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杂乱破碎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磨损、互溶、重组。
最后连成一条串联始终的线。
“……”
而解凛亦正走在这条黑暗漫长的甬道中。
心里恍惚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脚步却带着不由衷的沉重。他只兀自往前走。
直到穿过声音和记忆。
看到对坐在诊桌两侧的医生与“患者”:
准确来说,是模糊得看不清面容的医生,和还是个小萝卜头的他自己。
前方已没有路。
他无处可去,只能坐在另一个自己旁边,又默默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你一直认为你父亲恨你。】
【是。】
【你相信自己的确看到了他离开时候的表情?】
【是。】
【那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你从里面读到了什么?】
【……他很恨我。】
而少时的他低头沉默许久。
【他一定很恨我。】
末了,又一次重复。
【恨我把警察带来,恨我没有能救他,我才是害死他的凶手。】
【那你现在看我的表情——】
【我看不见。】
【……什么?】
【我只能看到你的眼睛鼻子嘴,】他说,【但我拼不起来一张完整的脸。】
是了。
从父亲离世那一刻开始,他对人脸的辨别能力就已经不复存在。
尽管他曾一度通过老解的训练而养成了机敏的观察能力,脸盲的症状也有所缓解。但——在任务失败,亲眼目睹停尸房中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时。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没有可能认出一张完整的脸。
然而这一刻。
二十五岁的解凛怔怔抬头,看向面前满脸痛心,语重心长劝慰着自己的医生。
【孩子,你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要知道,你父亲的错,归根结底错在他自己的选择。而为人父母……我也是做父亲的人,我可以向你担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们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意孩子吃苦。又怎么会有父亲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想着诅咒自己的儿子呢?】
这是一张上了年纪的脸了。
尤其蹙眉时,深刻的“川”字纹横亘眉心,愈发显出愁思的痕迹——
解凛悚然一惊。
周遭的环境突然变化。
他惊觉自己仿佛又回到耳边风声呼啸的二十六层。
整个人半垂坠在窗台,被汗水模糊的视线下,是迟雪父亲惊恐的脸。
同样的处境。
同样的位置。
遥隔多年,他又一次做出了选择。
不同的是,这次他选择握紧了对方的手。
而迟雪……
迟雪。
他听见近在咫尺的尖叫声、求饶声。
听到她哭着在说话,说“我跟你走,不要动他”、说“我不会跑,求你救他”。
他竭尽全力抬起头,喉口却只有铁锈味的腥气一股接一股地往上冒,说不出话,只看到她跪在地上颤抖的背影。
于是那一眼。
“迟……雪——”
她抖颤的肩膀和垂落肩头披散的长发。
在这一年的深冬,成为他们最后的告别。
*
【二十六楼惊魂一刻!男子舍命救人重伤昏迷——】
【见义勇为男子身份成谜?知情者踢爆惊天内幕!】
【叶氏千金离婚争产案拉开帷幕,多方媒体聚焦晚间发布会!】
【突闻噩耗!叶氏集团记者发布会因故延迟——】
一周后,薛蔷从加拿大度假回国。
这其实算得上是个难得的假期。
毕竟,作为当今演艺圈难得片约不断的中年女演员,乘着近年来“中女热”的东风,她的演艺生涯不可谓不忙碌红火。
只是“大器晚成”如她,虽然享受这种镁光灯加身的璀璨人生,亦需要偶尔从中抽身,给自己缓口气。
好在有这个假期。
果然让她好好放松了一番。
她伸了个懒腰。
随即指挥着助理去拿行李。自己则买了杯咖啡,在就近的长椅上落座。
机场偌大的LED屏上,劲爆新闻层出不穷。
路人走马观花,偶尔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小声讨论。她正刷着手机社交软件,原本不打算参与。然而,后面听她们讨论得实在热烈,却仍是忍不住好奇难得抬头。
索性也跟着看了两眼。
“我这有没有马赛克的现场图!……你们看你们看,这个男生是不是很帅?”
“是帅啊——不过话说,你有没有上微博看爆料?听说好像他跟叶家有关系,说是家里很有钱诶!真挺看不出来,他们这种家庭……也会干这种危险的事?”sttgxcl.com
“你这是谣传吧。”
“啊?”
“因为我听到的版本完全不同啊,说这人以前就是咱们这一中的学生,读高中的时候经常惹事那种刺头——”
纷纭各有说法的八卦传到耳边。
然而,她起初轻松淡定的神情,却不知自哪一刻起,逐渐变得紧张而惨白。
尤其是在看见屏幕上、脸部马赛克没能遮蔽完全的“见义勇为者”——他右眼眼皮那颗浅褐色的小痣的同时。
她的表情近乎因骇然而扭曲。
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据悉,该名男子受伤严重,在被救下的同时已陷入休克昏迷,至今仍在医院进行抢救,尚未脱离危险期——”
“蔷姐?”
助理小陆此时正好推着堆得如山高的行李车回来。
打眼瞧见她状态不对,又立刻关心询问道:“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饿了还是……”
口袋里为她低血糖专门准备的罐装糖还没掏出来。
薛蔷却竟霍地站起。
扔下一句“你先回去”,便顾不上其他,一路小跑离开了机场。
在的士车的后座,她翻出通讯录底端那个久未联系的号码,一遍又一遍地拨出电话。
然而一遍又一遍,话筒里亦只有冷冰冰的提示音,告知她“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她心急如焚,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
但却也不过像是无头苍蝇般乱转。
或许是口罩墨镜的习惯性伪装,让她看起来“来者不善”——哪怕拉了一个又一个的护士问“那个新闻里高楼救人的男人现在在哪里、住哪个病房”,对方也只当她是过来抢新闻的记者,一个个缄口不答。
她解释也解释得磕磕巴巴,回答不出两人的关系。
末了,被逼急了,只能干脆红着眼圈破罐子破摔。
“我……”
她说:“我是他的……我是他妈妈,新闻里救人那个是我儿子。”
“骗人也编个高级点的借口吧!”
那看起来资历颇老的护士听罢,却忍不住直接开口嗤她:“先别说人家二十几岁,哪有一个你这么年轻的妈,要你是直系亲属,他做手术的时候你人在那?”
“……”
“像他这种程度的伤,做手术是要直系亲属签字的,怎么,你这个妈还要从新闻上才知道消息?现捡的儿子啊!我跟你说最近我们医院像你这种浑水摸鱼的记者不要太多,你要是还有点良心想人家好,就不要来打扰我们的工作!”
想来薛蔷打小亦是个骄横的。
哪怕嫁了两回,后来又硬着头皮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圆梦”,但活了四十几年,似乎总有人在前面为她保驾护航。哪里被人这么劈头盖脸骂过。
以至于一番话下来,竟被骂得傻站在原地,成了住院部天然的一处“风景”。
过路的人对她指指点点,间或有人似乎认出她——听到快门声,她吓得急忙拉高口罩和衣领,低着头往电梯口走。
“阿姨。”
然而这时,却有一把稚嫩的童声从身后响起。
随即,一只小手便牵住了她雪白风衣的衣角。
她怔怔回过头。
视线落低,瞧着眼前这个穿着病号服、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小男孩。
他如黑宝石般的一双眼,亦一眨不眨地认真盯着她。
“我认识你。”
小男孩说:“我看过你的电视——”
她急忙蹲下身来捂住男孩的嘴。
“我、唔……唔,”男孩却又挣扎着掰开她的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我、我还知道……”
他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我知道你是小解哥哥的妈妈,我们一起看过你的电视剧。”
她长得可真漂亮啊。
黑黑的眉毛,漂亮的大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看得挑不出来一点错,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那样。虽然不再年轻,可是老了也美,年轻的时候更加是个大美人——习惯性学着大人一样对电视剧人物品头论足的小远彼时说。
而小解哥哥听着他的描述,却突然沉默了很久。
表情里是他看不懂的凝重。
【是吗?】
末了,却也只淡淡说了句,【那就好。】
他终归是希望她好的。
“小解哥哥一定很想你,”小远说,“但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看他呀!”
“……”
“来——你跟我走好了,我带你去,我知道小解哥哥住在哪里!”
于是就这样。
陌生的小孩带着薛蔷,轻车熟路地上了住院部六栋十三楼。
VIP病房的楼层远比底下要安静很多,看管也要严格许多。
然而护士们看见小远,却不知为何,都没有上前阻拦。
两人很快推开解凛所在的病房门——
“他的手怎么样?”
而此时的病床一旁,西装革履的青年正在向医生询问着解凛的情况。
“左手的断骨已经接上。其他的大大小小的伤,叶先生,我们也尽可能给他做了缝合。但说实话,情况不乐观……幸好是他的求生意志很强——身体素质也非常好,我想,如果能够醒来,以后简单的动作、像提拉拽之类的应该不成问题。”
医生说着,突然话音一顿。
偷瞄着叶南生的脸色,又试探性地补充:“但是毕竟人的身体不是积木,随便拼拼凑凑就可以复原。”
“他这样折耗自己的身体,新伤加旧伤,这……很有可能还是会留下一些后遗症。不过具体的还要等他醒来之后,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话虽然说得“难听”。
终究是实话。
“好。”
是以叶南生也没有为难他,只淡淡点头,“总之,我们叶家不缺这点钱,还麻烦医生你,在我弟弟的事上多费点心。”
语毕。
视线一扫,注意到进门来的小孩,方才还冷肃的表情,却骤然泄出一丝笑意来。
“小远,”他说,“怎么又跑过来了,今天有没有听医生的话乖乖打针?”
叶南生其人,似乎归根结底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一体两面随时切换,好坏泾渭分明。
对这个“有眼色”的孩子,他的脾气一向是有商有量的。
也因此,才愈发显得紧接着抬头,看到小远身后进门的女人时,表情变化尤其明显。
薛蔷作为长辈,理所应当先有表示。
当下只得僵硬的冲他笑笑。
“……原来是薛阿姨。”
而他亦回以虚伪的笑:“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
明知故问的把戏一流。
“你是——南生?”
“是我。阿姨还能认出来,看来我的变化还不算很大。”
叶南生微笑:“不过您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说起来我们上次见,好像还是前几年香港苏富比的拍卖会上吧?回来的时候,奶奶还说起你。”
但具体说的是什么——
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薛蔷的表情晦暗不定。
当着小远这个陌生小孩的面,却实在不好表现出过于锋锐的一面。
她亦只能强忍,很快也憋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又索性越过他,走到病床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比起以前,解凛确实是又瘦了很多了。
她想。
尽管他的体质和骨架本来也像他父亲,不长胖也挂不住肉。但是她至少能分清楚干瘪的瘦和纯粹憔悴的瘦……而眼前的解凛则很显然是后者。
氧气面罩下,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如果不是心电图上的波纹宣告着心脏仍在跳动——她有些走神——仿佛又瞧见了许多年前,躺在水晶棺里的叶振宗。那么苍白,那么安静。
不会再和她吵架。
也再不会再睁开眼。
而叶南生不知何时也跟上来,站在她身旁。
跟着低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薛阿姨。”
他突然说:“其实奶奶近几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直都很想见他一面。”
“我们做小辈的,又是兄弟,互相照顾是理所应当。不过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能够成全一下老人家的心愿。”
这个“他”。
此时此刻指的是谁,却自不必多说。
两人皆是沉默良久。
末了。
亦是叶南生又开口。
话里话外,意有所指:“而且现在他的事上了新闻,奶奶迟早也会知道的,倒不如主动一点。正好你也在,如果你能帮这个忙、做做他的工作,我想奶奶她应该会——”
会什么?
再重新考虑财产分配的事?
还是还给她当年从没给过的尊严?
又或者,让解凛把当年的毒誓当做从未存在?
薛蔷冷笑一声。
正要说话,身后却又再次传来小远童稚的声音,伴着清楚的开门声一起。
“爷爷!”
“爷爷你今天又熬汤了吗?什么汤?好香啊——”
薛蔷回过头。
正见手里拎着保温桶的老迟进门来。
老人笑着拍拍小远的脑袋,答说:“诶,这都被你闻出来啦?是鱼汤,待会儿小远也试一点吧。”
语毕。
顿了顿,却又有些疑惑地看向病床边“多出来”的女人。
而不等叶南生开口介绍。
薛蔷这次却主动起来,指着自己,“我是解凛的妈妈。”
老迟恍然大悟。
打完招呼,做了自我介绍,却又渐渐露出惭愧表情。
“我、我……”
老迟说:“小谢,他和我们家小雪……”
故事说来话长。
听者却各有心。
毕竟,一个失了女儿,一个伤了儿子。
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人也不过都是失意的家长而已。
薛蔷后来亦坐在沙发上,完整听老迟说完了这次事件、他所认定的来龙去脉。
“我们家小雪。”
而老迟说着说着,亦又湿了眼眶,“她……她的命苦,等小谢醒过来,我心里这颗石头落下来,我就去找她。”
“那些警官同志也说了会帮我找……但是我哪里还坐得住?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很乖,从小到大没有惹过事,上一辈之间的恩恩怨怨,又为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
叶南生听到这里。
轻放在沙发扶手一侧的右手不自觉攥紧。
面上却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派温和。
甚至还有闲心低头,又哄着听得云里雾里的小远回病房去休息。
小远年纪还小,也听不出他这是在赶人,闻言只乖乖点点头。
又说:“好吧,但我还想去看看小解哥哥,可以吗?”
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挤到过床边呢。
叶南生点点头。
遂牵着小远过去看了一眼。
“小解哥哥,”而小远却似乎嫌一眼不够。趴在病床边,又眼巴巴地看了很久,突然小声说,“你怎么还不醒呢?我还想吃你的生日蛋糕呢。”
“天使姐姐说给你准备了礼物的,我还跟她约好,要买我们家路口那间蛋糕店的蛋糕——做的可好吃了,可是姐姐说不要买的,她会自己给你做。”
“我想姐姐了。”
“好久好久,她都没来看我了……”
说着,他又痛惜地摸了摸解凛布满针孔的手背。
瘦得全都是骨头和青筋了——好吓人。他想。如果天使姐姐看到的话……
他摇摇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怎么他们都不说姐姐去哪了呢?”
又低声咕哝:“小解哥哥,你什么时候才醒?我们到时候去找姐姐玩好不好?我还想吃——”
吃……
诶?
小远脑袋一歪。
突然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解凛颤抖的指节。
叶南生已准备抱起他走。
“小叶哥哥,”他却忽然拉了拉叶南生的衣角,指向病床,“你看,在动。”
“什么?”
“在动啊!”
他大声说:“小解哥哥的手指在动——”
*
解凛醒在一个寻常的冬日傍晚。
睁开眼时,病床边围着很多人:他想见到的人,不想见到的人,熟悉或陌生的人,医生护士,站得满满当当。
然而他任人检查着,兀自迷蒙着眼四下逡巡,“巡视”着每一张脸,清晰的五官。
却终究没有见到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
“迟……雪呢?”
他的声音嘶哑难闻。
他问每一个人。
而得到的答案除了沉默,就是别过脸去的泪痕,又或是干脆的疑惑不解——他的母亲并不能理解他对另一个人的珍视。在她心里,大概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冷心冷情的孩子。
所以也就更不能理解。
当他在给老头子致电,问出了最后答案后,何以会这样突然的暴怒。
“放开我!!”
他的肩膀、双手双腿都被人压住。
镇定剂被缓缓推入他的身体。
然而他还在挣扎。
嘶哑的声音里是无可抑制的愤怒和无力。
“我要杀了他——!!!!”
他说:“我要杀了他——!!!!!放开我!!”
什么冷静。
什么计划。
什么从长计议。
他的理智已经烧得殆尽。
原来这些天来的步步都是错,就因为他的贪心,他以为自己能做到——结果他最终还是亲手把她推进了深渊里,是他亲手做的——他毁了她。
“那是毒窝,”他向电话里失声怒吼,“那是毒窝!你要她怎么办?你要她在那里怎么办,和一群穷凶极恶的毒/贩为伍吗?”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已经提前向北城打过几十份报告,我已经说过陈之华还活着!还活着!为什么你们没有在边境设防?!”
“他一定会逃去东南亚!!去美国,或者去加拿大……但出了国境线,找人的难度就是一百倍一千倍的递增。”
“现在已经过去七天了……七天!最宝贵的黄金时间都错过了,现在你要她怎么办?!你告诉我,她只有一个人,你要她怎么在那里生存?你告诉我!”
他心里分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越是在体制之内,一言一行更要遵循规章,按照程序来调配警力和层层汇报进度是必然的步骤。
他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责问对方的理由。
然而那些话在心里,不说出口似乎即要将他吞没,铺天盖地的阴郁侵蚀了他的理智。
那些痛苦的嘶吼一声接着一声。
如濒死前的呼救。
“你告诉我……”
他说:“你告诉我……!”
你告诉我她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你告诉我,我怎么面对这个结局。
“解凛。”
然而就在电话另一头。
更加残酷的消息亦在这一天传来。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结果已经是这样。我允许你发泄情绪,但你必须冷静下来,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你就应该争取,你只有冷静下来才有可能争取……以及。”
电话那头的声线骤然低沉:“关于那个笔记本,破译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好消息当然有。
那本笔记里的内容远比他们想象中要“丰富”,甚至跨度涵盖了近十年的内部消息,录入了相当多警方至今没有确认的毒/贩窝点信息,相当于是凛冬计划的又一大重要成果之一。
“记录本的宝贵之处,其实就在于即时性。毕竟很多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哪怕亲身经历之后,事后都很难回忆起来具体的细节。但在笔记上都记载得一清二楚。当年解军选择回家结婚,这第一本笔记莫名遗失,我们一直认为是非常大的遗憾……”
老头低声说:“所以,现在能够在你手里把这本笔记找回来,我相信他在天之灵,也能够安息了。”
……什么意思?
解军。
老解。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然而残酷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不过,如果按你说的,解凛,这本笔记是迟雪的生父留给她的东西,那么很有可能——”
老头儿深呼吸。
似乎也察觉这个答案对他而言有多残酷。
但是却仍然不得不说。
“那么很有可能,迟雪是解军的孩子。”
电话这头一片死寂。
电话那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需要的话……你,”老头说,“你有她的头发或者血液样本,解军的墓就在北城,你可以……”
手机陡然坠落在地。
“……!”
里头传来的声音亦变得细不可闻。
被病房里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淹没。
“……”
薛蔷站得近,手足无措间怔怔低头。
看向自己白色风衣上斑驳红点——如喷溅的血花。
而解凛却无声无息,只兀自俯下身去。
在兵荒马乱的尖叫声和急救铃中,鲜血沿着嘴角,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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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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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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