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番外：往事如真亦是梦，浮世皆幻影

　　我叫桑颜，是个天界里十八重吉祥天里司命殿的文书。

　　这文书一职，听着高大上，说白了就是个写剧本的小透明。

　　人人都知道司命，却无人知道我。人人都知道司命掌管三千红尘中凡人的命运，其实红尘小世界哪里只有三千？就凭我给每个小世界写的剧本，都已经不止三千了。

　　而司命殿中像我这样的文书职位，数不胜数。

　　若不是被前任仙侣一路追杀到山穷水尽，我是怎么也不会慌不择路冲进那个生了魔气的小世界的。

　　这小世界从外表看来，分明是个正常的，却有一处红雾笼罩的山脉，里面住着一个怨灵，而我好巧不巧的，就撞进了这九重大山里，落在那个怨灵的面前。

　　这怨灵一身红衣，有些神神叨叨，不仅是疯了，还入了魔。

　　不得不说，我第一眼看见那魔气，是有些害怕的，第二眼看了这魔气中的怨灵，嗯……还别说，这怨灵生得，还挺好看的。

　　我有点脸红得想捂脸。

　　虽然比起我那没有完成结侣仪式的前仙侣来说，这怨灵毫无神祗的缥缈仙容，但我得毫不犹豫地承认，这男人生前，定然是个倾世的美人。

　　他的发丝柔顺，眉眼微微上挑，静静发呆的时候，气度沉稳而内敛；自言自语的时候，有些孩子气的偏执。

　　我站在他面前，他却并未发现我的到来，而是对着一块人形的石头，满怀怨气地说：

　　“小祸害，你为何不来看我？我等了你好多年……”

　　他说着说着，竟有些委屈：

　　“我喜欢上穿你喜欢的红色，吃你爱吃的鱼，买你喜欢的糖果儿，活成我喜欢的你的模样，你……可有发现我的改变？小祸害，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你，我心悦你？”

　　“可是……我活成了你的模样，你却已经不能再吃活人的食物，你却已经不再穿红衣。”

　　他的话让我有些侧目。这是一个痴情的男人，我不禁有些遗憾。

　　对于我这么个荤素不忌的仙女儿来说，一个好看又好掌控的男人，无论是人、是妖、是鬼，都是值得收藏的，但是太过痴情的男人除外。

　　当然，我那个分明不喜欢我，却还是非要依着仙誓与我结为仙侣的前任，也得除外。

　　这些一根筋的男人，太麻烦。

　　一根筋的男人找什么伴侣嘛，这不是断了人家姑娘的自由之路？

　　从这怨灵美男子的自言自语中，我知道了他生前是个转世之人，好像是在第一世的时候喜欢上了个救了他命的姑娘，可那姑娘性情懵懂，对他无意。这人就一路追人家到了京城，又利用自己太子的身份算计了那姑娘与他拜堂成婚，结果在喜堂之上，那姑娘又被他的父皇给算计走了——

　　这都是些什么狗血段子？！

　　我为司命写故事都不写这般俗套的，虽然我也是个俗人，不，俗仙，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摆明了他是个太子，却还能不要江山弃了朝堂而逃，摆明了那姑娘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经受不了朝中的风起云涌，他还非要留人家做太子妃，夺笋呐！这不是害人性命么？

　　幸好这美男子的父皇将那姑娘抢走，正好两全其美：江山后继有人，那姑娘也不用死得太快。

　　我必须得为这个机灵的老皇帝烧根香，可是后面的故事发展有些出乎我意料……那姑娘的“不用死得太快”，也仅仅是多活了一年罢了，太子每日都偷偷去看她，也挡不住有心人的算计。

　　我有些唏嘘，要怪只怪，那姑娘本事太低，或者说，有些太蠢。

　　当回忆到她被乱箭射死在城墙时，这怨灵美男子的灵体都晃动得厉害，简直要魂飞魄散，却又凭着强大的自制力稳住。

　　这是个心性坚韧的人才呐！我不禁感慨。他要是个活人，此时定然是痛得撕心裂肺吧？现在还能强忍着留下理智，着实是个不错的。

　　我正在随着他的自言自语听故事，顺道找些写段子的灵感，这人突然醒了过来，用血红的眸子看着我，问：

　　“你是谁？你就是小祸害口中的天道吗？”

　　我一惊。虽然我去各个小世界里游历，检验我的故事成果时，很多凡人都称我为天道，但是这个怨灵美人，你这故事真不是我写的！

　　于是我连连摆手否认：“这位皇太子殿下，本仙……确实不是你们的天道。”

　　他仔细地看了看我，末了，点了点头：“本相也觉得不会是你，小祸害说过，那天道若是个活的，做的也不是人事，狗得很，定然不是个东西。”

　　我怂得不敢应声。

　　这世界的天道的确不是我，可万一是我的同僚呢？万一我这仙女说的话被别的什么东西记住了，还留了证据，让同僚来与我互撕……那场面多难堪呐！

　　还好这美男怨灵没有继续问我，我也知道他自称“本相”时，已经是到了另一段回忆的身份中去了。

　　这美人儿确实是个痴情种，竟然拿了自己的寿元助那心爱的姑娘转世，又苦守二十年等她归来未果，然后，趣事来了！这太子转世去追那姑娘的转世时，竟然忘记了她的模样不说，还忘记了他转世寻她的誓言！

　　那位名叫“小祸害”的姑娘，转世后站在同样转世的他的面前，说对他一见钟情，这傻不愣登的男人竟然拒绝了！

　　听到这里，我只能说，该！

　　这真不是我们天道作孽，这摆明了是你这凡人妄图逆天而行所受的惩罚！

　　我听着他在那对着石像诉说衷肠，说他为了所谓的“世间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富足”而必须入朝堂，不能成为长公主的驸马——因为尚公主就不能入朝堂嘛，这凡人的规矩是真的多。

　　反正他将那位转世为南曌长公主的姑娘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更绝的是，他还为这长公主应允了与陈国的联姻。

　　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啊这，本仙女都要被整无语了，好好的一个痴情种，非要白长了一张脸不说，还白白浪费了那个聪明的脑袋，一根筋地往孤独终老的路上狂奔去了！

　　本仙可是拉不住的，这么个大义为国的男人，骂他吧，又显得本仙没有大义，不骂他吧，他这一副哭唧唧的模样，又让人火大！

　　偏偏他还在那幽怨地问那石像：

　　“小祸害，我给你备下的糖果儿你不要，给你送去的糖栗子你也不吃，小祸害，你说你早已戒糖——你是真的想戒了糖，还是想戒了我？”

　　不得不说，听到这些，我心底有些难过。他是真的喜欢她，却也真的不会马上娶她。也许这就是矛盾吧，就像现在的我，既不想再听他絮絮叨叨说这些，却又想知道他如何变成现在这副入魔的怨灵模样。通天阁小说

　　为了掩饰心底的烦躁，我随手变出一朵红色的花儿在指间把玩，这怨灵美男子又突然醒了，他盯着我手中翻转玩耍的花儿，有些痴迷的说：

　　“酒儿也喜欢这样把玩手中的东西，不过她玩的是一把武器，叫做指间刃，她也没有你这般本事，能把一朵彼岸花转动得如此灵巧。彼岸花开不见叶，我果然不该抱希望，你虽然与她有相似的气息，但确实是不认得她的……”

　　“彼岸花？”我眨了眨眼睛，凡人也喜欢借用阴司的那些凄美的名字说话，但我还是有些恶意地戳破他这份自怜，“丞相大人，你所谓的这个彼岸花，还有个接地气的名字，叫做石蒜，大蒜的蒜。”

　　果然，这怨灵美男子直接梗得无语。

　　...................

　　他啰啰嗦嗦的时间太长，我终于开始审美疲劳。还是我那个不对盘的骑鹤同僚说得对，这美男子啊，再怎么好看，一旦神经错乱，就会拉着别人一起降智，这“别人”，不仅指的是人，还有仙。

　　我突然怀念起那个骑鹤同僚的毒舌，她最为经典的话是怼那些嘲笑她的仙子们的：“见到仙鹤起舞，你们还敢站在本宫面前，也不怕本宫送你们驾鹤西去？”

　　一语双关，精辟，犀利！可惜自从听说她进小世界时，一时不慎堕了魔道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飞升成仙之前做过凡人的公主，喜欢以“本宫”自称，后来做了几百年司命的文书一职，虽与我不对盘，却也是我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仙人之一。

　　算算时间，我与她最后一次见面都过了快千年了。

　　时间过得有些快，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有了耐心，听眼前这个怨灵自言自语。

　　这美男子身上的红衣飘飞，若隐若现的魔气带着怨气，他一开口，我便知道，他又进了另一个回忆中了。

　　似乎他的故事有些断层，又自己哄自己似的反复圆谎，他说：

　　“小祸害，你说，若不是我丢掉了颜面，装疯卖傻地缠着你，还送上了你急需的铁矿、武器，告诉你我能参与北曌夺权的皇子身份，我能帮你献策治国的本事……没有这些，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接纳我？”

　　我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哪段故事，只觉得按照那位小祸害姑娘的性子，被心爱之人送去他国联姻，该恨得想杀了他吧？就算没舍得杀了他，也该直接舍弃了他才是——这么个追不到手的男人，要留着做什么？一起吃席吗？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这怨灵美男子又继续说了：

　　“……你那般聪明，知道我们两世的恩仇相抵，但是相抵只意味着你不再恨我，同样的，你也不愿爱我了，是不是？我于你来说，已经不是仅靠喜欢就能留在身边的人了，是不是？”

　　这样一来，我就明白了。敢情是这两人都互相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显然这美男子还有更多吸引小祸害姑娘的筹码，结果呢，干柴烈火、将计就计，那姑娘就将这美男子给收了！

　　我为我的聪明绝顶而感到钦佩，只从他疯疯癫癫、翻来倒去的言辞，就能脑补出一场大戏来。

　　这故事虽然俗套，但好歹也算是个甜蜜美满，毕竟本仙年纪大了，看不得那些悲惨结局。于是我开口打断他的自说自话，问道：

　　“丞相大人，你们互相接受了，然后呢？”

　　这怨灵美男子竟然傲娇地哼了一声，说：“放肆！我乃鹤临女帝的皇夫，旻氏临渊是也，下次可莫要喊错了！”说完，他又有些羞意：“小祸害不介意本皇夫与女子说话，但是，我自己得注意些。”

　　我有些无语。这人，不，这怨灵的男德学得有些过余。但是我不能指责他做得不对，只能循循善诱道：“皇夫殿下，您不与女子交谈是好的，可若是偶尔与女子说话，能引起女帝陛下对您更多的关注，这样不是更好？”

　　他有些迟钝地想了想，点头承认道：“偶尔让小祸害吃醋，也是好的，你说得对，该让我家的酒儿多关注本皇夫……可是……小祸害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他又看向那个人形的石像，突然眼神发狠，满满的愤恨责问：

　　“小祸害，你为何不来看我？为何不来看我？！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来寻我？！”

　　“我给你准备的糖果儿你不要，给你准备的糖栗子你不收，你说！你根本不是想戒了糖！是不是？！你想戒了我，是不是？！”

　　“你敢！旻禾！你敢不要我，你说了你心悦我的，你敢不要我！”

　　“贺酒儿！你这个祸害！分明是你最先招惹了我！分明是你说想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为何不肯多等等我？！为何？！”

　　“我的长公主殿下，你看看我！看看我！我认输了，小狐狸认输了，你醒来，看看我，同我说说话，可好？小祸害，我们重新来过，可好？”

　　………………

　　他自言自语、颠三倒四，疯得有些离谱。

　　我很诧异，这怨灵美男子记忆混乱得厉害，按他所说的推测，那位小祸害姑娘一路从长公主晋升为女皇，又成为女帝，与他夫妻恩爱，建立了一个繁华盛世……又怎么让他变成如今的模样？

　　我突然好奇他入魔的原因，顺道用仙灵之力探了探那个人形的石像，这才发现，那石像中，封着一具骸骨！

　　而且是一具身形娇小的骸骨，那骸骨的衣物早就腐烂，头冠和金银事物都变成杂乱不堪。

　　我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那怨灵美男子的神情，他的疯狂和魔气随着质问的语调逐渐攀升，又随着他的自圆其说而变得平静。

　　“你走吧！”那个怨灵对我说，“小祸害定然是不喜欢我与别的女子说话的，她定然会翻过昙华小筑的院墙来看我，若是你在场，不大好。”

　　他转头又看着那石像笑了起来，微挑的眉眼竟带上了些潋滟，口中喃喃道：“小祸害，我心悦你，却不想对你说，得手太快的东西，定然会让你失去兴趣，人也一样，是不是？”

　　听着他的疯言疯语，我转身便离开了这红雾弥漫的九重大山，直接没入繁华的人世。

　　我有一种直觉，这直觉让我急于去寻找这个世界的真实。毕竟好奇心这种东西，并不止人有，本仙也有。

　　有趣的是，这真实还真被我给找到了。这个隐没于三千红尘的小世界，史料记载格外详细，似乎有一个奇怪的观察者在不定时记录。

　　南曌国。长公主。陈国。联姻。

　　竟然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可这些史料记载与那位入魔的怨灵回忆的，竟然完全不符——

　　陈国太阳历九十七年，南曌派和亲公主前去联姻，公主却于陈国国境边缘落崖坠亡，两国联姻未果，和亲公主的灵柩运回南曌，遂后南曌朝堂大乱。陈国新皇北辰漠带队出征，南曌丞相胡临渊率兵迎战。

　　陈国太阳历九十八年五月，陈皇攻入南曌京城，杀南曌少年天子旻琛于京郊，后渡垒河吞并北曌，剑指蛮荒，建立一代霸权，开启了长达四十年的荣耀之治。

　　…………

　　我手执这卷史书，久久无言。

　　原来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举世无双的鹤临女帝旻禾，没有惊才绝艳的一代皇夫临渊公子；从来就没有祸国殃民的贺酒儿，没有为爱斩断退路的胡临渊；更没有单纯懵懂的迷谷少主鹤九，也没有苦守二十年的崇光帝旻羡。

　　只有一个求爱不得、又决绝自尽的安宁长公主，和一个后悔莫及、孤独终老至疯癫的南曌丞相罢了。

　　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亡国身死的丞相大人……的一场不甘的臆想……而已。

　　本仙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魔气四溢的九重大山。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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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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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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