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晒得屋顶积雪滴滴答答串成了水线。

  正是全城搜查的非常时期,京城各处冷冷清清,路上行者寥寥,就连沿街商铺也多是闭门谢客。

  黑色的魔动机车慢慢行驶在空旷大街,车头金铸的凤凰徽记在阳光中闪耀,昭示着专属于皇家的高贵地位。

  车内气氛沉闷。尽远在前头开车,紧握方向盘,心无旁骛;舜和弥幽分列后座,也不说话,各自望着窗外;肥鸟阿黄团在中间,仍是眯着眼打盹。寂静中,只有断续几声轻响从舜的指尖敲落在窗沿。

  一辆扫雪车突然从街角转过。积雪早已消融,司机开得太快,近至此处才见到那凤凰金光,吓得赶紧拉动手闸。

  刹车的厉鸣打断了皇子的思考。他慢慢收回手,揉着酸胀的额角,近乎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声:“确定是她?”

  “嗯……”身旁传来同样低沉的回应。女孩并未转头,甚至无法从这语气中确定她是在回答问题。

  她怎么有脸来见你……皇子抖了抖嘴唇,把这话又咽了回去。弥幽这番离奇梦境中,最让他难以接受的,莫过于那个他该称呼“母亲”的女人再次重新出现。

  十年前,不声不响就抛下了儿女;十年后,还妄图来施恩认亲!?舜暗暗冷哼,却不愿让这糟心事去缠扰妹妹刚刚恢复的记忆,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尽远:“那要塞……究竟怎么回事?”

  当初尽远回来,只说弥幽在半路遭人伏击,中了异毒,以致失去记忆,却把阿卡迪纳发生的一切都隐下了。要按着他从前的脾气,这会儿就该发了火。但经过圣塔一番波折,两人终得开诚布公,相互间更多了份体谅。

  尽远既不说,必是有不可抗的原因——他这般笃定地想着。

  侍卫长显然早有准备,目视着前方,不急不缓地回道:“当时,弥幽殿下身中剧毒,大祭司冕下带我前往北联邦,向药剂大师伊恩殿下求助,不想正逢战事征调……要塞被毁那日,我刚好在外阻击西国军团,并未目睹。事发之后,冕下严令不得泄露,还给我……施了封言咒:一旦说出,即会给亲近之人招来灾难。”

  舜听得眉头一拧。什么封言咒,拿去哄骗三岁小儿还差不多!可转念一想:当时的尽远其实也没多大,何况他那般老实人,无论如何怕也想不到,堂堂大祭司会拿假话诓骗人……

  罢了,弥幽能恢复记忆便好,各中琐碎内情,倒也不必急于去梳理。只不过……

  皇子悄悄偏过头,盯着妹妹直打量。这八年来,两兄妹算不上朝夕相处,也相去不远。可如今弥幽找回了记忆,反觉生疏了许多……

  女孩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转过头,也是动也不动地瞧着他。

  舜一对上那藏着朦胧光芒的紫瞳,竟有一霎如被针刺,极不自在。他不由得撇过了头,又略觉尴尬,清清嗓子,故作平静地问道:“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那梦境的?”

  “后来……”女孩顿了顿,转头看着窗外,眼前似乎又跃动起一片遮天的红光。

  金光带着虚影散尽,整个要塞也跟着消失。天地间只剩了血雨、红云,还有云下两个大小相差无数倍的身影。

  “我的小殿下,你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欧德文缓缓俯身靠近女孩,呼吸间散出的云气几如暴风,“那道金光,还有那本书……总让人家也觉得,好熟悉呢。”

  妖异的血纹脸庞一压下来,尤胜巨石覆顶。弥幽却不慌张,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一声轻叹:“你不是我的潜意识。”

  回音悠悠,荡过整片梦境空间。

  欧德文脸上笑意渐去,晃着脑后光环,左右打量女孩半天,竟鼓掌赞叹道:“不愧是命运之子,眼看都钻入了我的陷阱,居然还能逃出来……”

  “你是谁?”女孩盯着那双血瞳,继续追问。

  “我是谁?”巨像放声大笑,“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已抛弃力量,成了我的阶下囚,就算清醒过来,又能拿我怎样?”

  她炫耀般转动庞然身躯,云中又响起雷鸣,闪电织就蛛网似的披风,落在她身后,宛如末日神祇。

  弥幽不和她争辩,淡然回道:“你费尽心机,要让我迷失在虚假记忆中,总有原因吧?”

  欧德文笑声一顿,沉默几秒,颇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你以为我想来吗?身不由己罢了……”

  “身不由己?是谁派你来的?”

  血纹女子察觉失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多问,我的主人,是你永远想象不到的伟大存在……”

  她忽然住口,眼珠一转,又笑了起来:“不过嘛,如果你答应放弃抵抗,我可以勉为其难,带你去见他。”

  “不必了……”

  既然问不出什么,女孩又把注意转到了身周这片血红世界。她试探着放出几分神力,果然很快便被迷雾吞得一干二净。

  欧德文眯起眼睛瞧着那点紫光消失,忍不住怪笑:“我的小殿下,别白费功夫了,你是不可能逃出我手掌的。”

  弥幽回望她一眼,善意提醒:“这是我的精神世界,你杀不死我。”

  “那又怎样?大不了,咱们就耗着吧,反正人家有的是时间。”

  “是吗?”女孩看着她身侧那些张狂跃动的光环,竟扬起嘴角,露出一点久违的笑,“回顾你捏造的记忆,虽然几乎触及到和我相关的所有事物,但有个非常重要的部分,却始终避开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欧德文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

  “在这梦境世界,我的确无法与你抗衡……不过,很可惜,你只是孤身一人,而我,从来不是。”

  仿佛作为呼应,女孩话音未落,空中突然炸起几下惊雷,紧跟着就传来了隆隆呼唤:“小弥幽……小弥幽……”

  那声音如战前擂鼓,遥遥撞来,又在近处层层叠加,最后竟汇成了一声清越鸟啼,似利剑劈开血色天地!

  “该死的光明之力!”貌似无敌的魔神巨像闻听这声清鸣,竟似遇见克星,仓惶倒退了几步,匆匆回头大喝,“弥幽!你要想清楚!在我构筑的梦境世界,你尽可随心所欲,心想事成,一旦梦醒,你就永远回不来了!”

  女孩丝毫不为所动,只抬头望天。天外的呼唤愈加急促,视线尽头很快显出一片纯净白光,好似黎明终于降临。

  那光芒温润如玉,并不刺眼,但落到欧德文身上却如滚油,烫出了大片灼伤,痛得她惨呼连连。

  “小殿下,小殿下!”她聚起身后的光环,勉强遮了头,声音低哑,近乎哀求,“只要你肯留在这儿,我愿把力量还给你。你还是这梦境主人,我甘愿做你的奴仆,怎么样?”

  “谢谢,不必了。”

  弥幽礼貌地道了声谢,又摇了摇头,呼唤声已近在咫尺:“小弥幽!”

  天际线上的白光轰然坠落,化作奔腾不息的灼焰,铺散于血色大地。山一样高的魔神也在火焰中飞速融化,如蜡像般剥落,最后,又回到了当初那一袭斑斓紫袍的女人模样。

  欧德文妖娆的脸被烧得焦黑,肉也快没了,瘦若骷髅,狰狞可怖。她似乎终于接受惨败的现实,反倒不惧灼痛,抬起干枯的手,指着女孩狂笑:“弥幽啊弥幽,你明不明白,只在这梦境中,你才是永远安全的。等你醒后,会再次遇见那些诬你为‘妖女’的子民,更会重新体验到这罪恶世界的丑陋……到那时,你一定会后悔,没有听我的话!”

  弥幽静静看着火中燃烧的身影,忽然展颜,笑得分外轻松:“我会记住你的话,不管怎样,感谢你帮我寻回了记忆。”

  她郑重其事地躬身施了一礼,血色身影也在无言的惊愕中散成飞灰,只留下最后一叹:“没想到会输给一个小娃娃,真是丢脸呐……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下次……”

  急速凝结的白光掐断了她的遗言,化作无暇巨鸟,托起女孩,飞向天际处欢喜跃动的雷鸣……

  “小弥幽,小弥幽……”

  熟悉的催促声中,女孩终于睁开了眼,入目是一只金黄的爪子。

  肥鸟就站在她枕头上,双翅拉着条小羊皮方巾,擦鞋般细细打理着喙,抹得油光发亮。它长伸着一只爪,脚趾漫不经心往女孩脸颊上敲,嘴里含糊念叨着:“小弥幽今天是怎么了,睡得这么熟……本鸟肚子都饿扁了……”

  正说着,它眼角余光就瞥到了那闪动的紫瞳,翅膀一顿,讪讪缩回了爪子。

  “咳……小弥幽啊,你可总算醒了。再不起来,本鸟就不管你,自己去吃早饭了呀!”

  经过一夜梦魇,浑身酸软,还有什么能比这句熟悉的埋怨更让人感到轻松?

  窗外早已大亮,淡金色的阳光直射到床铺,明晃晃地,教人心里也透着暖意。女孩撑着双臂坐起来,看着那佯装无辜梳理羽毛的肥鸟,笑出了声。

  虽然不明白你是怎样救我的,但是,谢谢你,阿黄……

  魔动机车继续稳步向前。女孩说完后,车厢里再次陷入寂静。

  舜盯着那缩成毛绒绒一团的肥鸟,心里暗自盘算。这八年来,它似乎就一直陪在弥幽身边,从未离开过,莫非大祭司早就料到了会有这天?

  “看什么看!”也不知是否因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阿黄突然睁开了眼,斜睨着他大骂,“这什么破车,开得磨磨蹭蹭的!本鸟都快饿死了,你们知不知道!”

  它抖了抖气到蓬乱的羽毛,眼角又朝弥幽瞥了瞥,嘴里直嘟囔:“本鸟真的不是在做梦?小弥幽刚才,居然对本鸟笑了……不可能不可能,本鸟一定是在做梦,在做梦……”

  肥鸟又闭上眼缩成个球,非要回到梦中再醒一次。女孩转头一瞥,翘起嘴角抚了抚那洁白长羽,轻声呼道:“停车。”

  侍卫长下意识拉了车闸,魔动车应声而停。弥幽随手推开车门,敛着小斗篷走了出去。

  舜可还有一肚子心里话要和妹妹说,赶紧斜过身,抬手一挡车门:“你不去宫里?”

  “不了。”女孩朝他摆手,“一早出来,什么都没吃,先找个地方坐坐。”

  一提到吃,装睡的肥鸟立刻瞪圆了眼,扇着翅膀聒噪:“好好!小弥幽啊,本鸟先去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它卷起一阵风就钻到了沿街店铺的屋檐下,左瞧右看,甚不满意,大吵大闹:“怎么都关着门呀!这都几点了,看不起本鸟吗!开门,开门!”

  咚咚啄门声逐一划过,直延到巷尾。

  弥幽怕它惹事,正要跟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冲皇子说道:“刚才在圣塔,我看到了些画面,或许和昨天之事有关。你们忙完了,就来书屋,我慢慢说给你听。”

  昨夜那场大乱动荡京城,便有任何蛛丝马迹,也是顶要紧的大事。她却不以为然,只当是寒暄般说了出去。

  舜是知道她身负预言神力的,一听脸色就变了,急忙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女孩也不点破,微笑着再次摆了摆手,转身朝小巷里走去了。她迎着光走,身影在阳光中模糊,衬着周边融化的白雪,竟有一霎间,让皇子觉得像极了那总是沐浴阳光,说话神神秘秘的母亲……

  舜楞了半天也没关门,冷风夹着水滴,吹进了车厢。

  侍卫长挥手放出神力护盾挡住车门,轻声提醒:“殿下,早朝时间快过了。”

  皇子这才带上门,抱起双臂陷入沉思。机车紧跟着发动,这次却是加足了能量,在尽远娴熟的操作下如风驰电掣。

  车内又是安安静静,连弹指声都不闻。尽远默默开过几个弯道,转到笔直大路,才轻声提问:“殿下,这事要告诉陛下吗?”

  他说的自然是弥幽恢复记忆之事。舜斜了他一眼,想了又想,还是摇头:“由她自己决定吧……”

  弥幽已恢复记忆,不应再让任何人,去干涉她的选择了……

  皇子隐下了半句话,想着八年来的种种,忽觉异常疲惫。他昏沉沉靠在后座,彻夜未眠的困意终在此刻汹涌而来,没几下便将他拽入了迷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座黄昏笼罩的宫殿。他看见那小小的侍卫,正背着他唯一的妹妹,一步步走向从天边倾斜而下的黑暗。

  他听到身后有人在说着什么。那不是他的声音,却很像……某个早已淡忘在记忆中的存在。

  那声音很急,似要警告他有危险在靠近,又仿佛催促着他早作决断。

  然而当他转过身,仔细看去,映入眼中的,却只有那片死气沉沉,不见人影的黑色楼宇。

  呼啸的北地寒风裹着雪花一路向南,越过重洋后,汹汹气势转眼就成了连绵不断的忧愁。

  塔帕兹东海沿岸乌云密布,那处糟了大祸的渔村上空,则更是阴得透不出一点光亮。

  一个黑袍人立在高高海崖,目光如尖锐钉子,扎进下方快被海水填满的大坑洞。

  那里曾孕育着偏僻小村庄的所有美好:盖着蓝瓦的小砖房,白龙树遮掩下的码头,飘着辣油香味的炸鱼,孩童的欢笑,还有诗一般的祈祷……但现在,却只残剩了,一个不可见底的丑陋深坑。www.sttgxcl.com

  雨还未下,烈烈大风拼命鼓着那人的长袍,却连半分褶皱都无法吹起。几声闷雷响过,借着霹雳划出的光线,能看到那人两点湛蓝眼瞳,还有额前金灿灿的魔纹——他正是已失踪多日的“界海”!

  他不知在这崖顶站了多久,直到第一滴雨落下,才似被惊动,抬手往水坑中一指:“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很有胆量吗?居然敢质疑我!”

  厉喝声震得雨珠晃荡,他像在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又顿了几秒,拍手大笑:“我明白了,你这是没看清啊……那好办!”

  他猛地朝下挥手,黑色神光如巨掌拂过,竟将深坑中的水尽数推了出去,露出下方断瓦残墙的废墟。

  “给我看清楚了!”他咆哮着从衣兜掏出那本金色硬皮书,将它抛于空中,信手翻开,书页上显出渔村横遭灭顶时的种种惨状。

  他极力睁大眼睛,瞪着那火焰中四处杀戮的血衣怪物,听着一声声绝望的凄厉哭号,笑得愈发开心:“看啊,心不心痛?愤不愤怒?是不是很想……杀了他们!”

  笑声伴着汽笛穿破黑暗的海,远方显出一点灯光,在浪里飘飘摇摇,不知从何而来。

  他早瞄到了那点光,毫不在意,懒懒收起书,一声嗤笑:“我本打算尽快帮你复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信任我……那好,我现在改主意了。”

  他顿了片刻,听着对方回答,结果显然令人不悦,惹得他尖声大骂:“闭嘴!你还敢跟我提契约?我们是怎么约定的!我帮你报仇,你给我老老实实销声匿迹!做到了吗!?”

  他又等了半晌,终于转怒为喜:“想让我帮你报仇,很简单:只要你接受封印,我立刻去帮你杀了那群怪物……顺便‘复活’你母亲。”

  几声雷鸣滚过,对方似乎陷入长时间的斟酌。

  “界海”也不催,也不劝,好整以暇望着海面,看那点昏黄灯光越漂越近,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柔呼唤:“终于找到你了……阁下。”

  “是谁!”他没想到竟有人能悄无声息靠近,沉着脸拂了拂袖,黑光如翻墨般涌出,将山崖上下搜了个遍,全无所获。

  “和我捉迷藏?好!”他怪笑一声,昂首向天,湛蓝眸子被黑光一掩。漆黑视野中,他的目光无视空间阻碍,直穿过层层边界,隐隐约约,抓到了那个披着白袍的女人身影。

  “……你居然没死。”他一眼认出对方身份,刹那惊讶后,又笑了起来,“皇后殿下,你可真是消息灵通啊……怎么,看我现在力量大损,想捡个便宜?好啊,来试试啊!”

  “您说笑了,我这点微薄力量,如何能与您抗衡……”女人摇晃面纱,微微躬身施礼,“十年一别,我也常常在想:归根结底,其实我和阁下的最终目的并无差异,何必针锋相对呢?”

  对方一开口就像是要服软,“界海”反倒板起了脸,冷冷喝道:“现在说这话,晚了!”

  他还想再嘲讽几句,眼前忽然亮光一闪,耳畔隐隐传来几声呼喊:“山顶上的是谁!吱个声!”

  无端被人打扰,黑袍人那张阴郁的脸几乎拧了起来。他飞快散去眼中黑光,循声朝下一瞥。

  那点昏灯已停在海岸,原来是艘木帆船。三个模糊人影从船上下来,前后紧随着,跌跌撞撞,直往山顶上跑。来至近处,能看到当先一人戴着高高的船长帽,后面两个俱是光头壮汉,套着深蓝的水手短打,八成就是船员了。

  那船长跑得气喘吁吁,远远冲着“界海”直喊:“朋友,你从哪儿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村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黑袍人冷冷瞧着他,船长帽下被雨水淋湿的红发最先映入瞳中,脑海里突然巨震,从潜意识冒出一句惊呼:安格力大哥!

  原来你们认识,太好了……他眼里精光一湛,随手扯下兜帽,冲来者扬起个和善微笑。

  “……界海?”红发船长看到他的脸,脚步一滞,大张着嘴发楞,“你……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两个黑炭头般的副手快步赶上来,一看到界海也都呆住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三人正是界海的同村乡邻,凑钱买了艘小帆船,常年往楻国港口跑生意,偶尔接送他去京城上学。也不知他们先前开船去了哪里,到现在才收到渔村遭灾的消息。

  短暂沉默过后,安格力船长率先回神,哆哆嗦嗦往前走,哭丧着脸,喊得撕心裂肺:“阿海!你知不知道,村里人都……我……”

  雨水混着眼泪迷住了视线。他颤着干裂的嘴唇,腹中千言怎么都说不出了,只想伸手抱住这村中仅剩的幸存者,却被无形气盾挡在一步之外。

  这群蝼蚁,吵死了……黑袍人抬眼扫过三名水手,感受到脑海中那少年的意识不停激荡,笑得更是开心:“故人重逢,你很激动嘛……非常好,刚才的条件要是不够,再加上这三人的性命,如何?”

  “阿海,你在跟谁说话?”船长正伸手撑着那面气墙发愣,一擦眼泪,这才发觉他额前竟有个闪闪发光的金色魔纹,惊得直往后退。

  一道黑光飞出,往他脖颈上一系,连带着后方两个黑脸大汉捆在一起,悬至半空。

  安格力在海上闯荡多年,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修行者各种奇诡的手段,却想不到,自己这小兄弟竟会成了一名高高在上的力量者!

  “阿海,你……你这是……”他憋红了脸,结结巴巴想追问,黑光瞬间涌上来,将几人的嘴巴都封得严严实实。

  放开他们!

  脑海里传来少年愤怒的抗议,黑袍人却毫不在乎,仿佛摆弄玩偶般,将几个可怜的凡人水手在空中颠倒着转了几圈,才笑眯眯问道:“考虑的怎么样?”

  少年在他脑海中翻滚着怒火,想要冲出那囚禁之地,却终是徒劳。

  “哎呀呀,看来你这几位‘故人’的分量,好像也没那么足啊……要不然,就算了吧。”黑袍人怪笑着收紧了黑光,勒得几人面庞发紫,似要将他们都杀死。

  住手!我答应你了!

  少年慌忙喝止,女人的声音却在此刻插了进来:“界海,你不必如此惧怕他。你和他已成了意识共存体,就算不遵从契约,他也奈何不了你。”

  “是吗?不如我们试试看?”黑袍人嘴里笑着,脸上却是一片冷漠。

  这女人显然来意不善,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手中黑光忽转。那两个黑黝黝的大块头连声呼救也没发出,就被光带割断了脖子,喷了满地的血。

  两颗人头咕噜噜往山下一路滚去,少年的意识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白衣女子一声叹息,才尖声惊叫:你……你杀了他们!

  “别急嘛,还剩下一个哟。”黑袍人一边转动着船长几乎僵硬的身躯,一边吹起口哨,仿佛胜券在握。

  混蛋!我跟你拼了!

  少年本就压了满腔郁愤,再被无辜惨死的两位友人一激,怒火顿时烧光了理智。他用尽解数,在意识深处翻江倒海,火焰烧得半天高,奈何无法突破禁锢壁垒,对黑袍人根本造不成损害。

  正无计可施,女子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界海,仔细听我说。你想重获自由,光靠蛮力是无法做到的,必须借助于外物……”

  “闭嘴!该死的女人!”

  黑光骤起,遮住了少年视线,却终究没挡下那最后一句叮咛:“想想你是在何时遇见他的,想想那本书……”

  书……少年若有所悟,念头一转,前方竟闪出了几点金光,那旧书模模糊糊飘在面前,似乎触手可及,看着又像个幻影。

  “不可能!这是我的书,怎会听你召唤!”黑袍人气急败坏,卷着黑风在脑海显出了身形,直扑向书而去。

  少年下意识伸手一抓,先将书牢牢攥住,耳听得女子的轻笑:“它曾是您的书,不过现在,可不仅仅是您的书了……”

  “胡说八道!”

  伴着黑袍人的怒喝,金光突然从少年手中淌了出来,灼烫胜似烈火。他只觉如邻太阳,整个人都快给烤焦了,又不知该怎样抵挡,凭着一股韧劲死死支撑。

  金光毫不留情地驱散了黑暗,漫过意识空间,冲出脑海,直至将整个崖顶都染得金黄,也终使船长摆脱了被黑光勒死的威胁。

  强光持续数秒,收敛之后,显出了界海那双湛蓝的眼瞳。

  “我……我真的,出来了?”他茫然看着点点雨珠落下,不敢置信,等瞧见倒在泥泞水坑中的红发船长,才急忙要上前去扶。

  不料刚一迈步,阴冷黑光又从他额前的魔纹刺了出来,团团一绕,画出个玄奥法阵,瞬间就将少年的意识重新拽回了暗无天日的密闭空间。

  黑袍人再次掌控身体,却似消耗过甚,喘了半天粗气,才冲着天空大肆叫嚣:“就凭你,也想要将我封印?真是天大的笑话!”

  “阁下误会了。”白衣女子的声音依旧温吞如初,“我不过是想提醒您,那少年对您而言,是极其特殊的存在。万一您处置不当,是很容易带来隐患的。毕竟,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话中暗暗透着威胁,黑袍人如何能不知,沉着脸在雨中静立半晌,忽然笑了:“你说的不错。这小鬼,的确非常特殊……你有什么指教,我洗耳恭听。”

  他随手整整长袍,拂了拂袖,漫天的雨云即刻收敛,甚至透出了几许亮光。

  “指教可不敢当,我只是对阁下的计划有几点小小的,不成熟的……建议。您若有兴趣,随时欢迎与我详谈。”

  “好,好。”黑袍人笑得越发真诚,蓝宝石般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晦暗,“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细谈?”

  “不敢劳烦阁下。只要您有闲暇,尽可寻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我既已找到了您,随时都可以,再次前来‘拜访’……”

  回音悠悠散尽,白衣女子的声音再未出现,黑袍人的面色却渐渐阴沉,仿佛漫天乌云都缩到了他脸上。

  该死的预言者!她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顿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寻着半点疏漏之处,更生出几分忌惮。

  那女人,是隐世一族“弥”当世的圣女。“弥”族代代相传着预言神力,到了这一代,似乎更变得诡异莫测……也不知那女人究竟看到了多少,但只要能控制她的女儿,弥幽……

  几下微弱呻/吟扰乱了黑袍人的思绪。红发船长渐渐恢复了些意识,颤着手脚在泥泞雨水里划动几下,似乎就要醒来。

  山底跟着传来急促呼叫:“安格力!你们还好吗?库伯!塔勒!发生什么事了?”

  他转过头一瞥,有个高大身影扛着把猎/枪,正从小船方向疾奔而来,应是船上的留守者。

  低贱的凡人……少年已被暂时锁进牢笼,眼前这几人对他来说,也就完全失去了价值。

  不过他并未急着动手,懒洋洋等到来者跑上山、看清他的脸、惊在当场的刹那间,终于露出满足的微笑,轻轻抬手一推。

  黑光仿佛海啸,从他身侧向下倾倒:淹没红发船长,淹没那高大船员,淹没了山崖,淹没了水坑,淹没那艘略显破旧的小帆船,还有那唯一的灯。

  最后,滚滚黑暗洪流伴着一点微不可见的金光,带着它所吞噬的一切,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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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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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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