他们两家还有羽林卫的冲杀。
李严穿上了那身曾经李复跟随广武帝征战天下时的罩甲,他希望自己那位从前对嫡子嫡孙寄予厚望的父亲看看,看看自己是如何带着李氏一族,在注定惊心动魄的夜晚,来一场火中取栗。
“广武二十五年,宇文杰不也是带着九族的性命跟随太宗兵围长乐宫,才让宇文家至今显赫么?他做的,为何我们姜家做不得,为何你们李家做不得?曹家和邓家当初袖手旁观,结果呢?苟延残喘罢了”
耳边,姜霆的话音在李严的耳边回荡着,用兵部的大印诈了长安皇城武库的守卫过后,李严给姜李两家,连着一呼百应的侯府伯爵府,七拼八凑出了两千余人的军马。
楚王府内,依旧大门紧闭,奉宇文雪之命提前布置好的韩芳,回到了楚王府,提前一步,把林海、安彬、罗义托付之人交给了青晓。
“娘娘,今夜恐有变乱,两位世子还有她们,就随娘娘一块儿躲进王爷书房的密室里,不必担心,等天明了,老奴会亲自来接娘娘和世子的。”
本已睡下的杨瞻与安安在睡梦里被侍卫抱走,在侍卫们硌人的肩膀上醒来后,才发觉自己进了满屋灵位的密室。
小婵抱着杨湛最后一个走进了密室后,由韩芳亲自将密室之门锁死,胜败即生死,若是楚王府败了,外间的人也寻不到这间密室,那杨宸祭祀赵欢的密室,就会成为此间所有人墓室。
既已如此,那就都不必遮掩。
身在姜家的纳兰瑜,只管落子,不管收局,在他眼中,倘若杨宸真像杨泰那般困于儿女私情弃天命于不顾,那也自该身死。
长安城的夜幕下,为了那份至高无上的天命,披甲带刀的所有人,都已赌上了自己所有的身家性命。
今夜王太岳在内阁值守,奉杨宸之命草拟杨智遗诏的他,早已把遗诏写好,等着明日朝会,告文武百官与天下臣民。
那张坐了多年的太师椅上,他向今夜一样不曾回家的徐知余说道:“这么多年了,来一局?”
“阁老还嫌今夜的局,不够多么?”
王太岳忧心忡忡的看着徐知余问道:“陛下入京不曾与我相谈,你是陛下的近臣,你且告诉我,陛下究竟有没有后手?否则我心难安啊。”
“阁老见惯了风雨,怎么还会被这些事,搅得心神不定?”徐知余一眼望去,王太岳好似从杨智病重到驾崩这短短数月内,苍老更甚,为了让他安心,也只好说道:“阁老别忘了陛下今日的话”
“哪一句?”
“太祖高皇帝之孙,太宗文皇帝之子,先皇之弟”
“好吧”
王太岳说着好吧,但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你我的手,只能执笔平天下,安民心,这些阴谋诡计的杀伐之事,还是交给他们提刀的人来做吧。”
徐知余闻言,轻轻一笑,起身走到王太岳的身前说道:“阁老此言差矣,广武二十五年的齐王府里,可是阁老一脚踢翻了打算为太宗皇帝占卜吉凶的术士,当着一众畏惧太祖皇帝的文武说道‘事已至此,莫非不吉,便不做了么?’随后拿起刀第一个站到太宗皇帝身边去的啊”
王太岳听到徐知余说起自己十年前助杨景夺位的旧事,也报之一笑:“如今老咯,但眼睛还没花,耳朵没聋,别以为我不知,楚王妃见过你。今夜这局,就看是你这个做师兄的赢,还是他赢咯。”
而由内阁相距数里之外的幽巷里,守卫着杨家天子的白发老者又一次躺在了李淳风的屋檐上,向在院中盘腿入定的李淳风问道:“你这卦,到底准不准,是楚王赢,还是姜家赢?”
“前辈,卦终未济,亦无对错,胜败皆定数,非贫道之卦所能左右。倒是前辈不去助助阵?”
白发老者无趣的说道:“这是杨家的家事,与我无关。”
“哈哈哈哈,那当初太祖皇帝驾崩之夜,前辈是想齐王赢,还是楚王赢?”
“你不是废话?”
老者一个弹指,势如千钧的一击就凭空击在了李淳风的后背上,一口浊血当场吐出,仙风道袍染了血,李淳风也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这是老者因为自己的这一卦害得杨家三代人厮杀不绝而出出恶气。
楚王府的大门外,李严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向注定已经知道被重兵围住却一样紧闭府门的楚王府喝令道:
“奉皇太后谕旨,楚王谋逆,毒杀先皇,今夜,诛杀叛逆,杀!”
几十名侍卫随后便开始撞击楚王府的正门,王府的大门,在专为攻城而制的巨木撞击下,很快摇摇欲坠。
“砰!”
王府的大门倒下,李严和一众侍卫的振奋之后想要好好进去趁乱抢掠一番时,却惊讶的看到令狐元白一人站在府门之前。
穿着朝服,不可一世的睥睨着众人说道:
“大胆李严,竟然盗取兵部大印,开武库,还假传皇太后凤谕图谋不轨,你可知,你李氏全族皆死?”
“令狐元白,你一个前朝罪臣之子,读了几年诗书就觉着自己行了?本将劝你,早些弃暗投明,报效新君!”
李严不愿与他啰唆,当即下令在府门前的士卒杀了令狐元白。
可士卒们竟然没有一人动手。
李严带过兵,知道这样僵持会让军心生变,连忙开弓,但弓弦又无论如何也拉不开。
“是么?”
令狐元白一番狞笑过后,站在府门前的士卒当即五内俱碎,瘫倒于地,此时的楚王府内,没有楚王妃,却有杨子云。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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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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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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