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正在做一件事。
在此之前,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居然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说起来她生前也是一位官门闺秀,可现在……
她看了看前方的白衣鬼差,见他似乎有要回头的迹象,连忙躲了起来。
是的。
她在跟踪谢必安。
她等了几息,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探出半个头来,见谢必安似乎并未察觉,又连忙跟了上去。
谢必安似乎是在巡查,脸上戴着那个笑颜面具,看起来半分都不凶悍,可只要路上的小鬼偶有不安分妄图伺机闹事的,都会被他用哭丧棒敲头。他明明看起来并未使力,那些小鬼却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不止。随即就有两个鬼卒出现,一言不发地将小鬼捆绑起来押走。
突然,不远处的男子停了下来。
沈淑一僵,正想躲起来,却发现四周很是开阔,根本无她的藏身之所。
虽然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可沈淑就是觉得,此刻的她似乎心如鼓擂,有惊惧,但更多的是兴奋。
不过谢必安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复又前行了。
沈淑舒了口气,心里又有点失落。
想想她也是很憋屈的好吗?刚刚她还以为谢必安是在看她,害得她以为谢必安已经恢复了记忆,既惊又喜,紧张了半天,结果,结果!!!
谢必安根本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她后面的范无救!
这两人好似都没有注意到她,范无救径直朝谢必安走了过去,他们不知交谈了些什么,很快就又分开了。
沈淑:“……”好生气但还要保持微笑。
眼见着谢必安就要走远了,沈淑心一横,偷偷地跟了上去。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境况。
不知不觉间,他们越行越偏僻,周围甚至没有一只孤魂野鬼。沈淑渐渐冷静下来,心中起疑——瑾言哥是不是早就发现她了?
果然,下一刻,谢必安停了下来。
然后她听到,谢必安道:“还不愿出来吗?”他的嗓音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悦耳,似是雪后的第一缕风,带着微微的凉意,但是又很清冽,令人备感舒适。
她的瑾言哥只用了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她有了一种想落泪的欲.望。
沉默了半晌,沈淑方缓缓飘了出来,在距离谢必安十步远的地方站定,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戴着的那个面具,令沈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面具后的谢必安也正对她温柔笑着。可她知道,在谢必安眼里,她和那些不安分的小鬼没什么两样。
沈淑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说不出话来。sttgxcl.com
“你为何要跟着我?”今天是鬼节,谢必安暂时还不会同她动手。
“我……”沈淑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必安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并不在意,可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他不动,沈淑也乐得不动,和心慕之人站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心中也是雀跃的,像是关了一只在快活蹦跳的小鸟儿。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只要能再看见他,什么都可以暂且抛在脑后,只单纯地享受着重逢时这短暂而深刻的喜悦。
可她到底不是全然没有理智的。喜悦过后,她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发现夜色已经很深沉了。而他们好像也不是到了一个荒凉的地方,只是大部分的鬼在往一处走去,这里的已经走空了。
子时……快到了?
不待沈淑验证猜想,谢必安直接用行动证明了这个问题。下一瞬,他消失在了她的面前,等再出现时,他的哭丧棒离沈淑的鼻尖只有半臂之距了。
再看周围,那些流散在外的孤魂野鬼也和其他鬼差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了。
沈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只是,虽然她已有心理准备,但也实在躲闪不及,小臂被哭丧棒上的凌厉阴气划伤,伤口深可见骨,密密麻麻的痛立刻向全身绵延开,仿佛有数不清的虫子在啃咬。
沈淑咬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在瑾言哥面前,她总是不觉得地想要示弱,好让他哄哄自己。
她并不想和谢必安打,但谢必安攻势太猛,她不得不取出琴来迎击。这是她第一次用琴,很多东西她还只刚刚形成了一个想法,没有来得及实践,可事到如今,不搏不行了。
沈淑下意识做了个深吸气的动作,将指甲变得稍微长了一些以代替义甲,然后试着将怨力小心翼翼地倾注到每一根琴弦之上。
这是个极其精细且复杂的做法,却容不得沈淑慢慢来了,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好在她成功了。
流畅的乐音从沈淑的指尖倾泻而出。她奏的是《风雷引》,曲调一出,霎时乌云压顶,狂风大作,甚至隐隐可闻雷鸣。
谢必安似是有些讶异,进攻的动作停滞住了。
一道道无形的琴音化为怨力向他袭来,他张开一道屏障将其挡住,行动间并不见吃力。
沈淑的脸色更为苍白,哪怕她悟性再高,以她目前的实力也难以和谢必安相较。她是厉鬼,怨气越重实力越强。可对瑾言哥,她哪有什么怨气?
但她不会停,也不能停。
鬼门将闭,谢必安没有时间同她在这里耗费,他扬手一掷,哭丧棒就以雷霆之势向沈淑飞去。
沈淑仍在弹琴,她的魂体变得愈发透明,哭丧棒已近在眼前,她却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果然,哭丧棒在她眼前一寸处停了下来。沈淑面上仍是一派淡然,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高悬的心到此刻才渐渐回落。
所幸,她没有搏错。
沈淑收了琴,对谢必安笑了笑。
“为何不躲?”
他没有收回哭丧棒,是打算一旦她说错,就将她斩杀么?
沈淑定定地看着他,所答非问:“我不舍得眨眼。”
谢必安说:“我问你,为何不躲。”
沈淑反问:“你为何不杀我?”
谢必安闻言,似乎是愣了一下,最终竟干脆地将哭丧棒召回了。
方才他们这一战声势颇大,好在该散的鬼都散净了,只还有几个鬼差见势不对,候在一旁。谢必安看向他们,道:“你们先回去。”
那几人虽心中疑惑,但顶头上司发话了,也不容他们置喙,对谢必安行了个礼后,就带着押在身后的一众野鬼离开了。
沈淑其人,对于她瑾言哥的态度是,给一点染料就敢开染坊,得寸进尺四字都不足以概括了——都是谢瑾言惯的。
她不知道瑾言哥是出于何种原因不欲对她下死手,心中的希望却像一汪复苏的泉眼,在咕噜咕噜地冒泡泡了。
“碧草含情杏花喜,上林莺啭游丝起。”快乐的时候,眼中的一草一木皆是快乐的。
沈淑紧抿着唇,唯恐下一瞬她的唇角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动作轻快地飘至谢必安身前一步处站定。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要她伸出手,就能投入眼前之人的怀中,然后将他紧紧抱住。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她感到谢必安的身体僵了一瞬,他却没有将她推开。
沈淑忍不住想,这是不是说明,即使他已经失去记忆,也不忍心伤她杀她,也难以拒绝她的接近?
她识趣地没有发问,如今的谢必安更不会主动讲话。
夜虽已深,却并不寂静。不远处,今日里匆忙搭起的鬼市还没来得及撤去,一派灯火通明,有几个没有被抓走的鬼格外胆大,鬼差刚走不久就冒出了头,继续尽情地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狂欢。
沈淑觉得有必要打破一下这种沉默,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切入点,只好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七爷……可知道我的姓名?”因为头还埋在谢必安的胸前,她的声音显得有些闷。
谢必安没有回答。
但她转念一想,他身为阴帅,似乎知道要缉捕之鬼的名字也没什么稀奇的。
沈淑这会儿方觉出些不好意思来,主动退开了。
谢必安下意识伸手,又很快收回去了,动作的幅度很小,连沈淑都没有注意到。
他知道自己似乎不太对劲。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什么东西能调动他的情绪,尽管范无救天天在他身边唠唠叨叨逗他开心,他也没什么感觉,更不会觉得厌烦。他知道自己一定是遗忘了什么,但他无谓是否去追寻。
直到刚才那一刻。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回味那个拥抱。
被沈淑抱住的时候,他觉得胸口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鼓胀感,但这并非是他产生的,而是脑海中有这种模模糊糊的记忆,因为出现的次数太多了,令他生出几分错乱感。
但更清晰的是从魂体上传来的针刺般的痛感,尽管只有一瞬,却与他初见阎王时某一瞬产生的相似感觉重叠。
沈淑又退回了三步之外的地方,遥望着众鬼喧闹之处,话却仍是对着谢必安讲的:“谢七爷,我可以随你回地府。”
还不待谢必安回答,沈淑又道:“不过,我在人间还有心愿未了。”
说白了,就是执念未消。
这时,河上有点点荧光向他们漂来,在湖面上宛若星河流动,正是河灯。
沈淑躬身,想将河灯捞起,河灯却穿过她的手而自顾自地悠悠远去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若我们都还活着,也会在今夜放河灯的吧。”
谢必安并未细想那“我们”到底是她和谁,突然道:“鬼也可以放灯。”
沈淑讶然。
谢必安却话锋一转:“这就是你的心愿?”
沈淑:“……”
她摇摇头:“算了。”
未料谢必安突然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转身就走。
沈淑一时不察,被拽得一个趔趄,问:“七爷这是做什么?”
谢必安不语。不知为何,看着沈淑脸上故作无谓的表情,他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带她去放灯。
带她去放灯。这五个字好像有什么神奇的力量,驱使他不假思索地做出行动。
沈淑跟在谢必安身后,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并不粗壮却分外有力,映衬着嫁衣的红而更显白皙。
沈淑默默地跟着他,笑意却怎么压也压不住了。
飘了约摸有半刻钟,谢必安停了下来:“到了。”
沈淑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打量。
这里还是很僻静,但也有些许鬼时不时地飘过。眼前是一个摊子,摊上一侧摆着各型各样的河灯,另一侧摆着一碗碗清水。摊主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硕大的兜帽遮住了她整张脸。
谢必安上前,问候道:“孟婆,您还没有回去?”
沈淑惊讶,原来这就是孟婆。而且……谢必安这是要陪自己去放灯?
孟婆心道:等的就是你们。
她对他们点了点头,兜帽随着动作微移,她因此露出了一小块丰润嫩白的下颌。
她道:“七爷不必如此,老身不过是一介熬汤的老婆子罢了。”出乎沈淑的意料,她的嗓音有些粗哑,但仍可以听出几分清婉。
谢必安:“您是前辈,必安理该如此。”
孟婆不再与他争辩:“买灯?”说着指了指他身侧的沈淑。
谢必安“嗯”了一声,沈淑忙对孟婆问好,孟婆对她招了招手。
见沈淑过来,孟婆从桌下取出一盏荷灯。这是一盏很漂亮的灯,材质虽普遍,样式却很精美。花瓣是白色的,只有尖端透着一点粉红,在烛光的映照下竟有些晶莹剔透。三层花瓣层叠,簇拥着一盏未燃的小灯。只是整盏灯有些泛黄,似乎很陈旧。
见谢必安欲言又止,孟婆摆了摆手。她将荷灯交给沈淑,郑重其事地说:“沈姑娘,这盏灯送予你。做你想做的吧,希望你日后能不留遗憾。”
沈淑接过河灯,陡然觉得手中这精美而脆弱的东西有些沉重:“谢谢您。”
辞别了孟婆,沈淑随着谢必安离开,她回过头,却见孟婆竟然摘下了她的兜帽。
一如她所想,孟婆很美,不是罗娇那种令人惊艳的美,也不是莫伊人那种娇柔病态的美,她看起来是如此清秀而温雅。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在她的左脸上。孟婆的发已全白,被一根木簪简单地盘在脑后,有几缕调皮的银丝垂下,零落在她乌黑的帽兜上。
孟婆莞尔,口型似乎是在说:“再见了。”随即她和她的摊子一起渐渐消失了。
若不是手中还提着河灯,沈淑甚至以为这只是一场幻梦,从见到谢必安的那一眼起,她就开始长梦不醒。
同谢必安来到了河边后,沈淑放了灯。荷灯上的烛火明明灭灭,顺着水流缓缓远去,沈淑趴在桥栏上,突然道:“我的心愿,是找回我心爱之人的遗骸。”以及复仇。
当然,后面这话她没有说。
她盯着谢必安,笑了:“真巧啊,他也姓谢,名瑾言,字怀瑜。”
谢必安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
谢瑾言……他当然记得自己的姓名。可沈淑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就是她所说的那个谢瑾言么?是她的……心爱之人?
一阵风吹过,吹得那盏灯晃了晃,使其在河中打了好几个旋。但最终,荷灯还是稳住了,复又慢悠悠地漂着,一路向前,没有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会去往忘川。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沈淑想,因为她所念之人,此刻正在她身边。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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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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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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