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废除盐政总商包办?”
商炀在屋中洗脸,李誉坐在他常用的书案前,正在看一本《秦史》。崔谚则是大惊失色,快步走到了商炀身边。
“这盐政,可素来是柳家把持。先帝征战时,得柳家辅助,方可招兵买马,盐政也是先帝许给柳家的殊荣。如今……”崔谚想说李家刚倒,却又考虑到李誉,便又换了个说辞:“人心不稳,柳家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有心之人必迅速向柳家靠近。三皇子在朝廷里没有根基,就算有监国之名,妄动柳家,只怕也是以卵击石啊。”
商炀不语。
李誉冷笑了一声:“若否,他为何让三皇子任监国?槊城谁人不知,贺北淮与御史大夫柳予安交好,背后这一刀,他自然要假手于人。”
“三皇子,听谚一劝,今日这宫里,去不得,哪怕自伤在家,也要避这一劫。”
商炀挂好面巾,这才转头看向崔谚。
“崔先生,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我若自伤避劫,今日之举,便让我今生再无缘政事。”
崔谚欲言又止,李誉当即讽刺道:“贺北淮教出来之人,原也是追逐权力之辈。”
“李小公子……”
崔谚刚想说什么,商炀扬手阻止了他,继而对李誉道:“是,今日此时,我必须要追逐权力。若无权力,我谈何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我只能于这乱世里浮沉,疲于自保而已。收回盐政,削弱世家财权势力,充盈早已空虚的国库,此为必要之举。急于这一时,是因为李家覆灭,剩下的世家群龙无首,尚在观望局势。若让柳家和其他世家再拧成一股绳,届时,难上加难。”
李誉“啪”的一声放下书,站了起来:“贺北淮要肃清北燕世家,集中皇权,必然不会给柳家留下生路。他这一步是柳家,下一步,你猜是谁!”
商炀顿了一顿,脸色顷刻变得不大好看。
“我早就听说三皇子与韩韫将军结拜为义姐弟,你这身武艺,便是韩将军亲自教授,军中还有传闻,说你姐弟二人感情深厚。怎么,三皇子难道不成想,韩韫手握边关三十万兵权,为北燕三大世家之一。我李家代士族,柳家代商贾,皆被贺北淮一一铲除,那掌握着兵权的韩家,又岂能独善其身!你这监国今日能当他手中刀,对付柳家,来日,你也能对付韩将军吗?”
李誉的一席话,字字都像一把利刃,扎在商炀的心口上。商炀虽与韩韫只相处了短短三年,但那三年里,韩韫将他当亲弟弟看待,授他武艺,教他兵法。上阵杀敌时,姐弟二人不知多少次并肩而行。他不是不清楚,局势也许会如李誉所说的发展,只是,他根本不敢去想那一天。
商炀眼中的墨黑如一汪深潭,搅动着波澜。
崔谚打圆场道:“韩将军与首辅颇有交情,兴许,此事有所转圜。只是……三皇子被当作棋子的这一步,太险了。”
商炀沉思须臾,打定了主意。
“既然如此,这监国之名,我担得下,要担。担不下,也要担。唯有这般,我才能设法周全我阿姊,还有,柳公。”
七月的最后一天,原本该辰时末散去的早朝,硬是拖到了午时初。正如贺北淮所说,陈书没有出现,马奈等人经兵变一事,也收敛不少。贺北淮一直没有出现在早朝,让所有大臣都心生不安。
毕竟,自打李家灭了,朝中大小事,都是贺北淮一手把持。他还奉商姓为主,可在文武百官的心中,他离取而代之就只一步之遥。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不知今日又会发生什么大事。唯独柳予安站在百官之首,垂着眼不动声色。
他在算,算贺北淮这厮没出现,以时下的局势,他和商炀的关系该浮上水面了。那今日该出现的便是……
就在此时,大太监走到殿前,高声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三子商炀生为天嗣,文武兼通,忠厚仁恕,兹命为监国,敬天惟谨,天下之务,所系甚重。”
大殿里鸦雀无声,大臣们震惊到几乎反应不过来。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笔挺的人影迈入殿中,黑色的衣袂处,绣着暗金的龙纹,举手投足,都是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气势。他于众目睽睽之下穿过百官,走到前方,听着质疑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怎么可能?怎会任用他当监国,历来监国者可都是太子啊!”
“这用意只怕是很明显了。”
“这是要把天都翻了,我北燕……唉……”
商炀面不改色,沉着地走到百官之前,回身而视。那一眼里,是海纳百川的包容,是剔骨去腐朽的坚定。是昂扬的新生,也是图变的锐意。
柳予安释然笑笑,当先行礼:“微臣,恭迎监国。”
……
“商炀?!他成了监国?”
凤阳阁里,长乐怒目圆睁,面前跪了一排颤颤巍巍的宫女。其中一名宫女道:“千真万确,这消息都传遍朝野内外了。今日那三皇子第一天主持朝政,竟然就……”
“就什么?”
“好像是说要修改盐政制度,奴婢不懂,也是听宫里其他公公们说起的。”
长乐咬了咬下唇,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妆台桌面的东西上。她将妆奁胭脂扫落了一地,瓶瓶罐罐和金银玉器都碎得七零八落。
“他当他是什么东西!竟然敢窥伺皇权!”说着,长乐凌空踢了一脚:“太师……太师为何要这样做?他不让我见皇兄,本宫也乖乖的不见了。他清理世家,本宫也充耳不闻,可为什么,他还要扶持商炀!你们告诉本宫,太师究竟要做什么?”
小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刷刷地摇头。
长乐气不过,用力扇了中间宫女一巴掌,把那宫女扇得眼泪汪汪。
“本宫要去见太师,快去,备车马!”
“是!”
宫女们落荒而逃,只剩下长乐一人,站在满地狼藉里。
入了夜的槊城,灯花迷乱人眼。客栈的檐角上,挂着两串长长的红灯笼,亮堂的光拉长街上行人的影子。路两旁的摊贩花样繁多,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嘈杂的集市显得人声鼎沸,青楼里的姑娘在揽客,楼上的公子哥就在看路边买胭脂的小姐,乱世里的众生相,安逸又藏着几分麻木。
若是驻足在太平坊生意最好的酒肆前,偶尔能听到醉了酒的达官显贵还在抱怨被一把火烧尽的斗奴场,让他们少了一个尽兴的去处。
柳家就处在太平坊最热闹的地段,夜色之中,当朝的御史大夫柳予安就这么被自家下人赶了出来。
柳大人遭一个小厮推出门,刚回身想说两句,那小厮“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柳予安皱着眉头还想去敲门环,那门倏然又打开一条缝,小厮探出头来。
“哎呀,三少爷,您可就别敲了,老爷都被您气得跳脚了,您要是把老爷气出个好歹来,不就得不偿失吗?”
“柳诚……”
柳予安话没说完,那叫柳诚的小厮又道:“我懂,我懂,您走之后我定然告诉大少爷和二少爷,让他们好好安抚老爷的,您就放心吧。”
柳予安默了默,点点头,走下台阶。
没走两步,那柳诚又道:“您短时间内别回来啦,老爷肯定不想见到您。”
柳予安:“……”
不等柳予安说话,门再一次“砰”的一声关上了。柳予安无可奈何地仰头望天,心中自嘲片刻,上了马车离去。
柳大人这边吃了个自家的闭门羹,贺北淮倒是闲散得无所事事。时月还没醒来,他便在屋中置了个火炉,炉上放铁架,安安稳稳地坐在床边,烤起了肉串。
当然,不仅有肉串,一个两层的木架子上,他放满了时月爱吃的菜,爱吃的肉,连烤包子他都准备妥当了。
但凡是时月有半点的意识,她此刻都会跳起来骂贺北淮不干人事。
可时月没有……
主要是不敢有。有些事情,她必须瞒过贺北淮。但要瞒贺北淮,这是个技术活,技术深奥到鬼谷地首一时半刻都想不好该怎么办……
刚烤好一串肉,柳予安就苦着脸上门造访了,一见贺北淮居然在病号榻前烤肉,柳予安大为不解。
“你……你这是作甚?”
贺北淮抬起眼皮轻描淡写地瞅了眼柳予安:“烤串。”
“我知道你在烤串……”柳予安说着,就见贺北淮往肉串上撒了些他特意让老曾调的香料,那肉烤到滋滋冒油,一时间,整个屋里,都是香气扑鼻。
柳予安:“……”
柳予安咽了口口水,再看看躺着的毫无知觉的时月,不禁赞道:“你真是一个体贴入微,知疼着热的好师兄。”
贺北淮:“谢谢,能夸你就多夸点。”
“……”
饶是柳大人家教良好至此,也忍不住说了句:“明秀,你真是好不要脸。”
“这句,我也权当你是赞美我了。”
柳大人甘拜下风,摇头失笑,末了便拉过一张凳子,坐在贺北淮对面。
“为何想起在屋里烤物?”
“都是时月爱吃的。”
他这么一说,柳予安很快反应过来。他这就是在勾着时月醒转,虽然吧,这法子实在不大厚道……
柳予安没多说什么,随手从木架上拿起一串青菜,放在火上陪贺北淮一起烤。
“有用吗?”
“总得试试。实在不济,还有别的法子。”
柳予安没问是什么法子,总归,能用在这师兄妹身上的,不会是什么太正经的法子。暂且按捺有关时月的事,柳予安叹了口气,道:“盐政之事,操之过急了。”
贺北淮一早就料到柳予安会找上门,腹稿都不打,笑说道:“若我没猜错,方才柳公进门一刹,脸黑得像我这炉子里烧焦的碳,应该就是回家挨了骂导致的吧。”
“你这人,不安好心。三皇子初涉朝政,此时你让他去碰盐务,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在长鹤码头时,他称我一声先生,我又岂能眼睁睁看他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你这御史大夫就替他去当马前卒了,看来,你是对这半个学生上了心。”贺北淮将烤好的肉串放到一旁的盘子里,又拿了一串萝卜片放炉子上,“此事必行,如今已是时机,推迟无益。”
柳予安皱眉:“但此时打击柳家,会让我父亲选择与马奈等人结盟。”
“没有盐政之事,柳老太爷便不会结盟了吗?”
贺北淮反问一句,顿时让柳予安无话可说。
事实上,李家覆灭后,柳家便成了槊城坐镇一方的唯一大家,马奈等人势必会对柳老太爷软磨硬泡。世家的背后是万千利益瓜葛,人情挂钩,就算是被士族视为精神象征的李温都逃不过这些繁复的人情,又遑论是商贾出身的柳老太爷。
商人,人情就是本钱。
柳予安自是清楚这个中的道理。
贺北淮道:“盐政关乎国库的充盈,若无此财权命脉,北燕三代将衰。”
柳予安沉默着。他分得清其中的利害,若否,他就不会在商炀提出改革总商包办后,匆匆赶回家中,试图徐徐说服父亲。
可他失败了。
意料之中。
柳予安阖眸轻叹一息,良久,矮声道:“我知你对柳家早有定数,若是他日有得选,我希望你……”
后话没说出,也无法说出。
柳予安自己都觉得,那太残忍了。可他与贺北淮既为知交,那话出不出口,两人的心中都各自早有默契。
炉子里的火光明灭,柳予安看不穿此刻的贺北淮该是怎样的心绪,他那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至于所感是苦,是痛,还是累,他都从不示人。是以这么多年来,他能稳稳当当的背着奸佞的名声,让世人都以为他杀人不眨眼,也从不会为那些人命所累。
若不曾交心,恐怕就连柳予安都会以为,他就是表相所见那样,眼不落红尘,生杀皆由心。
可,并非如此……
佛家说,苦不过众生苦。那大抵是佛家普渡的众生里,没有贺北淮。
“明秀,行至今日,你有那么一时半刻后悔出世吗?”
贺北淮没有言语。
柳予安回眸看了眼时月,叹道:“我出生在柳家,生逢乱世,兴许是一落地便注定了这一生该走怎样的路。我父兄早些年听一个八字先生给我算过命数。”
“怎么说的?”贺北淮笑着接话。
“说让我远离朝堂,可保平安。”
“这八字先生的本事也不如何。乱世里,当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稍有智识,便懂明哲保身之理。那八字先生估摸是看你柳家财大气粗,上门骗钱的。”
“你别以为只有你会算命看天象,盐给我。”柳予安无奈地笑笑,烤串烤上了手,索性主动撒起了佐料。满屋都是扑鼻的香气,让躺在后面的时月恨不得弹起来骂娘。
两个男人倒没发现时月的内心活动,就这么对坐炉前,一边干着不符合身份的事,一边侃侃交心。
“因为那八字先生的话,父兄一直不同意我入朝为官,后来是实在拿我没辙,但他们也为我狠操了些心。彼时我执着那一官半职,就是看不过这糟透的世道。以我一人之力,无法改变什么,却也想着,能出一分力便出一分力,能救一个人便救一个人。”说到这里,柳予安才定定地看着贺北淮:“所以,我想救的人里,也包括了柳家。”
“我知晓。”
此一番,贺北淮终是答了话。
他这一答,柳予安心口的一块巨石便算落了地。
“抱歉。柳家是我的责任,亦是我不能轻放的私心。可你不同,假使你没有出世,至今该还是那云笙谷里的闲云野鹤。”
贺北淮看向时月。柳予安问他有没有悔过,他想一想,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至少,在东夷和时月重逢的一刹那,替时月诊脉时知道她落了一身伤病的一刹那,前往南越再次看见那片油菜花田,想起曾经答应时月要陪她一辈子的一刹那……
贺北淮都是悔过的。可再悔,也始终磨灭不去师弟苏信濒死策马三日,入云笙谷警醒他的话,他说——
四司乱天道。贺北淮为鬼谷首徒,理当出世清理门户。
当然,贺北淮打小脸皮就厚,原本可以不担这份责任,继续当他的闲云野鹤,但……
那是苏信这辈子唯一一次,跪下求他这个师兄。求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万民于水火。
没等到贺北淮这个师兄的回应,苏信就杵着剑,跪地气绝。
再后来,世间便多了一个明秀先生。
他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总会做到,如苏信,如李温,如柳予安。但他唯一辜负的,是时月。
想到此处,贺北淮都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他这一笑里,床上的人眼角落了泪。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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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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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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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苦不过众生苦。那大抵是佛家普渡的众生里,没有贺北淮免费阅读.https://www.sttgxc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