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长川没有月光。
人形的白骨一具接一具开始自燃,化为漫天火焰,沙地又恢复沉静,空无一物。林阿泗蹲下身捻起一抹灰烬,冰冷而陈腐,不像是刚刚燃尽的尘埃。
“这处不是现在的军营,大概是好多年前的,你不必过于惊恐。”林阿泗转身安慰不眠道。
世上的冤魂就是这样,一部分不甘死去的就化魔化鬼,那些驻足不愿走是鬼魔,硬要将仇人拖下水,了却夙愿才肯前去往生。
而另一部分,死得冤枉,又不知该恨的是谁,就留下三分残魂于死地,久了就积聚成一个鬼界桃源——将那些途经此地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很多怪谈也是这样来的。
林阿泗携了吓傻的不眠回军营,少年除了会几招剑式,并未吐纳灵气,还是肉体凡身,走了一截路就开始冻得哆嗦,喷嚏连天。林阿泗将他一把塞回营帐中,他僵硬的四肢方才回暖。
陈由妃还坐在帐子中间,她身后的地板上,已经密集塞下了二十余个断胳膊断腿的仙门弟子,外伤还好,更紧要的是那些内府被化了的,就算把命拉回来了,此生也注定无缘修仙,只能出山做个凡人,等着老死。
这些弟子一茬接一茬被送进来,治疗也没别的法,哪怕是南山药谷,救这些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也只能靠输送灵气。陈由妃脸上的倦态已经很深了。
她一手揉额角,回眸招呼林阿泗,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帮我去前线探听一件事。你师父不让我使唤你,但现在战事实在是紧张,我已有好多年未经历这种事了,实在应付得力不从心。”
“至于你——”陈由妃拿手指了指不眠,道:“你小子过来帮我接应下这些弟子,把他们的血水擦干净,避免伤口感染了。”
林阿泗出了后方,往前线赶,越往前走,沙漠中的白骨窟就越多,每走一段就能看见一处。
“靠,江玉成,你拉我一把——腿陷下去了。”前方几人站在一处坑旁边。发话的那人半身吊在空中,两只腿都扎进了白骨堆里。
“你自己起!”江玉成正蹲坐在地上缠着手腕处的绷带,咬牙冲那人道。
“至于吗?不就把你留在那个坑里留了一宿,那还不是打不过魔道,被幻境拐了去,非为我们所愿啊。”发话的人看着自己腿死死卡在两块胸骨之间,使力往上拔,没拔出来。他仰头哀嚎道。
“行了,玉成君还在气头上,我拉你。”江玉成身边另一个蓬莱仙岛的弟子看不过眼,伸出手,将同门从坑中拉出来。
“哼,就该把他留在这里。”江玉成冷笑一声,掏出一沓符箓,道:“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
那弟子从坑中终于爬起来,语气放软,不想在战场和同门起了争执。
“玉成君,这道歉我也道过了,你也莫生气了,以前不见你计较这些......把你困在骨窟困一晚着实是我的错,我求饶,抱歉,你气我等回了营地再气,长川魔物多,免得您老烦心。”
江玉成别过脸,语气不再那么逼人,但还是有些恼怒:“那魔道.....她......算了,此事休要再提,回宗门也懒得找你算账。”
“好、好。玉成君你放心好了,你吃了败仗的事我定不会和旁人谈,绝对保住你的英明神武的形象。”弟子语气放喜,当即心领神会,竖起三指,表示誓死捍卫江道君可怜的自尊心。
林阿泗还有要事在身,遇见蓬莱仙岛的几个,也算她撞了霉头。唯恐此处只有蓬莱仙岛的人,趁无旁的仙门注意,被他们几人秋后算账。sttgxcl.com
江玉成转眼撞见少女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正埋头加紧从他们边上绕开,盯着她不语。
另外几人也察觉有人靠近,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面孔——这不是上次和邬凡雪一起跑掉的那丫头吗?!
“那边那个——”他们刚呼喊出声。
“正事要紧,仙门求救了。”江玉成低头看了下水镜,打断几人的声音。
“速速赶去。”他道。
闻言,蓬莱仙岛神色立马变得正经。左右跑掉的两人也不是什么魔,不过是没完成国师的嘱托。他们踏剑走了。
林阿泗心头一松,也加紧奔往前线。这是这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赶往前线,林阿泗没有御剑,而是跑着前去——离空长老让她能装凡人就装凡人,省得到时候被牵扯上战场。
虽然在营帐内,她所见到的被送回的弟子的伤口皆是触目惊心,但终究还是没亲眼见识过长川古战场的真面目。
战场上的人很多,她走到一半就走不动道了。长川沙场从她认知里的寂静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那些人头一颗挤着一颗,执着茅,有轰火药的,擂鼓的也有,驾战车的也有,战场每隔一个营还搭了用木桩临时筑起的指挥号令台,台上是大大小小的将军,挂满了飘飞的血肉和破布衣裳。
声音如潮水一样灌过来,争先恐后往林阿泗耳朵里漫,她垂头也捡起地上一根染血的断矛,挤进队伍中。
仙门的弟子还要再往前一点,他们负责对付从鬼门之后涌出的高阶鬼怪,而那些数量多,伤害却不算太大的魔物就趁机涌出了仙门的围剿范围。
“伤害不大”,自然是针对仙君们而言的伤害,对于普通人来说,随便一击也许可以摧毁一个村的家庭。
陈由妃之所以让她来看看南朝军队的情况,是因为在昨日夜里,凌烟剑宗的队伍也出了同样的茬子。
两个凌烟剑宗的同门师兄亦被人剥皮去骨,挂在了南朝的军旗上。林阿泗和他们相处过一阵,难以想象昨天还畅谈的人,今朝就变成了传闻中的疑案,恍惚过后又顿生一阵迷茫。
林阿泗握着矛,混在南朝的军队中,遇见这些小魔也不慌张,还有功夫走神。
南朝民生兴旺了百年有余,百姓中贪图享乐的也大有人在,烟花柳巷一向是各个城镇的必要之地。
哪怕是个远离皇城的小镇,这些弄巷也照样修筑的像是仙宫,美轮美奂,空气里也弥漫着庸俗的脂粉味。
至少在连日和狗抢食的小乞丐眼里是这样的。
她是小丐帮里的老四,上面的三个却接连在乞食时被这里的老乞丐围住,用脚踩,用掌箍,打死了两个。活下的那一个,昨日也因伤势恶化,死掉了。
不敢得罪老乞丐,又把储存的食物都一股脑塞给了受伤的兄长,留下的第四个小乞丐也没有了任何可以裹腹的吃食。
罗娘子嫁过人,在烟花巷里向来不大受客人待见,只是讨个生活罢了。
送走了今日第三个客人,罗娘打算歇一歇,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怪小孩。
快死了。罗娘冷冷地想。
就是这样的,再正常不过了。南朝面上还一派和气,天知道这之下,埋葬了多少的骸骨,牺牲了多少的人,更别提边塞——边塞那边再过不久,估摸着也该压不住了。
那些可是魔啊。岂是他们凡人能压住的?可笑那些得了王朝进贡的仙门只管收香火钱,不管山下人的死活。
她知道仙人们会有哪种说辞——成败兴衰,乃是自然。
自个屁然。
她的丈夫就死在了长川,自己本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生得也貌美,后来委身跟了个大老爷做外室,再然后就因脾气犟,不乖顺,被抛到了这条破巷子里来。
贱民,贱命。罗娘恶狠狠朝脚边的小乞丐道,提起裙摆上了二楼。
她倚在横栏边,眺望远方,远方被数重山脉挡住的最后,有一处将长川的战场。
其实若是夫君不被拉上战场,算算年岁,他们二人的孩子也应该和那小乞丐差不多大了。但那都只是虚妄。
罗娘噗嗤一笑,将自己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抛下去。
“吃吧。”她朝那在地上残喘的小身板吼道。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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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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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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