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门九死了,神魂俱灭,与他一同毙命的,还有阴阳寮上三家除安倍以外另两家半数还多的族内精英子弟。

  消息传回京中时,正值隆冬大雪,簌簌落下的雪像是天空剥落下来的灰烬,一层又一层的盖下来,沉默寒凉。

  损失惨重的哀痛与除去大害的喜悦在大雪中酝酿,一同升起的,还有人们自以为是的廉价惋惜与唏嘘:“想当年御门少主一箭落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念之差,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当然,也有人冷笑:“咎由自取罢了,有何可惜,要我说御门案之后就该将他处死,也免了这两年枉死的人命。”

  不过,惋惜也好、拍手称快也罢,不久之后,都变成了无法遏制的惊惶——神像碎了。

  像是某种灾厄开始前的预兆,曾经切实施展过神迹、甚至还亲自降临过的,被人们信仰的神——不空羂索,祂的像以极快的速度,崩毁成碎块,随之而来的,还有祂所赐福祉的毁坏。

  于是,强求来的财富顷刻间消散,被掠夺的气运也尽数归还,一切不空羂索曾经赐下的承诺,都成为虚言。

  不仅如此,那些疯狂的信奉着祂,曾为之抛妻弃子、舍弃自我的信徒,一个接一个,尽数死于意外。

  他们像是被命运舍弃,又或者被谁提前掐断了生命往前延续的路径,不管是幡然醒悟的祈求还是怒不可遏的咒骂都无法阻止意外从天而降,为此死去的足有两万人之多。

  认定这是御门九的诅咒,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其中尤以不空院和琉生寺最为害怕,虽然御门九选择自戕,一把冥火将自己烧得灰都不剩,但谁也不能保证往后他会不会因为种种原因,或怨气未消或执念不释而重回人间,于是,以不空院为首的一众权臣贵族,主张抹消御门九的一切痕迹,取缔御门姓氏。

  一直沉默的安倍这次终于不在沉默,像是补偿一般,上下奔走忙碌,力排众议,终于保下御门的姓氏。

  在平安京朝堂上权力倾轧的同时,人间也不太平,乱象四起,这次,玄术界却无能为力,更甚至,连他们也开始自顾不暇起来,灵力衰退、神异消失,灾难般席卷整个里世界,不分敌我、无异好坏,人们挣扎着却抵不住时间的洪流,最终,玄术式微,一切逐渐走向没落。

  确定后面无法得到御门九残魂的线索,五条悟失去停步的理由,不再克制,像是点破一个肥皂泡一般,轻描淡写的戳破还在继续衍生下去的幻境,神色不虞:“啧,要不是想看看有没有修复九九魂魄的线索……浪费时间。”

  至于那什么秘辛一样的咒术取代阴阳术成为里世界主流的发展史,抱歉,他宁愿回去听夜蛾正道念叨什么教师守则,也不愿意在这继续看。

  夜蛾正道:?

  总之,即使已经大概猜出来了“真爱考验”这个幌子背后真正的谋划者是谁,五条悟也没生出半点敬畏之心,甚至,还有些不屑——就这,还想离间他和九九之间的感情,想的倒美——倒是浑然不觉得自己单方面肯定和御门九之间感情深厚有什么问题。

  “啪”一声轻响,如同用针扎破一个纯黑的气球,一刹那炸开之后,光争先恐后的涌入,顷刻间占据五条悟所有的视野,与上一次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也在这片过场的纯白中,知道了御门九经历的是他的哪段记忆,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五条悟一怔,继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毫无形象的笑容,纯粹的高兴。

  事实上,即使是现在的他,重回过去,大概也还是会生出要杀死那些人的想法,甚至,因为成年人的思维和考量,会选择更加果断与合适的途径来完成这个想法,那些轻狂的意气,在经历了成长的搓磨之后,反而愈加纯粹。

  御门九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并不是简单的支持与纵容,而是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与他一起进退。他们就像是天空中的风筝,手里握着对方的线,互为归属。

  “九九~”五条悟的声音带着压制不住的笑意,甚至有些荡漾,“我来找你,告白啦~”

  ……

  “阿嚏!”

  御门九打了个喷嚏,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助攻了,见状只以为是上身的鬼魂现在经历的环境过于寒冷,所以身体才会受不住的打喷嚏。

  不过,他倒是很肯定五条悟也通过了第二考,无他,就在方才,他的心中忽然涌入一股极为舒缓的心绪,像是数九寒天里捧着的一杯热奶茶那般让人身心熨贴,这必然是五条悟在他的记忆之境中解开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郁结。

  “唔,”鸦羽般的眼睫轻颤,御门九看着从破窗中漏进来的冷风与月光,在心中做了决定,“加快速度,然后……去和五条悟说清楚吧。”

  通过通感,御门九基本上已经明白了诅咒形成的原因,接下来,就是提高通感的效率,找到两只咒灵的栖身之处。

  ——没错,是两只咒灵,而且,还是双生子。

  事实上,真要追究起来,他其实已经接触过其中一只了,便是那个在第一个考核中扮作出嫁新娘侍女,名为霜奈的孩子。

  双生子中的另一个,是姐姐雪奈。

  从古时候起,双子便被人视为不祥的存在,会带来灾祸,究其原因,却也简单。

  一来,双生子会对母体造成更大的伤害,在古代医疗条件低下的情况中生产双子,往往会对母体造成很大的伤害,甚至大多时候母体都会损耗过度直接死亡,这样用母亲生命换来的出生,本身就带上了血腥与灾厄的意味;二来,古时候人们的生活资源不丰富,双生子便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资源,还涉及到公平分配的问题,寻常人家也罢,若是王公贵族,就涉及到更大的、无法均分的利益继承,且大多会起争端从而造成族群之祸,而王公贵族往往又是带领自己所处时代潮流的群体,久而久之,双生子不祥,就演变成了人们思想中根深蒂固的念头。

  即使是在现代社会,这些糟粕思想早就被摒弃,也仍旧有些古板迷信的老人认为双生子会给家里带来灾祸。那么,在上个世纪,被饥饿与贫穷围剿的老旧山村中,一对双子会遭遇什么,也就显而易见了。

  更别说,她们面对的,还有村子中流传下来的,深入每个村民心中的,男尊女卑的思想。

  姐姐比妹妹早出生一段时间,身体更为强壮、健康,长得快,力气大,小小年纪就能干活,也更讨家里人欢心一些;至于妹妹,瘦弱、干瘪,长得慢,身体还差,动不动就生病,耽误活计,自然不讨人喜欢,甚至,如果不是接生的产婆说她们家里目前还没有男丁,要多积德少造孽,妹妹或许一出生,就会被掐死丢掉也说不定。

  在这种情况下,妹妹想要得到什么照顾,基本是不可能的。小时候还好,婴儿吃的少睡得多,不耽误事,稍微长大一些之后,妹妹常常会被饿的大哭,但是哭不会得到怜惜,只有打骂,于是从她记事起,就明白,不能哭,这是不好的,会被打。

  但是,姐姐是好的,会把自己的饭分给她吃,会给她带好看的小花,会在出去割山草的时候把找到的蛇泡儿摘回来,全都偷偷给她,还会在她挨打的时候护着她,自己却被打掉半颗牙。

  她则会为姐姐清理出门干活身上被划出来的伤口,会把更顶饿的东西递给姐姐,说自己吃了不舒服,会在家里洗衣做饭分担姐姐的活计,还会在夜晚和姐姐抱在一起睡觉时哼从村子里疯女人那儿学来的小调子。www.sttgxcl.com

  其实,姐姐之上还有比她们大几岁的两个姐姐,但是妹妹总是觉得,她只有一个姐姐,与自己同一天内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姐姐。

  姐妹俩六岁时,大姐嫁出去了,或者,说是卖也合适,她们看着那个瘸腿的男人将拎着的两只鸡和一筐粮食递给家里人,然后像拎着鸡一样,把大姐拎出了村子,拎去了隔着一个山头的隔壁村子,从此再无音讯。

  家里多了两只鸡,但是少了一个能干活的人,活变得更多了,妹妹也不能再继续待在家里只干家里活了,她也需要出去干田地活。

  八岁时,他们家添了一个弟弟,全家人都很高兴,大人们为了男丁,女孩子们则因为家里难得一次的丰盛餐食,虽然那只是没有掺糠的白米稀饭。

  半年后,二姐被人领走了,这次,家里则多出来许多粮食,洁白的、漂亮的粮食,一粒粒圆滚滚的,就算只能拿来给弟弟熬米糊糊,但是光是看着,也让妹妹觉得吃的东西变得好吃了。

  她仍旧会趁着出去洗衣服的时间去看看住在村子西边的疯女人,村里人都说小孩子不能靠近她,会被她拐走吃掉,但是妹妹看着像狗一样被拴住的女人,总觉得是吓唬人的话,而她,最不怕吓唬人的话了,毕竟,过去的年岁中,她最常听的,就是家里人咆哮着要把她这个不中用的赔钱货丢山里喂狼。

  疯女人总是脏兮兮的,破烂的衣服上沾着黑褐色的油点和血渍,但是她却懂很多东西,能哼好听的调子,讲叫“童话”的故事,还在妹妹的央求下给她和姐姐都起了好听的名字——霜奈和雪奈。

  妹妹不懂名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知道霜和雪都很漂亮,洁白又冰凉,虽然一下雪家里的日子就会变得更加难过,但她还是喜欢雪。

  她把得来的名字在深夜偷偷分享给了姐姐。姐妹俩对区别于原本数字代号一般的名字很欢喜,小心又仔细的将之更替进生活里,直至周围人都逐渐记住。

  又过了几年,姐妹俩随着年龄的增大,懂了更多的东西,也逐渐明白疯女人从哪来又为什么被拴起来,只不过不等她们做些什么,疯女人便死了。

  她是被按在水塘里溺死的。脸朝下头插进水里,毛躁打结的头发在水中一荡一荡的,像一团在水里晕开的长毛青苔,水渍洇湿了大片的泥地,糊满女人外翻的十指指甲盖,黏黏的渗出一些红。

  霜奈看到这些,也看到了蹲在女人旁边,眼角眉梢俱是狰狞的黑瘦男人。

  她没逃掉,被男人按在塘边的泥地里施暴,喉咙被紧紧掐住,连气声都无法发出,只偶尔露出一两声肌肉和黏膜痉挛着摩擦出来的怪异嗡鸣。某个瞬间,她像是被扔进了天堂,意识再也感受不到躯体,痛苦也不再如影随形,然而,那一瞬间过后,她的意识重重摔了下来,重回被痛苦俘虏的躯壳。

  她得救了——被水里爬上来的“水鬼”。

  村子边人人都去洗东西挑水的大水塘,原来是鬼的巢穴。

  妹妹看到鬼,像是毛猴子一般的东西,青灰濡湿,浑身带着一团影影错错的黑气,密密麻麻的涌动着,爬满男人的手脚和躯干,转眼间连人带鬼,轻飘飘的拖进了水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水面上慢慢散开的,巴掌大的涟漪。

  她忽然想起来,从前听家里人念叨,谁家又招了晦气,生的还是女孩,可那家却没有多出孩子来。

  妹妹浑身颤抖起来,牙齿不能自控的磕到一起,发出细密轻悄的“哒哒”声。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身体回家的,只记得看见往日熟悉的村民有好些身上都盘着一只毛猴鬼,但是他们却毫无所觉,更甚至,有的人连五官都被毛猴鬼的黑气给遮起来了,但那人依然有说有笑的和邻居搭话。

  于是,等姐姐从田里回来时,窝在房间角落里围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妹妹,活像一棵自闭的小蘑菇。

  她看到褥子上蹭到的些微血迹,想到回来路上听到的闲言碎语,狠狠咽下嘴里的腥气,走过去把那棵埋在角落里的“蘑菇”扒拉出来,抱进怀里,哽出一声嗔怪:“多大人了,还把自己摔这么狠?!不哭不哭,姐去给你搞点水,一会儿把泥巴洗洗。”

  姐姐像从前那样,用脸蹭蹭妹妹的额头,起身出去了。

  她和家里人央求,说妹妹本来身体就弱,又摔了一跤,希望能在家里歇两天。

  外面都在传,说妹妹下午回去时衣服破破烂烂,下半身还有血,像是被人糟蹋了。大人们最受不了这些邻里之间捕风捉影的闲话,现在自然不听也不信女儿的话,只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姐姐拦着父母,两方僵持着,两个老人拉扯着一个男人并一群看热闹的村民浩浩荡荡的上门了,还带着村里颇有名望的村长和几个长辈。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众人才明白,原来是老人的儿子淹死在水塘里,而塘边躺着的是男人媳妇的尸体。老人认为自家儿子是被推进水里淹死的,男人则一口咬定媳妇是被对方儿子淹死的,都想让对方赔点东西。正好有人说看见妹妹下午从水塘那边回来,说不定知道啥,于是一群人就都来了。

  妹妹听着外面的动静,还有姐姐急的都要带上哭腔的声音,慢慢从裹好的被子里爬了出来,怯生生的拉开一条门缝,解释:“我啥都不知道。”

  她选择了隐瞒。

  真相是能换来赔偿和微不足道的公道,但是这些都不是姐姐需要的。姐姐已经长大了,比她好看,比她讨人喜欢,既然隔壁的姑娘能嫁个好人家,那她姐姐就更能找到一个好人托付,她要保全姐姐未来能够获得的幸福。

  所以,她不能成为这一可能性的阻碍,只能独自咽下血泪。

  妹妹垂着头,不敢抬头,以免和趴在男人背上愈发扭曲的怪物对视,声音又急又低:“我本来想在塘里洗脚,还没靠近就被疯子推了一跟头,在泥地里滚了一圈,被枝子剌了一身口子,赶紧跑回来了,所以也不知道你们说的咋回事。”

  没有进展,两家人继续拉扯,其他人接着看热闹,没人注意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地上晕开一大团的黑影。

  最终这件事是如何解决的,姐妹二人并不知道,也没有功夫去知道,因为一件大事,临到了她们头上。

  村里有个富户,花钱找人给自家早夭的儿子配了个阴亲,相中了姐姐。

  不过,姐姐在家里能干,在村子里人缘也好,所以富户家明白姐姐家里人不太愿意之后便退而求其次,选上了妹妹——反正二人是双生子,生辰八字几乎一模一样,也是合的上的。

  对方酬劳给的大方,况且,妹妹本来就先天不足,从小到大时不时有个三病四痛的,着实拖累,如今舍了她谋个好处,她也不必再受罪,岂不是两头都好,夫妻俩合计着,便把这事应了下来。

  姐姐知道后,出离的愤怒,第一次敞开脾气撒泼,愣是把家里人都吓了一跳,甚至还生出了带着妹妹一块离家出走的想法,随即又否了。先不说姐妹俩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可能没办法生活,单说父母已经接了人家的好处,如果她们走了,富户可不是什么好人,恐怕家里人都要遭殃。

  她的家里人不曾给她们姐妹过多的爱护与照顾,但是尽管只有微末,也致使她们能够长大成人,而非半路夭折。

  思来想去,姐姐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愿意去,那些物质的酬劳也能少给一些,但是富户要帮他们家把弟弟送到外面去学东西、给妹妹治好身体。她也想让妹妹出去的,只不过村子里有规矩,女孩子不准出去,不可随意外嫁,包括嫁进来女孩,也再不能离开村子。

  所以,只好退一步,想着妹妹身体好了,再央求父母多照看,应该也可以了。

  姐姐没把这个决定告诉妹妹。

  之前那件事,她知道妹妹是真的受到了欺侮,也明白她那样选择的原因,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是以这次,她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妹妹,保全她往后的和顺生活。

  而妹妹困囿于眼前露出本质的真实世界,小心翼翼的躲避鬼怪,想方设法的不引起注意已经消耗了她几乎所有的精力,以至于她竟也没发现,最近姐姐待她,除去以往的无微不至,更多了一股交代身后事的不舍与决绝。

  忧思过度之下,妹妹又病倒了。

  她躺在房里,一边想这样的自己送出去结阴亲能给姐姐挣些好处真好,一边又想着姐姐以后会不会忘记她而眼眶胀痛。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道几天后,她终于想通了,也学会了无视那些形状可怖的鬼怪,然而再出门,却并未见到姐姐。

  ——姐姐已经入棺下葬了。

  妹妹一怔,继而不信,疯了一般谁都不理埋头冲了出去,直直奔向村里的族地。

  想着她见到坟地里的新坟应当就死心了,家里人就没太管她,只一门心思的给儿子准备离家的行李和盘缠。

  第一天一早,妹妹才回来,身上沾着露水,带着一股潮气,但是整个人却带着明艳的笑容,即不吵也不闹,精神意外的好。

  家里人诧异,但到底分不出心来管一个向来病歪歪的女儿怎么了,只让她病才好不要出去乱晃。

  妹妹笑眯眯的应了,语气温和,怎么看都不是从前的风格,反而……有点像姐姐?!

  父母心里一突,对视一眼,没说什么,但心底都留了个心眼,稍微上了点心。

  接着,他们便发现,妹妹时常会一个人说说笑笑,好似身旁有个人一般,动作习惯也愈发肖似已经没了的姐姐,身体更是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夫妻二人惊疑不定,不过不等他们进一步求证什么,妹妹便死了,溺水,淹死在水塘里——今天是姐姐的头七,她说姐姐今天会回来,要弄点姐姐喜欢吃的东西,一早起来就去田里摘菜了,结果倒是再也没回来。

  凶手是疯女人的丈夫,上次他没捞到一点好处,总觉得都怪妹妹包庇那两个老家伙,一直都想给这小姑娘一个教训,今天一早看见她在水塘边,就想过去吓吓人,结果一靠近,下手没个轻重,谁知就沉水了,再浮起来已经没气了。

  夫妻俩人过去看的时候尸体已经让村长找人给捞起来了,脸被水泡得雪白,透出一股湿漉漉的潮气,塘埂上散落着野菜,还有被踩碎碾烂的蛇泡儿汁水,乌紫乌紫的,像是什么剧毒的汁液,水面上飘着一层蛇泡,红腥腥的,如同落进去了血。

  有人目睹这事,没什么好争辩的,于是男人赔了些东西,给妹妹守灵七天,之后再按村里规矩发落。

  不过不巧,守灵第七天的时候他夜里打盹,失手打翻了蜡烛,停灵的房间连带着自己,全被一把火烧成了灰。村里人知道了,心里埋怨他犯了忌讳,倒是无人同情,说了两句晦气,便抛开这件事,继续讨生活,村子也恢复了平静。

  直到一个月后。

  深夜里,有村民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怖的怪物,纷纷举着蜡烛、火把等一切能烧起火焰、在黑夜中带来亮光和灼热的东西,仓惶的跑出屋子,却不期然和同样逃到屋外的邻居打了个照面。

  两边人俱是一愣,接着又因为跟在对方后面蠕动着追上来的鬼物而更加惊惧,只能胡乱的挥动手中的火源,想要吓退那些可怖的怪物。

  湿冷水气被火光搅乱,非但没有散开,反而蒸腾起来,转瞬间就漫开成大片带着水腥气的水雾。借着这些诡谲的雾气,人们手上器具上燃起的火,忽然不稳起来,跳动间肉眼可见的变小不少,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没了火光的威胁,那些毛猴子般匍匐在地上蠕动的鬼怪顿时胆大许多,好几次角度奇诡的扑上来,虽然都被精神高度紧张的村民甩掉了,但免不得被撕下一口血肉。

  人们的痛叫啼哭和血液淅淅沥沥淋漓下来的声音交错,终于有人被啃得受不了了,踹开扒到腿上撕咬的东西,两股战战,神情崩溃,但还是睁大爆开血丝的眼珠,咬着牙发狠的将手里的火怼了出去。

  那东西惊叫一声,像兔子一样逃窜避开,火落到它在地上留下的水痕上,竟然“呼”的一声爆燃,一下逼退数只怪物!其他人见了,有的毫不犹豫的效仿,有的则踌躇无措,似乎是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小哥举着手里的火把,哼笑一声,怀疑自己眼睛有毛病,对付这些形状狰狞、掠夺血肉的怪物,无论是谁,都不存在下不去手的情况吧。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瞅准时机就要把手里的火把抛出去,不曾想,旁边却陡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也止住了他抛开火把的动作。

  那只手稳稳攥着他的手腕,骨节明晰,指节修长,肤色白若霜雪,手背上甚至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肌理,肌肤润凉细腻似玉石,是谁若得幸见过,必定念念不忘的清隽秀丽。

  至少小哥看着那只手,只觉得眼熟,脑海中忽然升起一阵雾,让他愣愣的出神,莫名开始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了。

  “铃木,”小哥听见耳边响起一个温和清冽的声音,带着独特的咬字断句习惯,雍和从容,“旷工那么多天,年终奖还要吗?”

  明明是和煦的语气,但是他却突然头皮一炸,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生生突破意识中的迷雾,下意识斩钉截铁:“要!!!”继而才清醒过来。

  铃木治看着手中举着的火把,茫然了一瞬,接着慢慢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僵着脖子一点一点偏头,正好看见站在自己身边似笑非笑的御门少主。

  铃木治:“……”

  他硬着头皮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少、少主,您好啊……”

  “嗯,”御门九见他回魂清醒了,松开手,挑眉调侃,“都被吓醒了,看来年终奖果然重要啊~”

  “哈哈哈…”铃木治热气上头,干笑了两声,飞快的思考着要怎么转移话题,猝然想起了整件事的起因,立马顾不上尴尬了,“玲子?她怎么样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混乱的人群里张望,似乎是想要冲进去找人:“少主,咱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御门九按住他,抬手拂过他眼前,轻轻一指:“那不是么?”

  因他清醒而开始逸散的黑气被这一拂彻底打散,不再鬼遮眼,火把湮灭成末,混乱被冷寂覆盖,原本火光冲天的山村,一瞬间便沉没在黑暗里。

  铃木治一眼看见不远处站在墙根处的未婚妻:“玲子!”

  长野玲子的眉眼被涌动的黑雾环绕着,影影错错的看不太清,听见呼喊也毫无反应,依旧呆立在原地,手上牵着一团似是人形的东西,仔细一看,倒很像是猴子一类的灵长类动物。

  “嘶——”铃木这才看清楚,面前一大片破破烂烂的老旧危房,不少人都像长野玲子一样,身边跟着一团人形,静默的呆立在那些危房中,或坐或卧,简直像是被摆在此处为了构建某些场景的木偶一般。

  黑夜影响视力,铃木治极力远眺,也只隐隐约约看到更远处立在夜色中的人,有好几个都面目焦黑,一时拿不准他们究竟是被烧焦的尸体,还是因为夜色太黑。

  潮湿的水汽漫起来,空气中悄无声息的多出来些水腥味以及若有若无的焦苦味。

  御门九的笑意收敛了些:“你们准备好一起承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后果了?”

  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只不过潮湿的水汽与焦苦味略略淡了些,而黑夜的尽头,则缓缓透出些亮光,像是长夜将尽。

  在那尚且昏暗的熹光中,高大挺拔的男人银白的发色格外显眼。他半阖着眸子,脸上带着玩味儿的表情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却倏忽间抬眸直直望了过来,于是,御门九与那双黑夜中盈满悠远天光的眼瞳对了个正着。

  五条悟一怔,忽然挑眉,嘴角上翘,咧开一个肆意至极的笑容:“哈~我当然全~都~要~哦~”

  他远远看着他们,抬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一起:“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铃木治不知为何,突然连灵魂一起,都无法自控的颤栗起来。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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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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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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