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带着容钰回到东侧院的小书房,把她按在书案前的木椅上坐下,又吩咐婆子、丫鬟们都退下并关好门窗后,这才在书案边站定,问道:“钰姐儿,现在没有旁的人,你与我说清楚今晨是怎么回事?”

  容钰惆怅地看向容华。

  今晨是怎么回事?

  今晨她发觉自己活了一辈子,又回到幼时了……

  而且还回到了一个要紧关头。

  上辈子,在穆临渊登门几天后,从西北传回了战败的消息。

  她有许多话想对容华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她坦言死而复生一事,容华说不定会把她看作占了容钰身子的精怪,请来道士对付她……

  而且,说不定如今的她的确是某种精怪……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容钰开口,却只一味地盯着自己看,容华便再次开口道:“你不说,姐姐便猜上一猜,若姐姐猜准了,你便点点头,可好?”

  虽然明知容华绝不可能猜准,容钰还是不得不点了点头。

  先混些时间,容她想想该如何开口……

  容华想了想,问道:“可是昨日卫夫子当着姐妹们的面训斥你,让你心里难受了?”

  “傻孩子,被夫子训斥并不丢人,大姐姐小的时候,母亲教我打算盘,我总也打不好,不知被母亲当众打过多少回手板子,你看如今,府里哪儿还有人记得?”

  这“母亲”,指的应是大沈氏。

  容钰摇了摇头。

  容华又问:“那么,可是你一时不慎弄坏了什么东西?”

  容钰摇了摇头,打好腹稿开口道:“大姐姐,昨晚我做了一个极骇人的梦……”

  “我梦见一个浑身都是血的银甲将军,那将军对我说,小姑娘,请帮我转告你大姐姐,我回不来了。”

  容钰边说,边认真地看着容华。

  听了她这“梦”,容华的脸立时霎白,手也微微颤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牵强笑道:“梦境都是反的……”

  容钰滑下木椅走到容华身前,道:“大姐姐,若那将军虽回来了,却毁了容貌,或是缺了手脚。”

  “刀枪无眼,若他最后没能回来……”

  容钰仰面看向容华:“大姐姐,那么你会如何?”

  容华失了会儿神才开口,语气坚定:“不论他成了什么样子回来,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若他没能回来……”

  容华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可她不说,容钰也知道她会怎么做。

  若将军没能回来,容华会生死相随。

  上辈子,邵西泽战死的消息传回京里的当晚容华便自戕了。

  她持匕首扎穿自己的脖子,且横着、竖着共计扎了两刀。

  她选择这样惨烈的死法,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所幸她尚未完全断气就被家人发觉。

  太医院的御医、京都的名医者们被流水般请进泰宁侯府,可那样深的伤口,他们都束手无策。

  几乎是必死的小姐,最后却被穆临渊救了回来。

  容钰不知道,对容华来说究竟是死了的好,还是终生都不得不躺在榻上,且不能说话、喝粥维生,那样子活着好。

  ……

  容钰想了想,又问道:“大姐姐,除了那将军,你可愿意嫁给别的人?”

  容华答得毫不迟疑:“自是不愿,我此生只愿嫁他一人。”sttgxcl.com

  意料之中。

  容钰伸手抱住容华,喃喃道:“大姐姐,那位将军他就那样好?”

  值得你,这样的深情……

  她听到容华含笑答:“自然。”

  那笑声那样好听,她多么想大姐姐能一直那样笑。

  用匕首扎透脖子的时候,她有多痛;

  被救醒后,她的内心有多煎熬……

  她此生只愿嫁邵西泽一人,却被父亲许给穆临渊。

  她一心与邵西泽共赴黄泉,却背负着穆临渊的救命之恩。

  生死两难。

  ……

  容钰紧了紧抱着容华的手。

  她要试一试,这辈子能不能与上辈子不一样。

  若失败了……

  又如何呢?

  再差,亦不过是上辈子那般。

  ……

  这日下午,容钰借口玩耍带着小丫鬟宝瓶从后角门溜出侯府,两人捧着张简笔地图纸问了几回路,才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巷口处。

  那巷子狭窄且不平,地上积着脏水,行走在此间的人大多衣着破旧,小心翼翼而好奇地打量着她们主仆二人。

  容钰静静地看着这巷子。

  这样一个地方……

  在这巷子里走上一回,她脚上的绣鞋便算是毁了。

  宝瓶一边仔细看那简笔图,一边念叨:“这图纸是从送穆公子回住处的王二处要来的,应当不会错,可穆公子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不是说穆家世代行医?穆公子怎么会连旅店也住不起……”

  此处,正是穆临渊的住处。

  穆临渊医术精湛,却为什么连住旅店的钱也没有?

  因为,医者的钱出在病人身上,而穆家人不愿多收患者半文诊金。

  容钰提起裙角,抬步踩进脏水里。

  宝瓶咬咬牙,脱下鞋袜抱在怀里,光着脚跟上了她。

  穆临渊暂住在这巷子尽头的大杂院里头的一间小屋里。

  容钰叩了叩门,很快,一个身材瘦削、身穿泛白灰布衫的少年开了门,问她:“请问小姐何事?”

  容钰抬头看向穆临渊,眼前的人与她久远记忆里的印象逐渐重叠起来。

  穆临渊……

  上辈子,容钰对穆临渊的心态有些复杂。

  她感激他救了大姐姐的性命,可又有些介怀。

  这介怀,须从国事说起。

  大周开国百年,天下一统,四海升平,唯独西北缺了个角。

  那角名叫燕云城,被大周建国前北边的小国主割让给了辽国。

  大周建国后的百余年西北战事不歇,却始终未能收回燕云城、彻底止戈。

  本朝武成三年,皇帝御驾亲征,以邵老将军为主帅,率十万大军远赴西北,誓要攻下燕云城。

  结果却大败而归,邵家出征的男儿全部战死、护得皇帝平安回京。

  三年后,四皇子亲自押阵,邵家年轻的小将军挂帅,率二十万大兵再次北征。

  倾大周举国之力,聚大周万民之心,二次北征初始的势头很好,接连传回捷报。

  可最后,却还是败了,邵小将军战死,四皇子身受重伤。

  两次北征,消耗的不仅是大周的兵甲、钱粮,还有积累了百年的将才。

  二次北征战败后,朝中一时竟无人能扛起西北军防之重担。

  在这样的情况下,穆临渊弃医从戎,一介书生披上战甲,却每每成功击退辽人进犯,护得西北百姓安宁。

  可想而知,穆临渊有了多高的声望。

  这声望,便是容钰介怀的地方。

  穆临渊的声望,最后全部化作了三皇子端王的荣光。

  人人都说,穆临渊是端王慧眼识珠、不拘一格提携起来的将才。

  可,端王怎会知道有穆临渊这个人?

  大概,是因为端王妃容滢。

  容钰并不清楚上辈子的容滢与穆临渊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交集,但她记得,上辈子容滢曾劝说父亲务必周到招待穆临渊。

  那时候,人人都觉得穆临渊拿着婚书登门为的是求娶侯府小姐。

  若穆临渊果真能娶到侯府小姐……

  论嫡庶,论年纪,都只有容滢合适。

  所以听了容滢那番劝说后,容钰当时竟天真地以为容滢是在为她未来的夫君求情。

  ……

  其实,即便只有那一件事情,亦足以穆临渊感念一生。

  在人人都轻视他的时候,曾有一位侯门小姐尊重他,为他说话。

  容钰不介意穆临渊为端王卖命,却介意穆临渊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他是否如很多男子一般,把容滢当作心头的白月光,因为容滢而救容华、娶容华。

  如今再经历一遍这些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容钰不得不承认,比起美貌,容滢更可贵的地方在于她的聪慧与品行,她最后活得那样光耀,亦是她自己点滴积下的福报。

  ……

  容钰回过神来,认真向穆临渊行礼:“小女是泰宁侯容家三女,特来拜见穆公子。”

  穆临渊看了看容钰,请她进屋,问道:“不知三小姐为何而来?”

  容钰看了看这屋子。

  屋子很小,屋子里的摆设亦很简单,仅有一张旧方桌、两个条凳,墙角放着个竹书篓子,方桌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瓷茶壶,几本书并笔墨等。

  此外,屋子西边挂着道蓝布帘子,帘子后头遮着的想来应是床铺。

  尽管狭小而简陋,这屋子里却收拾得很干净、清爽。

  穆临渊随意在条凳上坐下,指了指另一个条凳让容钰坐:“三小姐坐着说话,穆某这里没有好茶,请恕我招待不周。”

  容钰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光,她下午出门,又兜兜绕绕好不容易找到这里,须得尽快说明来意。

  她没有坐下,站着再次郑重向穆临渊行了一礼,恳切地问道:“穆公子,请问您此次前来容家究竟为的什么?”

  穆临渊一愣,继而笑着看向容钰:“三小姐可有听府里人提起,容家先祖与穆家有婚姻之约?”

  容钰点了点头:“小女略有耳闻,但,穆家先人高义,收到那婚书后并不曾登门,穆公子亦是端方君子,却为何……”

  穆临渊又笑:“难道我如今的行为不是端方君子所为?”

  容钰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上辈子,穆临渊带着婚书登门,侯府人人都以为他想攀高枝、求娶侯府小姐,故而如临大敌,多番算计揣测。

  当时的容钰也那样以为。

  可后来,她逐渐了解穆临渊,才觉得不对。

  他医术精湛却甘于清贫,更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庇护西北百姓。

  此外,无论是初时的贫贱还是后来扬名立万,穆临渊身边都只有容华那样一位身残且无法言语的妻子,不说妾室,连个通房都没有……

  穆临渊带容华离开京都的时候容华的大丫鬟也跟了去,容钰关心容华,常与那丫鬟通信,故而对这些知道得清楚。

  容钰绝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因为攀附权贵而上门求娶贵妻。

  她特意仔细回忆,发觉上辈子穆临渊造访的那几日,他并不曾开口说想求娶侯府小姐。

  他后来娶容华,是在他救了容华的命后,容衡主动提出的。

  容钰看向穆临渊:“穆公子,侯府人人都以为您拿出婚书便是想求娶侯府小姐,可为什么,拿出婚书就是想求娶侯府小姐呢?”

  “拿出婚书,可以是想退还婚书,也可以是想交换什么东西。”

  “穆公子您只是拿出了婚书,却不曾说明来意。”

  穆临渊收起笑容,正色看向容钰。

  容钰坦然与他对视。

  终于,穆临渊开口,似乎打算说什么……

  容钰心里一喜。

  可就在这当口,屋子里响起一阵悉索布料声,容钰朝着声源处看去,就看见:

  一把折扇把屋子西侧的布帘缓缓推开,露出了帘子后的人。

  是个黑衣少年。

  被偷听的气愤;

  好不容易等到穆临渊开口却被打断的气恼……

  容钰所有的不满,都在看清那少年的脸后烟消云散。

  上辈子,她愚蠢娇纵,做了许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还冥顽不灵,找遍借口,怨天尤人,从不肯承认自己做得不对。

  那样的她,心底只对一个人问心有愧,耿耿于怀多年,却不知如何补偿。

  想不到,这一回她提前遇见了他。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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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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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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