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失明,你自己可知是什么缘由?”

  “知道。”

  “我此前一直以针灸助你压制孽海花毒的扩散,所以即便生死结打开了,你也不会在三五之内毙命。如今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以金针刺穴加快蛊毒从天灵穴扩散出来的速度,你的双眼的确能够在短时间内复明,可你的寿数,又要大打折扣了。”

  秦玉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沈放,平静道:“花有重开之日,人无再生之时,我能扶伤治病,却不能生死人、肉白骨。望你三思而后行。”

  “我已经想清楚了。”沈放的手指微微握紧,轻声道,“与其拖着一具病体苟延残喘,日日伤春悲秋,不如死得痛快些。十日、二十日、三十日与我而言本没有什么区别,可我……”

  “我想再看她一眼。”

  想看看她长成大姑娘的模样,想看看她笑起来像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思好似忽然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来:“秦姐姐,求你帮我这一回。若有来世,沈放必结草衔环以报。”

  秦玉儿眼帘低垂,饮了一口茶,将茶杯握在手里缓缓转着:“我是医者,学的是救死扶伤、延年益寿之术,你却要我助你送死,岂非坏了我的名声?”

  “非也。秦姐姐,你这非但不是在害我,反而是在大大地帮我,正是良医之所为。若一个嗜酒如命之人已然肝肾俱损,若饮,则一日毙命,若不饮,则日日郁郁寡欢,煎熬难耐,却能勉强活上一年半载,你该如何医他?是让他高高兴兴地死,还是戚戚苦苦地活?若是我,便干脆让他狂歌痛饮一夜,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人世。”

  “浑浑噩噩、身不由己地活,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秦姐姐,我好不容易才又有能力决定自己的命运,旁的不说,生死之事,终是希望能自己决定一回。”

  秦玉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半刻,沉吟道:“以你如今的内力修为,再加上我的针灸之术,帮你复明倒不是问题。可复明之后,我最多只有把握再延你十日寿命,再往后,我也无能为力了。”

  “十日足矣,绰绰有余。”

  “子夜正午毒发之时,痛苦亦会成倍增强。”

  沈放摇了摇头,笑道:“无妨。”

  秦玉儿与尹如是对视了一眼,一个微微蹙眉,一个无奈地摇了摇头,大约也知道他心意已决。半晌,秦玉儿终是道:“好罢。”

  “如你所愿。”

  -

  “喂,我跟你说,若不是看在你们这次救了陆银湾的份上,老子能让你这么呼来喝去的?”殷妾仇一边拿着扫帚不情不愿地扫着院子里的枯叶残雪,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大清早就翘着二郎腿坐在院里嗑瓜子的尹如是,“一天到晚凶巴巴的,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人敢娶你。”

  尹如是正在神游天外,闻言不禁回过神来,笑道:“你们圣教三个毒瘤一窝蜂地跑到我的地盘来,白吃白住不说,上好的药材流水一般地往药罐子里炖,怎么着,叫你干点活儿还不乐意了?若是不乐意,你们三个人打个包一起滚蛋,还省得叫武林正道那些人说我收容圣教余孽,镇日里在我背后嚼舌根。”

  “……”

  段绮年和陆银湾两个一早就出去散步了,三个人里面就剩下一个他,吵又吵不过,得罪又不敢得罪,当真是委屈至极。

  毕竟陆银湾还要在这里多养些时日,若现在就把人给得罪了,可真有点不好办。

  偏尹如是又是个嘴巴厉害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乜斜着眼,睨着他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人要?我日日里可是有人常伴左右,出双入对的。倒是你,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跟姑娘牵过手,亲过嘴没?不会还是个小童子吧?”

  她这话叫殷妾仇如何忍得?气得将扫帚一把掼在地上,跳起脚来:“你才童子呢,老子八百年前就有人喜欢了!她比你漂亮、温柔一百倍,对我还特别得好!我那是没带她过来,我若是带她过来了,呵,你一定会自惭形秽,羞愧得没脸见人的,你、你就嫉妒吧!”

  尹如是全然没有想到,堂堂的圣教堂主,半面金刚竟这般的孩子气。见他年纪小,又这般不经逗,忍不住爽朗地大笑出声,将树梢上、屋檐的冰霜都震落了一层,簌簌地落下来。

  殷妾仇还在兀自跳脚,却听“吱扭”一声,秦玉儿屋的木门从里面打开了。秦玉儿先一步走出来,衣裳鬓发齐整,神色有些憔悴,竟似是通宵未眠。紧接着,一个白衣的人影跟在她身后,也迈步出了屋子,殷妾仇一瞧,竟是沈放。

  殷妾仇刚要同沈放打招呼,便发觉出他有些不同于往常。

  沈放仰着头,望着冬日清晨湛蓝如练的晴空,怔怔出神。他的目光又落下去,落到青翠欲滴的竹林里,落到炊烟袅袅的茅庐上,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环视了一周,目光落到了殷妾仇身上,不禁露出笑意来。殷妾仇见他双目明湛,再不似往日茫然无神,心头不禁一颤,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沈大哥!你的眼睛……”

  沈放冲他一笑:“是,我能看见了,我又能看见了。”

  “我的天呐!”殷妾仇一阵疾风般跑过来,攀住他的袖子盯着他的眼睛使劲地看,“怎么突然就好了?这也太神了!你现在眼睛也好了,武功也恢复了,哎呀,你……”

  他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跺脚半天才狠狠道:“等陆银湾她知道了,还不得乐得飞到天上去!”

  他这话出口,沈放的目光也不觉立时一亮,露出明亮的笑容来,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沈放生得一双标志的凤眼,眼梢上撩,清贵昳丽。失明时也澄明,哭与笑都多情。

  殷妾仇从未见过他眼神中含着这样的光彩,光华流转,神采奕奕。他从前没觉出什么,此刻却心中不禁暗叹:“无怪陆银湾迷恋他这么多年也舍不得放弃……光凭着一双眼睛,便不冤了呀。”

  他还在愣神之际,沈放已急急忙忙奔进另一间屋子里,找不见人,又跑出来,扳住他的双肩一通摇晃:“银湾呢?银湾哪去了?”

  殷妾仇见他这副模样,乐得不行:“她一大早说自己闷得慌,非要出去走走,跑到竹林子里散步去了,约莫才一盏茶功夫,估计还得再走走才肯回来呢。你急着见她,不如自己去找她呀。”

  “好,多谢你。”沈放笑容如春风般温润和煦,双眸明亮,熠熠生辉。

  殷妾仇见他一刻也等不得似的匆匆离开小院,也不禁咧嘴笑起来,连声啧啧:“平常总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今天总算自己也知道着急一回了。”

  两个重伤垂死的人都在秦玉儿妙手之下生龙活虎起来,这么一想,殷妾仇便觉得自己在这里替人打扫庭院似乎也不那么亏了,乐颠颠地又跑去将尹如是脚底下的瓜子壳了个干净,却听见她二人慨叹起来。

  尹如是望着远处的碧空感叹道:“当年沈放在江湖中初露头角之时,我已没了四处与人争锋的意气,否则,若依我年轻时争强好胜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找他定个高低?似他这般好似天生为剑而生的人,实在太少见了。”

  秦玉儿通宵劳碌过后,颇有些疲色,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坐:“凭他现在的内力造诣,你比他不过的。”

  “是。”尹如是道,“我瞧他的内力,放眼江湖,除了兰姐姐,怕是无人能与他一争吧?”

  秦玉儿却摇了摇头:“盟主的内力恐怕也比他不过。”

  “甚么,他竟强到这个地步么?”尹如是惊讶道。

  秦玉儿淡淡道:“常人修炼内力,纵然再怎么天赋异禀,除去吃饭、睡觉、应付日常琐事的功夫,一天之中能专心修炼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他这五年来以内力与蛊毒相斗于天灵穴中,虽然不能动用内力,内力却无时无刻不在他体内流转。无论饮食睡眠、行走坐卧,一刻也不曾停下,一刻也不曾松懈,便说是无时无刻不在修炼也不为过。”

  “他的天赋本就出类拔萃,十九岁时,内力便已然炉火纯青,叫少林方丈、武当掌门都不得不另眼相看,遑论再经过这五年的淬炼……你觉得他现在的内力,得到什么样的程度?”

  尹如是瞧着秦玉儿,张着嘴怔了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她望着沈放身影消失的方向,许久,终是长叹一声:“可惜了。”m.sttgxcl.com

  “终究只能是昙花一现呐。”

  -

  沈放奔进竹林之中,心脏砰砰直跳,雀跃万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想要见到银湾,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他其实一直觉得自己能看见她的,因为只要听她的声音,他便能在脑海里绘出她的模样。或是天真可爱,或是柔媚娇俏,或是睁着乌葡萄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痴痴凝视着他,或是鼓起腮帮,皱着鼻子气哼哼地说着狠话。

  一颦一笑,无一不栩栩如生。

  就好像他仍旧记得那次雨夜,他喂她吃馄饨,她坏心眼地总是咬他的勺子。

  她像只俏皮的小猫一样,假装乖巧地坐在他的对面,每次要吃,都会倾过身子张大嘴巴,很夸张地发出“啊”的声音。咬住他的勺子的时候又会好似奸计得逞一般,狡猾地咯咯笑起来。

  她的吐息就在眼前,近得与他的呼吸缠在了一起,暧昧又温暖,缠绵又甜软。他分明真的能瞧见她张大了嘴巴,朝他撒娇的样子,分明真的能瞧见漆黑的车厢里,她那映着明月寒光,泛出微弱光亮的眸子。

  她亲吻他的时候,长而卷翘的睫毛会轻轻地搔在他脸颊上,轻轻的,痒痒的,好似挠的不是他的脸颊,而是他的心尖。她虽然平日里热情张扬,主动大胆,可是真正亲吻起来的时候,有时又会很羞涩。呼吸从柔软的唇瓣里吐出来,又短促又热烈,心跳隔着骨骼血肉,一下一下,又轻又快,脖颈和手心甚至会沁出薄汗来,蹭在他肩膀上,覆在他心窝里。

  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转眼已经快双十了,现在又会是什么模样呢?一定会有变化,可应当也不会变上许多,乌黑的眼睛、挺秀的鼻子、殷红的嘴巴……应该差不多还是那时候的模样,但应该会变得更成熟,更漂亮了吧?

  她是最爱美的,小时候就最喜欢各式各样的花裙子,色彩缤纷的头绳和发卡,有时候还要装作大人的模样偷偷地抿口脂,搽胭脂呢!现在呢,应该已经褪去了稚气吧,还会喜欢满头的花卡子,花花绿绿的软罗裙么?

  她一直以来都怨怪他不能再看见她了,可他现在又重见天日,又能重新瞧见她最漂亮的样子了呀!她会高兴么?会有些惊讶么?会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还是笑出两汪弯弯的月牙呢?

  冬日的竹林清幽翠绿,映着蓝天晴雪,简直不能再干净。沈放双眼刚刚重见光明,甚至还受不了这般鲜艳明亮的色彩,可他已经等不及了。

  满心雀跃,心脏几乎已经先他一步从胸腔里飞出来。他等不及想要看见她,看见她如今的模样。

  她要留给他的第一眼的惊艳,迟到了快五年。他等不及把那样子深深地、深深地镌刻进自己的脑海里,碧落黄泉里也不能忘记。

  沈放循着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寻去,走了许久仍没看见陆银湾的身影,不觉有些奇怪。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追错了方向,却忽然间听见有轻微的声响从前方的竹林深处传来。似是微风拂过时竹叶摇晃的窸窣声,又好似是有人在轻声呢喃,絮絮低语。

  他拨开一丛又一丛的翠竹,深入进幽深的深林之中,那声响却越来越大,混杂着急促潮湿的呼吸声,甚至……有些暧昧。

  沈放绕过两杆翠竹,微微一偏头,忽然怔在了原地。

  冬日的天光从茂密的竹叶间洒落下来,空气里甚至飘荡着凛冽的冬雪气息。一身黑袍的冷峻男子将少女抵在一丛修竹之上,一只手将她两只纤细莹白的手腕绕过翠竹紧紧地攥住,禁锢在身后,另一只手却紧紧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他正俯身亲吻着她殷红的嘴唇。

  少女被抵在翠竹上,腿脚腰身都软下来,好似化作了一汪春水,任人施为,一头乌发未加任何修饰,如同皂色的锦缎一般顺滑地披散下来,垂至腰际。衣衫微敞,露出白净纤细的脖颈和玲珑分明的锁骨来。

  她侧对着他,只能叫他瞧见一个隐约的侧影,脸颊、眼尾都被染上了绯红的颜色,比阳春三月的沾了露水的桃花还要娇美艳丽。

  唇瓣微张,轻轻喘息着,似是□□,又似是低泣,声音娇气又甜腻。那是曾经在黑暗中无数次在他耳畔低低响起,低低地唤他师父的声音。

  沈放的身体好似被击得四分五裂的磐石,支离破碎却动弹不得。脚下生了根,无法离去。

  段绮年托起陆银湾的下巴,近乎霸道地掠夺她的呼吸,自己亦有些气息不匀,竟直到这时,才发觉了沈放的到来。他抬起眼来看见他,神色中闪过一瞬的惊诧,却又在下一个瞬间恢复了冷静。

  他冷冷地瞧着他,眸光压抑又阴沉,却忽然露出了一点笑意。他在陆银湾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听她发出了□□一般的嘤咛声,放松了禁锢少女双腕的手。陆银湾挣开他,双手自然地搂住他的腰身,攀上他的背脊,仰着头任由他俯首亲吻。

  段绮年低笑一声,在她耳畔轻道,嗓音沙哑:“唔,有人看见了呢……怎么办?”

  陆银湾正是意乱情迷的时候,闻言终于睁开眼睛,回过头来,瞧见了僵立在三丈之外,面无血色的沈放。

  殷红饱满的嘴唇浸润着水光,好似石榴籽一般艳丽,眼角眉梢的绯红浓艳欲滴。可她乜着他的目光里却没有一丝柔情,甚至连惊诧之意也没有,还在微微喘息着,似是意犹未尽。微蹙的秀眉间,尽是嫌厌与不耐。

  她扭过头去,好似没有一丝的留恋,亦或是根本不在意。嗓音因为情动而稍显沙哑,她搂着段绮年的脖颈,又踮起脚仰头去衔他的唇,声音软糯,撒娇一般,含糊不清。

  “不必管他,看不见的,一个瞎子而已。”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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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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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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