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溪云说罢将楚腾的后脑勺轻轻放到地上,站起身来,向吴道年深深一拜,道:“今日蒙吴老前辈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可我姥姥命在须臾,需得吴老前辈首肯,姑且放了这几个恶徒,请吴老前辈放心,日后我奕剑听雨阁定会为武林除害,除去这几个恶徒。”

  吴道年连忙扶起楚溪云,道:“那有什么不肯的,救人要紧,这几个恶贼,总有再被我逮到的一天。”

  楚溪云转头对裴紫苑道:“解药拿来吧。”

  裴紫苑道:“取舍果敢,果然少年英豪,不过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话还是莫要说的太满。”

  楚溪云冷冷地望着裴紫苑:“解药。”

  裴紫苑狡黠一笑,道:“我若是先把解药给了,你们要是反悔怎么办?”

  吴道年怒道:“我说了放你走,便一定会放你走,还能诓你不成?”

  裴紫苑道:“吴老前辈,所谓兵不厌诈,若我是你,一拿到解药,便会一掌结果了我。”

  萧邵年道:“所以吴老前辈是武林泰斗,而你只是个狡诈恶徒。”

  裴紫苑斜眼望向萧邵年:“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吴老前辈在,什么人都能狐假虎威地说几句。”

  萧邵年冷笑一声,道:“你自己不行,就朋狗友的找来帮忙,蛇鼠一窝,一拥而上,便不算狐假虎威了么?”

  裴紫苑一时语塞,却心思如电:“萧少侠好口才,不过咱们多斗几句嘴,楚老前辈便多受几分痛楚,着实令人着急。”

  萧邵年道:“你怕我们得了解药不放人,那你又如何证明你的解药有用呢?”

  裴紫苑道:“这个简单,楚老前辈服下我的解药,症状即可有所缓解,不过话说在前头,楚老前辈怕是毒已攻心,五脏六腑都有毒药,我这份解药可没法使楚老前辈痊愈,需得吴老前辈用真气给楚老前辈续命,再日日服药,或许能留住性命,不过之后武功还剩几何,在下可不敢保证。”

  萧邵年皱起眉头,道:“‘无法痊愈’、‘不敢保证’?那你这药有什么用?”

  裴紫苑此时已经吃准了一行人为救楚腾性命,哪怕只是能多拖延几日,也必定会答应自己的条件,轻蔑地一笑:“当然是‘暂时’救楚老前辈性命呀。”

  弥安之自小松狸楼长大,耳濡目染,阅人无数,又天生聪慧,善于识人,才有机缘被弥初遥收为义子,见裴紫苑汉语说得不仅流利,还往往引经据典,长相特征也与一般汉人无异,心中对裴紫苑有了些判断,道:“裴紫苑,你不是蒙古人吧?看你才智武功,也称得上百里挑一,怎的做了蒙古人的走狗?”

  裴紫苑闻言眯起眼睛,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之间,谁又不是走狗呢!”

  楚溪云见楚腾呼吸愈发微弱,十分焦急,道:“裴紫苑,多说无益,解药给我,你们走吧。”

  裴紫苑道:“小妹妹孝心感天动地,我立时便给楚老前辈解药,不知诸位能否体会在下的同袍之情,让在下师兄朋友先行离去?”

  吴道年听裴紫苑巧言令色,零零碎碎,早就不耐烦了,此时大喝一声:“让他们快滚!”气发丹田,威势逼人。

  裴紫苑闻言道:“大师兄,二师兄,黎兄弟,你们先行离去,待在下为楚老前辈疗伤后再同你们会合。”

  哈达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扶着勃日帖赤那转身离去,黎孔也收起钢刀,跟在哈达身后,一言不发,默默离开。

  裴紫苑望着三人背影,提高声音又喊一句:“今日一战,惊天动地,吴道年老前辈技压群雄,固然令人神往,后来化干戈为玉帛,在下为楚老前辈疗伤,吴老前辈容人之量,更是令人钦佩。这样动人的故事,可不能忘。”裴紫苑知道吴道年是当世武林泰斗,讲得是一诺千金,极其看重声望,此时哈达等三人离去,若是自己不能安全离开,吴道年不守承诺的消息,便会在江湖上传开。吴道年碍于江湖名望,便不会违背诺言对自己出手。

  哈达回首,对着裴紫苑点一点头,道:“明白了。”

  萧邵年嗤之以鼻:“谁跟你化干戈为玉帛?你也不用阴阳怪气,旁敲侧击,吴老前辈说了会放你走,就必不会食言,用不着这样。”

  裴紫苑道:“萧少侠,你误会了,在下只不过是有感而发,并没有别的意思。”

  萧邵年不时望向楚溪云和楚腾,见楚腾脸色已经发黑,呼吸几不可闻,急道:“快拿解药!”

  裴紫苑看着哈达等三人渐行渐远,才慢悠悠地走到楚腾身边,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两包包药来,道:“此药每包三两,每日可服半钱,沸水煮开服下。”

  萧邵年从裴紫苑手中一把夺下药来,转头问道:“此间可能煮水?”

  裴紫苑嘲讽道:“呦,萧少侠慢一点,莫要把药弄散了,此药配制不易,若是散了,在下可再也没药啦。”

  吴琴歌道:“在马车中有的,楚前辈本就每日都要服药,车中备着煮水器皿和清水。”说着就要往马车边跑去。

  弥安之道:“怎好叫吴姑娘干这粗活,马大哥,劳烦您给煮水。”

  一名灰袍客应了一声,急急前去煮水。

  此时裴紫苑背起手来,立于几人身后,一行人或直接,或用余光盯着裴紫苑,裴紫苑怎能不知,便开口道:“放心,在下不会跑,待楚老前辈服药好转,在下才会离开。”

  一行人都不再说话,片刻之后,药已煮好,楚溪云拿着汤匙,从碗中舀出药来,用嘴吹凉,一勺一勺地喂楚腾喝下。楚腾昏迷不醒,初时并无多少药咽得下去,后来却可慢慢吞咽,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大半碗药下去,楚腾突然咳了一声,随即幽幽转醒,缓缓睁开了眼。

  楚溪云绷着的情绪突然崩溃,把额头贴到楚腾额头上,哽咽道:“姥姥,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腾艰难地抬起手,握了握楚溪云的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又缓缓闭上了眼。

  裴紫苑呼一口气,对着萧邵年抱一抱拳,带着戏谑的笑,道:“诸位,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告辞。”

  萧邵年挂念楚腾的状况,眼睛盯着楚腾,听到裴紫苑又来啰嗦,扭头喝道:“下次再见,可千万要把剑伤养好,否则别说我胜之不武!”

  裴紫苑受伤处仍未完全止血,此时鲜血已经浸透衣衫,显得一袭紫衣有些发黑,闻言笑道:“哈哈,谢萧少侠关心。”说罢转身,从人群中穿过,缓缓离去。

  几人望着裴紫苑的背影踉踉跄跄,渐行渐远,心中均是怒极,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无人说话。

  半晌,强敌尽去,弥安之前去检查灰袍客伤亡情况,见到有两人已气绝多时,还有一人一条右臂被齐齐卸去,站在两人尸体和已被包扎的断臂灰袍客面前,垂首而立,默不作声。良久,开口道:“厚葬黄大哥和钱大哥,马大哥,请您护送白大哥回松狸楼疗伤。”

  楚溪云此时心神稍定,抬头望向萧邵年:“沉阁,咱们,可有什么打算?”

  萧邵年把手搭在楚溪云肩膀上,柔声道:“如今之计,当先为姥姥疗伤,咱不如寻一僻静处,待姥姥伤愈再做打算。”

  此时楚腾开口,声音微弱:“去沉月谷,找郭郁文。”

  吴道年插口道:“沉月谷世代名医,若与谷主郭郁文有旧,或许能够完全复原。”

  萧邵年看向吴道年,颇有些为难,可望见楚腾意识时有时无,便不再犹豫,恭恭敬敬地向吴道年作了一揖,道:“吴老前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姥姥她伤重,怕是时时需真气续命……”

  吴道年一摆手:“萧少侠无需多言,老朽别的不敢说,内功真气倒是还有一些,送佛送到西,老朽送三位北上去沉月谷。”

  萧邵年闻言感动不已,道:“吴老前辈大恩大德,我奕剑听雨阁没齿难忘。”说罢又是深深一揖。

  楚溪云听到吴道年愿意送三人去往沉月谷,站起身来,也是深深一揖。

  吴道年一手一个,将两人扶起,望着萧楚二人金风玉露,一对璧人,不禁心喜:“两个娃娃郎才女貌,都是少年英才,我喜欢的很啊,不错,不错。”

  吴琴歌听到父亲要送楚腾三人北上,心中十分雀跃:“爹爹,咱们一行人一齐北上,一路上定是有不少有趣的景致。”

  吴道年道:“沉月谷在敌国境内,能有甚么好玩的,你回家好好待着,等爹爹回来再带你出来玩儿。”

  吴琴歌早就料到吴道年会这么说,跑前几步,拉住吴道年的手,撒娇道:“爹爹,全天下还有比在爹爹身边更加安全的地方嘛?有爹爹在,还怕甚么危险?”

  吴道年颇有些自得:“那倒也是。”

  吴琴歌见此招有用,继续道:“咱爷俩千里护送,深入敌国,那定是一桩美谈啊。”

  吴道年闻言不禁面露喜色,道:“那这次便带你去见见世面,下不为例。”

  吴琴歌兴奋异常:“那咱们出发吧!”说罢转头向弥安之:“弥少侠,你也一起去吗?”

  吴道年闻言,对弥安之一抱拳,面若清霜:“弥少侠,多谢你连日来对家女的照料,今日就此别过,来日必当重谢。”

  弥安之愣了片刻,随即神色恢复如常:“既是如此,那安之便不再叨扰,今日蒙吴老前辈出手相救,晚辈铭记于心。”说着双手抱拳,向吴道年行礼,然后转身向一行人一一抱拳,道:“楚老前辈身体有恙,如不嫌弃,马车马匹赠与诸位,他日若有机会,与诸位松狸楼把酒言欢,保重!”说罢转身上马,留下两马一车,带着灰袍客返程离去。

  萧邵年见吴道年神色,便料想吴道年恐怕同松狸楼有所嫌隙,本想着同弥安之一行人一同北上,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今吴道年执意要弥安之离开,自己也定是难以留住,索性不再开口。

  弥安之自然也明白吴道年仿佛同松狸楼颇有嫌隙,旧时却不曾听弥初遥提起,骑在马上,心中一阵怅惘,此时余光瞥见自己所率灰袍客两死一伤,一阵挫败感袭上心头,双腿一夹,促马疾驰,往南去了。

  弥安之离去,吴道年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背起双手,低头沉思。弥安之走得突然,吴琴歌还没想出几句含蓄而得体的话来挽留,不禁有些懊恼,此时向吴道年道:“爹爹,弥少侠一路护送,可谓尽心尽力,怎么您过河拆桥,非要人家离开?”

  吴道年缓缓转过头,神情严肃:“如今朝廷昏庸,奸相贾似道当权,这么多年,松狸楼一直搅动风云,为祸武林,更何况,更何况……”

  吴琴歌打断道:“那可不一定,我也听说这些年松狸楼力主抗元,整合武林势力……”

  “闭嘴!”吴道年喝道,“你道听途说!”

  吴琴歌被吓了一跳,吴道年平时重话都不舍得对这宝贝女儿说一句,不知此时为何如此激动。

  吴道年话吼出口,便有几分后悔,语气稍稍有所缓和:“跟松狸楼的人,还是不要走得太近得好。”

  吴琴歌有些生气,不知吴道年为何对松狸楼有如此大的偏见,不再搭理吴道年,闷闷不乐地跑到楚溪云身边,帮忙照看楚腾去了。

  吴道年望着女儿,深深地叹一口气,也不再说话。

  话分两头,这几日诛惮派在中原武林大肆宣扬所谓“天下英雄风云榜”,从各大门派,到三教九流,从帝都庙堂,到酒馆茶肆,无论是豪侠百姓,无不争相讨论,有隔岸观火的,有拒不承认的,有即刻挑战的,一时间,本就不平静的中原武林风云涌动。

  武当山大殿之上,武当掌门张三丰眉头微皱,手中拿着一份纸质精美的榜单,正是诛惮派特意遣人送往各大门派的“天下英雄风云榜”。

  张三丰旁边,是刚刚来到武当山不久的徐禅一,正气定神闲,等着张三丰看完。

  张三丰放下榜单,神情颇为担忧,此时徐禅一开口道:“连莫尊都排在你前面。”

  张三丰道:“若论武功,莫尊绝排不到这个位次,可真正在这个位次的人,谁会去按照这所谓‘规则’,去挑战莫尊?”

  徐禅一悠悠然道:“那有甚么。”

  张三丰摇摇头:“若是连我都去挑战,那天下武林,岂不是真把这榜单奉为圭臬?到时候各个都去挑战,那可真是……”

  徐禅一撇撇嘴,打断道:“行行行,早知道你就是这样一番说辞,偏偏莫尊还不敢把我排在后面,想来早就知道老头子我不会顾念这许多,而我这师弟偏偏是个软柿子,这样任人随便拿捏。”说罢把头转过去,看向殿外,不去看张三丰。

  张三丰看着徐禅一虽年过花甲,依然少年心性,虽于世人面前一派宗师气度,在自己面前却始终是学艺时那顽劣少年的模样,心中一阵感叹,随后说道:“师兄,和这阿古达木可过过手?”

  徐禅一背着身说道:“这人武功很高,密宗流派,不过比我还是略逊一筹,”说着转过身来,看向张三丰,“要是师弟你嘛,可就得当心点了。”

  张三丰道:“这人武功如此之高,现在踏足中原武林,恐怕……”

  徐禅一对诛惮派将张三丰排在莫尊之后颇为不快,对张三丰不肯去挑战莫尊有点不悦,又打断道:“武林什么时候安生过,我看你还是听我的话,好好参悟一番,看看究竟师门中讲究的武学禁忌是不是确有其事,天下武学流派是不是真的这样泾渭分明,难以互相借鉴,反正师兄帮你趟过浑水,到时候也不至于叫人排到莫尊后面。”

  张三丰道:“师兄,你的想法颇有些独辟蹊径,若真是如此,当是武学中石破天惊的大事,可是如今乱世,武当派……”

  徐禅一摆摆手:“行啦,又是这一套,对牛弹琴,我走啦。”说着拔腿便走,走到一半,想了想还是对这师弟还是有些担心,更何况这张三丰数年来不就是这样,不肯为了身外名声去挑起事端,自己早就心中有数,何必真跟他生气。便足尖点地,整个人轻飘飘地向后跃出,轻轻落在张三丰身边,拍拍张三丰的肩膀,道:“伤怎么样,少室山不用我这老头子再走一趟了吧。”

  张三丰点点头,道:“劳师兄记挂,已经无碍。”

  徐禅一闻言,又在张三丰肩膀上拍了一下,又是足一点地,身体腾空,飘然远去,下山去了。

  张三丰轻轻一笑,至交数十载,此时无需多言,均是心有灵犀,也不出言挽留。

  另一头,吴道年带领一行人星夜兼程,北上前往沉月谷,深入敌境,一路上虽不太平,但一行人武功既高,且颇有钱财,行事又机敏,几人乔装改扮,没有遇到什么波澜。近两个月工夫,方才到了沉月谷谷口。路途中楚腾日日服药,虽精神萎靡不振,好在恢复了意识,这日一行人到了沉月谷,均精神振奋,一扫连日赶路的疲惫。

  沉月谷地处极北,虽已是暮春时节,仍旧白雪皑皑,到了谷口,谷口处有一塔台,塔台后有一深谷,谷口与谷中以吊桥相连,向谷中望去,谷中瓦房层层叠叠,顺着谷中地形依势而建,屋顶上铺着白雪,显得古朴而静谧。

  萧邵年促马上前,对着塔台喊道:“奕剑听雨阁楚腾,无名山庄吴道年前来拜访,请见郭谷主。”

  塔台上有人高喊回话:“请诸位稍候。”

  半晌,塔台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龙头杖在几人簇拥下走了出来。

  这老者便是沉月谷谷主郭郁文,萧邵年在武林大会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郭郁文还曾为奕剑听雨阁仗义执言,只不过当时人多口杂,萧邵年并未记住那人何门何派,今日一见,便认了出来,见他竟然亲自出来迎接,颇有些惊讶,急忙翻身下马,向郭郁文抱拳行礼。

  吴道年见状也下马,对着那老者抱一抱拳,开口道:“无名山庄吴道年前来拜访,久仰谷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郁文向吴道年回礼,道:“吴庄主名扬天下,久仰,久仰。”

  此时楚溪云和吴琴歌都已下车,楚溪云见了郭郁文,也是抱拳行礼,道:“郭谷主,请您救救我姥姥。”

  郭郁文一眼便认出萧邵年和楚溪云,听到楚溪云这话,眉头皱了起来,道:“她怎么了?”

  楚溪云道:“姥姥她中了毒,又几次强运真气与人动手,现在毒入心肺,望郭谷主救救我姥姥。”

  郭郁文眉头皱得更深:“她在哪里?给我看看。”

  楚溪云掀起马车门帘,请郭郁文进去。郭郁文一眼望到楚腾面色发黑,不禁脸色大变,又伸出手来给楚腾号脉。

  此时楚腾转醒,看到郭郁文正在给自己号脉,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还有几天好活?”

  郭郁文面色铁青,一边号脉,一边说道:“这么弄成这样?”

  楚腾道:“唉,老了,不中用了。”

  郭郁文道:“中毒虽深,但应可保住性命。”

  楚腾道:“身体能否复原?武功可有影响?”

  郭郁文先是默然不语,片刻后道:“你先在沉月谷静养,我尽力医治,想必……”

  楚腾轻笑一声,道:“罢了,你也不必说些宽慰的话,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郭郁文叹一口气,道:“何必呢?”

  楚腾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郭郁文静默片刻,回头对着众人道:“先把她送到谷中,我定当全力施救。”

  楚溪云同萧邵年闻言大喜,都是抱拳道:“谢郭谷主!”

  一行人进入沉月谷,安顿好楚腾之后,已是傍晚时分,郭郁文招待众人吃了晚饭,便匆匆去看楚腾,望闻问切,一丝不苟,定好用药、食谱,又在楚腾身上施了针,又事无巨细地跟手下人嘱咐用法用量,食疗做法,最后拿了些许裴紫苑所给解药,回去仔细研究。

  萧楚二人见郭郁文如此殚精竭虑,心中均大为感动,等到郭郁文离开时,楚溪云上前一步,拜倒在地,道:“郭谷主,您大仁大义,圣心妙手,这份恩情,奕剑听雨阁没齿难忘。”

  郭郁文伸手扶起楚溪云,道:“姑娘不必行此大礼,奕剑听雨阁如今重出江湖,很是不容易。”说着又转眼看向萧邵年:“你们要好好保护你们姥姥,至于我么,也只能做些我能做的了。”说罢冲着萧楚二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萧楚二人虽不能明了,但都是通透之人,郭郁文话里感情真挚,当是同奕剑听雨阁颇有些渊源,但郭郁文不多说,两人也不好多问。

  经过郭郁文一番诊治,楚腾虽仍时睡时醒,呼吸却平缓了不少,两人见状均感宽慰,夕阳西下,萧楚二人拉了手,轻轻关上房门,去谷中散心。

  连日奔波,令人身心疲惫,北方夜凉如水,一洗旅途聒噪。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月亮已然爬了上来,日月交映,光芒和顺而温柔,照在一片白雪之上,山川风月,尽是祥谧。

  楚溪云望见月亮,开口说道:“沉阁,你看这轮圆月,那夜你引裴紫苑离去,生死未卜,我和姥姥中毒,幸好有吴琴歌姐姐救了我们。我们连夜奔走,那夜也是这样一轮圆月,彼时我时时记挂你安危,突然想起苏轼先生的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想必东坡先生也有人令他记挂如斯吧。”说完看向萧邵年,目光中柔情似水:“还好你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知东坡先生可否有我这么幸运。”

  萧邵年看着楚溪云,心中感动,握着楚溪云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下:“那天形势危急,我也不知吴琴歌听没听懂解法,会不会认穴位,愿不愿意冒险去救你们,一边在水里泡着,一边心急如焚,好在这个姑娘是个侠义之人,果然救了你们。‘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怕才是常态,咱们现在还能共赏明月,实在‘幸运’。”说罢在楚溪云额头轻轻一吻,道:“‘但愿人长久’。”

  楚溪云羞红了脸,嘴角却不由自主浮现出甜甜的笑意,回应道:“‘但愿人长久’。”

  萧邵年道:“世道艰险,前路坎坷,咱们借东坡先生吉言。”

  楚溪云抬起头:“世道怎么样,与咱们有甚么关系,咱们就只管办完咱们的事情,其他的,咱也管不着啦。”

  萧邵年一愣,想到楚溪云十六年来从未出世,又是刚到破瓜年华,单纯良善,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和姥姥,哪里顾得上甚么世道、甚么前路?又转念一想,自己自认潇洒不羁,却跟初墨这俗事从不挂怀差得远了,便开口道:“说得不错,咱就只管办完咱们自己的事情,其他不相干的,管他作甚。”说罢又望向楚溪云,一腔柔情,不由自主地口中轻轻念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楚溪云闻言浅笑,道:“惟愿山有陵,江水不竭,冬日飞雪,夏有惊雷,天地清明,只要太阳还能发光,咱们就永远不分开。”

  这时两人走到沉月谷中一片山坡之上,地势颇高,放眼望去,正对一处低谷,两人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均觉心情畅快。不多时,太阳落山,月亮愈发明亮,满月低垂,正好挂在低谷之上,皓月当空,月大如盘,两人被这月色吸引,都不再说话,望向这月亮,月白风清,这样的好景致,让着一对年轻人暂时从为楚腾的担忧中解脱出来,忘却了忧愁与困扰。

  楚溪云向着月亮伸出手来,转头对着萧邵年微笑,萧邵年会意:“手可摘星辰。”

  楚溪云笑得更加放肆,眼睛眯成了两轮弯月,倒在萧邵年怀里:“好漂亮的月亮。”

  萧邵年望着楚溪云,满心都是爱意,低头轻轻一吻,吻在楚溪云唇上,楚溪云脸颊绯红,闭起眼睛,两人就要融化在这漫山遍野的爱意中。

  此时从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萧少侠,楚妹妹,原来你们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啊!”

  萧楚二人闻声,连忙分开,转头去看,原来是吴琴歌,娇小的身躯抱着一堆东西,缓慢地往这边走来。两人站起身来,仍旧是手拉了手,迎向吴琴歌。

  走得近了,两人才发现,原来吴琴歌手里抱着两袭大衣,身上也穿了一件崭新的大衣,望见吴琴歌穿的大衣,两人才觉得有些冷,原来极北地区暮春时节,白天虽然温暖,夜晚却颇为寒冷,两人方才爱意缠绵,竟没感觉出来。

  吴琴歌待两人靠近,声音有些微喘:“累死我啦,快把大衣拿着,这可是上等的貂皮,在江南可是万万找不到的。”

  萧楚二人一人接过一件大衣,只见那大衣由貂皮制成,通体黑色,在月光下泛着柔亮的光,萧邵年的稍大,楚溪云的略小。两人将大衣披上,顿时寒意消散,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萧邵年拍拍身上大衣,道:“这衣物果真神奇,一上身竟如此温暖。”

  楚溪云道:“谢谢吴姐姐啦,这衣物真是暖和又贴身。”

  吴琴歌也学吴道年的样子,摆摆手,道:“嗨,不要谢我,我在家里都从没见过这样好的大衣,这是刚刚谷主老伯伯亲自带人送到我房间的,说是北境夜里寒凉,特意送来貂皮大衣御寒,咱们几个都有,我反正在房间闲得无聊,就自告奋勇,去给你们送去,还能找你们聊聊天,没想到你们早就溜出来玩儿啦,害得我抱着这大衣服找了这许久。”一番话连珠炮似的说完,吴琴歌更加喘了,抬眼看萧楚二人时,只见两人各一袭黑色大衣,一对璧人立于月光之下,说不出的相配,念及自身,想到与弥安之匆匆分别,父亲又对松狸楼没由来地厌恶,感到一阵难过,蔫蔫道:“衣服送到,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萧邵年那日见吴琴歌面对弥安之的神色,对吴琴歌的心思也猜到了七八分,此时见吴琴歌突然怏怏不乐,便想调笑几句逗她开心:“‘表姐’,别着急走啊,看看这月亮,可比你无名山庄好得多啦吧。”

  吴琴歌抬眼望向月亮,发现这月色甚美,不由得赞叹:“你们找得好去处啊,这月亮真是美极啦!江南果然没有这样好的月亮,可惜我就要回去啦。”

  楚溪云闻言轻轻拉住吴琴歌,道:“啊?吴姐姐,你要走了吗?”

  吴琴歌叹一口气,道:“唉,爹爹说我们不宜离家过久,该启程南下了。”

  萧邵年道:“好不容易来啦,不多住几天嘛。”

  吴琴歌笑道:“人都送到啦,怎么表弟还要赖上我们家啦?”笑容中却有很多不舍与无奈。几人同经生死,惊心动魄,一路北上,意气相投,此时分别在即,都是十分不舍。

  楚溪云开口道:“吴姐姐,从你哥哥,到吴姐姐你自己,还有你爹爹,几次三番,仗义相帮,这份恩情,奕剑听雨阁没齿难忘。”

  吴琴歌又是摆摆手:“楚妹妹不必这样见外,咱们都是好姐妹。”说着灵机一动,道:“不如我俩义结金兰,如何?”

  楚溪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萧邵年插口道:“那我呢?”

  吴琴歌黑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道:“你就不必结拜啦,以后也不是我的表弟啦,不管你年纪是不是真比我大那么几个月,我以后统统叫你妹夫,你就得跟着楚妹妹喊我姐姐!”

  楚溪云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却浮现笑意。

  萧邵年闻言也笑起来,道:“那以后说不定得叫弥安之一声姐夫?那小子看着比我还小几岁,合着就我一人吃亏啊?”

  萧邵年提及弥安之,吴琴歌心中有些激动,又有些惆怅,不知如何作答,索性走到萧邵年身边,一把拔出萧邵年随身携带的死契剑,插在地上,转身对楚溪云道:“不理他,咱们结拜!”

  楚溪云微笑着望向萧邵年,对着他微微摇一摇头,示意他别再出声,将生阔剑拔出,也插到地上,道:“吴姐姐,香台祭品来不及准备,委屈姐姐就着这皓月,对着这两把宝剑同妹妹义结金兰,怎样?”

  吴琴歌道:“太好啦,这可比大香台和乱七八糟的祭品强得多啦!结拜我不会,妹妹会嘛?”

  楚溪云想了想,道:“以前只在书里看到人家结拜,具体是怎样的,我也记不清楚啦?咱们就依样画葫芦,仪式虽未必齐全,情谊却不少半分。”

  吴琴歌道:“好!我就喜欢妹妹这个性子!”

  两人齐齐跪在死契生阔之前,对着月光,楚溪云开口说道:“奕剑听雨阁楚溪云,同无名山庄吴琴歌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今结为异姓姐妹,皇天后土,俱为见证。”

  吴琴歌满脸认真,也照着楚溪云的话念了起来:“无名山庄吴琴歌,同奕剑听雨阁楚溪云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今结为异姓姐妹,皇天后土,俱为见证。”

  随后两人又恭恭敬敬对着月光和宝剑磕了八个头,相搀起身,均觉喜乐。

  是夜三人临谷赏月,谈古论今,豪兴不浅,子夜方归。

  第二天,吴道年带着吴琴歌向众人告别,郭郁文听闻吴道年要走出言挽留,吴道年道:“多谢郭谷主款待,只是离家太久,山庄还有事情要回去打理,诸位若到江南,请一定来无名山庄做客,到时候咱们再把酒言欢。”

  郭郁文闻言道:“那老朽也不便强留,这里有盘缠特产,我知吴庄主阔绰,可老朽一番心意,请吴庄主收下。”

  吴道年摆一摆手,道:“郭谷主太客气了,既然如此,我便拿着,诸位保重,再见!”又转向萧楚二人,道:“两个小娃娃,老头子我走啦,以后一定要来无名山庄做客。”明明刚刚都已说过,这句嘱托实在有些多余,显得好似刚刚对众人的邀请只是客套,最后对萧楚二人的邀请才是发自内心,不过吴道年本就是豪放之人,想到甚么就说甚么,好在郭郁文也不挂怀。

  吴琴歌望着萧楚二人,泛起离愁,道:“妹子妹夫,我走啦,别忘啦找我来玩儿。”

  楚溪云冲着吴琴歌挥挥手,道:“等我们事情办完啦,就去找姐姐玩儿。”

  萧邵年道:“准备好好酒好菜,还要无根水沏茶。”

  吴琴歌扯出一抹微笑,同众人挥手作别,同吴道年一同去了。

  此后楚腾在沉月谷静养,郭郁文对之关切照顾,无微不至,楚腾在郭郁文的治疗下,神智渐渐清明,身体恢复不少。萧楚二人练剑同游,谷内漫步,谷外打猎,转眼已是两个月后。虽地处极北,沉月谷白日也炎热起来。

  这日郭郁文照例来看楚腾,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给楚腾诊脉。

  楚腾突然将手抽回,盯着郭郁文:“你跟我说实话,我,我究竟还能回到从前吗?”

  这情形已经发生数回,每次都被郭郁文搪塞过去,只是这次看楚腾神色,是铁了心要一问究竟,郭郁文犹豫片刻,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萧楚二人。

  楚腾道:“但说无妨。”

  郭郁文叹了口气,开口道:“唉,这毒邪门的很,本身毒性不强,也不易使人中毒,可一入心肺,便难以肃清,我只能压制住你身体中的余毒,而且你元气耗损,恐怕,恐怕……”

  楚腾道:“恐怕再也不能运功了?”

  郭郁文又长叹一声,不置可否。

  楚腾神色凄然,苦笑一声,道:“哈哈,想不到到头来还是这般结局,老婆子已然废人一个,可笑,可笑!”

  楚溪云上前扶住楚腾,道:“姥姥慢慢将养,总能好一些的,这些日子我同沉阁日日用功,想来也不再怕那裴紫苑,咱们办完事情,就归隐山林,有没有武功,都是一样的。”

  楚腾闻言,只是沉默。

  郭郁文道:“这些日子我仔细研究过裴紫苑这解药药理,翻阅医药典籍,别的典籍中从未发现中毒机理这般邪门的毒药,只有一本数百年前的《毒经圣典》中曾提到有类似的毒药。说来惭愧,先祖收阅天下医药典籍,谷中各种医书,应有尽有,只是这本《毒经圣典》,只有上卷残页,所以无法研究这毒药机理。不过我隐隐感觉,这类毒药邪门,可能会配出更为厉害的毒药,这本书的作者叫裴鼎岳,是数百年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用毒大师,而对你用毒的人叫裴紫苑,虽相隔数百年,想必可能会有某种联系。”

  楚腾沉吟片刻,道:“我一直怀疑楚游中毒,跟大漠一烟阁有关,如今裴紫苑用毒如此厉害,怕是脱不了干系。”

  萧邵年脱口道:“可十六年前裴紫苑怕只是个十多岁的孩童……”

  楚腾心中虽觉得萧邵年言之有理,自己却心情欠佳,打断道:“这种恶徒,万不能以年龄断论。”

  郭郁文道:“我近日来钻研彼时其他医药典籍,看看能否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或许仍有转圜之机。”

  楚腾叹一口气,道:“来不及了,郁文,如今是什么日子了?”www.sttgxcl.com

  郭郁文一愣,随即道:“如今你连行动都仍受限制,怎能还去同人舞刀弄枪?”

  楚腾盯着郭郁文:“郁文,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郭郁文皱起眉头,站起身来,开始在屋中来回踱步,没了平时一派从容的气度,边走边道:“你连命都不要了吗?现下把身体养好,日后想做什么,总有机会,可你再与人动手,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楚腾面露凄苦之情,慢吞吞道:“郁文,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郭郁文闻言,缓缓拖过椅子坐下,道:“今日是七月初四,这几日出发,路上行程紧些,可在八月初六前抵达少室山。”

  楚腾神色轻松了些:“明日出发如何?咱们一同少室山一行。”

  郭郁文长叹一声:“唉,好好休息,明日出发。”

  楚腾见郭郁文愁容满面,道:“放心,我不会再同人动手。”

  郭郁文站起身来,终究是有些生气,道:“如今你也不再是小姑娘了,做事当有分寸,望你能好自为之。”说罢转身推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回头道:“路途遥远,好好休息。”

  第二日,沉月谷一行人从谷中出发,萧邵年骑马在前,楚溪云同楚腾一同乘车在后,郭郁文乘另一辆马车,数骑数车,启程南下。

  沉月谷位置偏僻,开始几日众人并未遇见什么波折,几日后城镇渐多,路途中蒙古兵也多了起来,为少生事端,一行人开始白日休息,夜间赶路。

  这日夜间,一行人正匆匆赶路,只见前方村庄火光四起,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再靠近些,兵戈声,厮杀声,哀嚎声,充斥耳边,不绝如缕。

  萧邵年问道:“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同骑在前的沉月谷弟子道:“怕又是蒙古兵作恶。”

  萧邵年皱起眉头:“蒙古兵放火烧杀百姓?”

  那弟子回答道:“那倒不一定,蒙古兵不拿汉人当人,在这里的汉人村落经常遭到骑兵洗劫,他们不仅洗劫村庄,还会糟践妇女,为了保全清白,有些人家会自己纵火,或许乱中可以求生。”

  萧邵年怒道:“还有王法吗!”

  此时马车中楚溪云也听到响动,撩起马车窗帘,提高声音:“沉阁,发生什么事了?”

  萧邵年纵马来到马车前,道:“前面蒙古兵洗劫村庄。”

  楚溪云有些惊讶:“还有这样的事?他们干什么要这样欺压百姓?”

  萧邵年昂然道:“这些蛮人不拿汉人当人,今日既见了,便不能不管,咱们去替天行道。”

  楚腾瞪了萧邵年一眼,阴沉沉道:“不要多管闲事。”

  萧邵年噤声不语,看向楚溪云,两人一同使个眼色,楚溪云突然使一招“蜻蜓点水”,足尖一点,手中握了生阔剑,从马车中倏地跃出,萧邵年朝楚溪云纤腰一揽,楚溪云便坐到了萧邵年怀中。萧邵年双腿一夹,马匹吃力,向前方跃出,朝着村庄方向去了,边走边说:“姥姥不必担心,我们去去就回。”

  楚溪云坐在马上,虽有些担心楚腾责备,但不禁觉得又刺激又好玩,一抹笑容浮现脸颊。

  两人一马,很快到了村口,两人离得近了,便看到这村庄火光冲天,有一个蒙古兵正持刀追砍一位老者,这老者满身血污,腿脚行动不便,踉踉跄跄跑到村口,已是精疲力竭,倒在路旁,那蒙古兵似是追逐猎物一般,见老者倒下,兴奋地大声吼叫,提刀往老者处走来,火光忽明忽暗,映得那蒙古兵表情狰狞又恐怖。

  萧邵年见状怒火中烧,拔出死契剑,全力一掷,死契剑直直向那蒙古兵飞去,死契剑何等锋利,那蒙古兵反应不及,从前胸透进,后背透出,一股大力带着那蒙古兵向后倒下,一声不吭,已经气绝。

  两人从马上跃下,萧邵年去看那蒙古兵死活,楚溪云去扶那老者。只见那老者血流满身,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伸手扯住楚溪云衣袖,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浑浊的眼球里不知是仇恨还是留恋。

  楚溪云赶忙扶住老者,柔声说道:“老爷爷,您要甚么?”那老者只是喉咙发声,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不多时,便死在两人身边。

  萧邵年见老者已死,压抑不住心中暴怒,从那蒙古兵身上抽出剑来,对着那蒙古兵一阵乱砍。

  楚溪云亲眼见这老者惨状,心中悲戚,第一次见这人间惨状,也是有些怒了,生阔出鞘,对着萧邵年道:“走!”

  此时萧邵年想起刚刚沉月谷弟子所言,仔细辨认火光之处,带着楚溪云向着火的房子走去。

  一路上尸横遍野,好一出人间惨剧,蒙古兵烧杀抢掠,两人一路心中悲愤交加,杀将过去,十数个蒙古兵身首异处。

  到了火起处,院子起火,屋子却是完好,屋内传出凄厉的惨叫,萧邵年一脚踢开虚掩的大门,只见几个蒙古兵衣衫不整,将一位汉妇按在床上,轮番欺辱。旁边地上躺着一名老妇,一名壮汉,还有一位仅仅几岁的孩童,地上鲜血未干,三人均已气绝多时。

  萧邵年见状怒气攻心,大喝一声,提剑揉身而上,几个蒙古兵大惊,转身去取兵刃。

  楚溪云挑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披在那妇人身上,随后也是发了狠,同萧邵年双剑合璧,与几个蒙古兵斗到一起。

  那几个蒙古兵如何是萧楚两人对手,两人怒极,剑剑攻势,连绵不绝,却剑剑避开要害,几个蒙古兵毫无招架之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被两人刺得千疮百孔,血流不止,最终体力不支,纷纷倒在萧楚二人脚下,大声哀嚎起来。

  萧邵年见蒙古兵哀嚎不已,不禁有些心软,但余光瞥见这户一家三代,浮尸于地,仅剩一名妇人,还受这等侮辱,道:“这等恶魔,到了地狱还要受抽肠锉斩之刑,如今这些痛楚,尚不能弥补他们所犯罪过。”

  楚溪云本也动了恻隐之心,可想到这一家惨死,村庄遭屠,又想起死在自己身边的老者,道:“正是这样。”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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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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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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