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意等人再回到锦城,已是十多天之后。
苏陵保住了,为让世人对此事少存疑窦,几人在子桐山为郁清尘和若绯堆坟树碑,缘起和铁英自然也以守墓为由留在了无忧观。铁英一心要等郁清尘回来,缘起也有意护住乌族硕果仅存的血脉,加之郁清尘离开他心中总觉有愧,送几人下山后便封了观门,不再过问其他,倒像是一个真正的出家之人。
童战埋名于京中数年,跟随郁清尘一行过府越州几经凶险,本为寻找回生之术,救活爱妻。九死一生才发现所谓苏陵三件宝,也许只是世人痴念。子苏宴得长生又不满足长生,得了通天符便又想主宰万物,郁清尘拥有琼月剑,断的却是自己的与爱人的万缕情牵……到最后他终于释怀,生死离别,不过人生不同境地。他执着于虚妄,反倒遗失了与妻子相携过的美好,于是改换妆容做回楚河,辞别了众人独自回京向钟离漠雪复命去了。
至于钟离远也不知道嫣然郡主信中都写了什么,他竟是自愿回京伏法。风月因直接参与长生经、象牙山矿坑、锦城命案,一并押解回京候审。以他的武功,逃出生天绝非难事,但是他绝意陪钟离远回京,原本提心吊胆的押送反倒轻松了许多。
此时,锦城裴府客堂中便只剩下李如意师徒。
安泽熙安排好了锦城大小事宜,并修书飞报入京,称芙蓉堂以及与其相通的江湖势力已一并铲除,并附上朝中与钟离远勾结谋逆大臣的名单。但是对于乌族隐军和苏陵三宝之事,奏报中却略有出入。他报称乌族隐军与芙蓉堂几千门徒打斗死伤过半,散落于林野间难寻踪迹,至于那三件宝物根本是子虚乌有,子桐山也不曾见到能使人长寿的蓝血精灵。关于郁家大小姐郁清尘和郁一念义女若绯,他报称二人为救锦城百姓,与子桐山巅妖兽一起落下了无极之渊。苏晓韵一事,他却是只字未提。
他将写好的书信交于李如意过目,李如意看罢,一脸欣慰的点头道:
“溟儿胸襟可容河山,如此或可断了帝王长生的念头呀,也可让皇帝不在为几千甲士时时不安,日后也少些祸患。”
“师父平日教导,溟儿时时铭记。”
安泽熙得师父赞许,拱手作罢揖后,却久久不肯起身。
李如意心知他有所求,遂故作不明的问:
“溟儿这是?”
“师父,徒弟有一事……请师父明言。”
安泽熙言罢脸微微一红,一旁的吴味坐不住了,她起身上前拉李如意的胳膊摇晃着说:
“师父明知道兄长面皮薄还故意逗他,您就告诉他,郁小姐倒底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好让他心安。”
“唉,只怕我说了他心中更不安!”
李如意叹口气遂将那日子桐山巅之事与二人详细说了一遍,郁清尘与若绯几世纠缠的故事却是一语代过。
那日桑承阳一心想救若绯和郁清尘性命,便以术催眠郁清尘,再暗助若绯消减心火,这才有了若绯于阵中满场飞的情景。
桑承阳几人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事,受惩戒灵力骤减,苏晓韵又葬心子桐山巅,以通天之符之灵力集结万灵,若绯为夺通天符牵动了涅槃之火,眼见得子桐山将要沦入烈焰之中。桑承阳、惊雷、龙青、璧尤四人联手,却无法将火熄灭,若绯也因接下了通天符,灵力殆尽化为烟云,再难成形。
千钧一发之际郁清尘突然转醒,化身龙形熄灭了烈火,合四人之力破了子苏宴的灵界……完成使命的郁清尘自然是随若绯去了,不然她们纠缠了几辈子的故事就真有点烂尾了。
李如意所言说的,有她目睹的,更多的是惊雷讲与她的。而郁清尘在似梦非梦的境地间所经历的,却只是当事者明了,讲故事的人又怎能知晓,若绯为让她免受剔骨分筋之痛,甘愿交出龙珠,替她做出了抉择。
“所以,郁清尘到底是死了对吗?”
看着李如意眉间隐隐流伤,余北溟重重的坐回了椅子上,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便不再出声。
“她们本非俗人,来得人间一趟,我等有缘相识已是莫大的缘分,何必再去执着?”
李如意不舍徒弟如此意冷,含糊的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言语。对子苏宴与她的关系,惊雷四人与子苏宴的的渊源,她更是讳莫如深,吴味和安泽熙也不便再问。
但是,他们心中自是各有猜想。
师徒三人人又在锦城逗留了数日,将此次出行琐事一并理清头绪之后,方在探花阁和锦城兵士护送下,带着郁清尘和若绯的灵位高调回京。
而锦城的茶舍酒肆,早已有许多版本的火烧子桐山,双姝降妖灵的故事在流传。
百越建平帝五年,奉命寻护百越龙脉的平江王历时一年有余返回京都,建平帝安泽宇亲自出城迎接。
如今异己已除,朝纲重整的建平帝终于不再装疯卖傻,本该可意气风发的他在将弟弟平江王和妹妹瑶玉公主接下车辇时,却是哀胜于喜。一年前他浩浩荡荡送出去的一队人马,如今却只活着回来了两个……
虽然凝香阁里保住了郁清殇,为郁氏留住了一点香火,可安泽宇知道,他永远失去了能在大厦将倾时力挽狂澜的那一股力量。
那日,郁家人在迎接平江王车辇的队伍中,虽未着孝衣却格各显眼。桑忆兰一袭黑衣拖地,没有失声痛哭,只一步一步稳稳走到了安泽宇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拜了一拜后冷冷的盯着他道:
“陛下,我郁氏先祖助先皇帝开疆拓土,可曾以此居功?”
“不曾。”
安泽宇被动作答。
“平定边患征战沙场,我郁氏可有一次落于人后?”
“不曾。”
“隆盛十二年为平百里之乱,我郁氏子弟兵八百遭受蒸煮之刑……无一生还,可曾有过半句怨言?”
“……”
“太平年间辞官归田,子孙后代不食王禄,朝廷有召却从未有疑,算不算对得起皇家恩德?”
安泽宇沉默了,原本嘈杂的长街变得无比安静,只能听见桑忆兰不高亢但直击心肺的声音。
桑忆兰心中明白丈夫和女儿的命运不是安泽宇能主宰的,但他利用了臣子的忠心就不可被原谅。她今天要做的就是完成郁一念临走时留书叮嘱她的最后一件事,为还活着的人争取自由身!
“郁夫人……”
已官复原职的李长安见此情形,想拦住桑忆兰,却被安泽宇抬手制止。
“今日郁门桑氏斗胆求陛下恩典,郁氏亡灵不行葬礼,不入陵园,准许郁氏家小迁离京都!”
此时已经哭红了眼的郁清殇也踉踉跄跄上前,跪倒在母亲身边,接着是郁家所有的听差随从,再后来是随驾而来的大臣,最后便是长街上的百姓。
最终,皇帝准许了桑忆兰的请求,郁氏永不可离京而居的圣谕也被收回。
是日郁府设灵引幡,两口棺木装着郁清尘与若绯在郁府时穿过的衣物,稳稳停放堂中。府中依旧无人着素衣,除嫣然郡主母子,李如意师徒,其余前来吊唁之人被一一挡在了府外。通天阁小说
“清清……”
钟离漠雪终是不相信郁清尘死了,但他一定是要哭这一场的,为幼时桃林里的童言,也为自己戏文般的身世。他哭的涕泗滂沱,似乎将少年人二十载成长都流干了,便会蝶变。
李如意和桑忆兰、嫣然郡主、花惹雨四人相识于风华年少,多年后重逢竟是如此境地,唏嘘之余便只剩泪眼相看了。
吴味离开郁府前将一封书信交给了已经可以下地行走的花知春,只说是苏晓韵“亲笔”所书。对苏晓韵这件事大家竟做到了不约而同的守口如瓶,连钟离远受审画押时,都不曾提及将他一步步引入圈套万劫不复的小师弟。
花知春波澜不惊的接过信,收进了暗袖中,极庄重的对吴味道了谢。同时,也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默默收进了心底。
送吴味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一脸认真的对她说:
“卖酒的,我觉得冷冰冰和仙女妹妹不会死的。”
“花花公子,她们一直都活在我们心里。”
“我是说,她们真的没死!”
……
桑忆兰在带着郁清殇和疑香离开一目城的前一天,去大牢见了钟离远。
“我自知罪孽深重,现在的我怕是连死的资格都不配有,在无尽的悔恨中日日受折磨,才能稍是安心,九泉之下我才敢去一念面前谢罪……我不敢求你原谅……”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选择承担后果,你今日所受,只是在消自己的业。你应该求那些被铸入铜象的生命,应该求象牙山坟场那些枉死的人,应该求漠雪和嫣然姐姐……求他们的原谅。”
桑忆兰说完便转过头,直到走出天牢也没有再看钟离远一眼。
凝香恭恭敬敬的给钟离远磕了头,又与风月告了别,哭着离开了天牢。
钟离远犯谋逆之罪,被判秋后问斩,族人未被诛联,其子钟离漠雪自请去官阶充军靖北,风月被判腰斩,亦是秋后执行。
郁家老小和花惹雨母子一起离开京城,一切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除了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还在乐此不疲的讲着长生经和飞龙火凤大战子桐山的故事,人们似乎已经开始淡忘郁氏与朝廷还有钟离远之间的恩怨。
吴味再去郁府已是人去楼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眼前尽是昔日出京时的情景,不觉又是一阵凄怆。
“少年意气揽东风,剑指九州生死同。
皇城万里传封诰,秦月已逝楼已空。”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她耳朵里。
“你,为何而来?”
“那你又为何而来?”
“我要去找个人,但是路途遥远,来找故人做伴。”
“巧了,我有批酒要送,不知是否同路?”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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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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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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