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走进茶馆,在楼下停了片刻,便被小二引上二楼。

  茶楼是回字形,一半的雅间都被萧玉琢包了下来。

  妇人所进雅间,恰好是回廊对面,她们正对着的一间。

  竹香将雅间的门拉开一条细小的缝,门缝里恰能看见对面的雅间。

  王氏捂着嘴,瞪着眼,眼珠子不停的打转。

  她们的雅间里,此时静的只听到梅香为萧玉琢倒茶的声音。

  阳光穿过高大的树冠,落进窗内,细小的微尘在阳光里上下舞动。

  萧玉琢手腕上碧翠的镯子轻轻磕碰在茶碗上,发出叮当脆响。

  王姨娘却只觉,这叮当一声,像是磕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来了。”守在门缝处的竹香突然开口。

  王姨娘霍然起身,动作快的完全不像刚小产,尚虚弱的妇人。

  她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门前,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只见两个年纪轻轻衣着亮丽的小娘子,一前一后进了对面的雅间。

  小二开关门的瞬间,还能看见那屋里头的妇人慌忙起身,谄笑着相迎。

  对面的门关上,隔绝了窥探的视线。

  王姨娘踉跄退了一步。

  “看见什么了?”萧玉琢轻缓问道。

  王姨娘猛然转过身来,瞪眼看着萧玉琢,“敢问郡主,那两个小娘子是何人?”

  萧玉琢眉梢轻挑,“你问我?我倒以为你会认识。”

  王姨娘瞪眼看着她,半晌才迟缓的摇了摇头,“婢妾不认识她们啊?舅夫人为什么要见这两个小娘子?这两个小娘子衣着鲜亮,气质不俗,定然是高门大户……不不,那番气度,高门大户也少有的……”

  王姨娘失神的喃喃不休。

  萧玉琢安静的吃茶,等她兀自嘀咕完,才缓缓开口,“依你猜测,那两人为何而来?”

  王姨娘皱紧了眉头,偷偷打量郡主。

  萧玉琢端坐,任她打量,不怒不恼,“如今你我都是被人陷害之人,你也瞧见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就不想知道,那后头的黄雀究竟是何人?任由人家将你握在手中做刀?”

  王姨娘皱紧了眉头,似乎想要开口,但仍旧犹豫。

  梅香冷哼了一声,“人家借着你腹中孩儿陷害我家郡主,你倒帮着仇人遮遮掩掩,真是个好娘亲!”

  王姨娘此时的心情,哪里听得了这么尖刻的字眼,登时脸色大变,恨恨的看着梅香。

  梅香翻她一眼,“有本事你别瞪着我呀,你的仇人就在对面的雅间里,你若想报仇,现下去救找她们拼命?”

  王姨娘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泛白的指尖直叫人看着都觉得手心生疼。

  “当初,舅夫人说,郎君最重视子嗣,最是看重一个男人作为父亲的责任。倘若我陷害郡主毒杀郎君子嗣,郎君必不会容忍,定然休了郡主出门。”王姨娘声音顿了顿,飞快的看了萧玉琢一眼,“舅夫人说……只要,只要休了郡主,就扶正我……”

  她声音越发小,说道最后几乎不能听闻。

  萧玉琢缓缓点头,“舅母想叫郎君休了我,会是真心要扶正你么?”

  王氏咬牙切齿,面目狰狞,“那给我开药的陈郎中就是舅母介绍的,我那般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临了还给了她银钱……她、她……我呸,我真是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梅香低声唏嘘。

  “也就是说,如今和舅母见面的小娘子,才有可能是她真正想要推给郎君做妻的人。”萧玉琢说话间,缓缓起身。

  “郡主要去做什么?”王姨娘睁眼看她。

  萧玉琢缓声道,“该看的都看见,该想的也想明白了,难道不该离开了么?”

  “我不走!”王姨娘摇头,“我要看看她们究竟商量什么!”

  萧玉琢轻笑,“你在这里,能瞧见什么?”

  “郡主还有办法听到她们说话不成?”王姨娘满目希冀。

  萧玉琢摇头,“这真没有办法,只能凭猜测。”

  见她真的要走,王姨娘却不甘心,“就算不能听见,我也要亲眼看着!”

  萧玉琢点头,“你看着吧,独自静静,想想明白也好。”

  她带着丫鬟,脚步平静的离开了茶楼。

  坐上马车,她立时吩咐竹香,“让人盯着,看看那两个小娘子的来头。”

  竹香领命而去。

  马车轻晃,萧玉琢靠在柔软舒适的枕囊上,闭目养神,表情淡然。

  一路上马车内只听到马蹄踏踏,车轮滚滚,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不曾想,她回到家中,却有一份大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景延年正端坐在正房里,手上端着一只精致的琉璃盏。

  萧玉琢进门,他将琉璃盏放下,举目看她,“去哪儿了?”

  “我去哪儿,郎君会不知道?”她挑眉斜看他。暗讽他不经允许便派了人跟在她身边。

  虽然两次遇险,都幸而有他盯着,才得以有惊无险。但这种被藏在暗处的眼睛时时刻刻看着的感觉,还真是不美妙。

  景延年好似听不懂她的讽刺一般,“我还真不知道。”

  萧玉琢哼笑一声,“郎君的妾室刚没了孩子,心中积郁,我带她出去散散心。”

  “郡主竟是菩萨心肠呢?”景延年勾着嘴角轻笑。

  萧玉琢倒认真点头,“过奖过奖,我本是妒妇毒妇,受将军感化,方知回头是岸。”

  夸一个从刀光剑影中建功立业的将军慈悲,还真是跟骂人一样。

  丫鬟们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相互嘲讽,都垂手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景延年眉头轻蹙,深深看她,“夫人说的是,我慈悲心肠,审问青池时,她嘴硬不肯招供,所以受了不少的苦。唉……不如给她一死,叫她早日超脱。”

  萧玉琢正欲开口继续讽刺,却猛的回过神来,“青池招供了?”

  景延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我都是心善之人,她本要亲口告诉你,可她如今样子,你如何忍心去看?还是罢了!”

  见他故意捉弄,萧玉琢恨不得拿鞭子抽他。

  但青池还在他手中,且已经招供,她耐下性子,扯出笑来,“郎君真是说笑,对要害我的人心软,那不是仁慈,是愚蠢。”

  景延年长长的哦了一声,仍旧不松口。

  萧玉琢皱眉,“郎君究竟是问出来了,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故意卖弄?”

  景延年忽的挺直了上身,“我用得着卖弄?”

  “别是怕我见了青池,她却什么都没说,叫你没面子吧?”萧玉琢挑眉。

  景延年静默看她片刻,忽而轻笑起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玉玉长进了,如今也会用激将法了?”

  萧玉琢挥手打他的胳膊。

  他却手腕敏捷一转,反手将她柔软的手握在掌心,“我这就带你去见见她,看可会损了我的面子?”

  景延年拽着萧玉琢的手,上了马车。

  原以为青池是在家中被刑讯逼问,到了地方才知道,她竟被关在城郊的刑狱之中。

  牢狱阴冷可怖。

  外头分明是阳光灿烂,但这狱中,像是隔绝了所有的温度,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更是叫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景延年敏锐的察觉,抬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半拥在怀中。

  萧玉琢别扭的挣扎了一下,但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檀木清香无端叫人在这血腥之气中倍感安稳。

  她深嗅一口,清香满鼻,她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半拥着。

  走了好一段阴冷光线昏暗的牢狱,引路的狱卒在一个小木门前停下。

  “她有些惨,你怕不怕?”景延年站定脚步,回眸看她。

  萧玉琢仰头,“别小看人,我堂堂……”

  话没说完,狱卒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浓郁的血腥,腐肉的腥臭之气,叫她的声音戛然卡在了嗓子眼儿。

  景延年勾起嘴角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将她拖进了刑房。

  十字桩上挂着一个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身上罗裙已看不出原本颜色,能叫人知道她是个女子罢了。

  “昏了?”景延年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赤膊的刑官立时舀了一盆漂着浮冰的冷水,“哗啦”一声泼在了女子身上。

  女子手脚都被绑在十字桩上,却仍旧止不住剧烈的颤抖,动作牵动了她身上的伤口,她嗷唔的惨叫了两声。

  声音凄厉,简直不像是人口中发出的。

  萧玉琢从没亲眼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头晕眼花,腹中不适。

  “放她下来。”景延年冷声说道。

  听闻景延年的声音,那女子猛然抬起头来,满脸血污,更有沾满血水的头发贴在脸上,她五官叫人看不清明,但那一双眼睛,确是青池无疑。

  萧玉琢瞧见她身上皮肉绽开,十分狰狞的伤口,禁不住倒退了一步。

  青池的目光从景延年身上,猛的挪到了她脸上。

  那阴森森的目光,叫萧玉琢心头一凉。

  “郡主……”青池声音嘶哑,几乎不辨男女。

  “你问?还是我替你问?”景延年握住萧玉琢的手。

  他手掌温暖干燥,被他握住手,她才发觉自己浑身几乎都是冷的。

  “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收谁指使,要一再害我?”萧玉琢定了定心神,亲自问出口。

  在害她的人面前,她怎么能怯场,怎么能气弱呢?

  青池看了她半晌,垂下头去,“郡主跋扈善妒,容不下人。我早已仰慕郎君……可郡主连个通房丫鬟都容忍不下……我们这些伺候主子的丫鬟,能嫁得什么好人家?最最好便是伺候郎君,生下一儿半女……”

  萧玉琢微微皱眉。

  青池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也是郡主命不好,若是没有改天换日,萧家仍旧是以前那个萧家,只怕也没有人敢惦记郡主的位置!只可惜……郎君这般良配,惦记的人又怎会只有郡主?”

  “啰嗦。”景延年不悦冷哼了一声。

  刑官猛的甩下一鞭子来。

  青池惨叫一声,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刑房之中,叫萧玉琢的面色不禁都白了几分。

  “是舅夫人——舅夫人找到我,说只要我帮她,帮宫里的一位主子做事儿,将来就让我做郎君的妾。”青池颤声说道。

  “宫里的主子?”萧玉琢愣怔的看向景延年,“连圣上的女人都惦记你?”

  景延年脸面一黑,俊脸上满是寒气。

  “是一位公主。”青池疼的翻了个白眼。

  “哪位公主?”萧玉琢连忙追问。

  青池却摇头不知,“我从没见过,舅夫人也隐瞒不说。”

  萧玉琢迟缓的点了点头,“一位公主啊……”

  青池吃力的抬头,似乎想看看萧玉琢此时又惊又怒的表情,却什么都没在她脸上看到。

  她精巧的五官映着刑房里的火光,似乎平静的叫人不解,唯有那一双碎芒滢滢的眼睛格外清亮,“那还真是……我命不好。”

  萧玉琢轻喃了一声,转身向刑房外走去,甚至没有等景延年。

  出了刑狱,阳光落在她身上。

  她不由扬起脸,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走出沉闷,得见阳光了。”

  “这话,怎么像别有所指呢?”景延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萧玉琢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郎君若是不忙,不若送我回府吧?”

  景延年眯眼看她,“你想和我说什么?”

  萧玉琢轻轻一笑,“我命不好,自然要想办法把命变得好一些。”

  灿烂的阳光之下,四目相接,他深邃锐利的眼眸似乎将她洞穿。

  萧玉琢不避不闪,任由他打量。

  他忽而冷笑一声,“好。”

  他拽起萧玉琢的手,几乎是将她扔上马车的,力气之大,全然没有了来时的温柔。

  萧玉琢坐在马车上,垂眸思量回府后如何开口。全然没有注意,景延年越发黑沉的脸色。

  来到正房,萧玉琢还没开口,景延年便挥手屏退了一众丫鬟。

  梅香倒还体贴的将门关上。

  舒适宽阔的正房之中,两人相对而坐,气氛便的十分微妙。

  萧玉琢舔了舔嘴唇,笑着开口,“当初我仗着萧家在朝中的权势,仗着我娘亲是长公主,闹着要先皇下旨赐婚,硬是逼得你不得不娶我……是我唐突了你。”

  她心里绷不住的笑,溢出在嘴角,只好微微弯身低头,好似赔礼道歉般,遮掩住脸上的欣喜。

  “如今既然有公主对郎君如此上心,萧家又不复昔日风光,我如何能再挡郎君的福气?”萧玉琢摇头叹息,“只愿不是好的开始,却能好好结束。郎君一纸放妻书给我,也好另娶公主。”

  真正的寿昌郡主已经为了他吊死了,她才不要再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不是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么?她何必守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担惊受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害死了?

  “不能与郎君相濡以沫,只盼着不要彼此生恨。以前得罪过郎君的地方,望郎君念在我及时为公主腾地方的份上,都既往不咎了吧?”萧玉琢拿着帕子,假惺惺的沾了沾眼角。

  景延年一直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虽还不知是哪位公主,但先恭喜郎君就要作驸马了……”

  一室安静。

  萧玉琢抬眼看着景延年半晌,他稳稳当当的坐着,身形如钟,不动不说。

  萧玉琢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郎君意下如何?”她试探问道。

  景延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陈墨晕染的眼眸太过深沉,叫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他俊脸淡然,似乎并没有生气呀?

  “郎君若是懒得动笔,不如由我代劳?郎君只用落下名讳就好。”萧玉琢心急。

  景延年哼笑一声,“萧氏,你想和离?”

  口气不对啊?萧玉琢心中警铃大作。

  她细细打量他神色,小心翼翼道:“郎君若觉得有损颜面,那……那休妻也成。”

  “萧氏,”景延年忽而倾身靠近她,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眸,欲要喷薄而出的怒气翻滚在他墨色的眸子之中,“你记性不好啊?”

  萧玉琢皱眉,“我记性很好。”

  “不准再提休妻的话,我才说过没多久,你倒忘得干干净净了?”景延年冷笑。

  他牙齿洁白整齐,这么龇牙一笑,只让人觉得眼前寒光闪烁。

  萧玉琢向后退坐了些,那日王氏小产,在园子里他确实说过,可……可如今看上他的人是公主啊!公主怎么说也比她这个过了气的郡主尊贵的多呀?

  “你还说什么?”景延年一面说,一面起身靠近她,“恭喜我成为驸马?”

  萧玉琢干笑着点头,“是,是啊……”

  他抬手擒住她的肩膀,他手指修长有力,宛如鹰爪,抓得她肩膀生疼,“唔,你弄疼我了……”

  “你看我像是要尚公主的男人么?”景延年一把将她从坐榻上拽了起来。

  他顺势将她扛在肩头,大步朝内室走去。

  萧玉琢屁股朝天,脑袋朝下,额头磕在他坚实如铁的脊背上,登时头晕眼花,“你放我下来!”

  砰——

  她被扔在了宽大的床榻上,柔软的被褥都被她砸的深陷下去。

  他倾身压下。

  萧玉琢大惊,“修远,修远别动怒……”

  “呵,”景延年冷笑一声,“你都叫自家夫君去尚公主了,还叫我别动怒?”

  尚公主这说法,在他口中,怎么听怎么有点儿小白脸儿的意思。

  萧玉琢懊恼,她就不该提驸马这茬的,景延年这种刚愎自用的男人,她当面这么说,不跟打他脸,讽刺他靠女人吃饭一样么?

  “我说错了,你且饶……啊!”萧玉琢尖叫一声。

  她身上一凉,景延年已经伸手撕开了她繁复漂亮的罗裙。

  “景延年,你给我……唔……”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

  萧玉琢拼命的挣扎,都说到和离,说到休妻了!现在——这算什么事儿?

  “放开我……”她从牙缝里挤出含混不清的字来。

  奈何她那点儿力气,在景延年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终究是将她压的服服帖帖。

  萧玉琢以为又是一场磨难,少不了还要在床上躺个一天两天的。

  不曾想他竟颇有耐心,并不像她刚占据了这副身体时那般粗鲁残暴。

  以至于萧玉琢从脚尖到发梢都是颤抖的,兴奋的颤抖。人身体里的欲望有时候不受大脑的控制,欢愉就是欢愉,身体不会骗人。

  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体会到,夫妻之事床笫之间,原来是这么的让人迷醉,回味无穷。

  她香汗淋漓的躺在他怀中,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酥软的。

  “记住了?”他的声音带着欢愉之后的慵懒,好听的叫人耳朵都生出眷恋来。

  萧玉琢唔了一声。

  “还叫我休了你,去尚公主么?”景延年笑了一声。

  萧玉琢假装睡着,并不理他。

  景延年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我问你呢?”

  萧玉琢闭紧了眼,“好困……”

  他翻身又将她压下。

  “不说了,再不说了!”萧玉琢连忙投降。

  ……

  这夜,景延年在主院没有离开。

  宽大的床,她本离他远远的,可醒来的时候,却不知怎的就滚进了他的怀里,枕着他强壮有力的手臂,口水濡湿了他蜜色的皮肤。

  萧玉琢连忙又滚远了些,再睁眼——又在他怀中,不但枕着他的胳膊,还抱着他的腰……

  萧玉琢扶着酸软的腰,愤愤起身。轻手轻脚来到门外。

  “过来。”她拉开门缝,朝外唤道。

  梅香正在外头,听闻声音,连忙上前,眼角眉梢都是兴奋之意,“怎样,怎样?郡主得偿所愿了么?”

  萧玉琢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谁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和离呢?分明现在是对他最好的时机呀?

  梅香一听,小脸儿便垮了下来,“听起来挺激烈的呀,郡主的月信恰好过去十天,时间也刚好……不会是郎君不行吧?”

  萧玉琢翻了个白眼,他不行?

  “叫菊香过来!快点!”

  梅香愁眉苦脸,蹬蹬蹬跑去叫菊香。

  “熬一碗避子汤,速速送来,要快!”萧玉琢伏在菊香耳边说道。

  菊香惊愕的瞪大了眼,“郡主,这汤药伤身,您正清寒毒,不能……”

  “轻重缓急我还分得清,快去,别惊动了郎君!”萧玉琢沉下脸来。

  菊香被她的脸色唬住,不敢再劝,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萧玉琢时不时从屏风外向床上张望一眼,见景延年一直都睡的沉沉的,她才松了口气。

  不过小半个时辰,她却紧张的度秒如年。

  菊香小心翼翼的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她连忙接过。

  “郡主!”菊香皱眉,“您想清楚了?这一碗药下去,本来肃清的差不多的寒毒,又沉积下来……”

  萧玉琢连连点头,“我明白,这不是形势所逼么?”

  她仰头就要喝。

  却有一只大手,猛的将碗夺去。

  萧玉琢只觉背后一凉,她僵硬的回过头。

  景延年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的?她怎么一点儿脚步声都没听见?

  “这是什么?”景延年端着药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萧玉琢莫名觉得嗓子有些紧,“补……补气血的。”

  “菊香?”景延年一把推开门。

  菊香噗通跪倒在地,却闭口不言。

  景延年笑着点头,“不说?去请大夫来验验。”

  萧玉琢面色泛冷。

  “若不是补药,就砍了菊香的手。”景延年冷声说道。

  菊香跪在地上,埋着头,仍旧不吭一声。

  “来人——”景延年扬声唤道。

  萧玉琢面如寒霜,“不用验了,是我叫菊香调的避子汤。”

  景延年端着药碗,转过脸来,紧紧的盯着她的脸。两人太近,他目光里像是有把烈火,生生灼烫着她。

  萧玉琢哼了一声,“是我命她准备的,你不可罚她。”

  景延年缓缓点了点头,英武的脸颊映着初生的朝阳,染上了红光,剑眉星目看不出喜怒。

  “你叫她准备的?好。”

  好字刚出口,他猛的抬手“啪”的摔了那药碗。

  白玉碗砸在廊下青石地面上,碎成了渣。

  浓黑的药汁溅的四下都是。

  “把这丫鬟给我带下去。”景延年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萧玉琢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景延年冷笑一声,“你说呢?”

  萧玉琢跳出门外,挡在菊香跟前,“我的陪嫁丫鬟,轮不到你来管教!”

  “你嫁入我景家为妇,连你都是我的,更何况你的丫鬟?”景延年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反剪住她双手,让人将菊香带了下去。

  “想让她活着回来,就乖一点。”景延年说完,放开了她的手。

  萧玉琢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满心愤懑。

  竹香却在这时从外头回来,拱手在她面前,低声说道:“昨日同舅夫人见面的两个小娘子,是宫里的宫女。”

  萧玉琢打起精神来,“那便和青池招供的对上号了,是哪个宫里的?”

  竹香皱眉,无奈摇头,“一路跟着只见她们进了宫门,哪个宫里的却是不知。”

  萧玉琢长叹一声,当今圣上有好些女儿,适龄未嫁的也有三四个。究竟是哪个和以前的郡主品味一样,看上了这么个喜怒无常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

  “对了!”萧玉琢眼中猛的一亮,“我们回萧家去,叫阿娘的画师照着描述,描绘出那两名宫女的相貌来。阿娘出入宫中次数多,许认识也说不得!将此事告诉阿娘,阿娘定会帮我!”

  竹香轻轻摇头,“长公主何等身份,岂会记得两个小小宫女?”

  “总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就算不认识也无妨,好叫阿娘知道我在景府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那她就能帮我……”萧玉琢抿唇笑了笑,阿娘若是能同意她离开景延年,并出面帮她,这事儿就会简单的多吧?

  竹香皱眉不语。

  梅香哭丧着脸道:“或许长公主还能给郡主指点,如何将菊香从郎君手中要回来。”

  竹香一愣,左右看去,只见地上碎裂的瓷碗,和渗入石缝的浓黑药汁,“菊香怎么了?”

  梅香看了看萧玉琢的脸色,没敢多舌。

  萧玉琢哼了一声,不顾腰肢酸软,硬是备车去往萧家。

  一路上梅香频频看向萧玉琢。

  她无奈的别开脸,“想说就说吧。”

  梅香嘀嘀咕咕将早上避子汤的事儿,告诉了竹香。

  竹香本就有些黑的脸,更黑沉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望着萧玉琢,默不作声。

  车厢内压抑的气氛,叫萧玉琢有些烦闷,她掀开车窗帘子刚要透口气,就瞧见一辆宽大的马车蹭着她的车角,飞驰而过。

  若不是景府的车夫躲得快,只怕要掀翻了她的车架。

  梅香惊呼一声。

  竹香连忙扶住萧玉琢。

  气不顺的萧玉琢正要破口大骂,却见那车架停在了萧家的大门前。

  “咦?这是老太爷的车架?”梅香眼尖口快。

  老太爷的车架怎的那般毛毛躁躁?

  萧玉琢好奇的侧脸看去,却见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从车架上跳了下来,相互招呼着从车上横着抬下一人来。

  “呀……”梅香惊呼一声。

  竹香眼疾手快,连忙捂住她的嘴,“不可喧哗。”

  萧玉琢心里一慌,快步向那马车跑去,“祖父?祖父?”

  门上的萧家门房瞧见此情形,慌忙开门,招呼门口等着的软轿,将萧老太爷扶进轿子,几个轿夫脚下生风的往内院跑去。

  “怎么回事?”萧玉琢上前喝问那几个准备退走的宫人。

  宫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垂着头不说话。

  萧玉琢的大伯也恰在此时赶了回来。

  “大伯。”萧玉琢沉着脸,指着宫人说,“适才祖父被人抬回来,究竟……”

  萧家大伯眉头紧蹙,面色沉郁,“回去说。”

  萧玉琢这才放了几人离开。

  她随大伯急急匆匆的入了内院,萧家似乎已经乱作一团。

  府医飞快赶来,小辈儿的萧家子女都被关在门外。

  萧玉琢和萧家大伯进来时,便只看到院子里乱吵吵的一片。

  他本就沉郁的脸更显得阴翳,“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慌什么?祖父病了,尔等更当肃静!”

  说完,他大步走向房门。

  萧玉琢瞧见同辈儿人都在外头,便在廊外停住了脚步。

  萧家大步却在门廊下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道:“郡主可要先去探望祖父?”

  萧玉琢微微一愣,便立即点头,随他一起进了房门。

  萧十六娘就站在门廊外一步之外,见状立即上前,“阿爹,我也要看祖父!”

  萧家大伯,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女儿。

  萧十六娘愤然捏起拳头,“都是萧家的儿女,那是她的祖父,就不是我们的祖父了么?凭什么她刚一来,就能进去?我们担心却只能等在外头?甚至连彼此询问一句,都要挨骂?”

  她愤懑不平的声音不小,此时院子里又颇为安静,小辈儿们都听见了她不满的话音。

  有些年纪大的脸上不显,年纪小的却有不少都跟着义愤填膺,“偏心……”

  萧十五娘上前一步,“郡主是同大伯一起回来的,或许路上已经知道什么,这才要她进去。我们什么都不清楚,现在进去这么多人,岂不是添乱么?”

  萧十六娘冷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早被她收买了,成了她的好姐妹,自然是帮她说话。”

  “都是萧家儿女,谁不是谁的姐妹?”萧十五娘冷声反问,“你若是真心担忧祖父情况,就不该在此时争这个长短。”

  十六娘余光瞧见兄长们谴责的目光,不由咬住下唇,重重的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理她。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萧玉琢进得房门,却并未进去里间。

  为了不影响大夫诊治,里头只守着老太爷两个儿媳,一个儿子。

  萧家大伯正立在屏风外,皱着眉头,攥着两只手,心事重重。

  “祖父为何会突然晕倒?大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萧玉琢低声问道。

  众人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萧家大伯抬眼扫了一圈,面沉如墨,“今日在宫中……”

  他话未说完,便被突然降临的圣旨打断。

  圣旨到。

  在这个时候来了圣旨,萧家众人本就绷紧的神经,更是被拉的长长的,好似轻轻一股劲儿,就能绷断了。

  “居功自傲、有辱圣上、妄为人臣……罢黜萧谆尚书左仆射之职,贬为江州刺史。”宣旨的令官声如洪钟。

  震碎了萧家人头上勉强维持平静的一片天。

  萧谆尚在昏迷之中。

  萧家大伯带领着众人,跪接了圣旨。

  萧家祖父还未醒来,萧家的天已经塌了。

  身为尚书左仆射的萧家祖父,就是萧家的天。尚书左仆射相当于丞相,皇帝底下第一人。新帝登基,萧家祖父手中许多权柄都被挪到新帝亲信,尚书右仆射的手中。

  萧家那时已经多有危机之感,但萧家在朝中的地位,也不是一时能够撼动的。

  萧家已经在做准备,上下打点……没想到新帝会这么快动手,这么快就直接从萧家祖父的身上下手。

  “父亲是承受不住贬官的打击,所以……”萧家二伯低声问道。

  说是问,其实更像陈述。

  萧家祖父这么大年纪了,却被贬出了京城。还在朝堂之上因为被贬官而气晕。

  真叫人沉闷之中更觉苍凉。

  萧家大伯叹了一声,摇摇头。

  聚了众多子孙,而显得乱吵吵的院子,因为一道圣旨,刹那间就肃静下来。

  静的连枝头黄鹂鸟的啼叫,都显得格外嘹亮。

  “江州那么远……父亲的身体受得了么?”萧家三伯担忧。

  萧玉琢作为唯一在屋里的小辈儿,这时候全然插不上话。但几位叔伯的目光,总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

  “醒了!”大伯娘突然在屏风里头欣喜呼了一声。

  众人恨不得脚下生风,冲进里间。

  “都在这儿干什么?”萧谆哼了一声,“我还没死呢,拉着个脸,是要哭了吗?”

  走在最后的萧玉琢不禁停下脚步,听老爷子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的,并不像众人猜测的那般孱弱。

  “怒火攻心,痰迷心窍……”大夫说了一堆,就是老爷子是跟人吵架,被人气晕的,醒过来缓缓就好了,身体并无大碍。

  “父亲安心,纵然被贬官……”萧家二伯话没说完,就被大伯狠狠踩了一脚。

  他疼的龇牙咧嘴。

  萧玉琢无奈,二伯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祖父却哼了一声,“你怎么不叫他说?我是被圣上贬官了,圣旨也到了吧?那正好,不用我多费口舌,快现在就给我收拾行装,我明日就离京赴任!”

  众人一听,吓了一跳,呼呼啦啦跪了一片。

  “父亲不可,您年岁已高,儿子们尚在京城,怎能让您离京?”

  “是啊,父亲,您是三朝元老,且才醒来,您推脱身体不适,拖着不离京,圣上也不会怎样……”

  ……

  众人纷纷劝阻,萧家祖父听不下去,忽的掀开被子,赤脚跳下床来。

  “你们不给我收拾打点,我自己就不会收拾了么?”他行动之间,倒也看不出病态来。

  儿子儿媳纷纷劝阻。

  萧家老夫人也被从别个院子里扶了过来,见状一问,立即挥手说:“我随你去,去把我的行礼也收拾好。”

  这可把儿子儿媳妇们吓坏了。

  走一个还不够?两位尊上都离京,萧家还不如举家搬走呢。

  萧老太爷自然明白老夫人是故意激他,叹了口气,“你们都当我是被贬官而气晕的?我岂是那般没出息的人?我与圣上政见不同,争执之中突然口干舌燥,这才晕倒。不然,他岂能说得过我?”

  老太爷的儿子们不由大翻白眼儿,感情还真是他同圣上吵了架,才叫圣上气的贬了他的官啊?

  老太爷年轻时候就任性,如今年纪大了,脾气倒更是见长。也不想想萧家如今的形势……

  “玉玉也在啊?”老太爷突然瞧见了萧玉琢。

  萧玉琢笑着福身,老太爷这般洒脱的真性情,叫她甚是喜欢。

  “过来。”老太爷朝她招手。

  萧玉琢快步上前,“祖父红光满面,便是升迁的人,也没有您这般精神头。”

  “这话祖父喜欢!”老太爷点头道,“行了,你们都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先是他晕倒,后又有圣旨贬官,萧家上下已经乱作一团。

  老太爷的儿子们见他身体无碍,精神也足,便依言告退,去安抚萧家上下。

  越是这种时候,萧家越不能自乱阵脚。

  “玉玉在景府过得可好?”老太爷跪坐在外间的坐榻上,笑眯眯的看着萧玉琢。

  萧玉琢心下思量,老太爷这是要走了,怕萧家没了他这棵大树,更是风雨飘摇,所以要交代自己些什么?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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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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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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