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笼住一方小天地。
帐幔落下,暗影在房间里无限扩张。无法玄蟒得此名号,便是它所到之处万法无用,一切道术都可遮蔽。懵懂的伴生蛇将身躯贴在墙壁之上,仿佛将此地围成一个笼子,一个囚牢,一个藏匿宝物的巢穴。
在这里,坏心眼的野兽终于能安心将猎物拥入怀中。
“师尊……师尊。”
顾雪眠低低唤着。
曾经他以为这个人是块冰,现在才发现,是自己错得彻底。哪里会有这样柔软的冰呢?软得仿佛要把手指吸住。
像是捧了一团软雪,怕化了,又怕伤了。他恍然觉得自己等了这个人太久,闻着白发间的冷香,手底下控制不住用力。
“唔……”
昏沉的人发出一声低呼,像是感受到痛意。但他依旧没有醒来,只是蹙着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雪眠好奇注视着这一幕,蛇瞳里涌动着止不住的兴奋和满足。他的师尊太脆弱了,只是轻轻一捏,皮肤上便会留下明显的红痕。这么适合风月的身体可不能被别人看见,万一有人起意欺负他呢?
幸好,这样的师尊只有自己能看到。
骨骼延展的声音咔咔作响,一条蜿蜒长尾在腰部以下延伸。顾雪眠的衣服已经完全脱落,他轻而易举用长而有力的蛇尾把师尊卷到身前,抬起了那精致而单薄的下巴。
雪白柔顺的长发,轻颤的羽睫,浅色的薄唇。师尊长得不像个人类,更像月亮上的神明落进凡尘,落进他这个半人半蛇的怪物怀中。
怪物不仅不想放神明回去。
还想弄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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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锦衣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很困,还有点热。周围都是浓浓白雾,把他困在其中——虽然他现在也根本不想动。
这时,雾中出现了一条大蛇。
那是条很漂亮的蛇,鳞片上有美丽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而奇特的图腾。它在唐锦衣面前高高昂起头,俯视着他,吐出蛇信。
不知为何,唐锦衣并不害怕。他呆呆望着那条蛇,隐约感到熟悉。
所以他问:“我认识你吗?”
大蛇围着他绕了一圈,并没回答,而是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唐锦衣发了会儿呆,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大蛇很不满:“这怎么行?不给你想要的,我就不能跟你交换。”
唐锦衣:“交换什么?”
大蛇:“我想吃掉你。”
唐锦衣一愣,有这样谈条件的吗?难道这大蛇是什么专门与人做交易的恶魔,同意了就会取走你的灵魂?
不过……他确实没什么想要的。他想退休,等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能退休了,然后就回家去。不过他已经没有家人,所以也不算家,只是回自己的房子里去。他不缺钱,或许可以养一只宠物,别的更没什么需要。
他思考时间太长,大蛇不耐烦了,宣布说:“我现在就要吃你。”然后一下把唐锦衣卷了起来。
晕晕乎乎的咸鱼唐锦衣并不想反抗,他现在好懒,想不起为什么在这里,也想不起要做什么。干脆答应:“哦,好吧。”
然后。
唐锦衣:!
他慌乱摁住大蛇:“你在干什么?你不是要吃了我吗?”
大蛇说:“我是在吃你呀。”
骗子!唐锦衣一边在心里骂脏话,一边努力捂住嘴巴不发出奇怪的声音。蛇类冰凉的身躯绕过他的腿部、腰腹、胸口、腋下,直到缠上他的脖颈,诡异的触感让唐锦衣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你松开我啊。”唐锦衣费劲想去拉开这不讲理的野兽,可两者力量悬殊,大蛇纹丝不动。
“嘶嘶。”滑腻的蛇信舔在他脸上,那双冰冷竖瞳紧紧盯着他,蛇身却越缠越紧、越缠越紧。唐锦衣觉得又难受又害怕,他挣扎起来,大声喊:“救命!救命!”
大蛇说:“你变红了。”
唐锦衣低头,果然,他看见自己的皮肤泛起大片红色,就像桃子渐渐成熟,红晕扩散的同时变得丰沛多汁。
“好奇怪啊,你、你不要蹭我的腿。”唐锦衣眼泪汪汪,那里被蹭得好疼,还有种很古怪的感觉。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全身都像是没了力气一般软下来,有些麻,还有些……舒服。
但唐锦衣还是很生气,他愤怒地说:“我要杀了你。”
“那你来呀。”大蛇幽深的瞳孔里映着他的模样,乱七八糟不堪入目。
“如果杀不死我,我就要吃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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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睁眼。
唐锦衣直直望着上方的床帐,呼吸急促,心跳得仿佛要冲破胸腔。冷汗浸湿了鬓角,他躺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是梦。
还好是梦。
可这个梦太荒诞也太真实,直到现在,他皮肤上仿佛还停留着那种冰冷滑腻的蛇鳞触感。而等唐锦衣微微一动,就发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又僵又疼,好像真跟一条巨蟒打了一架。
唐锦衣:“…………”
等等。
所以他是做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梦,还是跟条巨蛇?想清楚这点,唐锦衣缓缓睁大眼睛,母胎单身的坚强心灵有一丝裂开。
难道他是个变态吗?!
就在唐锦衣精神恍惚、怀疑人生时,他身边忽然有什么动了动。转过头去,便看见一张单纯而无害的睡颜——顾雪眠正侧身躺在他身边,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腰上,脸庞贴得极近。
这几乎是个暧昧的距离。
于是,唐锦衣的心脏受到了二次冲击——他不仅做了和大蛇的奇怪梦境,还是在自家小徒弟身边做的。一想到这,唐锦衣脸上顿时烧红,羞耻心令他几乎无法面对顾雪眠那纯真的面孔。
真是……太不像话了。
轻轻拿开腰上的胳膊,唐锦衣蹑手蹑脚下了床。然而就在他离开顾雪眠身侧的那一刻,后者却像是被惊醒一般睁开眼睛,茫然道:“师尊?”
唐锦衣尴尬道:“你继续休息。”
他声音有些嘶哑,不由微微皱眉。喉咙里很干燥,需要喝些水。
但顾雪眠却是跟在他身后慢吞吞起了床,说道:“我去为师尊准备衣服。”
最近一直是徒弟给自己服侍起居,唐锦衣倒也没察觉不对。他略微尴尬地坐到椅子上,那块用来抑制寒毒的暖玉不知何时已被顾雪眠戴回他脖颈,难怪醒来也未觉得冷。
此时,他才逐渐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因为雪眠蛇血发作,他便留下来陪着对方,结果中途睡着……唐锦衣疑惑地眨眨眼,他有些记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
顾雪眠捧了衣物过来,对他露出个甜甜的微笑:“师尊,我来为您更衣。”
唐锦衣窘迫一瞬:“我自己来。”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而且面对小徒弟,羞耻感便会油然而生……
可一向乖巧的徒弟这次没有听话,反而迅速替他将衣服换上,一边撒娇般说:“师尊,您便让我来吧。”
少年熟练为他换上长袍、束好腰封。他的手臂已经足够长,当伸直手臂为唐锦衣围腰封时,身躯便贴近了后背,温热的呼吸落在唐锦衣脊背上。
“师尊。”他轻轻说:“您看这样可以么?”
房间里有一面琉璃镜,虽然不比唐锦衣房中的宽大,却也足以照出两人身形。晨光落入房间,透过光束里的细小浮尘,唐锦衣看见镜中照出一个一身锦袍、长发披垂的仙尊,和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少年。
或许不能说是少年。
顾雪眠体型并不羸弱,反而肩宽腿长、十分养眼,已经显出成年男子的结实轮廓。此时他微笑着靠过来、凤眼中笑意流转,个头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一点。
唐锦衣能感受到他明显的愉悦和亲昵。
可惜,做了“噩梦”的仙尊并不能感同身受。他迟疑着问:“雪眠,你心情不错?”
分明经历过蛇血发作的痛苦,如果换了唐锦衣必定要先在床上躺一天。可顾雪眠这模样,不仅生龙活虎、动作灵活自如,还笑呵呵十分开心。
顾雪眠眨眨眼,说:“师尊,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一起熬过蛇血发作,不是一个人,我就没那么害怕了。而且你身上凉凉的,让我比往常好受许多……”
听了他的解释,唐锦衣便觉得可以理解。或许是那个噩梦让自己太过敏感,他现在总有些无法面对徒弟。
唉,算了,等做完任务去看下心理师吧……
虽然与丁梦语分开行事,但该办的事终究要办。临行前,冉青给唐锦衣重新准备了一应物什,光是每日要喝的汤药便整整齐齐码了一箱放在储物戒中。
冉青:“公子,我同您一起去。”
唐锦衣:“不必,我能照顾好自己。”
冉青微笑:“但我要盯着您喝药。”
唐锦衣:“……”
心中逃避喝药的小算盘被冉青识破,唐锦衣不由气弱:“我自己会喝。”
冉青看着他,缓缓道:“公子,您想做什么冉青都听您的,唯独这个不行。冉青答应过尊主,要养好公子的身体、让公子不再受寒苦摧折。”
尊主,指的是天清宗前宗主,也是原身早已过世的父亲。
闻言,唐锦衣不由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原身血亲,如果冉青受过那位尊主的嘱托,那便是比周行止、丁梦语还要早识得原身。
“大管事不必担心,我会跟着师尊一同去的。”顾雪眠从二人身后走来,十分自然站在唐锦衣身侧,微笑着说:“您不用亲自去,每日师尊的药我替您盯着。”
因为时间拖后了些,唐锦衣便打算直接带着顾雪眠一同下山,这样便不用回宗门,直接前往天宝秘境。
“对,”唐锦衣想起什么,连忙道,“雪眠监督我就行。冉青啊,琅梧洲离不开你,就不要跟去受累了。”
闻言,冉青面上笑意淡了些。
他叹口气,最终还是没有阻拦:“公子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按时喝药。我为您备好的法器不要取下,也不要轻信任何人。”一边说,冉青一边仔细帮唐锦衣检查了遍全身上下的配饰,仿佛这才能放心。
“公子,请您记住万事以您为先,您永远是最重要的。”
原文中冉青便是个忠心耿耿的角色,而现在唐锦衣再看,却觉得他不仅是忠心,还有几分对原身真心实意的爱护。平日恪守礼节、从不逾越,但细节处见真心。
“放心。”唐锦衣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轻拍了拍冉青的手背。
此时顾雪眠却有些看不下去。
他扯出个笑,握住唐锦衣的胳膊:“师尊,我们出发吧,不要耽误时辰。”
唐锦衣这才放开冉青的手,同顾雪眠一起上了飞舟。天清宗到天宝秘境之间路途颇远,飞行法器能帮他们节省许多时日。
精巧华美的飞舟缓缓升空,那一抹白影也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无人发现,在唐锦衣转身后冉青仿佛受到什么震动一般怔在原地,直到此刻才抬起头,望向那飞向天边的法器。
他轻轻吐出口气。
“大管事,公子吩咐的事还要继续查么?”身边走来一个灰袍人,恭敬询问冉青。
“查。”冉青丢下干脆利落的一个字,眼中又恢复了往日冷静与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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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掠过山门,很快便去往山下州府。
唐锦衣身上还是不怎么舒服,也不知是睡不惯顾雪眠房中的床、还是做了个极累的噩梦,他总觉得周身隐隐作痛,还有些疲惫。可那之后他分明检查过,身上并无什么伤痕,也没有碰撞的淤青。
上了飞舟,他便靠在狐裘靠背上,闭着眼睛养神。
顾雪眠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身着锦袍的仙尊卧在美人榻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垂在身侧,露出的清瘦手腕白到几乎发光。他靠着的狐裘颜色火红,仿佛映得仙人面上也有几分红晕,看起来懒散又娇气。
顾雪眠一下便想起这人被自己触摸时泛红的皮肤。
他喉头微动,轻手轻脚走过去低声道:“师尊,您喝口茶吧。”
唐锦衣缓缓抬眸,没有接茶反而问:“雪眠,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先前他光顾着忏悔自己那个罪恶的梦,倒是差点忘了这个。虽说问过小四,但唐锦衣觉得还是亲口再问一遍顾雪眠稳妥些。况且,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别的不说,万一徒弟断袖了那会不会换个男人继续展开狗血虐恋啊……
顾雪眠微微一怔。
阳光从飞舟的小窗投射在少年面上,立体的五官将光影分割。顾雪眠似乎是笑了一下,问:“师尊,怎么样算心上人?”
这个反问让恋爱经验为零的唐锦衣也卡了下。他想了想,不太确定道:“想要日日与她相见,分隔太久便会万分思念?”
“那我不懂。”顾雪眠俯身将茶水放在小桌上:“没人教过我这些。我只知道看见他与旁人在一起我会不高兴,看见他对别人笑我也会生气。如果可以,我想把我们两个绑在一起,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有一点他没说,怕吓着师尊。如果实在不行,他就把那个人吞下去。
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
唐锦衣十分无语地看着他:“雪眠……”
他想说你这跟小学生嫉妒朋友跟别人更好有什么区别,不过想一想这孩子活得坎坷,更不要说有什么正确的爱情观了。
这些日后再教他,不急于一时。他顿了顿,又问出那个问题:“你说的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雪眠双眸紧盯着他,十分自然道:“干净又漂亮,善良又愚蠢。哦,还有点娇气。”
梦语的确干净又漂亮,也很善良。唐锦衣在心里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师妹愚蠢吗?娇气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小情侣打情骂俏用的词。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更放心了些。
刚刚那些形容词,怎么看都不是男人吧,至少不必担心徒弟突然断袖了。
眼见师尊高兴起来,顾雪眠凤眸微眯。
师尊是察觉到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是师尊自己有了心仪之人,所以想找人聊这个话题?
想到此,顾雪眠顿时沉下脸色。
师尊也要像其他人一般娶妻生子、延续血脉吗?如果他有了妻子和妾室,就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上,会与那些人纠缠不清、甚至会同她们同床共枕……
“砰”一声,顾雪眠猝然起身,撞倒了身后圆木凳。
唐锦衣正待伸手去拿茶杯,被他这动静惊了一下:“怎么了?”
顾雪眠面无表情反问:“师尊,洲中难道要有婚嫁之事?”
唐锦衣满脸问号,自家徒弟的脑回路他看不明白,怎么思维如此跳跃就到了婚嫁之事?他迷茫地原地思考一会儿,寻思着难道……难道是以为丁梦语要出嫁?
于是摆摆手:“别多想,有这种大事难道会瞒着你?”
顾雪眠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乖乖去把凳子扶起,又给唐锦衣添茶。他做这些做得熟练又认真,顾雪眠曾经劝说他不必亲自动手,他是徒弟,又不是仆人。
但顾雪眠执意要做。
他不满足于只能在问道时能与师尊相见,师尊生活里的所有他都想染指。
唐锦衣原地翻了个身,觉得腰背处还是不舒服。顾雪眠便主动道:“我给您按摩。”
唐锦衣眼前一亮,随即十分感慨。在自己面前这样听话懂事、孝顺又勤劳的孩子,怎么可能变成黑莲花大魔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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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人与天争命,寿数便同修为息息相关。越是修为高深,生命便越长久,也就越是脱离凡尘。
但大能毕竟是少数,对大部分凡人来说,自身资质便决定了他们只能当个普通人,或者修为低微、无法进入大宗门的散修。而这些人,才构成了熙攘百姓。
州府中人流庞杂,唐锦衣收了飞舟、安排仆从去寻客栈,自己则与顾雪眠一起上了街市。他自己戴上幕篱,长长垂纱一直遮到腰部以下,掩住那张容易引起骚乱的脸。
“你也遮一下。”他递给顾雪眠一个面罩。
徒弟越是长大,容貌也越是能招蜂引蝶。
顾雪眠听话戴好,随即一手护在师尊身侧:“人太多了,师尊我牵你的手吧。”
唐锦衣当然不同意,那像什么话?又不是小孩子。
没过一会儿,他就感到顾雪眠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的确没牵手,但也不打算松开。唐锦衣心中好笑,徒弟最近怎么变得这样黏人?
附近是州府中最繁华的地带,店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放眼望去,修士与凡人混居、无论凡俗物什还是修炼材料都卖得风生水起,也算是一方盛景了。正当唐锦衣思索着去哪里买点心时,一个小小身影突然直冲过来。
顾雪眠神色一冷,双手扶住唐锦衣肩膀将他拉向自己。
“哎呀!”那人影擦着唐锦衣而过,狠狠摔在地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
小孩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也不道歉,站起来就要继续跑。谁知只跑出一步,就像被什么掐住脖子一般飘上了空中、不停挣扎起来,惊地周围人纷纷避让。
“雪眠,放开他。”
唐锦衣清冷冷的声音传来,顾雪眠顿时一僵。
他不甘心地说:“师尊,他是个小偷。”
“我知道,放开。”唐锦衣有些无奈,他自然看得出小孩那一撞是要从自己身上摸东西,可这不是没得逞吗?
眼见小孩脸色变得青紫、快要没气了,顾雪眠才冷着脸收手。看着小孩身上的污迹,他面上显出一丝嫌恶:自己给师尊准备的衣服差点就被弄脏,真是该死。
此时周围人已经有些看热闹的,在小孩旁边围出一块空地。
那戴幕篱的白衣男人一看便知身份尊贵,没人会想不开去触霉头。几个常住附近的人见状都是摇头,这野孩子总出来小偷小摸,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大人物脾气都不好,他今天怕是要遭罪。
其中一人悄悄跟同伴说:“是那个育婴堂出来的吧?唉,去年入冬是不是也有个,被那修士老爷用神法冻在桥头,活生生冻死了。”
他同伴低声说:“闭嘴吧,少说几句。”
修士耳聪目明,唐锦衣自然听见了这话。他脸色微变,因为原身的结局也是被冻死。
再看那小毛贼,他心情就有几分复杂。唐锦衣并不想跟一个才到自己腰的小孩过不去,眼看着对方颤巍巍站起来,叹口气道:“过来。”
小孩脸上瘦得几乎只剩眼睛,盯着他不住打颤,甚至能听见牙齿颤抖的碰撞声。
见他怕得连跑都不会,唐锦衣只好自己走过去。
人们都以为他是要打那小孩,却见白衣的男子轻轻蹲下,温柔握住孩子一只鸡爪般的小手。那只手修长、干净、白皙,与又脏又丑的小手形成了鲜明对比。www.sttgxcl.com
“别害怕,是我徒弟弄伤了你,便由我来替他还上。”唐锦衣缓缓释放出温和的灵力,如同涓流一般顺着小孩杂乱的经脉游走,抚平这具小身体的伤病。
唐锦衣的灵力蕴含浓郁生气,迅速给小孩带来了无穷生机。在人们惊讶的视线中,只见白衣人手中亮起微光,接着那小孩竟是肉眼可见变得健康起来!
等唐锦衣站起身,小孩脖子上的勒痕已经消失不见。不仅如此,他除了脏些,看上去同健康小孩已经没什么分别!
“以后别再做偷窃之事。”唐锦衣温声道:“我能看到你的命格,自食其力,你会过上好日子。”
众人一片哗然。
本以为下一刻就要上演惨剧,却没想到这位修士不仅没计较,还用仙法给小乞丐治疗!
有人喃喃道:“活神仙呐。”
而顾雪眠的眼里已经要冒火了。
他大步走来,拉起师尊的手在自己衣袖上使劲擦了擦,把从小孩身上粘的灰尘都擦掉。那小孩有什么特殊,凭什么得到师尊这么对待?
“师尊为什么为他动用灵力,还给他测命格?”他咬牙切齿道:“就因为他可怜?”
唐锦衣奇怪看了他一眼:“我当初对你不也是这样吗?”
顾雪眠:“……”
难道在师尊心里,他跟路边一个又脏又丑的乞丐也没区别吗!
仿佛听见他心中咆哮,唐锦衣好笑地揉了下他头发:“如果不是我徒弟弄伤人家,我也不用管这事。”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破坏唐锦衣逛街的兴致,难得出来,他还想去找找看有没有千层糕卖。正准备拉着顾雪眠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个细细的声音:“大、大人。”
唐锦衣回过头去,看见那个小孩双手绞在一起,怯怯张口:“谢谢您。”
他一愣,也未多在意,只是一点头便同顾雪眠离开了此地。一个同主线剧情无关的角色,顺手帮一把并没什么为难。
见两人离去,围观之人也逐渐散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只有那个小乞丐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个白色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久久不能回神。他还捏着自己那只手,刚刚那个神仙握了他这只手。
上面仿佛还有淡淡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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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一段路后,顾雪眠才打破沉默:“师尊,我小时候也住在这条街。”
唐锦衣心中一动,但只是淡淡道:“哦。”
以前他试探着问过几次,顾雪眠对自己的过去都不愿细说,这次竟然能主动开口。
“我、我住在一个育婴堂里,因为我家中人不想要我。那个育婴堂里有很多孩子,他们总跟我打架、抢吃的,我个子小打不过,经常挨饿。”顾雪眠说着说着,就把额头抵在了唐锦衣肩上。
“师尊,你来可怜我吧,不要可怜别人。”
他小声说。
两人此时正走到一处树荫下,时间接近傍晚,行人开始变少。春风吹绿了柳叶,温柔送来暖意。
唐锦衣其实挺无奈,他算是发现了,这家伙缺少安全感、又有些隐藏的霸道,怎么都改不过来。
明明挺好的小孩,怎么长成这个脾气的?
正好有个老人推着小车路过,唐锦衣眼前一亮,便叫住对方买了个小糖人。随后拍拍肩上那个脑袋:“想吃么?”
顾雪眠愣愣抬头,接过小糖人还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叫我可怜你?小时候没怎么吃过糖吧,诺,补给你。”唐锦衣的口吻跟哄孩子似的。他又不是心理分析师,但知道吃甜能让人开心,就这么做了。
那是个兔子糖人,含在嘴里甜滋滋的。顾雪眠一边吃,一边却盯着师尊想:其实自己不喜欢吃甜。
但他笑了:“谢谢师尊。”
顾雪眠一点都不可怜那小乞丐,即便自己也曾经同他一样。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没本事就不配活下去。可他又忍不住想……万一小时候,自己能遇到师尊呢。
师尊也会那样温柔握自己的手吗?
那之后,他还会血洗顾家吗?会遇见那么多猪狗不如的恶人吗?
隔着幕篱,师尊似乎在眺望远处的建筑。夕阳给他镀上一层金色光辉,让他看起来像在发光。
微微敛目,顾雪眠突然又不愿想了。
那样之后,他也可能成不了师尊的弟子。要他选择,他自然选走一遍过去的苦难,然后换在师尊身边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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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摸清楚几处拍卖会场所在,唐锦衣也尝了一路各色小吃。这街上竟然还有夜市,华灯初上,四周一派热闹祥和。
“以前没这样出来玩过吧?今天师尊陪你。”话说得虽满,实际上唐锦衣已经皱起了脸。他着身子骨本就虚弱,走了这么久早就累了。
“师尊,那我背你吧。”顾雪眠笑眯眯凑上来:“我想试试背着师尊是什么感觉。”
唐锦衣本想说“那也该是师尊背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还真背不动……
就在这时,遥遥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鸣响,接着便是万花齐放。
巨大的烟花在黑色天幕上依次绽开,一瞬间将天空照亮。绚烂烟火稍纵即逝又接连不断,让人们都发出了惊喜的欢呼。
唐锦衣两人也抬头望着夜空,不过是凡人的一点自娱自乐,他们却都看得很认真。周围是嘈杂的人声鼎沸,这方小空间便格外显得寂静。
“听说对着烟花许愿很灵验,”唐锦衣笑着看顾雪眠,“你不试试吗?”
顾雪眠:“我没什么愿望。”
他突然侧身将唐锦衣抱起,吓得对方拍了下他胳膊:“做什么!”
顾雪眠笑嘻嘻说:“师尊不想站高点看么?”
少年的臂膀结实有力,已经能把他轻松托起。唐锦衣觉得失了尊严,再一看旁边——被抱着举高的要么是孩子,要么是情侣中的女方……
他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假作生气:“放我下来,听见没有?”
顾雪眠还想闹他,直到唐锦衣真生气了才肯放手。师尊又不是不能强行推开他,不过是怕伤到他罢了。
顾雪眠嘴角扯起个得逞的弧度,看着师尊背对自己匆匆整理衣冠。在烟花耀出的光芒里,他看到那人白皙的耳垂已经变得通红,仿佛咬一下就能挤出血来。
旁边,一对恋人躲在人群中偷偷亲吻。那女子不好意思地推男子,最后用团扇遮着面同男子亲在一处。
看到这一幕,顾雪眠皱了皱眉。
看别人亲吻,他只觉得恶心。可如果把那两人代入成自己和师尊……他又心安理得觉得心动。
唐锦衣总算梳理好被徒弟弄乱的衣袍,在心里暗骂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回去一定要罚他抄书。就在此时,他却听见耳边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师兄,是你么?”
他一愣,这是师妹丁梦语用秘法在同他联络。两人身上有配套的传音法器,即便距离极远也能传音入密。
“师兄,你同顾雪眠是否在一处?不要开口说话,此事与他有关。”
唐锦衣心里一个咯噔。
“有个道士找到我,说他知道你徒弟的秘密,一定要亲自跟你交谈。我看他不像好人就先打晕捆起来了,但觉得还是要你来决断。”丁梦语的声音十分担忧:“师兄,你避开顾雪眠来找我吧,我不觉得这人的话可信……但怕有个万一。”
思绪流转,唐锦衣皱起了眉。这时身后顾雪眠刚好撒娇一般靠上来:“师尊,我们回去吧,我也累了。”
他笑得又乖又甜,看上去完全就是个贴心的好徒弟。
唐锦衣点点头:“好。”
顾雪眠仔细盯着他:“师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只是有些乏了。”唐锦衣摇摇头:“回去吧。”
灿烂的烟火在两人身后炸裂。
仆从早早找好了客栈和房间,只等二人回来便可以沐浴更衣。停在自己门前,唐锦衣犹豫了一下,拍拍顾雪眠的肩膀:“我先回房了,今日有些疲乏。”
顾雪眠问:“要我帮师尊揉一揉肩膀么?”
“没事,你自去休息。”唐锦衣一脸疲惫,转身便进了自己的厢房。
顾雪眠站在门外,脸上表情渐渐冷下来。他今日很高兴,比之前任何一天都高兴,可师尊没给他机会说出这句话。
是夜,人语声歇,万籁俱寂。
一个白发身影走出客房,术法一动,便消失无踪。而在他身后,门缝中缓缓游出一条细小黑蛇,看了看唐锦衣消失的方向,没入阴影之中。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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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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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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