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六年五月初五。长安城开化坊杨府。
自长安正南门明德门而出的马车,在官道上打了个转,绕行至西南安化门又回到长安城中。马车车帘紧闭,只有驾车的小厮将马车赶得飞起。
周道如砥,长安城自隋修大兴城以来,已近三百年。三百年,再坦荡的道路也被往来车轮马蹄碾得碎石子不断,卡得马车轮吱呀作响。
马车入了开化坊杨府的后门。
“有些时日未见长公主殿下,今年看来,气色大好些了?”
来者须发皆白,步履却轻快,长髯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虽年逾古稀,但精神属实不错。正是曾经的太子太傅,教过当今圣上、诸位王爷,出身弘农杨氏高门的杨文琏。
同样也是熙宁长公主李若昭的授业恩师。
“多谢老师关心,这些年调养,确实好了不少。”
若昭刚从马车上下来,不敢劳烦老师,忙送不迭先给老师行礼。
杨文琏望了一眼她身后风吟捧着的盒子。
“你每年都来讨教学问,每年都带着东西过来。倒也不嫌麻烦。”
若昭行礼的姿势不变,因为在轮椅上,跪不了,只是埋首,双手与眉眼相齐。
“孔子授业,仍需束脩十条。熙宁不才,这些年一直私下叨扰老师,勉强尽学生所能,收集几册善本书,权当致歉。还望老师,不吝赐教。”
“你呀,”再多感慨,付之一顿,杨文琏抬手向屋内,“去书房里说吧。”
杨文琏原本并不关心宫闱秘事,只因为收了两个公主做学生,大抵对宫中事多留些心眼。十年前,义宁公主抱着那个五岁的小女娃闯进崇文馆的时候,她尚且还会嬉笑。十年光阴流转,磨得人笑意未至尽头便戛然而止。
入了书房,风吟和雪澜一并在门外候着,满室书册与油墨混合掀起别样的霉味,窗外阳光透过窗棂,也因过了淘洗,而变得枯脆疏离。
“我读商韩之道,常觉治国精深,非寻常人所能及。商君尚法,韩非兼理慎到申子,实则是兼论君主的威势与权术。如果,我是说如果,”
若昭字斟句酌——
“如果欲整顿一国秩序,是该从立贤君入手,还是该从明法令入手?”
“你倒是念念不忘这些。”杨文琏本在惬意地喝茶,听罢此语,霍地放下茶杯,“教你读的《孟子》《论语》,都不作数么?”
“作数作数,哪能不作数。”若昭私下拜访过杨太傅,知他脾性不过开开玩笑罢了,忙一脸粲然地赔笑,“刑名之学,老师最为上手。这些年学生虽不在长安,多有听闻老师辞去太傅之职,试图整修补充自贞观至开元的律令格式。刑名出自商韩,请教这类问题,没有比老师更适合的了。”
杨文琏饶有兴致,“那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若昭一再低眉垂眸答道:“老师曾说过,善法既立,功在千秋。贤君既立,利在一时。学生深以为然。照老师所言,学生胆敢一论,贤君明法者为上,无贤君有明法者次之,有贤君而无明法者再次,贤君明法皆无者,为最害。”
“殿下,其实在当下,整顿善法,并无太大作用。”
杨文琏端起手边的茶杯,又喝了一口,目光越过重重飞舞的尘埃,向门外可望而不可即的阳光望去。
“律以正刑定罪,令以设范立制,格以禁违正邪,式以轨物程事。条条框框分门别类的,归根到底是死物,君主想要越过现行律法,为所欲为,实在是太容易了。”
转而看向她,“你还记得,关于君主的地位,董仲舒有何言论么?”
若昭恭敬答道:“一国之君,其犹一体之心也。隐居深宫,若心之藏于胸;至贵无与敌,若心之神无与双也。老师当初反复强调,学生不敢忘。”
一时说太多的话,她身体还未好透,微微喘了口气,“学生亦认可这句话。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始终把一国之兴衰,寄托在一个贤君身上。贤君可遇而不可求,明法亦非一时之功,更需像老师这样的大才因时增删定补。因此,立贤君,还是明法令,学生也说不准了。”
“你呀,”杨文琏看着她,幽幽一叹,属实有些好笑,“今日端阳,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吧?”
“屈子感国破家亡,投汨罗江而来。”
“屈子以香草美人自比,将君臣际会犹如男女之爱。这说明了什么?”
杨文琏认真地看着她,自问自答道:
“在现有的条件下,女人之于男人,文人之于政客,臣之于君,永远都是跪着的。为臣者,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君主上。但这个寄托,绝非乞求,绝非坐以待毙。同理,也不是你所说的,只靠明法令便能约束的。能懂吗?”
若昭一忖,点头,“能懂。”
“那臣再斗胆问一声。君者,源也;水者,流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你可认同?
若昭正色敛容,“认同。”
“不妨换一个思路,”杨文琏反问,“你看这句话,像是为君者所说么?”
“所谓源净流清,无数读书人,依靠自己所学的圣人经典,站到为君者面前。用了些狡猾而聪明的手段,来规训君主,达到圣人之治的目的。”
杨文琏一再抬头看了窗外的阳光,像穿越了漫漫十年光阴。
“臣虽自幼学习刑名之学,但在崇文馆授业时,极少有提。带你们读的书,大多也是孔孟之道。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知道,”若昭双手交叠在膝上,因专注而微微前倾,“我们这些学生,今后或为一国之君,或为国家股肱,不可不时时刻刻自我约束。老师教授的,正是这些圣人自我约束的道理,心中的准线高了,行为自然有所顾忌。所以老师想说的是,除了法令,还有很多方式可以,塑造贤君。”
看老师并不反驳,她一顿,眼中始终有凄然。
“但老师,所谓政统与道统之争,归根到底,束缚的不过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罢了。千军万马挤过了功名利禄的独木桥,不阿上,不媚主,又何来施展的空间?苦心向上钻营数十载,又还剩多少人,记得一开始究竟为何出发?”
“说得对,这就是现实,也是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未来。但或许,并不是最后的未来。当然,那些未来确实早已与我们无关。”
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杨太傅说话温和而凝肃。
“我们无法改变跪着的姿态,但依旧能尽自己所能,去看清,去廓清这个世道。臣已尽力,殿下既然有心,也当尽力。”
尽力啊。
若昭凝噎。她现在开始着手做的,方向正确么?算是尽力了么?
好像还是没有答案。
杨文琏看着她不说话的样子,知她聪慧又极有主见,宽慰她似的笑出声。
“实不相瞒,殿下,臣已向陛下乞骸骨,再过几日,便要告老还乡了。”
“老师!”
自觉失态,若昭忙稳了稳心绪。
“您也要走了么?您当初教导我们,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辞去太傅一职,就是为了编纂法令。如今新法未成,您这算……”
半途而废?
“老啦!”
杨文琏难得咧开嘴笑了,说了这么久,他终于想起来喝了口茶,“上年纪了,学生也教不好,法令也编不好。可不是老了么?”
他再宽慰道:“殿下如需回长安,臣弟仍在朝中谋事,臣会拜托他好好照应殿下的。”
杨文琏之弟,时任刑部尚书杨文珽,一墙之隔,就住在开化坊。若昭知道杨家两位老爷子,既是亲兄弟,又是师兄弟,难得的兄友弟恭。
只是……
杨文琏看若昭还是不说话,想到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耐下心来。
“老臣其实已无任何东西教给殿下了。除了听说陛下有位皇子——不过也只是听说罢了,行三,也是个读书的苗子外。义宁长公主和殿下,是臣教过的,最得意的两个学生。如今义宁殿下远在北燕,已经有了自己的路要走。而殿下的天赋和勤奋,在同辈人,甚至上辈、下辈人中,都属实罕见。加上殿下这些年走遍关中,遍历民间疾苦,见到的人情世故不少,论见识,论抱负,更当在殿下几位兄长之上。
“只是你所见的东西太多,亲身经历的却很少。所谓阅历,阅是足了,但历却远远不够。”
杨文琏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女,眸间虽有戚色,但神思始终安宁坚定。有些话犹疑良久,此时不说,好像也没有时候能说了。
他言辞缓缓。
“既然你有济世救国之志,又刚好生在皇家,有普天之下绝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条件。历练到了,或可成为下一个武皇,按照你设想的方向走,也未必可知呢?”
若昭眉心一跳。
这就是老师的期望?成为第二个武瞾皇帝么?上千年来空前的一位女皇?
她忙抬手行礼。
“历练二字,学生铭记在心。只是老师,”
她也一顿,亦言辞恳切。
“我既无建功立业之心,更无扬名天下之志。武皇十四岁入宫,登基时年已逾花甲,其实不过是拿着男人的准则衡量自己。更何况把自己几十年的大好人生,浪费在和一群女人的漫长斗争中,就算一腔雄心壮志,早就被磨了个干净。恕我,难以认同。”
见杨文琏不说话,若昭继续道:
“我虽是个女子,加上腿脚不便,有很多事确实做不到,就连站起来这件事也没办法做到。”她苦笑,“但我总还能去做别的事情,利用女人的身体,利用我现在可以利用的一切,做到甚至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
譬如,她不必为了功名利禄,裹挟在庸庸碌碌的人潮中汲汲于富贵,屈从于天子一怒的淫威。再譬如,因了断了的腿,因了不可能的人,她早就做到断情绝念。既然她已不再是她,挽救日渐衰颓崩溃的李唐,还天下万民以安居乐业,碎了这条命,总还能接近一些。
细细端详她一闪而过的决绝,杨文琏苦笑。
果然,这丫头早就有自己的想法,怪他替他想多了。
“殿下,臣从不怀疑殿下的心志和能力。臣也算是明白了,殿下此来,不过是想找臣寻求信心。臣对殿下,向来很有信心。不过也允许臣,最后倚老卖老一句。”
杨文琏看着满室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古卷书册,忽觉数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一切回到原点,又阴差阳错。
“江湖险恶,朝堂更险。年轻人,最难懂的词就是‘中庸’,总想着一条道走到黑。执念放不下,万事万物总想求一个因果——
“可知这世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也没有能真正解决的事。”
所以万事不妨看开一些,慢慢来。人还在,总有希望。
忽地一时悲戚上涌,若昭只觉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难受。大概一生能和她说前路艰险,慢慢来的人,一个一个,终究要离她远去了。
“我知道的老师。可是学生总觉得时间不够了。我的时间,大唐的时间,都快不够了。我读《韩非子》,读太史公的《老子韩非列传》,才知道韩非是世间一等一的可怜。原本是王公贵胄,又身负理想才学,如能报国,该是何等庆幸。只可惜他出生的时候,韩国已无药可救,空负一身才学,空有一腔热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国实现自己的学说。”通天阁小说
她长叹。
“家国之忧,为政理想,这两件事,皆重于生命,到头来这两桩心头事撞在一起,连带自己,一并撞了个稀碎。
“韩非找不到自己的君主,但是,我可以。”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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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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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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