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泗习惯性地一巴掌拍开他的脑袋。

  道君躲开退到一米外,神色自若,毫无被冒犯到的意思。故而两个人似乎都未有所觉。

  “话说,你这浑身脏兮兮的,着实有辱我凌烟剑宗门风。”邬凡雪抱胸将林阿泗从头扫到脚,啧啧咂舌,“我光施展仙法必是洗不干净了。这山顶有处脱凡泉,你去好好洗洗。池水还能锻造你的筋骨。你要真是凡人,这也是你天大的福分。”

  林阿泗唯唯诺诺跟着道君来到池子。脱凡泉能修筑在山顶上,哪像邬凡雪说得那般轻易,想洗就洗。这处泉眼实是不孤山精华所在,整个凌烟剑宗镇派至宝之一。

  那些杂灵根的弟子们若能有幸得到来此池中浸润一宿的机会,灵根中的杂质就会得到清理消减,天赋大大提高,修行事半功倍。

  而像林阿泗这样压根没有仙骨无法修行的普通人,泡了这处泉水也能延年益寿。

  脱凡泉周围围了一圈极品灵石,将泉水圈起来。这里任何一块碎石若是拿到外界,都是众人疯抢的至宝,但没有哪一块比得上在脱凡泉中泡上一宿来得珍贵。

  邬凡雪从芥子空间里掏出一套凌烟剑宗标准弟子式样的道袍递给林阿泗,转身消失在池边。

  林阿泗接过换洗衣服,浸入池子里,心里却慌乱地拼命呼喊之前的声音。

  “在呢。干嘛。”那道声音这次回复地断断续续,似乎在忙着和人斗法。

  “邬凡雪让我把脸洗干净,我该怎么敷衍过去。”林阿泗问。

  “你等等。”那边人口里念念有词,施了段术法。

  “好了。这具尸体本来就不是你的,你早死了三百年,灰都被扬了,你以为我神通广大到还能帮你重塑身体不成。”

  “你之前照镜子看到的是你自己的脸,是因为我为了让你的魂魄更加适应这副躯体,特意施了术法。现在你再去看看,就是这具尸体原本的样子。任他是天道之下第一人也绝对认不出来。”

  林阿泗照他所述往泉水看去,泉水中映照出了身量与原先的她自己无甚差异,五官略有相近的少女眉眼,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终究还是陌生的一个人。

  泉水在周遭大雪纷飞中温度如春水,格外适宜。林阿泗感觉自己神魂也得到了安抚,不想着急去处理惹下的一堆破事,干脆整个人浸在池子里欣赏不孤山万年孤寂的落雪纷纷。

  迷迷糊糊间,大雪也渐渐变为小雪,日薄西山,然后归于黑夜。雁过无痕,雪落无声。林阿泗泡得实在舒爽,甚至有些不清醒。

  从池子里爬起来,阿泗套上弟子袍,却发现这袍子极为合身,似乎递来袍子的人知道她的每一个尺寸。

  林阿泗的眼神又变得诡异。三百年的时间,从升官发财死老婆开始,邬凡雪已经逐渐误入歧途,现在连偷窥姑娘家身材尺码的无赖之事都施行得如此顺手。

  她用布巾擦拭自己的头发,这具身体的头发也挺长的,已经长到了后腰处,但行走江湖还是过于麻烦。林阿泗盘算着改天把头发剪短一些。

  阿泗并不清楚山顶洞府的路,心中又在挂念着其他事情,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邬凡雪的卧寝檐下。洞府的房檐常年都积压着厚厚一层白雪,修仙之人不怕冷,这雪也只是定期用仙术清理一下。

  不孤山是七十二座仙山中第三高的大山,站在山顶,可以透过大雪看见周遭浮现在云海中的其他山顶,透过云隙往下窥视,更是能看见整个修仙大陆万里山河,凡间杂俗烟火。

  雾霭渐起,雪花随着阵阵清风晃荡着下落,慢慢贴在厚实的雪地之上。山顶安静到林阿泗可以清晰听见自己踏雪而行的脚步声。

  白天灰地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空腔,似乎结成锁链,让身处其中的人无处可逃。

  庸俗的尘埃不该也不配沾染这片净土,孤寂到苍凉的洞天被终年的大雪洗涤一切的污垢。

  若是有心的常人,又如何能在这样孤独的地方撑到永恒。林阿泗想到了一些往事,自嘲地笑笑。

  这破地方,爱谁待谁待,她不做天道之下的傀儡。

  但也许他们说的没错,孑然一身方才是最好的归宿。

  只有一开始就没有心的疯子才不会疯在追寻大道的半途,说书的人哪管故事的结局遗憾抑或圆满。

  阿泗抬头,少年翘起二郎腿躺在屋檐上,一手盘在脑后,另一只手拎着一坛酒,仰望灰沉无边的苍穹。

  听到动向,邬凡雪扭头,仰躺着向林阿泗看来。

  两人隔空遥遥相对。

  漂泊之雪摇曳着,苍白有些遮蔽林阿泗眉眼,她淡淡地注视着邬凡雪的眼。那双眼眸依旧漂亮得像琉璃瓦,流转着五彩晶莹的光芒,却被这雪轻轻蒙上了凄清的薄雾。

  燕山的雪,院里的梨花,三百年的光阴,那些纷呈的色彩在这双眼瞳里也被狂风席卷地失了神彩,满目苍凉,万里冰封。sttgxcl.com

  少年仙君拎着酒坛向她遥遥举杯,仰头,一坛酒不停歇,一饮而尽。

  “何不寻处好风景饮酒,开心开心?”林阿泗斟酌着开口。

  “此处如何不算是好风景?”邬凡雪乌发积雪,半头银白,坐在雪堆里,本身已无了色彩,这下更是快消融在这漫天飞雪之中。

  “十三神州,七十二仙派,三千尘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孤山的名号。”

  “亦无人不想登顶不孤山,见一见这离天道最近的地方。”邬凡雪眼神空洞,看向雪落的尽头,漆黑一片,“这里又如何算不得好风景?”

  “非也。”雪冻得少女鼻尖和脸颊通红。林阿泗斩钉截铁地回答,邬凡雪闻言再次盯着她的脸。

  “我是说,并非所有人想要登上这处山顶。”

  “哦?”

  “我,林无肆,就不愿登上这处该死的荒芜废墟。”林阿泗解释道。

  “哈哈哈。”邬凡雪向她抛来一坛酒,“是我无端地武断下结论了。”

  两人各自拆开酒坛,一个坐在屋檐下,一个躺在屋檐上,皆茫然地望着这悠扬的雪落在山顶。

  “你看这雪,它可美?”邬凡雪懒散地开口,顺便品口美酒。

  “千万白峰,众鸟高飞,天地苍茫一线间。如何算不上美?”林阿泗低低地啜笑,眼眶有些湿润。

  “只是这里冻得要命,奴家还是回自己在凡人界的小家好了。那里至少冬天有红泥火炉,满屋的柴火,热腊酒,烤肉干,不像仙君的洞府,美则美矣,但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阿泗戏瘾又犯了,小声冲邬凡雪嘟囔着。

  半晌无声。

  林阿泗疑惑地向屋檐张望,原以为邬凡雪已经醉了。

  少年怅惘地躺在屋檐,痴痴看着雪夜下的远方,神智清醒,却又有些失魂落魄。

  “你说得对。”他发愣了好久,才忆起有人坐在屋檐下等他回话。

  雪静谧地落在他的睫毛上,三百年的孤寂消磨了少年一身戾气。邬凡雪弯起星瞳,温柔地开口,“来到此处的第三日,我就腻了。”

  “接下来的三百年,我已再找不到昔日的欣喜,反而活在这样的孤独难耐下惶惶度日。”

  “仙君。”林阿泗站起来,仰头呼唤邬凡雪。两人四目相对。

  “嗯。”邬凡雪轻轻启齿,柔声应道。

  “杀妻证道……你可曾后悔?”

  风又起,恰巧扬起屋檐积雪,遮蔽少年面容。待雪落,邬凡雪已恢复淡定凉薄的神色。

  他敛下眉眼,伸出手,任由不孤山顶的雪花飘落在掌心,然后慢慢融化。

  “这雪形单影只地落下,终究还是刻薄轻浮了些许。”

  邬凡雪品着酒,装作没有听清,说起毫不相干的话。林阿泗的眼角隐隐刺痛,发热红肿,有泪珠涌出。

  “你的眼睛很好看。”黑发少女亦是踏入雪地,走远,徒留下一串脚印。

  她回头看着房檐上的郎君,继续道,“它让给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浩瀚天地,雪飞扬流离,两个黑影显得渺小至极,慢慢被吞没。

  “三更了,睡吧。”邬凡雪挥手施加结界,替林阿泗挡住了这片雪。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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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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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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