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敌必来,亦知从何而来、来于何时。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前置条件。
根据周亚夫的看法,匈奴人必定会在今年秋后叩边,第一战大概率在代北雁门郡的马邑-武州一线爆发,且时间必定在秋收之后、入冬之前。
单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汉室似乎可以从现在就开始调兵遣将,在马邑-武州一线驻扎重兵,以准备应对‘必将叩边’的匈奴人。
但周亚夫同样没忘了提:匈奴人也很清楚本方的意图,基本不会脱离汉室的推测。
那么,有趣的点就来了。
——我知道你要来,你知道我知道你要来,那你,还来不来?
甚至再考虑的深一些:我知道你要来,你知道我知道你要来,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要来······
“嘶~”
“条侯难道不觉得,匈奴人会出其不意?”
“——既然条侯认为,匈奴人必定会叩关武州,那匈奴人为什么不会反其道而行之,首先排除马邑-武州一线,转而去攻打并不很适合攻打的地方?”
在短暂的思虑之后,刘胜便强迫自己从千层饼的逻辑思维中解脱出来,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原因很简单:这种千层饼般的螺旋状逻辑思维,根本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这就好比石头剪刀布,在开始之前,对手说了一句‘我要出石头’。
这就意味着对手要出石头,那我方就应该出布;
但这极有可能是对手的陷阱,对手大概率会骗我方出布,然后自己出剪刀。
如果对手出剪刀,那我方就应该出石头;
但如果这也是对手的陷阱······
就这么一直想,一直想,这便会是个无限循环的死胡同,单纯的思考,根本无法判断出对方是在第三层、第五层、第七层,亦或是直接就在大气层。
所以刘胜很快便放弃了思考,直接向周亚夫发起了专业咨询。
因为刘胜很确定:这些自己能想到的因素,周亚夫更不可能忽略。
刘胜非常好奇,周亚夫究竟是如何在‘知敌必来’的前置条件下,在那千层饼般的思维逻辑中,仍旧得出‘匈奴人必定会来攻打武州塞’的结论。
而面对刘胜的提问,周亚夫,也将自己登峰造极的‘专业造诣’,展示的一览无余······
“陛下或许认为,匈奴人会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那一套,并按照一贯的习性,选择最出乎我汉家意料的方向发动攻击。”
“但从什么方向发动攻击,往往并不是匈奴人、匈奴单于庭所能够自由选择的。”
“——或许会有几个备选的方向,供单于庭选择其中一个,或是选其中一个为主攻方向,其他方向则为佯攻。”
“但也只会是几个选择,而非自陇右至右北平,这数千里汉匈边墙,都可以供匈奴人自主选择······”
淡笑间道出一语,周亚夫便稍低下头,借着呵笑的功夫措辞一番。
组织好语言,也终是将面色稍一肃,昂起头,再度望向面前的巨大堪舆。
“开春之时,匈奴人大举入边,声势浩大,先锋更是出现在距离长安不过数百里的甘泉山,还将甘泉宫一把火焚烧殆尽。”
“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北地、陇右叩边,兵峰只指箫关,便是匈奴单于庭全凭喜好做出的决定。”
···
“匈奴单于庭自北地叩边,攻打箫关以震关中,其实是有原因的。”
“——其一,陛下新君即立,按照过往惯例,匈奴人必定会在这样的时候,攻打一些更重要、更具战略意义的地方,以震慑我汉家君臣。”
“尤其是震慑继位不久,恩威未立的新君。”
“所以在开春之时,匈奴人能攻打的方向,其实就已经先排除了地处偏远、无法对关中造成任何威胁的燕北一线。”
“而在剩下的北地、陇右、雁门等郡之间,北地郡位处边墙-箫关之间,破则可直达箫关之下;”
“守将晁错又是从不曾扬名于战阵的‘无名小卒’,显然比郅都驻守的雁门郡更好攻打。”
“最关键的是:晁错即没有因军阵之才而名扬天下,同时又有足够大的名气——故御史大夫。”
“这就使得匈奴人一旦在攻打北地的过程中阵斩,乃至生擒晁错,那对我汉家而言,这一战的损失,就真的大到无法接受的地步了。”
···
“其二:除了震慑我汉家的新君,匈奴人选择在开春之时叩边,也有实际因素的影响。”
“——在开春之前的冬天,草原闹了白灾,匈奴人迫切需要在我汉家的边墙抢掠一番,以填补各部族的物资短缺。”
“既然是抢掠,那自然就需要选择那些物资相对丰富,守备力量又相对薄弱的方向。”
“同样:晁错驻守的北地,是陇右、北地、雁门等郡当中,最适合的攻击目标。”
“尤其是攻打北地,可能让匈奴人获得跨过箫关,驰掠关中的机会,就更让匈奴单于庭下定决心,以北地作为主要进攻方向了。”
···
“其三,则是在军阵方面的考量之上,攻打北地,也同样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在匈奴人叩边之时,我汉家每每都会大举动员,而后派大军北上。”
“但在匈奴人攻打北地,并破了箫关之后,我汉家却根本无法这么做了。”
“因为箫关告破,意味着京兆告急,我汉家首先需要确保长安的安稳,根本顾不上调军北上;”
“再加上箫关告破,自也就意味着箫关暂时落入匈奴人的掌控,我汉家即便想要派大军北上,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通过箫关。”
“不能北上箫关,那就只能东出函谷。”
“这样一来,等大军东出函谷,再折道北上,匈奴人早就带着抢夺来的东西,盆满钵满的逃回草原了······”
听闻周亚夫这一番描述,刘胜先是昂起头,在面前的堪舆上左右看了看,又低头思虑片刻,终面带认可的缓缓点下头。
周亚夫说的没错。
对于匈奴人而言,攻掠汉边,理论上虽然是‘几千里长的边境线,任意选择其中一处即可’,但若是考虑到战略目的、行军路线、战场大小等因素,其实就剩不下多少选择了。
便如周亚夫所说的那样:匈奴人攻打汉室,是有目的的,并不是闲着没事打着玩儿。
可能是抢夺物资、掠夺人口,也可能是战略打击、震慑;
大多数情况下是以上都有,只是以战略打击、震慑以及外交讹诈为主,物资、人口的掠夺则为顺带。
这就使得匈奴人选择的攻击方向,必须满足以下几种条件。
——其一,对汉室而言足够重要,可以对汉室造成包括但不限于现实意义、政治意义、战略意义等不同方面的重大打击;
——其二,守备力量不过于强大,以免在攻打过程中,对匈奴军队造成过大的伤亡;
——其三,物资、人口不过于贫瘠,以免匈奴人忙前忙后老半天,结果屁都带不走。
这三个条件中,前两条明显有些相互矛盾——即足够重要,又没有太强的防备力量,这样的怪异状况本身就不常见;
而第三条,也就是人口不过于贫瘠、贫穷,在战火连年不休的边墙一代,也同样是相当奢侈的要求。
结合此间种种,毫不夸张的说:在东西长数千里的汉匈边境线上,能满足匈奴人要求的攻击目标,绝对不超过五指之数。
这样说来,情况也就真的如周亚夫所说的那样:纵使汉匈边界西起陇右、东至接近朝鲜半岛的右北平郡,横跨数以千里,可供匈奴人选择的攻击点,却只有寥寥几处而已······
“朕,明白条侯的意思了。”
“——匈奴人攻掠汉边,就好像商人外出行商一样:需要考虑到交通是否便利,市集是否热闹,还有当地人有没有钱、自己在当地有没有熟人等各种因素。”
“考虑到这些,占据边墙近一半边境的燕北,其实就不大会被匈奴人所注意到了。”
见刘胜轻松明白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周亚夫却也只是微微一颔首,表示对刘胜的认可。
而后,又昂首看了看面前的堪舆,再自顾自摇了摇头。
“不单是如此。”
“——除了攻打此地,是否能对我汉家造成足够大的损失、是否能为自己赢得更多讹诈的筹码、是否可以抢回足够的东西、是否可以尽量避免伤亡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是匈奴人不得不考虑的。”
“战场。”
“匈奴人,需要在郑重考虑之后,选择适合自己的战场。”
···
“对于骑兵的作战方式,陛下纵不曾身临其境,应当也有所知晓。”
“不同于战国之时,列国之间步对步、车对车的正面冲阵,骑兵的作战方式,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便是追逐。”
“——步兵和步兵作战,大多数相对列阵,徐徐前进,最终在正面通过戈、矛突刺;”
“即便是有战车加入,也不过是冲乱敌方步阵的作用,真正负责在正面击溃对手的,也依旧是手持矛、戟的步卒。”
“但骑兵,尤其是匈奴人的骑兵,除非是在必要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和敌人缠斗。”
“尤其是在面对我汉家的步兵阵列时,匈奴人的作战方式,就会变得让人十分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如是说着,周亚夫便好似已经身处战场之上,指挥着笨重的重步兵方阵,对上灵活的匈奴骑兵般,露出一个胸闷气短的扭曲面容。
过了好一会儿,反复深呼吸调整好情绪的周亚夫,才再次将注意力拉回面前的堪舆。
“陛下,可曾见过狼群捕猎?”
“——世人大都以为,豺狼虎豹皆为凶手,猎则必扑面而来,直勇不退。”
“但狼群的捕猎方式,即便是臣这样自小熟知兵事的人,都不由得叹为观止。”
“就像发布命令的主帅一样,狼群的狼王,会对狼群的每一匹狼下达指令,狼群也会按照狼王的指令令行禁止,如臂指使。”
“而在捕猎时,无论是强大的彘、象,亦或是弱小的鹿、牛,狼群都从不会轻易冲上前撕咬。”
···
“在最开始的时候,狼群会一步步尾随猎物,远远观察猎物的状态,并在附近探查猎物是否有其他同伴。”
“确定猎物形单影只,狼群也同样不会放松警惕,而是会安排一部分‘兵力’戒备外围,大部分‘兵力’继续尾随猎物。”
“猎物走,狼群跟着走;猎物停,狼群便呼号恐吓,逼着猎物继续向前走。”
“如果条件允许,就把猎物尽量逼到绝路,若不允许,则迫使猎物一直往前走。”
“在这期间,猎物始终会心惊胆战,寝食难安,连续数日不得安息。”
“而狼群则步步紧逼,在猎物想要休息时侵扰、在猎物用食时恐吓,在猎物停留时催促。”
“就这么一直耗到猎物精疲力竭,心力憔悴,狼群也还是会小心翼翼的探上前,以尽量安全的方式抓、咬猎物,让猎物受伤。”
“直到猎物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疲惫的倒下,狼群才会一拥而上,结束猎物的痛苦。”
听着周亚夫描述这样一幅画面,饶是归为大汉天子,刘胜也难免感同身受的皱起了眉头。
而在刘胜回过神,重新抬头望向身侧时,却发现周亚夫望向自己的目光,已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严峻。
“匈奴人,就是狼群。”
“在同我汉家的军队作战时,匈奴人,正是狩猎状态下的狼群。”
“——他们不会策马冲锋,更不会轻易靠近我汉家的军阵,而是会和狼群一样,耐心的消耗我汉军将士的心神、气力。”
“如跗骨之蛆般尾随、侵扰,直到军心涣散,将士们信念崩塌,他们才会一拥而上,将我汉家的将士撕咬殆尽······”
···
“而这,也正是臣之所以说,匈奴人会‘选择战场’的原因。”
“——因为匈奴骑兵的作战方式,要求战场必须足够宽阔。”
“至少要宽阔到可以驱赶着敌人,一直走到精疲力竭;”
“同时,又要平坦到藏不下敌人的伏兵,还能让匈奴骑兵自由腾挪,并在最后的冲锋中,毫无顾忌的策马疾驰······”
(本章完)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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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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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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