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乘香船正是清江造船厂的手笔,纤细、轻巧,漂在一众庞然如山的漕船间,恰似误入莽汉营寨的羸弱美人,显得格格不入。
“是乘香船啊。江河通航,第一优先,啧啧。”一名漕吏眼尖瞧见,强打起精神来,招呼几个力夫道,“来几个手脚轻快的,先别搬了!一会儿等那艘乘香船靠岸过闸,先紧着那里头的来!”
几名力夫忙不迭应下。身后那几个神卫依旧如铜人般矗立不动,眼神却已经变了,寒光凛凛,仿佛一把把刚出鞘的刀。
领头的力夫不明所以,刚往前跨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在一众大大小小的船舶里,分辨出那艘乘香船的瘦影,便冷不防被人一拦。他吓了一跳,慌忙踉跄倒退一步。
横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把乌森森的虎贲刀!
“这艘乘香船,神卫亲自来搜。”
“军……军爷。是,是。”
开口的是神卫中郎将,一把浑厚嗓音带着金戈挫出的杀伐气,几个力夫哪敢置喙,一个个雏鸡似的,点头如啄米。
只听一阵令人心惊胆寒的铁甲摩擦声,一队神卫甲兵已迅速列阵桥头,本当支开漕舟,解一艘泊在码头的海鹘船,整支队伍却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往桥外无声一挡。三十多名神卫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半路,半寸都再挪不得。
拦在神卫面前的,只有一个人。
青罗伞盖,如意常服,玉带珠履,腰佩银鱼。
那人没有发话,被雨水打湿的鸦青发丝,不驯顺地黏在额上。他凭栏远眺,像是出了神,过了良久,才居高临下地回眸一瞥。
“温大人。”神卫中郎将抱拳一礼,耐着性子道,“津门急报,乘香船有变。”
温恪定定看了他片刻,不悦道:“本官要你教我做事?”
神卫中郎将一愣,目光下移,只见一枚朱漆鱼筒,握在温恪掌中。正犹疑不决间,却见温恪手掌翻覆,刷剌剌铺开一张海捕榜文来——
赫然是那张盖着枢密院与禁军三衙大印,悬赏十万金铢搜捕魏昭的悬红令!
“怎么,崇明司看中的头筹,神卫也想分一杯羹?”
“……不敢。”
神卫中郎将抱拳低头,一时吃不准他究竟什么意思。前些天这位祖宗还跟护眼珠子似的,为了一根莫须有的鹤翎,几乎把凤阁掀了个底朝天,怎么今天忽然转了性?
温恪似是懒得搭理他,只顾将目光定在悬红令上,状似不经意道:“北瓦相思楼的头牌云裳,雍王爷舍得花多少钱买美人一笑?”
这话问得突然,众人俱是一愣,须臾,一个声音不太确定道:“五、五千金铢。”sttgxcl.com
温恪听罢,竟是笑了:“那我这十万黄金的赏额,够换与北瓦所有清倌红倌春风一度吗?”
岂止!
就算想把北瓦所有的姑娘都梳拢了,那也绰绰有余。
几个神卫听罢,恍悟一般,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位端持雅正、清越不群的少年司丞,拈着魏昭的悬红令,打的主意竟是……
“这十万金铢,放眼全东州,什么样的温香软玉没有。再怎么仙姿佚貌,在美人榻上不懂伺候人,淫窍未开,紧涩无趣,连口侍都生疏得紧——本官尝个新鲜,自然也玩厌了。”
他言辞这般直白露骨,简直是把云中魏氏作践得比妓子还不堪,饶是神卫中郎将,也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在场的都是男人,闻言心思浮动,忍不住露出一个彼此心照不明的笑来。到底是临江温氏的少家主,东州世家再怎么衣冠齐楚,骨子里那点连沉檀锦绣都遮掩不住的劣根性,根本骗不了人。
“此番还要多谢穆大将军提点。欠下这份天大的人情,崇明司不好再劳烦神卫打头阵。”
温恪神色平静,语态自然,掩在大袖下的右手,几乎要将那张薄薄的悬红令揉碎。三百步外的堤岸上,已站了黑压压一众神卫甲兵,粗粗一望,只怕不下百人,显是蓄谋已久。
想要在神卫眼皮子底下劫人,无异于虎口夺食,上兵伐谋,若能不动干戈退敌千里,那便是上上之策。
温恪非常清醒,清醒到令他自厌,每吐出一个字,都是在亲手剜心沥血。支撑着他平静说完这番虚与委蛇之话的,无非是绝境中的一点惦念,像是满腔黄连里嚼着的一粒蜜糖,他拼尽全力,试图在满嘴的血腥气里,握住一丝甜来——
很快,很快就能带他的阿鹤回家了。
“事成之后,这十万黄金的赏额,今日在场诸君,皆有犒赏。就算穆将军法纪如山,崇明司也断不会埋没了你们的功劳。”
神卫众人最后一丝疑虑,登时烟消云散。两方彼此心怀鬼胎,温崇明这番话,甚至正中其中几个神卫的下怀。
须知捧日卫个个都是好手,魏昭既能鬼神不觉地斩杀一百零三名捧日卫,必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物。崇明司既然好大喜功,那便顺水推舟,让他们去趟这火。事成,神卫坐收渔翁之利;若是不成,兄弟几个也不流一滴血。
神卫中郎将客气道:“温司丞,这北瓦的钱……”
“再过两个多月便是年关,几位也不必委屈自己。元月十五上京灯会,挑几个心仪的姑娘,去看灯吧。”
几人俱是面色一喜,温恪微微颔首,目光一动,意有所指地朝堤上那几百个神卫望去:“去罢。记着,说与众人知。”
秋风拂动船帘,一只精巧的窥星镜,慢慢放了下来。
“——元月十五,可是你的生辰啊。不过……他大概早就忘了。”
塔木兀尔心思过人,藉由这一线窥光,读出温恪半句唇语,却也足够了。他定定望着魏殳,须臾,竟是奇怪地笑了起来:
“你一心一意护着的小麒麟,要拿你的头颅,去换那十万金铢的赏额,用来狎妓呢。怎么,睡过了,玩腻了,物尽其用,秋扇见捐?”
言罢,伸手抚了下魏殳耳垂上的珊瑚坠,低笑道:“一个刚刚及冠的弟弟,青涩莽撞,端着世家少主矜贵的架子,不通床笫手段,只顾自己尽兴,会弄疼你。美人是用来怜惜的,你跟他行事,怎么可能得趣。”
魏殳眼睫轻阖,这番污言秽语,只作未闻。
“你以为他骨子里是什么干净剔透的东西?什么麒麟?笑话。不过和我一样,都是披着衣冠的豺狼!你道他怎么作践你的,要不要本王一字字说与你听——‘淫窍未开,紧涩无趣,连口侍,都生疏得紧’!”
魏殳长睫一颤,抬眸望向江面,涣散的眸光,只能映出一粼粼扑朔迷离的波光,唇边渗出一行血,被他无声地抿去了。
这般荏弱可欺的情态,落入旁人眼中,竟别有一种惑人艳色。塔木兀尔心猿一动,低声笑道:
“他还没见过你佩耳坠的样子吧?这口头鲜他舍不得吃,拱手让到我手边,那就却之不恭了。”
半晌,他又道:“想必点绛唇,也没见过了。”
什么……意思?
只听咔哒一响,一阵混乱的安息香气,直往魏殳脸上扑去。
魏殳忍怒垂眸一瞥,却见塔木兀尔蒲扇似的大掌上,托着一只螺钿胭脂盒,指腹往脂粉上一刮,不及他回过神来,已经裹着那一团柔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直直朝他唇上按去!
这头……牲口!
一条红绸死死勒在口中,魏殳动弹不得,更说不出话,面色因盛怒腾起薄红,一团郁气在肺腑间冲撞,连肋骨都发起疼来,几乎要当场闭过气去。
他只觉唇上一热,屈辱之中,竟是抵死拼出一股劲来,齿关并如银剪,就着那截作弄不休的手指,狠狠一啮。这一下丝毫不留情面,指腹顷刻被啮出血来,塔木兀尔眯起眼,淡淡道:
“小麒麟。”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下蛊一般,魏殳死死盯着他,浑身倒竖的棱角,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刀一寸寸挫平了,半晌,竟是慢慢松了口,任由那团猩红柔腻的香气,一寸寸碾揉在唇瓣上。
塔木兀尔见状冷笑一声,不喜反怒。
“鱼儿不愿咬钩,看来,还得逼他一逼。”
他伸手取过一封卷轴,翡翠色的眼眸,却盯着魏殳不放。像是玉雕名匠面对一方稀世难求的美玉,心念万千,却又无从下手,竟有些不悦地皱起眉来。
不够。
还不够像。
但他心里一清二楚,眼前的魏昭,究竟为什么不像他画中的观音。
都说神怜世人,魏昭肯赐乞儿鎏金牌,愿授孤儿千字经,更不用提待那温恪是如何拳拳爱护,几乎呕出半颗心来——生辰笺,雪兔灯,三张小弓,半卷剑谱,一匹龙雀。
一样是微贱如尘的凡人,他赵珏苦心孤诣奉了十三年的雪菩萨,缘何不来渡我?
塔木兀尔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到底是他一厢情愿!
“你当年手抄三十一卷佛经,斋戒七日,在大相国寺苦心求来的玉菩提,就这么轻描淡写送了出去,倒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塔木兀尔舌尖尝到一点血腥气,拨开魏殳汗湿的额发,将那痕染了血的胭脂,用力往他眉心一镇,嘲讽也似地笑了:“他非但半点都不记得,还拿来做了不少腌臜事——疼吗?”
魏殳竭力抬眸,他说不出话,嗓子里吞炭似的疼,双目却淬了一泓冷冽的雪光,愠怒地逼视过来,塔木兀尔似是知他所想,哂笑道:
“一杯金桃酒,半盏婆罗香。那个姓沈的世家子就把什么都给倒出来了!十多年前容公亮腰斩弃市,博山双容一死一隐,自此往后,整个东州的脊梁骨都被敲断了,尽是些不中用的软脚虾——那些东西,也值当你魏昭拿命去护!”
塔木兀尔极罕见地动了真怒,言罢,怜惜地拭去魏殳额角冷汗,温声道:“此番事定,我就带你回善见城。东州的天空太脏了,唯有最纯澈的无垢天,才是最适合温养受伤羽翼的地方。”
贵霜王储拿起卷轴,掐着魏殳的下颌,刻意避开对方冰冷憎恶的眼神,雪白的丝绢,往他唇下一蹭。
“萨咄儿,把这幅本王亲手画的白鹤小像,给温司丞大人送过去——记着,讨了封赏,再来复命。”
小舟慢慢移近了。
一封华贵的画卷,托在胡人来使的双手间。
象牙卷轴,水晶环扣,双丝绢帛上,沾着半枚猩红的胭脂唇印。
无端暧.昧到了极点。
温恪没有展卷。拇指往胭脂上一抹,丝绢般滑腻的触感,在指腹柔柔晕开,慵懒的安息香气弥散开来,显然是刚刚不小心蹭上去的。
香艳,颓靡,带着一点儿自恃颜色的娇纵,也不知来自贵霜王储帐中哪一个不懂事的侍婢。
“都出去。”
一位崇明司官员嗅了嗅空中氤氲的安息香,担忧道:“司丞大人,这香中加的东西,恐怕有镇定离神之效,只怕来者不善啊。”
“本官自有分寸。”
温恪言罢,瞥了来使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连忙随着一众崇明司署吏低头退去舱外。
方才出声谏言的那位僚臣走到一半,终究放心不下,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画卷隔着菱花雕窗徐徐展开,牖中窥月一般,定睛一望,却是一幅精描细绘的避火图!
图画生艳荒唐到了极致,观摩者先是眼耳一热,心旌一荡,只是那股热气还没来得及往脐下三寸冲去,就被画中人凛若山巅之雪的面容,劈手甩了一耳光。
“这是……魏……魏檀?!”
那人不由失声惊呼,腿一软,当场跪了下去。他只来得及浮光掠影般觑了一眼,那幅三尺全开的长卷,就被温恪啪地合了起来。
温恪没有说话。
他眉目之平静,几乎到了令人侧目的地步,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让周围人透不过气来。他单手攥着象牙轴,手背青筋却如刀脊般条条绽起,在绷得透薄的皮肤下,痉挛般暴跳着。
“你都看见什么了?”
“下官……下官……”
那官吏跪地不起,恨不得当场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却听温恪寒声道:
“崇明司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另谋高就吧。”
“温大人!”
“退出去。”
那人脸色惨白,自知犯了上官大忌,心下一横,冒死直谏道:“温崇明!这东西底细不明,还请您谨慎为上,万不可以身试险,独自……”
“别让我再说第三遍。滚!”
温恪脸色铁青,一掌拍在长案,案头的墨砚被拍得跳起,竟是生生震出一道裂痕。
不是魏檀。
却比魏檀还要不堪。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剑芒般的眸光,冷冷斜睨过来,左肩烙下的奴印,和腰尾那枚猩红可怜的小痣,都画得纤毫毕现。
温恪的心脏剧烈蜷缩起来,画中人分明是极清雅的样貌,偏作胡姬打扮,披璎珞,坐莲台,薄纱半褪,露出一痕雪白的肩背。一对漂亮的蝴蝶骨上,纹着大片的海东青。
分明是刺青,鹰首却如有生命般浮突出来,锋利的鹰喙寸寸啄过修长的颈项,将那人莹润的耳珠衔在口中,卷在舌尖的,赫然是一枚红珊瑚的耳坠子。
他目光剧颤,忍怒上移了三分,但见一片宝相花团似的斑渍,干透了,溅在画中人纤长的眉睫上,又被人刻意朝下一抹,意犹未尽地,在樱桃红的唇珠上捻了一捻。
初时不曾发觉端倪,待帘外秋雨一扑,清寒料峭的水雾中,竟腾起一股难言的麝腥气——
温恪陡然醒悟,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
他竟敢!
他竟敢!!
温恪攥着避火图,一把揉皱,就要丢进火盆中,才猛地想起此刻漂摇江中,不过一艘官制扁舟,哪里有什么炭盆。
扔不得,烧不了,只听嗤的一声裂帛骤响,一道裂痕生生将尺幅剖开,及至画中人温柔的眉眼,竟是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的阿鹤。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的苦楚,随着腹中翻涌的酸恼恨,齐齐涌了上来——好一匹贵霜胭脂虎,竟是将这诛心之道,学了个十成十!
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非得去闯上一闯!
片刻后,那名唤萨咄儿的使者,已被传唤进来,单膝跪在温恪面前。
“家主人下了死令,小人讨了封赏,才敢回去复命。”
“封赏。”温恪短促地笑了一声,刀锋般的目光,已将来使全身上下活剐一遍,半晌,徐徐道,“好啊……赐匣。”
匣子很快被捧来,打开了,递在使者手中。
匣中空空如也,只在最底下垫了层细腻的生石灰粉,匣子两壁,凝着几道乌褐色的血痕,像是常年用来盛装什么生腥之物。
使者捧着匣子,先是一愣,旋即一悚,油然生出一股寒意来,果然听见上位者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
“本官欲赏你塔木兀尔·因陀罗的人头,你可敢收?!”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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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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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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