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文一介木头书生自是难想,伊犁府将军魏长青即便远在天边,称一句天高皇帝远实不为过,看似再也不受处处忌惮魏家的谢必安管束。可家中老小还在咸阳宫九千岁的脚下生活,他又怎敢起旖旎心思。便是风筝飞得再高再远,那根缠绳再小再细,也直绊得他不敢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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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兰章公主离了谢千岁桎梏,又对魏长青再度起了年少朦胧心思,她再如何,魏长青亦是万万不敢的。
是以不用猜便知,戈兰改朝易主之日起,魏长青定然与当日在咸阳城一样,请旨去往戍守边境。
这是高明法子,是为远离临夏王都这一是非之地不假,可也是为了远离兰章公主这一身是非之人。
沈修文点到为止,对此事亦不再多言。想起即将要宣之于口的事,他一咬牙,先狠狠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这才道:“微臣身为渊文阁学士,犯下滔天大罪,酿成大祸实难收场,今日特来向九千岁请罪,请九千岁大人降罪!”
谢必安在他凌乱垂下的发髻上宛转一眼,幽幽道:“是科甲进士作弊一案?”
沈修文狠狠闭了闭眼,愧声道:“谢大人手眼通天,远在西北亦早已知晓此事,实乃令臣意外。确是昭帝五十三年恩科考试中,同进士出身三甲第一十三名倪慎的作弊一案。渊文阁向来为朝廷专管恩科一事,如今倪慎自中甲到上任从五品鸿胪寺少卿都已大半年时间,这等丑事才被御史台查检出来。这是微臣等的失职,微臣罪该万死,但请九千岁责罚。”
谢必安狭长细美的眸子一眯,负手在他身前踱了几步,这才幽幽开口道:“若是鸿胪寺少卿从五品的要职,秩从确不算低。倪慎家中官位怕也不低。此时东窗事发,绝非巧合。”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倪家凭自家官大压一头,给中甲登科的倪慎在朝谋了滋润差事,许是有人眼红,或是倪慎在任期间得罪了人,亦或是倪家开罪了人,这件事才被捅出来。
沈修文细细一琢磨,沉声道:“怕是如此。”
谢必安只问道:“他被押解刑部大牢,是谁送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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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文羞愧到不敢抬头,依旧埋着头愧声道:“是工部尚书石庆焱石大人。”
谢必安眉目罕见一动,当即含了森寒笑意道:“今日沈大人在朱公公府前截住谢某的缘故怕是就在这里了罢。”
沈修文咬咬牙,点头道:“不错。昭帝四十七那年,拱卫司还未被裁撤,那年发生的一件举子作弊案似乎还是身为执金吾的谢大人为先帝爷亲自接手。如今四司被撤,恩科的作弊案自是落于户部礼部协同刑部等三法司查办,偏生又牵扯进了与此毫不相干的工部,这已是咄咄怪事了,可更怪的是,倪慎指认是石大人在背后操弄,死不松口。石庆焱大人胡乱攀咬,又将兰清砚老先生扯了进来。此事实在过分蹊跷,微臣念着朝中人多嘴杂,为了各自利益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的大有人在,远不如臣这等槛外闲人叙事明辨,便暗自忖度着先一步告知谢大人。”
此句说完,竟是红了耳朵,抿了抿唇,这才生硬开口道:“臣惭愧,自是含了一层私心。还有一层缘故便是兰清砚老先生是公主的外祖,微臣与公主再不济还有四年的师生情谊,为着这个,在此事上亦得慎重些。老先生还曾是家父年少时的恩师,年岁已然太高,怎能受得了牢房苦寒。加之先帝当年对兰家...所做之事,兰家几乎气数已尽,哪里还有力气抵抗小人攀咬,只恐老先生有何不测,此事亦是刻不容缓。”
此事入耳,谢必安面色不改,只是通身已然腾起一阵紧肃气焰,他肃声问了一句:“老先生现在何处?”
沈修文愈加难以启齿:“大理寺...大牢,石庆焱死咬不放,底下人亦不好办查,只好先将老先生暂时押解...”
谢必安眉头遽然一紧,问了句:“高鹤人呢?”
沈修愈加埋低了头,只恭声道:“高大人一早出京,臣亦是三天不见他人了。”
谢必安面上风轻云淡,衣袍遮挡下拳头已然不自觉狠狠攥紧,他依旧衔着森凉笑意,慢悠悠道:“沈大人,工部尚书石庆焱可是十公主外祖家,你与十公主结为夫妻,如今更是育有一子。为着兰章公主这般置喙妻子至亲。于情,不合。”
沈修文闻言亦不见响动,依旧深埋着头,丝毫瞧不出面上颜色,那声音亦是淡淡的:“于理,对得起朝廷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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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不见面前响动,一抬首,却见谢必安行云流水般翻身上马,坐于青骢马上深深看他一瞬,手上缰绳高高扬起,立即飞奔而去,直奔大理寺大牢。
再回首望去,只有远远一道暗红衣袍在黄昏风中飘着。
许是都听闻谢千岁班师回朝的风吹草动,今日的大理寺大牢格外沉肃,平日里偷懒耍滑的狱卒牢头,亦是神采奕奕,四处巡视,更见庄严。伴着阴森潮湿的地牢里传出阵阵凄厉而撕心裂肺的喊冤声,青天白日下,宏伟庄严的大理寺只觉阴森,更显幽怖。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少卿得知千岁爷大驾,当即拘了满面谄笑,对翻身下马的谢必安飞迎上来道:“恭贺千岁爷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微臣等在京日日引颈遥望西北,可算是将您盼回…”
谢必安盯着他那张谄媚的脸瞧了一眼,垂了眸子,不阴不阳问道:“兰清砚人在何处?”
“这…”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少卿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这才斟酌着回话道:“约摸两日前,石庆焱大人将渊文阁壬午年恩科档案呈于公堂,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兰清砚先生是去年恩科的监考官之一,收受倪慎贿赂三万两金的证据亦呈于公堂之上,他为着区区银子泄露考题,篡改试卷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千真万确,再也抵赖不得。微臣们实不得已,这才将兰清砚...暂关地牢。”
谢必安对他所言闭口不谈,恍若未闻,只是淡淡道:“带我见他。”
大理寺少卿顿觉出不对,若谢必安还是拱卫司的执金吾,三法司怎敢跟他抢人,兰清砚早就被押解往拱卫司地牢,哪里轮得到大理寺查办。可如今他是十二监的秉笔太监,区区作弊一案,本不该由朝廷的九千岁亲自出手。
如今不知怎的,竟是惊动了这位,还不知又待如何。可他更是知道,无论如何,在此与九千岁大人推诿周旋一定没好果子吃。想到此,他咽了咽口水,只对谢必安一引手道:“您这边请。”
随着紫金靴踏着一节节台阶,缓缓踱步而下,那声音亦如刽子手将人头颅砍下后,鲜红可怖的血液滴在刑台上的声音,一滴,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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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必安身后拥趸冷汗连连,偷摸交换数道眼神,亦不知该如何自处。
来回过了数道关卡,绕了数圈,这才堪堪走进阴森潮湿,蚊虫鼠蚁横行的地牢。
狱卒直引着他穿过阵阵喊冤的犯人监牢,往前走了一阵,大理寺少卿堆起小心翼翼的笑,往前一指,一句“那就是了”还未说出口,面色大变,只对身后一兼正官吼道:“快…快…快开门!”
眼见发如蓬草,身形清癯的老先生身子直直悬在牢房正中,悠悠荡荡。谢必安几不可见的皱起眉头,只将腰间软剑抽出,看似只在栅栏上禁着的婴儿手臂粗细的锁链上轻轻碰了一下,那铁链便应声沉沉而落。
他对身后众人扬起手掌,不欲他们靠近。
他亲自上前,手上发力,一把将绕在兰清砚脖上的布带扯断,兰清砚应声而落,他眼疾手快,当即单手将他堪堪拖在怀中。
二指并拢在鸡皮鹤发的老先生干瘦脖颈间一探,指尖传来微弱跳动,便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几声干厉的咳嗽后,老先生紧闭的双眼微微一张,那双浑浊的双眼失焦片刻才恢复清明,似是终于缓醒过来。甫一看见眼前是谢必安淡漠到极点的脸,他当即厌恶的别过了头:“被你救下还不若就吊死在这里。”
身后一众大员大骇,当即诺诺道:“老爷子您糊涂了不成!您可瞧清楚了,这可是千岁爷!才打了胜仗回朝,还未回咸阳宫就来地牢看望您了!”
兰清砚望天短促而急切的喘息几声,这才冷冷瞧着谢必安道:“老朽清醒着呢,你是对得起皇舆周天,更是对得起亿兆黎民,可你谢必安就是对不起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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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说着,他亦不顾自己刚从生死线上被救回,强挣扎着坐起身来,摆摆手道:“你就是救了老朽,我也不见得会谢你。老朽是清清白白,可也是百口莫辩,左右死了干净,省的留着骂名遗臭万年。”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除了这老爷子,也就只有那位公主敢如此放诞了,他面上不见丝毫怒色,只敛眉轻笑一声,这才缓缓起身,背着手悠悠道:“您是三朝老臣,自是高洁之士。谢某感佩您国士无双,愿从三法司接手此案,查明真相,为您昭雪。”
兰清砚眼睛登时一瞪,别开眼道:“”老朽今天宁愿含冤吊死,也不要你来帮老朽平反!”
身后一众大臣冷汗津津,这两尊大佛实难打发,谢千岁要为兰老爷子平反,兰老爷子偏生缕缕出言不逊,尽说诛九族的浑话。
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相劝。
眼看三方僵持,谢必安只扯扯嘴角,对后微微扬手,三法司官员们顿时了然与胸,纷纷退下。
谢必安蕴了浅浅一层笑意,直言不讳对兰清砚道:“您是因着公主之事厌弃谢某?”
兰清砚不备他这般直来直去,瞪眼道:“你心知肚明,何须再问。”
谢必安点点头:“好办极了。秦兵如今还在宣武门外枕戈待旦,您若是不从,谢某这就带兵杀进戈兰,杀了兰章公主。您大可自己权衡,再做决定。”
兰清砚气血登时涌上心头,转过去瞪着他咬牙道:“我兰家人真是个个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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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必安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微微低头出了牢房,对外吩咐一句:“不必让他回府,直接转往咸阳宫,落居二皇子侧殿。”说罢转身就走,丝毫不回头。
大理寺少卿登时会意,二皇子是谢必安的笔贴式,不比其他有封地亦或是宫外建府的皇子,他常驻咸阳城,如此安排明摆着是要把兰清砚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不让奸人有机可乘杀人灭口了。
谢必安这才一壁出了大理寺,在众人拥趸下骑马赶回咸阳宫听政殿。
甫一走进,便见一个身材瘦小,削肩膀高帽的男子直挺挺跪在殿外,四月的夜风依旧带着几分凛然之色,他却跪的笔直,丝毫不动摇。
见谢必安身影刚一出现,当即深深一拜道:“十二监随堂太监高鹤拜见主子,主子一路奔袭辛苦。”
谢必安瞧他一眼,便径直走过道:“进来回话。”
他甫一坐定,高鹤殷勤为他端来一杯茶水:“估摸着您回宫时辰,正好是八分热的毛尖。”
一壁近身伺候着,又道:“想着您怕是来日要为将士们践行,看您未归,奴才只好先吩咐仆役将披香殿打扫出来,一应物品备齐,只等将军们大驾光临。”
谢必安只呷口茶,淡淡问道:“可是去查藩王作乱一事去了?”
高鹤殷殷回话道:“确是如此,这一查,可是查出不少秘事。”
“这三日派遣拱卫司几位千户各带一队人马盯紧了京城大小官员的府邸,查出荥阳王和平度王二人与京中书信往来密切非常,来往之人几乎都是废太子旧党和五皇子旧党,为他们往外递出咸阳城大大小小消息,最早的书信甚至可以追溯到镇国公英国公抄家之日。涉及的官员,不多,亦不算少。”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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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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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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