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佐挂好了新题,便又回馆主室整理一番,将饭菜送至伙房稍事蒸热,便拿去喂檀缨。

  馆主说是要喂狗,但好肉好菜几乎没动,还是利用一下吧。

  或许是因为这肉香确实可以,便是端坐藏书馆整理式子的檀缨也注意到了,连忙起身抽离出来,与正在放餐具的书佐道:“多谢多谢。”

  “说来惭愧……这其实是剩菜,不过没人动过。”

  “无碍无碍。”檀缨这便拿起筷子开吃,同时冲旁边努了努嘴,“昨晚有人给我盖了条毯子,硬是给我热醒了,这人心得有多大啊?”

  书佐一看那白巾便知道这人是谁了,此时也不禁捂头:“致歉,致歉,馆主对于冷热,确实不太敏感,但定是好心。”

  “哦?是馆主么?”檀缨忙问道,“这位漂亮姐姐,我打听个事啊,馆主当年立论的事你可知情?”

  “嘘!”书佐闻言忙一抬手,“可别提这个……从来都不许提的,乱问是要去西境林场的……”

  “西境林场……”檀缨也是咽了口吐沫,“听起来就是个很有劳动精神的地方。”

  照理说,檀缨这样乱打听,书佐本不应搭理他。

  可毕竟叫了句漂亮姐姐……

  唉!便宜他几句吧。

  书佐这便拉来椅子坐下,回头确认藏书馆关着门后,才小声透露了一些她知道的事情。

  馆主范画时,是以道始99年首席的身份通过道选的,当时的年龄也才14岁。

  入宫求学半年,便已有得道之势,但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求立论,别人怎么都劝不住。

  至于立论的内容,书佐只知是“非常接近天道的数理”。

  其实也不仅是她,就连其余墨者们也知之甚少,甚至学宫的人都缄口不言,好似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话题。

  而这场立论的结果,也正如白丕所说,她被吴孰子驳穿,如昨晚的武仪一样陷入悖论,那本已十分接近得道的境界随之破碎,最终以晕厥告负。

  此后,她便离了学宫,入了墨馆,专心于工作事宜,只以数理为游戏,再也不问天道,像是学宫这段生涯根本不存在一般。

  至于为何如此年轻便成为馆主,实在是因为能力太强,思维太敏捷,压都压不住。

  听过这些,檀缨的饭也基本吃完了。

  非常接近天道的数理。

  令神算女崩溃的数论。

  会是与我接下来推算星轨要用到的那个么……

  此时,书佐本已在收拾餐具。

  但见檀缨的眼神里,突然闪出一丝智慧的光芒,她也难免怀疑,那题不会是这个人解的吧?

  如此俊气,还那般聪慧么?

  书佐不禁问道:“这位学士……昨日那题,不会是你解的吧?”

  “啊?”檀缨愣了一下,稀松平常道,“是啊,怎么了?”

  “你可不许戏耍人!”书佐惊得盘子都落在了桌上,但见旁边正摆着《启蒙算经》和《乘法平方表》这类基础读物,却又难免一脸怀疑,“我不信……你还在背九九乘法,怎么可能解得出?”

  “啊……哈,那就不是我吧,开玩笑的。”檀缨也便一笑置之。

  司业早已交代过,在墨馆隐姓埋名,苟缩看书就对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小学题的风头,不出也罢。

  书佐这才自洽了一些,重新拿起盘子,冲一桌子算经努了努嘴:“两天前,唯物家檀子刚刚说过术业有专攻。你想是从无墨之地远道而来,从前不通墨学,这才于此恶补的,若有问题,尽可问我。”

  “已整理出一些问题了。”檀缨笑道,“明日此时,还望姐姐抽出半个时辰稍事解惑。”

  “必为弟弟解惑。”书佐喜滋滋端盘离去,“哈,我也是师者了!”

  檀缨见此也甚是舒心。

  韩愈老师啊,咱唯物家的师道这不就传开了么?

  ……

  申时四刻,随着咸京的报时钟声响起,墨馆里的人再没有昨日那样留恋,只去楼梯口扫了一眼题面,见无人能解,便如往常一样下工了。

  便是那位朱奇,也并没有践行诺言,早早便没了影子。

  谁都知道,题目已经回到了常规难度,不是硬算的事了。

  因此也不用书佐催,都该走便走。

  近戌时,檀缨实在已困得不行。

  听着外面没声了,也便熄了灯起身,合好门一路朝大堂走去,准备上楼去宾室休息。

  行至楼梯口,他自然也看到了那道新题,驻足稍思。

  嗯……有点东西了,改上中学题了。

  看样子这题是有说法的,并不是给孩童授课那么简单。

  不过虽看着复杂,解起来却也不难。

  可到底还是不应引人注目。

  墨馆的题,墨者解之便是了。

  檀缨也不再管它,就此上楼。

  可与昨晚不同,此时二层的灯还未熄,最东侧的那间屋子房门半掩,有光亮透出。

  从经验上来说,越靠里的办公室,官职越大。

  怕不是馆主还在加班?

  来都来了,好歹打个招呼认识一下吧,我跟你爷爷到底处的不错。

  檀缨这便搓着手一路行至门前,刚要抬手敲门,神色却突然凝固。

  猝不及防之间,他透过半掩的门缝,遭遇了与昨晚范画时相似的情境。

  那是一个在油灯下,歪支着头用心读书的沉静女子。

  那神态的起伏,那翻书的声音,更映出了她的心情与韵味。

  此慧之美,便是一身墨者素装,又怎遮得住。

  这幅美景,若是嬴越那样自控力差的人,怕是要当场流口水了。

  但檀缨也只微微一痴,便小心地退了回去。

  人家正沉浸在最美好的事情里,莫要以俗事断了她的心流。

  ……

  戌时三刻,范画时终于看尽了这一天的书刊,伸了个满足的大懒腰后,合窗熄灯,一路下楼。

  行至大堂,自然而然回头看了眼题板。

  仍旧空空如也。

  她也只一笑。

  才稍微上升了一些难度就这样了。

  果然还是简单题讨了个巧。

  那解题者,或也正因上一题过于简单,自愧无颜同席而食吧。

  知此荣辱,倒也可以暂且免了去西境林场的调动。

  她就此拾起炭笔,在题面下添了一行字——

  【上一题确实简单,你也切莫自愧,还请努力尝试一下,若三日无解,会有提示。】

  接着,范画时便撂了笔,又瞥了眼藏书馆。

  灯灭门锁,那学士想是已经上楼休息了。

  晚上这么冷,特意拿了条厚毯子要给他盖的。

  ……

  深更寅时,躺在床上的檀缨,满足地睁开了双眼。

  舒服了,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通常,他都是个自律的人,三餐守时,早睡早起。

  可一旦全力学习,总会控制不住,导致作息颠倒。

  外加墨馆人来人往,他便也给了自己一个顺理成章挑灯夜读的理由。

  像这样学到自然困,睡到自然醒……

  确实放纵,太放纵了。

  可就是爽啊。

  简单擦脸束发后,檀缨便提着夜灯出了宾室,一路向楼下走去。

  别说,这深夜漆黑无人的墨馆,走起来还真有感觉。

  下到一楼,路过题板的时候,他也是好奇向前多走了一步,想瞅瞅有没有人解出题。

  当然是没人解出的,只是底下多了一行字——

  【上一题确实简单,你也切莫自愧,还请努力尝试一下,若三日无解,会有提示。】

  ???

  檀缨一个瞪眼,当时血压就高了。

  就有种贴吧与喷子对线的感觉。

  他檀缨什么都忍得,唯独这个忍不得。

  檀缨当即便放下提灯撸上袖管,抓起炭笔,连想带推,片刻便将证明写了个尽,这才气呼呼撂下笔,提灯而去。

  随着藏书馆的门被撞上,墨馆的大堂也再度安静。

  不,其实并没有安静。

  一个男人,他正藏在堂前台的下面,目睹了这一切。

  毫无疑问,也只有朱奇能做出这种事了。

  解上一题的时候,他走得最晚,来得最早,却还是被人抢答了。

  他不甘心,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有人夜里来偷偷作答了。

  所以这一晚,他干脆就藏在了这里,只求将那贼人抓个现行。

  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熬到了多久,就在他整个人都似梦似醒的时候……

  嚓嚓嚓——

  突然,就被这下笔的声音惊醒了!

  接着,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存在,正提着灯作答。

  此存在,面白如霜,俊似……俊似……总之俊得不是人……不可理解难以名状之俊……

  面对那让所有人望而却步的题面,他只三两笔便写下了解答,然后森森飘到了藏书馆,幽幽合上了门……

  朱奇全程颤不敢言。

  作为一名墨翟原教旨主义者,朱奇始终对这一代墨家诠释的《明鬼》心存芥蒂。

  墨子在《明鬼》中的原话是:鬼神之有,岂可疑哉?

  但现在的墨家认为,墨子只是敬鬼神,不一定认为真的存在鬼神。

  墨翟本人认为“神鬼”是一个超越人类能力的准绳,用以约束、慰藉和教导人类。

  但朱奇始终怀疑这件事。

  尤其是在馆里刚刚下令,禁止接近藏书馆之后。

  甚至连原因都没有说,书佐也是神神秘秘的。

  而深更半夜,就在刚刚,他又见到了这个俊得没有人样,挥笔如鬼神一样的陌生存在……

  呜呜呜……是鬼……

  墨圣诚不欺人……鬼神之有,岂可疑哉……

  藏书馆……

  藏书馆里……

  有学鬼………………

  学馆……在隐瞒这件事…………

  天道……天道要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呜呜呜……

  ……

  次日晨,墨馆刚一开,便有人驻足于题板之前。

  随后,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每个人刚看到题板,都会“啊?”的一声。

  这就解出来了?!www.sttgxcl.com

  然后凝目细品,片刻便“哦!”的一下。

  竟然如此简单!

  最后再怀疑四望,“嗯?”了起来。

  妈的到底是谁啊!

  此时再看这个题面与解答,确实简单的令人发指。

  【抽签算命,每一签上书6位数字,共计1000000签,包含从000000到999999的全部号码。

  【若一签的前3个数字之和,等于后3个数字之和,则称此签为吉。

  【请证:所有吉签的号码之和,可被13整除。

  【(上一题确实简单,你也切莫自愧,还请努力尝试一下,若三日无解,会有提示。)】

  解答如下——

  【设号码“甲“是吉签,那么号码乙=999999-甲,也是吉签。(此证过浅,没地方写了)

  【因9是奇数,所以甲≠乙,故所有吉签号码可全部两两配对。

  【因每一对吉签号码之和均为999999,即所有吉签号码之和是999999的整倍数。】

  【因999999÷13=76923,显然999999可被13整除,故所有吉签号码之和可被13整除。】

  【此题甚简,孩童足解,我也的确自愧不该与孩童争锋,只求来点成年题目,拜谢了。】

  不得不说,这个证明的确出乎预料地简单,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真正来劲的还得是馆主与解题者的留言。

  墨者坊人当场议论纷纷。

  “真有不怕去西境林场的啊!”

  “这人真是……月下清谈也不要了,就干上了是吧?”

  “别说,这证法确实过于简单了……将吉签两两配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以为馆主出的,都是无解的难题呢……”

  “或许馆主此前的题也都很简单……只是我等无解罢了。”

  “哎呀,到底是谁啊?这有什么好藏的嘛!”

  “唉?话说朱奇呢,他不来说两句?”

  众人瞠目四望之下,才在围观队伍的最边缘,看到了朱奇本尊。

  此时,他的黑眼圈已经快延伸到胡茬了。

  这搞得大家又心疼起来。

  “你不是自己都说了别硬算……”

  “歇一天工吧,会出人命的。”

  “你若真算了一晚,怕也能悟到这个解法了吧?”

  在众人的关切之下,朱奇只颤颤摇了摇头,虚浮地径自离去。

  墨子,学鬼,天道的崩裂。

  朱奇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众人议论之间,一淡然幽声不期而至。

  “有人解出了?”

  大家忙回身行礼。

  “馆主早……”

  “解出了……”

  “馆主要不你先别看……”

  “怎么不能看?”范画时一脸的不可理喻,直至走至题板近前,才终于理解了。

  【只求来点成年题目……】

  【来点成年题目……】

  【成年题目……】

  便如昨晚檀缨见到“你也切莫自愧”一样,面对如此对线,范画时的血压也登时便飙到了脑顶。

  “谁?”她只沉声道。

  这声音便像西境林场中,孤风吹过那无尽的树海一样,众人只大骇低头,无人敢言。

  沉寂之间,范画时只一抬手:“拿纸笔来。”

  众人大惊。

  “馆主要出第三题了?”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第三题。”

  “这第三题……若能解出……岂不是……”

  面对疑声,范画时只再次沉声道:“拿纸笔来。”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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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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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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