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心的话,让翎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少顷,他缓缓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这些话,我曾对失忆前的你说过。”
“今天,在这里,我将它原封不动的,再说一遍给你听。”
“这世上,有很多舍命而为,都是有前提和代价的。”
“地位,财富,性命,前程,喜爱和厌恶。”
翎钧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将柳轻心额角的碎发,抹到她的耳后。
“前四种,我称之为势,用势换来的忠诚和善待,需要得势这一前提,失势之时,便是一无所有之时。”
“后两种,我称之为念,用念得来的忠诚和善待,则需维持念的存在。”
说罢,翎钧稍稍停顿了一下,见柳轻心只微笑着看他,不发一言的等他继续说,不禁脸颊微红,不自觉的抿着唇瓣,低下了头去。
“若我并非皇子,而是一介平民,或姜老将军与我父皇不曾有故交,我这种不祥之人,定会被弃于荒野,自生自灭。”
“若我未被姜老将军收养至膝下,便无能将初一他们收入麾下,更无可能,与西北大营关系密切。”
“若我没能凭着,与西北大营的关系,经营下如今产业,现今的燕京,也不会有我一席之地。”
“祖母善待我,是因我生母得她欢喜,又于苦厄中,对我父皇不离不弃。”
“父皇……”
“出身天定,你这般纠结,又是何必呢?”
柳轻心没给翎钧机会,把话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因经历了过多苦难,翎钧,已将自己彻底禁锢,对所有人,都失了信任之心,虑事,全凭“权衡”二字。
若不能在现在这个,他还没彻底钻进牛角尖的时候,将他拉出来,他必然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个听不进一字谏言的执拗之徒。通天阁小说
“汉王出身草莽。”
“孟德起势宦臣。”
“咱大明朝的开国皇帝,不也是乞丐出身,得天应命,而君临天下的?”
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捧住了翎钧的脸颊。
“皇族,有皇族的友谊。”
“平民,有平民的友谊。”
“当你经历一些事情的时候,必然,会错过另一些事情。”
“依我说,忠诚这东西,得了就是得了,没必要纠结如何得来,能维持多久。”
“至于说,从别人处得来的善待。”
“你可曾想过,若你不曾善待别人,别人,又该以何种理由,去善待你呢?”
“人生于世,坠地啼哭之时,谁都不曾亏欠于谁。”
“不是么?”
柳轻心并不喜欢给人讲道理。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
纵是前生,对那被她视为手足的小师弟,也不曾有过今日这般唠叨。
有人说,爱情,会让人变得唠叨,也会让人变得沉默。
柳轻心,显然属于前者。
“我说不过你。”
嘴硬,并不意味着,听不进人劝。
翎钧抿着唇瓣,捉住柳轻心的手,毫不客气的,在她手背上,印下吻痕。
他知道,柳轻心说的这些,是有道理的,只是,他需要时间,去对这些话,细细琢磨。
“你歇一会儿,我去让厨房,做些汤来给你。”
聪明的女人,绝不会在对方态度不明确的时候“据理力争”。
她们知道,这么做,虽能让她们赢下争执,却会让她们在感情上,失了“先机”。
很多时候,男人需要的,是冷静的思考,而非歇斯底里的说服。
柳轻心笑着抽回手,起身。
翎钧印在她手背的这两朵“桃花”,带着酥麻和酸痒的触感,像极了爱情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虚无飘渺味道。
她很喜欢这种,来自于翎钧的“烙印”。
就好像,这样,才能明确她的归属,让她不再似无处可依的浮萍。
“我想吃面。”
“你之前做给我吃的那种。”
翎钧顺势起身,从后面抱住了柳轻心,跟她说完了自己的诉求之后,犹不忘低下头,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尖,沾她三分便宜。
“让初一准备文房四宝。”
“吃完东西,我需要写几封信,让他快马加鞭的,送到燕京去。”
在军营里度过童年,自幼体格健壮的翎钧,从未体验过现在这种,一夜不睡,就浑身乏力的无奈。
他颇有些懊恼的攥了攥拳头,低头,将额头,顶在了柳轻心的颈子上。
“我的身体,还能恢复到以前样子么,轻心?”
翎钧的声音很小。
但与他相处日久的柳轻心,却听得懂他的抑郁。
“当然能。”
柳轻心的回答,非常坚定。
她没有动,安静的站在那里,让翎钧倚靠。
“多久?”
柳轻心的回答,让翎钧本能的抬起头来。
对自己的身体,他本无信心。
并非他不信柳轻心妙手,而是,他见过太多,因伤致残的人,而那些人受的伤,哪个,不比他轻?
能保住性命,行动自如,他已知足,却未料,柳轻心竟告诉他,他,还能恢复如初!
“听话,三年。”
“不听话,三十年。”
柳轻心接触过太多,也照料过太多,翎钧这样,伤后恢复的病人。
虽然,那些人,没有哪个,像翎钧这样伤口溃烂了才来就医,但翎钧优良的身体素质和坚韧的性子,也非那些伤患可比。
让翎钧恢复彻底,她信心十足。
“等成了亲,我便一天十二个时辰,刻刻黏着你。”
“吃喝住用,你说什么,我就着人准备什么。”
听柳轻心说,最快三年,自己就能恢复完全,翎钧不禁喜上眉梢。
三年。
只要三年。
太好了!
真真是,太好了!
……
用过早饭,翎钧写了三封信。
第一封,往燕京府邸,命管家即刻扩建仓库,修缮后院,并放出消息,他拟于二月初二,与隆庆皇帝亲诏赐婚的沈家嫡女,行大婚之礼。
第二封,往燕京最大酒楼,德水轩,命掌柜将一年一度的百花宴推迟四十天,改至三月初二,并放出消息,头筹之赏,为燕京商铺一栋。
第三封,往燕京城郊道观,给一位名唤清贤的道长,向其许诺,以黄金万两,修缮道观,换二月初一雪漫燕京,二月初二,艳阳高照。
柳轻心没有说话,只安静的坐在旁边,帮翎钧砚墨。
她了解翎钧,知他从不瞒自己什么,此时,他不说,定有他的理由。
“先送这封。”
“告诉清贤道长,我等他回信。”
翎钧一边说着,一边把第三封信折成方胜形状,塞进提前准备好的封套,递给了初一。
“清贤道长得信后,肯定会立即拆阅。”
“你不要着急离开。”
“若清贤道长回答,天道昭昭,非人力可控,你就进城,把另外两封信送达。”
“若清贤道长说,好,你立刻拨转马头,往西北方向走,到第二个驿站,割一缕头发,给驿站掌事,他自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对翎钧的吩咐,初一毫不存疑。
迅速收好三封信,便回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门去。
将房门从里面栓住,柳轻心便扶翎钧回了床榻。
她是个心细的人,对翎钧,她的心上人,更是观察的仔细。
见他从写第二封信开始,就手抖的厉害,他缩在衣袖里的那只手,便本能的攥紧了起来。
在燕京,与她分居两地的日子,他显然,并没得到应有的照料。
当然,造成这种情况的,不排除有他自己的执拗,但以她的猜测,有人从中作梗的概率,应占了八成以上。
这般伤及筋骨的重伤,最好的恢复时间,是术后三个月,在良医坊的一个月,他勉强可以算是,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但在那之后的两个月,却是……
“燕京,鱼龙混杂,定比不得这里清净。”
脱掉靴子,在床上躺下,翎钧便微笑着,抓住了柳轻心的手。
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知道,自己怎么做,能安抚她。
“等咱们成了亲,你自会见到那些牛鬼蛇神。”
“介时,咱们联手,让他们付出代价便是。”
说罢,翎钧稍稍停顿了一下。
见柳轻心拧紧的眉头,仍没有要纾解开的意思,便又跟她补充了一句,“我知你,医者仁心,不想害人,但须知,惩恶,亦是扬善。”
“尺度,我会自己把握。”
“若能说服感化,令人向善,我还是希望,不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柳轻心点了点头,在翎钧的身边坐了下来,把搓热的手,伸进被子,绕着肚脐,给他揉起了肚子。
他熬了一夜,不吃东西就入睡,必然会饿伤肠胃,吃了东西,不运动些时候就入睡,又会积食。
她这么做,全凭医者本能,并未想,与翎钧这般亲近,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想好了么?”
翎钧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显然,是在强抑某种念头。
“想好什么?”
柳轻心微微一愣。
但很快,她就自翎钧的神色中,明白了,他的所指之事。
“你,你这登徒子!”
本能,让柳轻心自床边儿上弹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才心有余悸的站稳了身子。
“我们,我们不是马上,马上就要成亲了么?”
“你就不能,不能等新婚之夜再,再……”
柳轻心并没有说出,“再”之后的内容。
她脸色爆红,恨不能在下一刻,就夺门而逃。
“我本是这么打算的。”
“可刚才,你刚才……”
从柳轻心的反应,翎钧便明白,她是真的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意思。
于是,颇有些尴尬的咽了口唾沫,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蚕蛹。
“我是怕你积食!”
经翎钧这么一说,柳轻心才想到,这时代的男女,都极为保守。
她未跟翎钧说明用意,就有刚才举动,让他心生误会,也属正常。
毕竟,他的年纪,正是容易冲动的年纪。
伤后体弱,固然会对那种念头,产生一定程度的抑制,但只要不是伤及“根本”,那些念头,还是会在特定时候,冲破理智。
“大婚之前,那事儿,你想都不要想!”
柳轻心并不是个过分保守的人。
但此时的她,正在调理身体,着实不宜与翎钧共赴云雨。
还有翎钧,他本就因伤,泄了元气,需调养补足,若对那事儿,过多贪恋,必会对身体造成更多折损,有碍痊愈。
“不想。”
“我不想就是。”
“我的好娘子,不生气,不生气了,恩?”
翎钧知道,“失忆”后的柳轻心,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将规矩礼法,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女子。
但不看重礼法,与不洁身自好,是两回事。
现在的她,有独属于她自己的,评判是非对错的标准。
他尊重她,所以,她说,不可以做的事,他,绝不会强求。
为向柳轻心证明,自己绝无可能对她做逾越之事,翎钧稍稍蠕动了一下,已把他裹成了蚕蛹的被卷儿,言外之意,你瞧,我现在动一下都困难,若当真,要对你做什么,你也来得及逃跑,不是么?
翎钧的幼稚举动,让柳轻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之前的尴尬气氛,也随着她的这一声笑,烟消云散。
“我在调理身子。”
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坐回了床边儿。
“皇家重子嗣。”
“我既决定了要嫁你,那便理应帮你诞育子嗣,开枝散叶。”
“小宝……你待他如亲子,我自然高兴,但……”
说到这里,柳轻心稍稍停顿了一下。
在她想来,小宝,是她的儿子,不是翎钧儿子,她再怎么任性,也不该让翎钧,来为小宝的存在“买单”。
现在,小宝还没年幼,样貌还没张开,会在一些人先入为主的念头里,被认为是,长得像翎钧,没什么值得奇怪。
但再厚的纸,也包不住火。
等小宝再长大些,显露出蒙族人特征,流言蜚语,必将铺天盖地般涌来。
她打算,在那之前,跟小宝讲明身世,将他送出燕京。
固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她相信,只要翎钧愿意,大明这宽阔疆域里,总会有那么一块儿地方,可供她的小宝,立命安身。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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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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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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