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

  百官下朝。

  从皇宫侧门出来,与同僚拱手道别。

  门外等候已久的奴仆,上前迎接自家老爷,掀开轿帘,里面有温热的吃食。

  年岁小的还能保持仪态,细嚼慢咽,年老的早就饿的发晕,忙不迭的吃饼喝水,恢复精力。

  元武年间,百官至多午时下朝。

  朝堂事务的核心就是维稳,不打扰陛下炼丹。

  永兴帝登基之后,大小事务一把抓,上至北疆军饷数目,下到某县衙人事任免,都要百官议论清楚。

  登基不到一年,已经有六位老臣乞骸骨,不请辞就累死。

  偏偏百官没法诉苦,永兴帝对自己也严苛,宵衣旰食,天天批阅奏折到丑寅之时。

  百官四散回家。

  宫门巍峨矗立,又恢复了寂寥。

  千年来,这里进出过形形色色的人,亡国之君,开国太祖,荒淫昏君,贤德明君,权倾天下的宰辅,统兵百万的大将……

  唯有城墙青灰色砖石,一直陪伴着宫门。

  夕阳西下,余晖笼罩整个皇宫。

  又有两个官员从出来,分别是戴恭与苏明允,临别之际又站在门外商酌丈量田亩之法。

  赎罪银取消后,永兴帝立刻着手完善新政。

  大雍知晓新政的不过十人,都是永兴帝心腹臂膀,目前只在私下里议论,连几个阁老都不清楚。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影响国朝的大事由小圈子决定。

  百官上朝忙忙碌碌,解决都是表面问题。

  戴恭说道:“苏大人,此番赴任江宁,万万小心。度量田亩之事,定会惹得世家反扑,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多谢戴公关心。”

  苏明允说完,又对皇宫拱手:“下官定不负陛下托付,肃清江宁官场,国朝新政自此而始!”

  戴公轻轻点头,他相信苏明允能解决江宁吏治,毕竟是骗过张逆的人物,绝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

  “那就提前恭贺苏大人,从江宁回来,蒋阁老也该致仕了。”

  大雍太祖起于微末,深感朝堂大员不知民间疾苦,会制定看似仁善实则害民的蠹政,于是定下“不历州府不得为相”的规矩。

  后裁撤丞相,改为“不得入阁”。

  苏明允下放江宁府,若能证明自己的动手能力,便为首辅铺平了道路。

  “下官冒昧询问,戴公自陛下潜邸就出谋划策,从龙之功何其大也,难道就没想过位列首辅?”

  首辅之位,可一展抱负,可名留青史,可谓天下读书人的梦想。

  戴恭笑着说道:“本官善观人,不善治国,止步于尚书,将来老了得陛下垂怜,加个三师就死可瞑目了!”

  苏明允目光微凝,只觉得戴恭话里有话。

  这天下若说谁最了解陛下,非戴恭与先皇莫属!

  回想陛下登基之后,一系列的所作所为,虽有明君之相,却也说不上仁、圣。

  戴恭幽幽说道:“自有史以来,新政无论成败,改革者从未有好下场。苏大人动的是田亩、税赋,乃亘古未有之法,日后或有不测!”

  生产力未有大变化下的改革,都是将既有利益重新划分,过程中必然削减许多人利益。

  尤其是土地、税赋,可以说凡是读书人,九成九都会受其影响。

  永兴帝大力支持期间,或许无人敢动苏明允,一旦失了圣眷,明里暗里无数人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世上聪明人无数,当真没人想到改革税制吗?

  未必,大抵是不想或者不敢!

  用俗话说就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苏某……”

  苏明允说道:“纵万死而不悔!”

  戴恭微微一怔,对着苏明允拱手躬身,然后转身上了官轿,他是帝党而不是苏党,免得将来诛九族遭受连累。

  苏明允独自站在宫门,迎风而立,长衫猎猎。

  沉默许久。

  登上二人抬的轿子,里面没有吃食。

  饥肠辘辘之际,苏明允恍然明悟,从早到晚永兴帝都没有赐宴赏菜!

  回到永宁坊。

  苏府。

  门房见到苏明允回府,低头不敢说话,院中奴仆婢女有意躲避。

  去后院路上,苏明允孤零零的,仿佛家中只他一个。

  正堂。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熟悉的炒苦笋,拌苦菜,以及苦瓜汤,由于放得时间久了,已经里外凉透。

  妻子张明钰坐在一旁,正在哄三岁的儿子吃饭。

  苏明允笑着抚了抚儿子头顶,勉励几句,坐在主位上喝苦瓜汤。

  饭后读了会儿书,直接在书房里睡觉。

  主卧。

  妻子张明钰哄着儿子睡着,挪开屋内屏风,里面是间暗室。

  点亮灯火,照亮了一排排灵位,正中牌子上写的是“先祖张嵩之灵位”。

  苏氏上香后跪在灵位前,念诵往生经文,直至子夜时分才起身,正准备回屋歇息,忽然一个纸团扔进暗室。

  “谁?”

  苏氏按住腰间短匕,等候片刻不见来人,溅起纸团打开。

  ——张逆不绝,有志难伸!

  苏氏直愣愣的看着几个字,自幼聪慧,饱读诗书的她,明白这纸条是告诫也是威胁。

  她自己死,儿子尚且能活,让别人动手,张家血脉断绝!

  苏氏将纸条烧成飞灰,重新跪在灵位前,三叩九拜。

  “明钰对不起列祖列宗!”

  说罢短匕划过脖颈,自绝于灵位前。

  翌日。

  门口挂上了白灯笼,苏府上下白衣麻布,哭声哀哀。

  苏明允上书,为亡妻服丧一年。

  永兴帝不准奏,命其丧期满月,即刻赴任江宁府。

  为妻守丧本是典制,然而许多男子丧妻不满周年就另娶,甚至还有性子急切的,亡妻未满月,新人已过门。

  久而久之,不守丧也就没人说什么了。sttgxcl.com

  这日。

  苏明允指挥奴仆搬运行礼,此去江宁少说三年,一应细软、书册都得带齐。

  府上其他奴仆汇聚过来,噗通噗通跪在地上。

  “请老爷宽恕!”

  “求不要赶走俺,以后只听老爷的。”

  “老爷开恩!”

  苏氏尚在的时候,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凡是敢与苏明允亲近的奴仆,都会被赶走或者发卖。

  让主人家发卖的奴仆,别家也不会买,多数都赶去挖矿累死。

  “此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苏明允安慰道:“安心做事,本官不会赶谁走。看着你们,就会记起过往,将来无论经历什么繁华,本官都不会迷失心智!”

  众奴仆面面相觑,听不懂苏明允的话,不过能保住性命,感激的连连磕头。

  晌午。

  苏明允看着一桌子精致菜肴,唤来厨房管事,吩咐道。

  “以后只用粗菜淡饭就好,按照四菜一汤来做,记得必须要有拌苦菜、苦瓜汤!”

  ……

  崇宁坊。

  状元楼。

  李平安下值来买书,发现状元楼又扩张了。

  整条街都改名为状元街,入口处矗立状元碑,上面写着苏明允出身贫困,靠着日夜苦读终于得中状元。

  “日夜苦读……”

  李平安犹记得那些书生,骂苏明允溜须拍马,视之如寇雠。

  半年过去,风向就变了!

  状元楼从最早的破落书铺,扩张到了半条街,从事书籍、笔墨纸砚刊印、制造、售卖,经营只准读书人进入的酒楼。

  凡是与书籍、读书人相关的物品,状元楼都有供应。

  在细微处知全局,从未见中察大势!

  “甲字狱有传言,苏明允将任永兴朝首辅,看这状元楼的规模,应当不假了!”

  李平安不禁啧啧称奇,亲眼见到吃不饱饭、买不起书的穷书生,一步步走到人臣巅峰,世事之奇妙谁也参不透。

  进入状元楼。

  卖书的已经不是卢俊,而是分管书铺的常掌柜。

  “李先生,您来啦!”

  常掌柜热情招呼,李平安是书铺的老客户,据说老东家在世时就交好,那时候还不叫状元楼。

  李平安的身份也让人记忆深刻,那就是胥吏。

  状元楼是京都最大书铺,买书的人数以万计,出身胥吏的仅此一个!

  “上次那册《清净真君析疑指迷录》不错,近日可还有类似新作,亦或者其他真人、大儒的新著。”

  李平安来状元楼买书,一是历来习惯,二是有独家书册。

  状元楼的东家卢俊,通过免费读书的穷书生,结识了许多名声赫赫的清贫文人,主动帮他们刊印个人著作。

  唯一的要求就是独家,其他书铺禁止刊印。

  这个尚处于雕版印刷的时代,出书是极为奢侈的事。

  清贫文人写出来的著作,让人抄录几遍就算出版,请书铺大规模刊印,动辄数百上千两的费用。

  状元楼免费帮出书,在文人圈引起了很大轰动。

  著书立说,乃人之大幸!

  千百年后。

  著书之人尸骸化作尘土,连墓地都拆迁了,唯有其著作流传于世,凡诵读者皆知世上曾有此人存在!

  状元楼通过赔钱生意,获得了文人好感。

  文人多有官职,或者与官员相熟,在某些事上稍加偏向,极大助力了状元楼的扩张。

  这其中不涉及金钱交易,不违朝廷律法,用牢里的话叫“雅腐”!

  至于如何保证独家出售,那就容易了,大雍虽然没有著作权,却有比著作权更厉害的衙门铁拳!

  刘掌柜吩咐伙计取来几册书,介绍道:“这是国子监王祭酒所著《周礼考证》,这是白云观徐真人所书《道德经注疏》……”

  新著涉及儒释道三家,亦有一册阴阳家名宿的论述。

  李平安拿起《道德经注疏》翻阅,开篇寥寥几句就深受吸引,迅速翻几页,徐真人引入儒、释两教观点来佐证道德经。

  这等做法有些离经叛道,却也别有新意。

  德高望重的徐真人,才敢如此书册,换个寻常道士早让同道打死了。

  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当然,徐真人并非道行通天的“修行真人”,而是朝廷册封的名誉真人。

  “都买了。”

  李平安从袖口取出银票,由于独家发售,价格是寻常书册三四倍。

  金银换成书籍,必然不会吃亏。

  书籍总结了作者的一生成果、功过,诵读之后,通过作者漫长又短暂的热人生感悟,可让人一心顿悟,少年老成。

  “况且,几百年后成为孤本,应当很值钱吧?”

  李平安放弃了藏酒的计划,燕赤霄来了就会嚯嚯干净,藏书总不能吃了、喝了吧!

  拎着书出门。

  迎面遇到两个书生,正议论国朝政策。

  “年初便废除赎罪银,当今真是仁君、明君,今年开恩科定要竭力以赴,以佐陛下,国朝中兴!”

  “与君共勉。”

  二人精气神昂扬,迥异于元武朝愤懑幽怨的读书人。

  李平安闻言,也心生期待。

  “这世道会有所改变吗?”

  天牢能最快反映世道变化,甲字狱犯官多了世道好,犯官少了世道就坏。

  回到庭院。

  李平安吃饭、打拳、踢腿、读书、炼气、观想,直至寅时方才入睡。

  这般规律生活,枯燥却不乏味。

  ……

  日升月落。

  转眼到了九月。

  秋三月,金旺主杀,万物枯损。

  清晨。

  薄雾冥冥。

  李平安准时醒来,踩在院中葡萄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洒扫庭除,生火做饭。

  一道炊烟升起,烘散了雾气,小院逐渐清晰起来。

  从高处向下看,寻常的庭院中有个白发老者,正慢悠悠的做饭、吃饭。再拔高视角,左邻右舍,乃至兴化坊、京都,九成百姓都如此生活。

  大隐隐于市,莫过于此!

  世人的目光都放在耀眼处,从他们身上学习经验,妄想自己也荣华富贵,或者挑出这样那样的错误,证明他们也不过如此!

  任谁也想象不到,平凡的老者竟然得了长生。

  李平安推己及人,有时候会想,墙角的乞丐会不会是绝世高手,走街串巷的货郎可能有惊天身份。

  偶尔来了兴趣,出手试探一番。

  乞丐体内没磅礴真气,货郎也不会玄妙轻功,普通人仍然是普通工人!

  李平安吃饱喝足,套上狱卒皂衣,哼着小曲去当值。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来到天牢,早过了卯时。

  李平安是牢里为数不多的老人,自然多受优待,迟到早退只是寻常,三五天不来当值也不用请假。

  门口当值的竟然不是王力,而是新来不久的石顺。

  石顺是石三的儿子,见到李平安连忙躬身,招呼道:“李爷,早。”

  李平安疑惑道:“王力今儿没来?”

  石顺说道:“昨儿半夜,力哥儿子来了,说王叔起夜摔了一跤,估计……”

  秋冬时节,阎王收人。

  李平安微微摇头,回头报了丧,再登门吊唁。

  伙房。

  刚刚进门,马齐就凑过来,点头哈腰的说。

  “李爷,您可是救了咱的命!”

  李平安搅了搅饭桶,发现陈米换成了新米,比平日里稀了不少,说道:“可是城南粮铺又查封了?”

  “您真是这个!”

  马齐顿时心服口服,低声道:“今早去粮铺,才发现关门,打听过才知道,经营者竟然是京衙。”

  李平安问道:“京衙哪位大人?”

  “全部。”

  马齐啧啧说道:“昨儿晚上送来的犯官,从府尹到功曹,全都进了甲字狱,一连串十几个官老爷!”

  “整个儿塌方了啊。”

  李平安对官吏贪墨并不意外,当年苏六儿区区狱卒,就能贩卖私盐串联京衙上下,这京中可不止一个苏六。

  惊讶的是朝廷,竟然能狠下心一把抓!

  天子脚下出现这等大案,可是狠狠打了陛下脸面。

  马齐问道:“李爷,你说这城南米铺,过些时日还会开吗?”

  “难!”

  李平安说道:“以后乖乖买市价陈米,纵使城南开了门,也别去沾染,别为了几两银子惹麻烦。”

  马齐愕然,刚刚娶了新媳妇,最近正手头紧。

  “李爷不是说,这捡钱的买卖总有人做吗?”

  “现在是新朝了!”

  李平安没有向深处点评,自开春至今,甲字狱的犯人源源不绝。

  其他狱卒巡逻、审讯,到底只接触部分犯人,负责送饭的李平安感受最清楚,犯官数量逐月递增。

  元武朝吏治败坏,贪墨成风。

  当今想整治哪个,总能轻易寻到罪名!

  甲十二狱。

  前京城府尹叶大人,盘坐在草席上,面容清癯,身形枯瘦。

  李平安从桶底舀了勺稠粥,倒入碗中,正要提桶离开,忽然听到犯人说话。

  “老丈认得叶某?”

  李平安摇头道:“不认得。”

  犯人瞥了眼饭碗:“这牢里送饭,稀稠、多少都有规矩,叶某没交银子,可吃不到这稠粥。”

  李平安诧异道:“你还懂这些?”

  牢房里的各种门道,在读书人眼中是阴蜮伎俩,上不得台面。

  犯人说道:“京衙也有牢房,叶某每旬都会去看看,见一见民间疾苦。遇到能管的冤案,尽量管管,也算不负寒窗十年!”

  李平安沉默半晌,没问为什么不清空冤案。

  府尹看似位高权大,然而京中贵人太多,一块砖头掉下来都能砸几个勋贵,许多案子京衙没资格、没能力去管。

  那种不惜己身,纵死也要为民伸冤的青天老爷,整个历史中也不多见,否则也不会流传千古了。

  大多数官吏都是随波逐流,好事也做,银子也贪!

  毕竟别人都拿了,偏偏你不拿,位置坐不稳。

  李平安解释道:“先前有犯人通过大人伸冤了,虽然没能活着出天牢,这碗稠粥就当做好人好报。”

  犯人仔细打量李平安,赞叹道:“腌臜牢房竟有奇人,世人若多如老丈,本官也不至于身陷囹圄!”

  李平安幽幽说道:“贩卖私盐,偷盗粮库,可与审案无关。”

  贪官终究是贪官,总不能因为大家都贪,就不犯法了!

  犯人反问道:“那低价的官仓陈米、私盐,为何只出现在城南?”

  “这……”

  李平安眉头微皱,没有再向深处问,盐税涉及国朝根基,说多了就是罪名。

  晚上。

  犯人的碗里多了块肉,无论对错,便宜的陈米、私盐让穷苦百姓好过了些。

  同为京衙犯官,相较于叶大人的坦然待死,另外十几个则天天喊冤,日日求见陛下,哭哭啼啼求饶命。

  这是狱中两种典型的犯官。

  前者在贪墨的时候,早就料到终有一死,后者则认为大家都贪,凭什么就只抓我。

  天大的冤枉啊!

  又一月过去,立冬将至。

  这日。

  傍晚下了值。

  李平安来到二郎酒铺,习惯坐在临窗的位置。

  “小二,上酒。”

  伙计答应一声,认得酒铺熟客,很快端着托盘过来,躬身道:“李爷,一壶十里春,一碟茴香豆。”

  李平安喝一口酒,吃一个茴香豆,听着酒铺客人闲谈。

  酒铺汇聚三教九流,京中底层消息传的最快,见微知著,可推测朝廷风向。

  “听说了么,金钱帮让朝廷一锅端了,新来的府尹大人发话了,京中不允许有任何帮派,敢结伙的都抓了!”

  “这是好事儿啊,咱们也不用纳月银了。”

  “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以前有些事儿,帮派帮咱平了,以后找谁啊?”

  “报官呐!”

  “还得请人写状子,忒麻烦……”

  “也是,闹上公堂,赔的那点银钱不够耽误事儿!”

  客人正乱哄哄议论时,酒铺门帘掀开,进来三个白役,穿着统一制式的皂衣,为首汉子腰间还别着铁尺。

  白役,衙门编外差役,俗称临时工!

  大雍律法规定正式差役有定额,衙门为了能更好的治理百姓,会雇佣编外人员,辅助催税巡逻、查案缉捕等等。

  这些不在编的白役,没有固定俸禄,收入全凭自己本事。

  实则穿上朝廷发的皂衣,就等于披上了“虎皮”,只要善于使用,总不会缺钱花。

  为首汉子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眯着眼在酒铺扫了一圈,原本热闹喧哗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骂咧咧的叫嚣。

  “人呢,死哪去了?”

  伙计连忙过去,点头哈腰道:“关爷,您吃点什么?”

  关爷呵斥道:“吃什么吃,今儿来收税钱。”

  伙计苦着脸说道:“这个月的税钱不是才收了?”

  关爷蛮横的推开伙计:“你知道个屁,老板娘呢,叫她出来。”

  这时。

  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从后厨出来,模样生的颇为清秀,袖子上还戴着黑纱,眼眶微红,似是刚刚哭过。

  “关爷,又要交什么税?”

  关爷色眯眯的打量老板娘,嘿嘿笑道:“酒铺外面搭的棚子、酒坛子,占了官家街道,得交清理税!”

  老板娘问道:“多少钱?”

  关爷搓了搓手:“一月二十文。”

  伙计闻言想要争辩,老板娘微微摇头,从袖口摸出铜钱交给关爷,又摸出粒碎银子,说话声中带着哀求。

  “以后关爷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以后莫要叫关爷,咱现在是关大人!”

  关爷趁着收钱的机会,摸了把老板娘的手,见吓得她连连后退,得意的哈哈大笑,带着两个狗腿子去下家收税。

  店中客人见到这一幕,没人站起来出头,抗税可是重罪。

  坊间已经传出消息,老板娘的丈夫涉嫌京衙案,杖刑一百,还未打完就死在了衙门。

  这世道没了靠山,就只能任人欺负!

  窗边。

  李平安正品酒吃茴香豆,忽然对面坐下了人,又放下一碟小食。

  “李爷,您不缺钱,怎么每次只吃茴香豆?”

  “茴香豆能让我想起一些快要忘了的事!”

  李平安瞥了眼老板娘,不知她有意还是无意,原本保守的长裙露出一抹雪白,再加上泫然欲泣的神色,很是惹人垂怜。

  老板娘说道:“李爷孤零零一个,是不是有些孤单,我家小宝仰慕李爷武功,早就吵着认您做干爹!”

  李平安问道:“毛功曹告诉你的?”

  毛功曹是老板娘丈夫的哥哥,也是京衙案的主犯之一,前些日在菜市口砍了脑袋。

  “有次夫兄与先夫吃酒,讲京中武道高手,提到了李爷您,说是京中有数的绝顶高手。”

  老板娘哀求道:“求李爷收小宝做干儿,待您将来岁数大了,定在跟前好生伺候,为您养老送终。”

  绝顶高手!

  李平安闻言目光微凝,在这先天宗师堪称传说的时代,真气外放的绝顶高手无一不是声名赫赫。

  唯一一次展露武道,便是吸功大法初成,拿两个乙字狱贼人试功!

  知晓此事的聂志在兵马司当值,夜间抓捕毛贼会时常去京衙,或有可能告知毛功曹。

  李平安沉吟片刻,说道:“我不收干儿子,去西城兵马司寻聂志,将此事告诉他,自会帮你解决麻烦!”

  老板娘面露失望,不过能得兵马司庇佑,也就不用怕关爷这等白役。

  “多谢李爷。”

  李平安将酒饮尽,吃了最后一颗茴香豆,起身离开时说道。

  “顺便告诉聂志,嘴巴不严,易惹祸端!”

  ……

  永兴元年。

  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过去。

  李平安每日送饭,编纂农医手册,时不时与同僚去勾栏听曲。

  可惜了玉海楼的评书,为了避免与李乾撞上,再也没有去过。

  年底时候。

  收到了燕赤霄来信,借助包家的消息渠道,配合猛火油、霹雳弹四处斩杀妖鬼,一年时间跨越六府之地。

  燕赤霄在信中说,誓要将大雍境内妖鬼清扫干净!

  “每个人都在为理想而奋斗!”

  李平安又独自过了个年节,好在已经习惯,没什么值得矫情的地方。

  ……

  永兴二年。

  京中风平浪静,天牢却是热闹起来。

  更准确的说是甲字狱,来自十六府的贪官污吏,让李平安有了合适的试药人。

  “大人,你也不想挨饿受刑吧?”

  李平安端着含有寄生虫的污水,让犯人尽数喝下去,等他腹胀如鼓的时候,再灌进去楝树皮熬成的汤药。

  犯人疼痛哀嚎两日,拉了小半桶污秽,气色慢慢恢复。

  “官老爷身子骨娇贵,他们都喝不死,这楝树皮可以当做打虫药,不过还得多试验几回!”

  李平安的古怪行径,在狱卒看来是钻研新刑罚。

  随着恶名传扬,牢中犯人吃李平安送的饭,总觉着浑身刺挠。

  那些不怕鞭子抽、刀子划的江湖凶人,见到端着黏糊糊的汤药,掐着犯人嘴巴硬灌的情景,连忙如实招供。

  问什么都说,只求不喝药!

  李平安得知此事,表示很冤屈,他们根本不明白,那些喝药的犯人是在参与一项伟大的事业,可以青史留名。

  史书上留几个字,那是多少达官贵人的梦想。

  ——几个名字不重要的病人!

  这可是足足十个字,后世或许有闲极无聊的砖家,通过正史、野史追溯病人的姓名,然后发表几篇毫无意义的论文。

  随着一批又一批元武朝官吏入狱,从朝堂到地方,都换上了永兴帝提拔的少壮派。

  老百姓的感受很明显,似乎官老爷说话好听了,差役不会随意打人了,冤死人的事儿听见的少了!

  不过朝廷的风云变幻,皆与李平安无关。

  也没人会关心区区小吏。

  ……

  永兴三年。

  正月还未过去。

  江宁府传来急讯,在朝堂掀起了滔天巨浪。

  千年世家江宁崔氏,故意隐瞒田亩数量。

  府尹苏明允查明后,欲以“无主之田”为由收回,遭遇崔氏门客刺杀。

  苏明允重伤垂死,调江宁府兵围剿,阵斩崔氏族人、门客、奴仆三千余人,生擒崔氏族人一千五百余口,不日将押送京城斩首。

  千年世家,或将传承断绝!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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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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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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