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一天,我被姨母抱着坐船坐了许久。睁开眼,我看见一位紫衣金冠的夫人,神色凌厉。我吓得缩进了姨母身后,把脸埋在她的衣裙里不敢抬头。
“这孩子和阿瑾真像——小时候,都怕我怕得不得了。”
“这有什么的,你和她玩几天便亲近了。小宝,这是你虞姨,见人了要问好。”
我怯怯地抬起头,行了个礼,很小声地说道:“小宝见过虞姨,虞姨安好。”
“真是个好孩子。”她弯下腰来摸了摸我的头,“但凡我家阿澄能有她一半脾气好,那该多好啊。那孩子要强的不得了,一早就跑去练剑了——如今还没回来,一点不知礼数。等晚上他回来了,我带你去见见澄哥哥和离姐姐。”
轩哥哥牵着我的手,走在莲花坞倚水的廊道里。在岔路口处,我们向右边转去。
“阿瑜,晚些时候,你带小宝和子轩来我的枕玥殿瞧瞧——这莲花坞中,只有那儿的紫莲常年不败。”
我午觉睡不着就背着姨母偷偷起身,提了裙子,穿过天井的九曲廊桥——荷塘里荷叶卷边泛黄,荷花零落,莲蓬如碧般立在水中。我异想天开,觉得这云梦水清如玺,应当是龙生之处——或许在哪里我就能找着一条小白龙,它还可能化作一个顶好看的哥哥,他会带我走遍天下......
画本子里的故事还没想完我就听到了乐声,那声音不同于我听过的其他乐器——抚人心绪,是别样的灵动和庄重。这种奇特的感觉穿过午后闷热的空气,勾住了我的心。我亦步亦趋,循着那声音找过去。
也不知道走过了几条廊道,穿过了几座天井,走错了几次路后,我终于找到了源头。
在不远处的水上,仍有一片水域莲花盛开——那不同于常见的白、粉荷花,皆是清一色的紫莲,枕一席碧浪,安睡于其上。瓣如紫玉,蕊若金雕。一片浓郁的紫色簇拥着一座六角凉亭——巨大的整块紫玛瑙做成的亭座几乎与水面持平,若水面再涨一寸就要将亭座浸没。凉亭边无廊桥相通,孤零零地漂在水上。
其中坐了一紫衣女子,头戴金冠,长发轻挽,额上坠了一枚金色的十字眉心坠,随着她脸颊微倾的动作晃动着。她眉眼秀致,但眉峰处却有凌厉之色。这一首曲子弹得仿佛心事重重,又哀婉不尽。她右手的食指上戴了一枚缀着紫晶的银色指环。
琴音似云烟柔美绕梁。只可惜,离莲花坞的宗主寝卧很远,这琴音根本传不过去。
我心知那是虞夫人,便努力地伸着脖子,想把那湖心美人看得更真切些。却不想瞧见远处廊道拐角的庇荫地里,一片紫色的衣角在风里摇晃。
勾着腰,我轻手轻脚地往前挪了一个柱子,却还是看不见那立在拐角处的人——他站的位置极其隐蔽,若非那一点衣角,绝对无人知晓他在那里。我懊恼地咬了咬牙,又向一旁换了换位置。
费尽了心思,我没看见拐角处的人的真容。午后骄阳似火,远处云涛翻滚,蜻蜓低飞着拂过水面,荡开层层涟漪,四处静得怕人——恐怕是大雨将至。我热得满头大汗,后脖颈处的碎发黏在颈上,闹得人心慌。豆大的汗珠顺着脊背淌下去,湿了轻纱的里衣。
忽然间我看见不远处的白石栏杆处有一缺口,碧绿的荷叶歪进来遮出一片清凉。我欢天喜地地溜过去,却发现早有人捷足先登。
那躲在荷叶阴里的男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散着头发——看起来应当和我一样,是午睡时间偷跑出来的。他白色的里衣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背上,深紫色的水裤卷过了膝盖,露出两条玉藕一样白皙的腿。他赤足跪在那里,足心是浅浅的粉红。
一只红蜻蜓震着透明的翅膀落在他肩上。
他那样安静、那样美好,好似就是用荷花莲藕拼出来的人儿——不沾染人间的半分烟尘,连灵魂都被碧波荡涤得干干净净。我突然就想,神话中的三太子也不过如此吧?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大抵是弹琴的虞夫人,或者是真的在听箜篌。而我就呆呆地蹲在他背后,任太阳灼着面颊却依然盯着他的背影发愣,甚至都没注意到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滑到了下巴处,最后滴在我身前的地上。
男孩儿似被我的汗水滴落的声音惊着了,肩膀一抖,惊飞了肩上的蜻蜓。他一回头,惊讶、恐惧、愤怒全都揉和在一张小脸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一下子捂住我的嘴,把我拖进了后面的屋子里。他刚一松手,我便嚎啕大哭。没一会,门便被人打开了。
“阿澄!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阿琰弄哭了?!”
“她擅闯枕玥殿,还偷听您弹箜篌!”江澄红着脸争辩了两句,最后还是在虞夫人凌厉的目光下低下了头。“儿子知错了,请母亲责罚。”
“晚膳过后,去跪祠堂,跪到亥时。”
“是。”
晚宴上,我首次正式地认识江家的两姐弟——江厌离和江澄。由于初来乍到就被江澄好一顿“招待”,我对他们二人印象都不怎么好。而且,我听闻江厌离要嫁给轩哥哥,而轩哥哥又不喜欢她。自然,我看她就更不顺眼了。
次日,我独自坐在枕玥殿的后湖看荷花。身后骤然传来江澄的声音,
“喂!你怎么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我被他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回答道:“虞姨说过,我可以过来玩——只是她没时间陪我。”
“我阿娘凭什么有空陪你?!”他生气地哼了一声,眉头一拧,略显出几分懊恼的神色来。“对不起,昨天把你吓哭了。我阿娘让我来给你道歉,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点点头。
“然后呢?”他高傲地抱起手臂来,像是在等我说什么。
我晃着两条腿,踢着水花,不知道他还想让我说什么。
江澄看我没反应,气得直跺脚,“你笨死了!”
说罢,转身跑开了。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又是和刚才一样的神色,
“对不起!”
“知道了。”
江澄气得面色泛红,周而复始了许多回,他却突然哭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说一句‘原谅你了’!烦死了!”
他哭起来,比我更加中气十足。我看见他哭,也跟着哭起来。可哭到最后,我哭不动了他还在哭。
没办法,我只能擦干了眼泪,爬起来去安慰他。
“我原谅你了。”我拉拉他的衣襟,“我原谅你了,澄哥哥。我原谅你了。”
“真的?你不会和我阿娘告状?”
“嗯,不会。”
“你保证?拉钩!”
原来,这首童谣,是江澄教我的。
我常去枕玥殿玩水,对着湖面,我一坐便是一下午。每当夜幕降临,我就能碰到练剑归来的江澄。看见他回来,我就知道该用晚膳了——十分自觉地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跟着他往回走。
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是他站在了我旁边。
那天我看着湖中心的水鸟嬉戏看入了迷,完全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喂!你怎么不跟着我走了?”
我回过神来,看见他高兴地笑了笑,问道:“吃饭了?”
他高傲的神色立刻变了,嘴角一垮,“你跟着我就是为了去吃饭?”
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十分心疼地把我藏起来的花生粘拿出来,给他递过去一块。
“澄哥哥,你别哭了。我我我,我不知道又怎么让你难过了。我,送你糖吃?”
“谁要你的糖!”他拍开我的手,抹着眼泪转身就走。
“那你为什么哭啊?”我跟着赶上去,想着要是让姨母知道我把他弄哭了,肯定得说我。
“你们都不喜欢我!”他哭着对我喊道:“除了我阿姐,你们谁都不喜欢我!”
“我以为你跟着我是愿意和我玩,可我等你说话,你却怎么都不开口!”
“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为了吃饭才跟着我的!你滚开!你讨厌死了!”
小时候,“讨厌”这个词简直是千钧之中。我眼里立刻就有了两包泪,绕过他去吃饭了。
第二天傍晚,我仍是坐在那里玩水。突然,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进我怀里——
我低头一看,是只白色的小奶狗。圆乎乎一团,像个糯米团子一样。
紧接着,又有一只。
“难得,”我一扭头,看到了江澄,他怀里也抱了一只小狗。“小爱和茉莉喜欢你。”
“它们都是你养的?”
江澄点点头。
“因为没人和你玩吗?”
他又哭了。这回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立刻抱着狗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澄哥哥,你别哭了。我和你玩,我喜欢你,我当你的朋友。你别哭了。”
我和江澄没什么太多能一起玩的,说来说去也就是在外面带着三只小狗瞎跑。但我就是愿意跟着他,没什么理由。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很多人都叫他“阿澄”。可只有我是他的朋友,我觉得,至少我会特殊一点——需要一个不一样的称呼。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
江澄想了想,“不要‘江哥哥’,不好听。”
“那我还能叫你什么?”
“不能叫名字——我比你大,你就得叫哥哥。”他想了想,“我的字是‘晚吟’。”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让我想起那首佚名的《七月·暮色》之中所写——
日暮江舟过,空谷晚吟风。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如夏日的江风拂面,美好的不像话。
“但我觉得像个女孩子,不太喜欢。”
“可是我喜欢啊,多好听!”我抱着小爱对他说道:“‘晚哥哥’吧,这个名字,没有别人知道。”
一天中午,他拍醒了正在午睡的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又看到散着头发的江澄。
他见我醒来,抓起一旁的外袍,往我身上一裹,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
我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晚哥哥,你慢一点,我跟不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他干脆直接把我拎了起来,“带你去个地方——晚了可就错过了。”
在与宗主卧房相邻的一间屋子外面,我们俩贴着墙根,躲在竹林后的阴影里。
空灵与浑厚在这种声音里达成了奇怪而美妙的平衡——自墙壁的另一侧传来,带着令人肃然起敬的庄重。这调子不似之前虞夫人弹的复杂,但主调相似。听起来,像是配乐的部分。
待脚步声远去,江澄偷偷把我带进房间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编钟。我一下子就被那古朴而神圣的感觉所吸引——缓缓走过三面环合的编钟架,伸手抚摸冰凉的纹路。
“我阿爹也会奏《凤求凰》——与我阿娘之前用箜篌奏的是同一曲。是不是也很好听?”
他见我点头,便骄傲地继续说道:
“箜篌和编钟一起奏乐是绝配——古来楚地的乐器都是如此悦耳,恍如仙乐。只可惜,他们俩很少一起演奏。我和我阿姐也只听过一次——那时候你还没出生,金夫人倒是带着金子轩来听过。”
我十分惋惜地叹息一声,“我要是也能有机会听一听就好了。”
江澄听我这么说,便笑了起来。
“你想不想学?学会了,自己奏也是一样的。”
“那我也只能奏一样啊——总不能箜篌和编钟一起吧?”
他一戳我的额头,“笨死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学箜篌,你学编钟——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一起了。”
“可是,我也想学箜篌——那个更像女孩子学的,而且虞姨弹的也是箜篌。”
“可……可我阿爹不喜欢我——他不会教我编钟的。这儿也是我偷偷跟过来才知道的,他从来不让我来这儿。”江澄垂下头,“我阿娘可能略好些,但她也没教过我箜篌。我都是躲在一边看她弹,学了一点——结果之前碰到你,就被发现了。”
“那好吧,我学编钟,你学箜篌。等以后,我们合奏这首《凤求凰》。”
怪不得,怪不得,我分明没有听过那首曲子改编过的《凤求凰》,却能认出来是楚地的音乐——在我忘却的故事里,我早就和江澄有了关于它的约定。
初冬的时候,姨母要带我们回金麟台。
启程前一天夜里,江澄翻窗户来我房间找我。
“你明年还来吗?”
我被他吓了一跳,摸着黑起来也不知道何处点蜡烛。只能一点点摸索着,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
“问你呢!他们说你明天就走了,那你明年还来不来?”
“我不知道啊。姨母要是还带我来的话,就来。她和轩哥哥若是不来,那我也不来了。”
江澄沉默了,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见他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我抬手把他脸上的眼泪抹掉,小声地承诺道:
“那我明年来就是了,你不要哭了。”
“你明年若是来的早些,七夕那天我带你去放河灯——听说,在云梦放的河灯,能漂进天河里。”
“真的?!”我惊讶极了,立刻点头,“我一定来!”
“那你记得提前写信——我那日不练剑了,去接你。”
可第二年去的,除了我和轩哥哥,还有虞茗姬,以及魏无羡。
枕玥殿后湖的紫莲依旧,可我熟悉的三只小奶狗已经不见了。安静的莲花坞里突然有了少年爽朗的笑声——连后湖的水鸟,都被弹弓的石子惊飞了。
江澄那日也没有如约去接我,江厌离和我说,他跟魏无羡去后山射风筝了。
我向来不适合玩那些男孩子玩的东西,跑不快,爬不高,水性不好,胆子也小。很快,魏无羡和江澄就都觉得带我玩没意思得很——还不如跟虞茗姬玩有趣。
于是,我就被落在了一边。
七夕那天,我去江澄房里找他——却正好碰上他和魏无羡要偷偷溜出去玩。
他和魏无羡对视了一眼,从房间里找出一盏真的丑的要命的河灯给我,告诉我晚上用火折子点燃了漂进水里——对着河灯许愿就行了。
“晚哥哥,你不是说带我去放河灯吗?”
“师妹,原来你还有这么个名字呢!哈哈哈哈哈!”
“你闭嘴!”江澄红着脸,用手肘一顶魏无羡。“她随便叫的!”
“那你就在后湖等我得了。”他给我留下一句话,拽着魏无羡就走了。“记得,别和我阿娘告状!”
我在后湖,等到天黑也不见他们回来。最后,只能失望地一个人点燃了那盏河灯。
那盏灯歪歪扭扭地漂出去,没漂多远便歪着进了水,眼看就要沉了,我着急地伸手去够——想着,若能浮起来,再漂远些才好。
我钻出栏杆,一手拽着,另一只手去够河灯。却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水灌进了我的鼻子里,呛得我喉咙生疼。我身上穿了件小夹衣,吸了水,越发沉了。几口水灌进去,我便开始手脚发软——逐渐分不清哪一边,是水面。sttgxcl.com
忽然间,有人托住我的腰,把我举出了水面。我勉强睁开被水弄得刺痛的眼睛,看到的是虞茗姬姣好的面容。
“聂姑娘?聂姑娘,你别晕——”
金凌的哭声刺穿了我的梦境,我猛地睁开眼,盯着帷幔,惊魂未定。眼角湿润,一颗梦中尚未滴落的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滑落到枕头上。
“晚哥哥。”
我呢喃着这个名字,这个被承认又被抛弃的名字,眼前出现了中秋那夜的景象——
灯火阑珊之中,江澄的眼睛里是明媚的笑意和浅浅的温柔,以及那时候还让我困惑的惊惧和惶恐。
他全都知道——
知道同样的话,他骗了我两次。
而那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承诺,一欠就是十二年。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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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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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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