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
“当——啷——当——啷”
薄薄的黄铜打成了牛铃铛,随着黄牛悠扬的鸣叫声,在脖子上一晃一晃,发出了沉闷而又有节奏的铃响,放牛娃手里挥着小柳枝,挽起裤脚从田埂上走过,“二爹,吃饭去?”
“哦!浇完这垄地的!”
四五月里,天气已当热了,今年普遍雨水都少,便是一向多水的南方,都有不少小溪干得快『露』河床了,早元月里,买活军的报纸便宣布了今年的生产计划——若是往年,十分地能种六七分的水稻,但今年除了本来便近水的上等田地,还能种水稻以外,其余土地都被安排种了旱地物,土地贫瘠一些的种土豆,若是土地还不错的,便安排种耐旱的小麦,买活军还再三声明了必须去村长处领种子,否则若有旱情,自己私种的物绝收了,是要被抓到彬山去的!
买活军这里的活死人,几年下来已经习惯于跟随官府的安排种地了,不像是以往,村落和外界的联系近乎于无,买活军所占据的地方,必然都优先修路,有了路,村长、村会计,便时常地要去乡镇上开会,邮递员一周也会来送一次信——捎带着就做点货郎的生意,村的消息比之前要灵通了许多倍,而且这其中许多村,因买牛,通过扫盲班的考试,冬日便会去城里做活,从城里返回之,们的眼界比之前宽了,脑子比之前灵活了,也就更注意报纸上的消息了。
既然报纸上说,今年可能会旱,而且开年来的确没有怎么下雨,就连老农户也都是信服的,虔诚地跟随着买活军的安排,在一些距离水源较远的地方种上了土豆、麦子,到了三月里,又按照技术员的指导,在土豆垄的间隙中种上了玉米。
土豆这东西,除了延平府、长溪县之外,别处的买活军地方,已经种了有两三年了,本是菜来吃的,这东西种着不难,许多农家都自留种,当个玩意儿吃着。但这东西和买活军所有的新物一样,都存在‘种『性』退化’的问题,自留种到了第三年,收成便不好,因此也没有被广泛地种植。
今年大规模引种时,还是从上发下来的新良种,一个个圆溜溜的小蛋蛋被分成了小块,用草木灰涂了边,挖好坑栽下去——因今年可能有旱情,大家都紧张地时不时来看着,除除草、除除虫,等到芽尖冒出来了,这稍微松口气。
村里多人家都自己买了《土豆繁殖技术要点》来看,这种农用籍在本地卖得当的好,尤其是和新物有,就算再简朴的人家也舍得花钱会来,对着图和拼音反复地看,每天傍晚村闲唠嗑时,还有人带着过去讨论其中的疑难。
连种过几年的土豆都是如此,的确是新引入的玉米,那就更不要说了,大家都和祖宗一样地供着,听说延平府那里的农户,甚至不放技术员走,连晚上都派了人在口守着,给们烧艾草赶蚊子,平时也是扇风送水的,就巴不得技术员在自家村里待到秋收了,越发连玉米、土豆的收成和储藏都教了是最好。
自古以来,农们便仿佛天然地食古不化,是最胆小也最怕冒险的,但实际上农户的生活几乎每年都在冒险,随意的一个决策失误,都会使得今年欠收,而欠收就意味着家里要减员。若说要改易俗,那么们是极保守,但一旦说到安排生产,那再没有比农户们善于变通而又敢于尝鲜的了,虽然今年的气候不好,但农户们的情绪却不低,种完了这垄地,朱二爹挑着担子走到田边一片坡地下,担子刚一放,便听到众人议论着买活军的事情。
“要说六姐是仙人菩萨呢?竟能预测旱涝的,早三月里便说了今年可能不太会下雨,也不知这是怎么知道的——这种粮可得提前一年备上,难道去年便猜到了吗?”
其实到了三月,今年的雨水少已经几乎是定局了,任谁都是能看出来的,但问题是,谁家也不会白白地留着够这么几十万农户用的土豆种粮,只白存着,按照技术员口中的说,从脱毒的第一代微型种子,再到第二代原种,最到发放到手的第三代良种,这里需要的时间至少是半年,而且种粮也是物,没人在秋天育种的,因此买活军只能是去年提前育种——六姐早料到了今年会干旱!
哪怕再没有别的好处,光这一条,谁家农户不死心塌地跟着六姐干?不说别的,就说今年,若没备了别的种,只能硬着皮种稻子,那各家争水都得闹出人命来,那时候红着眼,争的不是水,是命!是活下去的口粮!是全家人的团圆!
就算河里的水还够分的,各村之间,村里各户之间打不起来,可只要比往年水位低得多了一些,无引水漫灌,那就只能派人去没日没夜的踩水车,真踩得吐血,累死人的都有,农户便是如此,了保证一口吃的,只能搏命去做,能有今年这样安宁?照旧的日出而、日落而息,任凭天不下雨,我心里定定,再不用给雨神献祭什么童男童女——其实心里要说有多信呢?也是没有的,只是往年这时候实在是太着急,仿佛自家自村做了极痛苦的割舍,预先代价付掉了,老天爷便能垂怜下雨,好像是完成了交易……病急『乱』投医罢了!
买活军这里,别说搞活祭了,连礼拜六姐都是不许可的,再说了,人们也永远都不会走投无路到那份上——大不了就进城做工去呗,大活人还能被一口吃的憋死了?再大不了,不要钱了,只管饭,行不行?
当然,这些农户们是不会着,如果买活军治下普遍欠收,们还有没有余粮的。这几年的好日子让们多少都有些轻狂了,竟能说出‘大活人还能被一口吃的憋死’这样的话来,不过,到底日子是比以前好过得多,家家户户的存粮也让们有了这个底气。尤其是泉村这里,几乎家家都有牛,们对日子是当满意的,便是连家家户户开始给女娘分田,也没在村中激起什么怨言,更有多老人夸口着这样做的好处——“儿女都在身边,女儿也不远嫁,招个上婿,一样孝敬,这是福呢!”
这些上女婿多都是外地来的流,有些是冬日被买活军安排到泉村来做活,填补泉村人进城去做活留下的农田空缺,因勤劳肯干,受到了老人家的赏识,便在本地扎根了,还有些是邻村来的汉子,因泉村的女娘有田,而们村的女娘没有,所以们就选择了自己的那块份额田迁移到泉村来。这样快泉村自己的地就都被开垦了出来,一年间多了一百多口人,俨然是非常繁华,甚至隐隐有了点小镇的味道。通天阁小说
受到泉村的刺激,隔壁的刘家村快也宣布了,不再是各家听凭自愿,而是给女娘确田,否则们村的女娘都要积极地嫁到泉村去了,刘家村将越来越势弱,将来说不准要被泉村吞。
就是现在,两村的土地也都接壤了,朱二爹做完活,扯下褂子擦了一汗,拖着步子往山上走了大约五六分钟,便看到一株大柏树下,零零星星已坐了七八个人,都是附近的农来歇晌的,其中刘家村、泉村的人都有。
含糊地打了个招呼,到柏树下的井边上去,那里已有人打了一桶水,一个葫芦瓢漂在上面,朱二爹舀起水来,不敢浇身子,怕受寒了,只先洗了手,汗都歇了,方咕咚咕咚喝了两瓢沁凉的井水,叹道,“这井水是好!”
按说这还是刘家村打的井,不给你泉村人喝也不能如何,不过大家乡里乡亲的,前些年灌溉期是县里下来人协调的分水,处置得不偏不倚——买活军对农事是真的重视,连分水都管——今年又都种了土豆,不必争水,两村人便和气多了,也不计较这些。身旁还有人招呼着说,“朱二爹,这里坐,这里风大。”
朱二爹道声谢,解开背篓,往地上一蹲,便掏出一个杂面花卷来,这馍馍掺了盐、咸菜干、辣椒干、葱花,又『揉』了荤油进去,油润水滑,惹人食欲,来时从自家菜地里还择了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掏出来在背心上擦了擦,一边‘咔擦咔擦’地咬黄瓜,一边吃咸菜花卷,嘴里时不时嘶嘶哈哈几声,笑道,“这辣子是放得多了点,昨日我说不够辣,今天和我斗上气了!”
阳光透过柏树的叶片,在地上撒下一格格的亮点,更显得树荫下的清凉,一群农人有男有女,或蹲或坐都在吃午饭,闻言也都道,“这辣子是好,城里富贵人家还熬辣油,那个更好了,便是咱们家,这辣椒长得快,家口种一畦,一年的辣椒有了,省盐下饭,体贴人的东西。”
听说六姐也是喜欢吃辣椒的,甚至特意一艘船都命名辣椒号,间的百姓们便天然对这种调料多了好感,其次的说,辣椒的好处也是人人都能看得到的。这东西和韭菜一样,都是便宜的调味品,但韭菜是香气,需要适当的盐去配它,而辣椒却可以少放一些盐还能下饭,对于一两千年以来,都在变着方节省用盐的百姓来说,这东西就非常好了。但凡是刺激人的东西,都会受到广泛的欢迎,这廉价的刺激品也不例外,不到一年就完全登上了农户们的餐盘。
“这土豆,产量是好。我昨夜算了算——按我们家去年随便种了个两垄,放了二百多窝,便收了有数百斤,若是一亩田都种满了,我说个数你们别吓着——四千斤恐怕那真不是说笑的!”
“四千斤!”
众人一边吃饭一边也在议论着今年的粮食,这个是大家都心的,由于天旱,农们普遍做了减产的预期,但这数字让多人都傻眼了,不敢信,“四千斤,梦话一般,真收了四千,我给你磕叫娘娘。”
主张土豆可以产四千斤的是泉村的女娘,大家都叫她阿霞的,生得丑陋,额前还有个瘤子,她家只一个老子和她依命,从小就在田里干活,本来家里还有点田,算是中等人家,但被外庄客欺凌,年年收成不好,来自己的田陆续卖了,只好也做地主家的佃户,只是地主家的人颇看不起她,管饭都不给她吃饱。
买活军来了以,村里重新按人分田,阿霞家只分了老子的份,她没有办,勉强考过了扫盲班,正要进城做工去找饭辙,泉村这里被选试点,阿霞也有了自己的人田,她便一下觉得种地的日子也好过了——她有瘤子,在城里呆着,总受到旁人异样的眼神看待,而且也放心不下家里的祖父,农闲时进城做活,赚牛钱,农忙时便还是回到泉村来种地。
凡是女娘,对买活军就没有不忠心的——买活军可给了她们不少好处那!阿霞是最听话的一个,看到报纸上说要学算数,阿霞便认认真真地学,到城里还去城里上初级班,对城里的教学质量推崇备至,她说城里的于校长,算学班教得非常好,她以前有不懂的,被几句就说得明白。这番话让多农户都兴起了让子女去城里上学的心思,而阿霞自那以便喜欢算了。
“我们这般种,单土豆或许是没有四千斤的,因还给玉米留了地步,但预期的产量,你们算行间距就能算出来了,一亩田假设是方形的——”
话刚说到这里,众人都叫道,“好了,好了,便算你对,不要再说了!”
阿霞还要说,“间距是——”
见众人都纷纷捂耳朵,方说道,“总之,收成时便知晓了,按我的估算,这土豆今年倘若不出什么差错,一亩地三千多斤是有的。”
“三千多已不错了,这不是还有玉米?别的不说,这两样套种倒是省地方,玉米便譬如杂草一般,占了杂草的地力,田里草都少了,倒是省去不少功夫。”
“可不是,又不太要水,旱年种这个可是省心了。”
“咱们这也就是种个一两年的,来年雨水要多了,就种不了土豆,北面要能种上,那好呢,少死多少人!”
因村子里还住了外来的技术员,乡亲们最近都习惯说官话了,在大树下这几个上女婿也能听得懂,一个原本家在陕西的汉子便叹道,“我老家那里,要有了土豆,当真的,闯贼都不闹了,回去种土蛋蛋了!这东西能活多少人的命!”
除了以外,大家对于西北的苦难,印象是朦胧的,朱二爹安慰道,“快了,待六姐取了天下,那天下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不过也就是几年的光景!”
哪怕买活军现在的地盘还不大,大家伙对这话也是深信不疑的,“可不是呢,等六姐发了神威,飞到京城金銮殿上去,上老朱家的龙椅震下来,这天下啊,怕不是就要易主了——你们可知道,有人说,这几年气候异常,水旱灾害,就都是两家的龙脉在彼此争斗压制呢!”
“可是有这事?”
朱二爹多人的耳朵就都竖起来了,可比刚听阿霞算收成要更来劲得多,不过不等那人往下说,阿霞便道,“你仔细被村长听见了,传播『迷』信,扣你的政审分!”
村里的确是三令五申,平时不许瞎说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尤其不许给六姐上尊号、立生祠,但这种事难完全禁绝,尤其是这种乡野传说,众人不说全信,但也听得带劲,对于阿霞这样的人都觉得扫兴,正要讽刺这个‘独角天牛’几句,就见到路上又走来了几个人,却是县里的熟面孔——金主任又来看田地了,还带了技术员。
“金主任!”
“主任来了!”
众人立刻便忘了刚的话茬,连忙站起来尊敬而又亲热的招呼,有些汉子慌忙回身去套棉布背心,还有些有自知之明的农人往旁边让开地方,不敢站得距离金主任太近——冬天起,因没水的缘故,村里人就不像是前几年那么频繁的洗澡了,如今天气虽热,但河里都是黄泥汤子,没人洗去,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不过,金主任身上也说不上多么清爽,吴兴城里的浴室听说也张了,都是了省水,她又是骑驴来的,太阳下晒了一身的汗,到树荫底下,先喝了两瓢水,歇过这口气,这摘下斗笠,一边扇风一边问着种地的事情,“肥料可不能省,可还足够吗?堆肥厂那边管理得如何,现在天气热,千万要管理好,不能发酵出沼气,那容易着火。”
“肥料足够——有牛呢!”要不说牛一身是宝?庄家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但单靠人是不够的,牛是造粪大户,而且也是堆肥的好料材,泉村这里去年买的牛多,今年肥料也宽绰,能规划了土豆、玉米套种,不然就只能种土豆,肥力是不够种玉米的。“玉米长得可好了,金主任您刚来可看见了?蹭蹭地往上冒个子。”
“是瞧见了,”金主任满意地点点,又让技术员和们多交流种地的疑难,阿霞迫不及待地挤了过去,一旁还有几个托大的汉子,不急着过去排队,而是在一旁问金主任,“主任,前日我听刘家村的人说,报纸上讲,要去出兵收服泉州了,可是真的?”
“你们的报纸还没送到吗?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会儿可能都出港口了。”
“已经走了?”问话的朱二爹诧异地抬高了嗓,“那什么时候来征军粮呢?金主任,俺们这里要征多少军粮啊?”
这里说的征军粮,不是一年的夏秋两季正税,而是朝廷的军队在出动以前,必然会派人来谈的一个数字,要从村自己的口粮里省出来给们——如果附近村子的数字都不能让军爷们满意,那们在出兵以前就会自己来抢,在剿匪以前,先周围的村子烧杀掳掠一遍。所以对天下百姓来说,妄动刀兵都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反正在战争胜利以前,们就要承受战争带来的代价,而倘若战争失败了,那么溃兵归营时这样的代价还要再付一次。
金主任知道朱二爹的意思,她笑着说,“不征军粮啊,朱二叔,我们这里军粮管够的,买活军什么时候抢过咱们老百姓呢?”
一听说出兵,身边的人的确紧张了起来,都开始思考村子里应该上缴的数字,但金主任这么一说,人们反而感觉过意不去了,纷纷地说着,“这怎么能行呢!”
“我们多少也出一点——是情愿的,怎么能一点不出呢?”
“这税本就少了,官府还出兵,哪来的钱啊!我们都出一点吧。这都是了长远——如果官府支持不下去了,难道我们还要回到从前的老日子里吗?”
“那可不行!那帮老吏目还不得咱们骨缝都榨出油来了。”
刚还对谢六姐争夺龙气这样的『迷』信故事津津乐道的汉子们,忽然间又懂得事理了,围着金主任纷纷地说了起来,而这个道理是能被大家认可的,那就是在买活军治下,虽然也有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但们是可以吃得饱饭、存得下粮的,那么买活军就要比外的官府好得多得多了。们愿意了支持这样的官府而献上自己家的一部分存粮。
“真不用!”金主任没有办,只能抬高了语调,她有些啼笑皆非地说,“你们觉得交得少了,那是因没了地租,官府得的是一点不少,我们买活军缺什么不缺钱,不缺粮食,你们啊,心放肚子里,好好的养牛、种地,比什么都强。你们的牛生了小牛,你们上交的粮食,那都是有大用的!”
“有什么大用?”人们便不由得好奇了起来,“这土豆收成了,马上就要运到前线去做军粮?”
“不是,是我们收服了鸡笼岛,鸡笼岛上的地那可是好得,若有牛,两三年就是好地,你们的小牛可以卖去鸡笼岛——至于上缴的粮食,可以接济泉州那里的灾,泉州那里今年一滴雨没有下,这土豆的吃口虽然没有米饭好,但灾们有得吃就不错了,还管那么多呢?”
一听说土豆原来还有这个用处,大家的兴倒是都起来了,且对从未去过的泉州有了一种惺惺惜的感觉——粮食是本来就要交的,但得知自己上交的粮食原来是去赈济了泉州的灾,大家就觉得这粮食交得也乐意,而且对泉州的老乡有了一种切,仿佛彼此间产生了什么联系。
“哦!可惜了!早知道如此,其实应该冬天打泉州,打下来之,立刻改种土豆,倒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真不收军粮吗?我们愿意捐献一些。”还有人纠缠着金主任献媚,“献军粮可加政审分不能?”
“真不收。”金主任反复地回答着,“看顾好你们的牛,多配种,多生小牛,倒是或许能加分的,泉州那些灾都要被接到鸡笼岛去种地,们需要牛。”
快,午这段最热的时间也过了,大家赶忙去河边轮班车水,灌溉仅存的一些稻田,又还要担水去浇玉米,土豆倒是快收成了,每亩的用水量不算太大,人工可以顾得过来。金主任在田间走来走去,时不时撩开玉米叶观察玉米的长势,她带来的技术员也非常上心,满田里蹿来蹿去,若是看到了什么不合意的地方,那是要人叫过来数落的。
按灾年来说,今年根本就不算是辛苦的,往年若旱,那是真的内外交煎,嘴角一连串的大燎泡,每天没日没夜地只是盘算着庄稼要用的那些水,今年么,下午田浇一浇,到向晚时分也就回家了,家里饭已经做好了,大儿媳『妇』挺着大肚子,端了三碗稠稠的粥进来,老婆子跟在,端了一盘切开的咸鸭蛋,一盘炒雪里红,又洗了三根黄瓜,一人一根,大家坐下来吃饭——朱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忙过了春耕就都进吴兴县去找活做了,要到收土豆的时候回来。大儿媳『妇』这是快生了,便索『性』在家养胎。
“算着也该给们信了。”
三个年轻人安顿下来之,便给家里信说明了地址,而且村里也会统计一下出去做活的人都在什么单位,这样安排收成时可以统一捎鸡『毛』快信,这笔钱由村里出,算来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土豆就能收成了,也是可以信了。
席间,家里人便商量着收成对于土豆的安排,大儿媳『妇』说,“报纸上有几期介绍了怎么晒土豆干,磨土豆粉——能做粉条,还能做许多别的吃的,只是这东西吃了烧心,今年的稻谷不要卖了,得搭配着吃。”
“只说了红薯烧心,土豆也烧心吗?怪道也只是灾年吃。”
“也是听人这么一说的。”实际上,买活军治下的百姓从未将土豆完全当做主食来吃,因此对于其中的一些讲究也不清楚。
“家里还存了多少麦子,多少谷子?”朱二爹问。
“麦子都磨成粉了,大概还有个四五百斤的,谷子还存了四千斤在那里,本来去年等今年新谷下来了卖去一些的,谁知道今年不种稻了,说来也是。”老伴哎了一声,“我们粮仓都满了,这土豆能收多少斤,还有玉米呢,该怎么放呢?”
“土豆要不都卖了算了,留个几百斤自己吃。玉米该怎么做还得看报纸,我们是不知道的。”
大儿媳『妇』是去年嫁进来的——看中的就是泉村女娘也分田,她娘家远,本来不赞成她远嫁,但大儿媳『妇』『性』格泼辣,和儿子在城里做工时识,便快结婚了,没要太多彩礼,也没有嫁妆,签的是平等的婚,在朱家吃的喝的一点不少占,能抬起做人,她说话是大声的,“所以说,报纸还是自己定的好,有合适的章立刻便能做成剪报……”
朱二爹不做声,三口两口扒完了碗里的粥,自己的咸蛋黄挑出来放回盘子里,咸蛋白放进粥里配,由老伴咸蛋黄夹给儿媳『妇』,起身道,“我去粮仓看看。”
粮仓里果然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半埋在底下,用稻草扎泥封口的十来个大陶瓮,还见缝『插』针地在上摆了几个大木桶,这里装的都是谷子,至于面粉,这东西精贵,专用袋子装好了,塞在‘猫气死’里,吊在半空中,可谓是天上地下都摆满了粮食——没有办,朱二爹当时造房子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到自己有一日能储藏这么多粮食。
买活军来的这几年,一年还罢了,虽然减免了租子,自己得的多了,但还是卖了多谷子买家什,自从有了进城做工这个事情,那就又不一样了,农户们都倾向于用筹子,存谷子——这些年来饥馑的记忆,让储存粮食成了所有人的本能,而若是要往外支取,哪怕是卖钱去,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几只猫都在稻草窝上打盹,见到来了,都咪咪地叫着来献媚,朱二爹用脚撩了下它们的下巴,沉『吟』片刻,下了些狠心,拿过钩子来,推了推猫气死,从陶瓮摇摆的幅度和手感,找到储粮最多的几个陶瓮,用铁撑子放下来,来回扛了几趟,扛了两百多斤的面粉撂到了库房外面。
老伴和儿媳『妇』听到动静,出来看时都吃惊,“怎么了,可是有人来借粮?”
“不是。”朱二爹说,“有别的用处,我推车去。”
老伴便让儿媳『妇』收拾碗筷,帮着推上独轮小车,“去哪儿?”
“去村口老钟家做光饼。”
老钟家这几年自己打了一个炉子,重拾手艺开始贴光饼,尤其是每年农闲时受到外出务工人群的欢迎,若自己出面,老钟家只收些饼子做工钱,这样赶路时心里便不慌了。们家也正吃饭,看到朱二爹来了有些诧异,“怎么这时候来贴光饼?”
朱二爹便自己的说出来了,“……虽然不征军粮,但我着,往日里,那些王八般的兵要出去打仗,我们还饿着肚子从自己的口粮里抠些出去,给们吃。”
“买活军没来以前,可得到天下有这么和气的军爷?可得到县里的吏目除了每年催粮催科,发夫服役,还时时地到村里来教人种田?”
“可有夫子进村来教啊里读认字?”
“这次去泉州,也不是去杀人,去做什么的——泉州那里受灾啦!今年的夏粮秋粮怎么交呢?还没有打下来呢,官府便安排好了们的口粮,们的牛……”
朱家虽不说多么宽裕,朱二爹也不是买活军来了以,扶摇直上的人家,们家本就是农,现在也依旧是农,不过托买活军的福娶了个媳『妇』,但还是说道,“如今官府虽连粮也不收了,但这也是该出的。我做得了光饼,送到县里托邮局寄往泉州去,我也军爷尽我一份心力。我夜里便睡得着觉了。”
老伴便没有反对了,也点喃喃地说,“该的,该的”,钟老大也站起来说,“应该的,那这饼子我不收工钱,我们一起『揉』面。”
朱二爹怎好让白做?正要说话时,外传来声音,“钟叔可在家?”
大一响,吱呀一声,阿霞肩上搭着一袋面粉走了进来,额前的小肉瘤随步伐『乱』颤,“我来托你打些光饼——”
她看到朱二爹,讶异地止住了话,又往旁一让,对身说道,“今夜肯定做不完了——我前还有人那!”
朱二爹探一看——中午在树荫底下说话的那几家人,倒来了一半,钟家的小院里,挤挤挨挨,连人带面粉,都快塞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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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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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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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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