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陵。
阳光穿透繁花盛开的街头巷尾，热闹的边缘地带，竹林投下斑驳阴影，不知通往何处的小路挡在眼前。
沐星莁沿着小路往前走。
城镇的喧闹人声逐渐遥远，竹林晃动出一阵风声，斑驳的光斑在地上随之晃动。
一个院落出现在她视野里。两个古考会打扮的人站在门口，僵硬滞涩的动作似乎出于操纵，怪物一般四处张望，皮肤变成僵尸的惨白。
双目浑浊，显然已经失去神智。
她停下脚步。
鸤鸠和巫炤有某种契约，虽然她做了一些措施试图让鸤鸠感觉不到巫炤的状态，但不能确定它一定毫无所觉。如果察觉到巫炤“死”了，它大概率会逃跑。
两个被控制的古考会提着刀向她走过来。他们呲着牙神情凶狠，虽然说不出话，朝她挥过来的刀却很明确传达了意思。
看来这趟不会是白跑，她想。
一声巨响撕裂竹林声音的平衡，鸟兽虫鸣忽然寂静，绿色灵力在一瞬间将整片竹林照的惨淡可怖，却没让不远处的城镇察觉分毫。
两个古考会的尸体飞出去，擦着地面滑出十几米，竹叶雨一样簌簌落下。
院子里的房门“砰”的打开，贺冲率先冲出来，后面跟着脸色有点发白的怀庆和鸤鸠。
鸤鸠扑腾着翅膀悬在半空，充血突出的眼珠惊悚的瞪大。
贺冲凶狠咬牙，握刀的手紧了紧，准备冲上来把她劈成两半，刚跨出一步，突然身体僵住。
不只是他，一旁怀庆也感觉到了。
贺冲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双膝跪倒，刀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狼狈地弹出去。
和见巫炤那次很像，又不一样。他应该至少能和她对峙，半妖的力量让他本来就不会轻易在更强者面前屈服，可是——恐惧似乎来自半妖。
这不是见到远强于自己的力量而无法反抗的屈服，而是一种毫无道理出于本能的恐慌。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额头磕在地上，理智告诉他够了，可本能似乎恨不得让他躲到地里去。
他拼命让自己动起来，但身体甚至意识好像完全不受控制，他完全动不了。
她是……什么东西？
沐星莁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就迅速锁定到鸤鸠身上。正企图减小存在感慢慢后退的鸟动作一僵，停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啊哈哈——乐商——哎！等、等等啊！”
扼着鸟脖子的手收紧，她另只手一起握上去，扯着它向反方向用力一拉，鸤鸠爆发出几乎刺穿耳膜的惨嚎，在她手里扑腾地更加剧烈。
“等、等等——！！！这都是巫炤让我干的啊——！”
感觉那双手的力道轻了点，鸤鸠毫不犹豫把巫炤交代的事和盘托出，语速急迫恨不得能一次说十个字，“他、他让我们提防你，然后让这些人进到梦里引导魔族！不只是阳平，其他地方也有安排，只不过暂时没显出来！他让你们在阳平入梦救人，是故意牵扯你们的注意，一旦时机成熟所有地方都会爆发，你们到时候根本来不及控制！”
沐星莁：“……”
“那、那个……”鸤鸠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试探问，“我全部都说了，你看能不能……把我放了？诶，话说，巫炤和司危呢？”它夸张地左右张望，余光却一直注意她的神情。
开玩笑，巫炤绝对绝对扑了，它早就知道会这样！才不要跟着陪葬！
攥着它脖子的手非常好看，皮肤在阴凉的光线下显得更白，微微凸起的骨节边缘隐没着淡色的血管——巫炤才有心情欣赏这些——它只觉得这只手放松的力道让它快乐地升天。
手指越来越松，鸤鸠甚至开始想之后自己去哪比较合适，无意识地扑了扑翅膀。
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一种似乎要把它扯碎的力量爬上它身躯。
鸤鸠大惊失色：“等等、等等——！我什么都说了，这些都是巫炤吩咐的啊！你知道我也没办法！杀我没用的！”
“还有、还有——还有一件事，我连巫炤都没告诉！那只和你一起的辟邪，他是缙云的转世——”
她手顿时一松，鸤鸠趁机快速把自己解救出来，向后退出好长一段距离。沐星莁表情有点古怪，盯着它看了良久，声音发轻，问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你说什么？”
“那个辟邪，好像是叫北洛？他是缙云的转世。”鸤鸠老神在在的说。
“……”
结界使这里的所有人都跑不出去，她看了眼贺冲和怀庆，他们还跪在原地。她有足够的时间发呆。
大概过了一段时间，她“哦”了一声，重新抓住鸤鸠，毫无缓冲，直接扯碎了它的身体。
鸤鸠一声还没来得及出口的惨叫像断线风筝，飘飘悠悠失去了根源。
最后一缕黑气被冲散，她将视线投到地上跪着的两人身上。
怀庆受到她的压迫显然少于贺冲，他低头跪着一言不发，似乎快要麻木接受了来自一些“怪物”的肆无忌惮的屠杀。
她问：“古考会的其他人都在这？”
异父异母两兄弟沉默一会儿，最后怀庆小声开口：“他……离开之后，兄弟们都在这。”
“都在这？”这个看似的好消息似乎没有让她高兴起来。
会这么轻易吗？巫炤没将他们分散开？
她有点开始不确定巫炤是不是真的没意识到某些事。对付巫炤太过容易，会让她觉得自己在被算计。
杀鸤鸠杀早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面无表情，语调平稳，行事狠辣似乎早有计划，这些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是她冷静的表现。
但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冲动。
有股急切焦灼的火在心肺肆无忌惮的烧，她几乎无法为自己现在愤怒和烦躁的程度找到与之匹配的理由。
余下的古考会小半醒着，狰狞凶恶的从里面冲出来，绕着她形成包围圈。另一半睡着，意识被投入广袤又危机四伏的梦域。
她向房屋走近一步，怀庆鼓起勇气喊了她一声：“等等！”
她没有停，围住她的古考会整齐倒下，像被突然抽走骨头一样，横七竖八陈列一地，有什么东西似乎被从他们眼眶里扯了出来，在空中被灵力捏爆。
灰白夹杂血红的粘液星星点点滋了一地，像脑浆混着血。怀庆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他听见沐星莁说：“暂时没死，但大概也活不了。”
挖出眼睛后把虫子放进脑子，听着就不难想象，这种操纵根本就是不可逆的，被控制的活物都可以算成消耗品。唯一和操纵死尸的差别在于被操控者在某种意义上还“活着”，多了很多死人没法比的好处。
譬如入梦。
在怀庆弯身查看那些人情况时，她踏进屋门。没有日光照射隐蔽于林中的屋里比外面凉一些。这里算得上宽敞，陈设齐全，屏风上的画虽然看上去有些旧，但在当时应该价格不菲。
这里曾经的主人至少不算贫穷。
几排整整齐齐躺在地上的古考会，人数远多于还醒着的。她的手在空中虚虚一握，灵力凝成长刀。
“等、等一下！”
沐星莁没动，怀庆扶着屏风，呼吸带着被刻意平复的痕迹：“能不能……能不能不杀他们？”
他声音里带着恳求，沐星莁回头过头。怀庆的目光有些悲伤，一一看过躺在地上的兄弟：“他们……虽然不算……我们不是好人……但他们……能不能……”
他不是好人，他们虽然不是无辜，但能不能……能不能不杀他们？
沐星莁：“……”
怀庆说的语无伦次，似乎自己也明白这样的恳请不会被答应，他声音弱下去。
“你先出去。”她说，“出去等我，没人能逃过。”
怀庆双眼不由自主睁大，看着她背影良久，最后什么也没说，低头攥着双手退了出去。
屋里音乐响起肉和骨头被切断的声音，他不忍地闭上眼，咬紧了牙关。
白色长裙的女人从门槛跨出来。白泽的压迫弱了许多，贺冲终于挣脱开禁锢，他深吸一口气，满嘴血味。
怀庆挡在了贺冲面前。
“别杀我二弟。”
他姿态很决然，像是杀这个半妖就会触碰他某个底线。尽管害怕，他仍在努力地想。
那个人……因为他是怀家的后人不杀他。那么她，鸤鸠说她是巫炤的......对于那个身份，他有些难以相信。但她一定和先祖也有同样的关系。
——他还可以“谈判”。
“……”
她的刀尖抵住贺冲喉咙，看向怀庆，“理由呢？”
“我带他走。”他按住露出反击表情的贺冲，向她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再——”
“你保证不了。”她打断。
巫炤可能顾念着怀曦不把怀庆弄成什么样，但把贺冲用到什么地步则毫无顾虑。
最坏的可能是她失败了，巫炤还有再来的机会，那么他不会轻易对这个怀家后人松手，贺冲自然也不会被忽略。
巫之堂的苏生之术并不能赋予他永恒的生命，魂魄力量一旦耗尽他就会死，而他似乎……不太想吃人。
吃不吃人都不要紧，那不过是延长时间的手段，如果有一天巫炤大仇未报而死，他会需要一个继承他意志的容器。
怀庆就是这个容器较好的选择。巫炤不会随便找个人，他会认为那样的人没有资格。
所以最好两个都不留，但是——
事情还没发生，那些都只是可能而已。
如果她能摁住巫炤呢？
抵住贺冲咽喉的刀慢慢后退，周围结界落下去，她后退一步，对怀庆点了下头。
对方面露喜悦正要感谢，她忽然想到什么，上下看了他几遍，表情纠结地弯了弯唇，“你想帮忙吗？”
“……什么忙？”
“……或许真可以。”她没回答怀庆，陷入自顾自的思索，小声嘀咕了几句，“毕竟是巫之血，多了一脉……”m.sttgxcl.com
“你去阳平找北洛。”她吩咐，“你们两个一起，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贺冲看上去非常不愿，被怀庆扯着走了几步，忽然扭头瞪她。沐星莁迎上他凶残的目光，弯唇笑了笑，瞳孔收成一道竖线。
贺冲瞳孔缩了缩，咬牙转回头，把胳膊从怀庆手里抽出来，跨步走到怀庆前面。
竹林响起一阵“沙沙”声，风贴着地抚摸过去，她仰头看了看竹叶间隙的天空，简单判断时间。
北洛给她找的接送她去巫之国的辟邪大概快到了，据北洛说对方会直接来鄢陵找她。
她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准备往外走，喉咙忽然涌出一股血腥。
不同于过去，这次她连吞咽的机会也没有，滚烫的红色液体从嘴里喷出来，洒了一地。
火辣辣的痛感从五脏六腑传来，她像被切开成无数块又拼接起来，动一根手指都会牵扯全身的剧痛。
灵力似乎蒙上了一层污浊，魔气翻涌着，在她大幅动用妖力之后，清晰告诉她不听医嘱的后果。
好像有吐不尽的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她试着咽了几口，被呛着剧烈咳嗽起来。
金色的火焰裂开空间，她抬起头，朝着裂空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视线有些模糊，她仰起头，吃力地想看清来人是谁。
通过空间裂缝从天鹿城直接来到人间的辟邪应该原本心情不错，在看到她之后，流畅的动作凝滞住，接着向她飞奔过来。
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风，金光闪闪的铠甲随着他蹲下的动作暗下来，他在呼喊她的名字。
声音很远。
她闭上眼。最后晃出她视野的，是羽林红色的头发。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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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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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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