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做什么?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我说的皆是心里话。”陆银湾淡淡一笑,“沈放,你总不会觉得我这辈子真的非你不可吧?。”
沈放只是道:“你骗人。”
“……”
陆银湾见他神色中五分迷惘,五分倔强,却还强装镇定,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真是奇怪了,我喜欢谁这种事,竟轮不到我自己决定了?你当师父上了瘾,连这也要替我定,忒霸道些了吧?”
“再上等的姿色也有看厌、玩腻的一天。更何况我一连玩你玩了一个月,再是神仙下凡、尤物珍馐,也没什么意趣了。”陆银湾懒懒地乜着他,笑起来,“我连吃菜都不愿意吃重样的,更何况是人呢。难不成沈道长自认还有什么新鲜独到的地方,能教我再乐一乐?”
“我、我能……”沈放红着眼睛,再顾不上她言语中的羞辱嘲讽之意,“我能叫你高兴,你喜欢怎样,我都……”
“沈放,你是个瞎子。”陆银湾忽道,一字一字咬得极重。
沈放一僵。
“你不会真的觉得,跟瞎子上床很有趣儿吧?靠摸的么?我从前鬼迷心窍,哪怕你从头到脚写满了的都是无趣,都还是想跟你亲近,如今回想起来真是脑子进水了。”
“不说旁的,沈放,你知道我现在长什么模样么?”
“……”
半晌,沈放才轻声开口,说着自己也觉得毫无意义的话:“我有想象过……”
每天都在想,每个时辰都在想,每见一次都想,不见的时候也想。
可这话没必要说出口,因为她必然是不会信的。
果然,一声轻笑传进耳朵里,满含嘲讽意味。
“若真要算起来,沈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便再也没看见过我的?哦,好像是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应该还要再往前几天?”
陆银湾似是想起了什么,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嘴唇,低低笑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大晴天,少华山的枫叶都变红了,竹叶儿却还是青翠欲滴。我那天打扮得很漂亮呢,因为和一个人约好了,要让他看我最好看的样子……”
沈放听到此处,脸色骤变,竟莫名显出几分扭曲来。
“沈放,你真有意思。我喜欢你的时候,你百般推辞,这不肯那不愿的,好似尽是我强迫你一般。如今我要跟你一拍两散,再不纠缠你,你不是应该喜出望外么?”
“不。”沈放狠狠地摇了摇头,红着眼眶颤声道,“银湾,我喜欢你的。”
“哈哈哈哈哈,你连我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我?你不觉得自己太虚伪了么?”
“……”
“你喜欢我,可我却不喜欢你了,你说这该怎么办?”
沈放僵若木石,半晌,才低下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银湾,我后悔了。”
他这话未有前言,未有后语,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不知道是回答谁,亦不知后悔的到底什么。然而,已足够让他花尽所有力气。
陆银湾神色淡淡,无所谓的一笑:“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后悔了,就算是真的,若是为了我,那大可不必。你我二人道不同,没有人逼着你后悔。”
沈放摇了摇头,涩然道:“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真的后悔了。我本来能保护好你的,本来能……”
“我说了,不必!”陆银湾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更何况,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沈放,你明白‘迟了’的意思么?”
她见沈放许久都再说不出一句话,不禁摇起头来,又笑又叹:“沈放啊沈放,你知不知道,关于你喜欢我这件事,我相信了多少年?”
“我陆银湾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但自认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若非坚信你喜欢我,我也不会向你表露心意,更不会去做这种抢人丈夫、毁人姻缘的事,更不会有这后来种种!”
她勾了勾唇角,轻笑道:“从我十四岁,第一次亲你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就相信了,甚至可能还要再早些。我一直相信你喜欢我,数年如一日。”
“你与我浓情蜜意的时候,我信;你说你我之间过往种种皆是一场大梦的时候,我信;哪怕是你废我武功,赶我下山,跟我说天理不容的时候,我依旧信!”
“哪怕是这五年我在外漂泊,刀光剑影里来,腥风血雨里去,我还是信;哪怕是你我正邪两立,再见面时你跟我口不对心,虚与委蛇时,我还是信;哪怕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得了失心疯,觉得我自轻自贱,可笑至极时,我还是信!”
“就连你,沈放,就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爱我的时候,我还在相信着!”
“可你告诉我,结果呢?我相信到了最后,结果如何?”
看着沈放哑口无言的样子,陆银湾竟忍不住大笑出声来。
“古话常说:‘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话多么威风,多么勇敢,多么浪漫!沈放,我也拿出了这样大的气魄和胆子呀!不是去做什么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百丈的大事,就只是拿来爱你,拿来相信你爱我的事实。我逆着天下人的洪流,与所有人迎头相撞,再背道而驰,可我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除了满身枷锁,一身狼藉,还得到了什么?”
“甚至连你也站在了那洪流里。这份相信除了让我疲惫不堪,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沈放,我不信了。”她哈哈一笑,一字一字道,“我再也不信啦。”
“银湾!”沈放猛然扳住陆银湾两臂,又抬起一只手来去捂她的嘴,无措又慌张,“别这样,别这么说,把这话收回去,银湾,我不是那洪流里的水!”
“我、我是跟你站在一边的,我们是站在一起的呀!你再信我一次。我是真心的,你再信我最后一次,我、我现在,我真的……”
“晚了,没有什么现在了。”陆银湾定定地看着他,内心竟无一点波澜,“五年前,我们的所有过去、将来就都已经死了。是你扼死了它们,是你说它们本就不存在的。”
“沈放,爱你实在是一件辛苦又痛苦的事,全没一点好处。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了,我实在太累了。”
“不行!”
“凭什么不行!”
陆银湾忽然火大起来,咬牙恨声道:“沈放,是因为我以前太爱你了么?竟让你觉得,我是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只要瞧见你,我就想起我这五年所有的痛苦、卑贱,所有的不堪回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所以,能不能请你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你不会还觉得我在骗你吧?不会还觉得我离不开你吧?”
陆银湾忽然一乐:“若放在从前,兴许的确如此。你瞧,你废了我的武功,赏了我一身伤痕,我还不是巴巴地去爱你?纵然被赶下少华山的第一天,我恨你恨得要死,恨不得跟你同归于尽,第二天,我还在埋怨你的懦弱和绝情,可第三天、第四天我就忍不住地开始思念你,忍不住地让你三番五次地到我梦里来了,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已经把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开始琢磨着如何帮你治病、解毒啦!”
“你一直怪我背弃正道,加入圣教,怪我残害同门,怪我伤天害理,可我一开始加入圣教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你!为了拿到圣教二十年一开的雪莲花,为了帮你解毒,帮你恢复功力!”
纵使陆银湾自觉已经对沈放再无半分情意,这几句话出口时,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委屈,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恨然的泣音。通天阁小说
沈放骤然间从陆银湾口中听见这话,直如五雷轰顶。
他从一开始便不肯相信陆银湾弃道入魔,却万万没想到,她加入圣教的原因竟是为了自己。
可只要稍稍一想,所有的因果果因又是那么的自然无比。
他早该想到的。
他的银湾即便在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满心满眼想的也全都是他。
陆银湾只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我那时候还真是天真,以为你恢复了武功,便不会受人胁迫。你又会是我那个无所不能的师父,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可我现在才明白,我们之所以分道扬镳,根本与你有没有武功没有任何关系。”
“你说得对,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沈放,我从前见不得你受一点苦楚。你若疼一分,被我瞧见了,我心上定然是要痛十分的。如此这般,我如何能放得下你?如何能离得开你?我也生了病,需要治一治。”
“沈放,我把你关在南堂的那一个月,你难过么?你以为我在做什么,真的就只是想玩玩你么?哈哈哈哈哈哈。”
陆银湾倚在床边,睨着他,面上露出几分畅快的笑,一字一字却偏又咬得极重。
“沈放,我在刮骨疗毒啊。”
其实陆银湾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若是换另一个人来听,定然听得一头雾水。
可沈放只在一瞬间,便完完全全听明白了。
那夜半无人的三清殿,灯火摇晃的经文台,还有少年少女额头相抵,誓言一般的喃喃低语……
“你要是现在不反悔,我可就把我所有的爱,都孤注一掷地交给你啦!”
“那时候,我就是真正的病入膏肓了。”
“除非用锤子敲碎骨头,再用最锋利的小刀把这爱一点一点从骨头里刮出来,我是绝好不了!”
“可那样,师父,我非得痛死不可呀!”
……
心中的绝望如同潮水一般袭来,将沈放卷进无尽的混乱之中,逃脱不得,挣扎不得,几乎站立不稳。他心里只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了一个念头,挥之不去,避之不及——
她竟是从南堂的那时候开始,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割舍下自己了。
沈放忽然想起,他被关进歌楼暖阁的第六天还是第七天的早上,银湾是带了一根鞭子来看他的。
她掀开被子,把那时还发着高烧的他拖下床,用冷冰冰的鞭柄挑起他的下巴,在他耳畔笑。
“沈放,今日我要玩点新鲜的,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她从背后捉着他的手,带着他将那鞭子从鞭柄摸到鞭梢,摩挲着他的耳垂,笑道,“这游戏叫做两不相欠。”
她命他跪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扯开了他的衣袍,任衣料松松垮垮地落到腰际,袒露出清瘦的肩背臂膀。
冰凉的手指在他背脊上轻轻摩挲,她轻笑着问他:“沈放,你明明是男人,为什么身上还这么容易留下痕迹?”
她总喜欢刻意地对他尖酸刻薄、百般羞辱,他早知道的,想要偏开头,又会被钳住下巴扳回来,只能咬唇不语。
“让我想想,就两百吧,沈放,你可数好了。”她如是道。
他的手指忍不住紧紧抓主柔软的长毛地毯,身体崩得极紧,甚至微微战栗。
倒不是怕疼,他尝过比鞭子厉害百倍的疼。他只是恐惧,亦有些茫然。
银湾前面几天虽也在他身上用了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把他当成玩意儿一般玩弄,可终究不曾让他疼。
但鞭子落在身上,却是会实打实地感受到痛的。他便也要实实在在地知道,她有多恨他了。
恨到要亲自动手,挞伐与惩戒。
可他更怕的是,这份疼痛会让他无法克制地回忆起从前。
回忆起她在大雨里拽他的衣摆;回忆起那天晚上鞭子劈开雨水的咻咻声;回忆起她在他身后孤注一掷又绝望万分地喊他的那一声“师父”;想起她跪在自己面前,把冰凉的手递到自己的手里,气若游丝却还笑着问他:“师父,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吗?”
他发着热,脑子里一片混沌。鞭子一下一下地落在他身上,可这些远比那鞭子要疼多了。
大概是太虚弱了,每挨一下,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跌倒,大口大口地喘息。
银湾一开始叫他跪好,他还能勉力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后来却是连跪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将嘴唇咬出了血,也没能再支撑下去,只挨了十几下便再动弹不得,昏死过去。
真是娇气,连他自己也不禁想嘲笑自己。
他本来以为这场酷刑会继续下去的,直到够数,直到他把欠她都还给她。
可等他醒过来时,却发觉自己已经衣衫齐整地躺回了床上。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银湾已经离开,只留下了被她扯成数截的鞭子,七零八落地丢在他手边,似乎昭示着无处宣泄却又无可奈何的怒气。
那时,他心中纵然痛苦,却也还暗暗地藏了些卑劣的欢喜,他想,银湾终究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看他疼,舍不得真的让他受罪。
可现在呢?
现在的银湾还会舍不得么?
他的思绪被陆银湾懒洋洋的声音引了回来,那声音飘飘渺渺地萦绕在他的耳畔,时远时近:“……哈,不怕你笑话,一开始的确是舍不得,无论是故意折辱你的时候,还是看见你那副脆弱模样的时候,我都受不了,甚至想就此算了,只将你赶走,从此再也不见就是了。”
“可我自己也清楚,若是没法彻底对你狠下心,我总有一天还是要犯贱,巴巴地跑回你身边去。这不行,这样我自己都要看不起我自己。”
“就好像是烟鬼染上了烟瘾,酒鬼染上了酒瘾,我对你也上了瘾,已经病入膏肓,若不用刀子一刀刀地切开心肺,刮净骨头,如何医得好我自己?”
“那现在医好了么?”
沈放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时却耗尽了他的力气。
“应该吧?”陆银湾摸了摸下巴,笑道,“如今我即便看着你受再多的折磨、苦痛,似乎也并不会觉得心疼了,一点感觉也没有,这算不算是戒掉了?”
沈放张开嘴,却迟迟没有声音,许久,才终于吐出了一个字来:“是。”
“你现在肯相信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
又是一阵沉默,沈放轻轻点了点头。
陆银湾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在眨眼的功夫里失去了生气。
她淡淡笑道:“那再好不过。”
她正要再说什么,忽见灯火之下,沈放的身体猛然一颤,双瞳骤缩,双膝一软险些直接跪下去,好在及时用银剑撑住了自己。
他的牙齿都开始打起战来,似有所感一般,惊惶又无措地抬起头。
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踉跄着往屋外逃去,颤声道:“银湾……你睡吧……别……别跟过来……别……看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再吐不出气息,声音细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清。他眨眼间便逃出了屋子,没入浓浓的黑夜里。
只留陆银湾一人,对着桌案前微弱的灯火,听着冬夜里呜咽的寒风,静静出神。
-
陆银湾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将近来的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直到天色泛白时才又卧倒歇息了一会儿。
绕是如此,清晨时,她还是早早就醒了过来。
一连在床上睡了许多日,浑身筋骨肌肉无一处不酸痛,她自觉在床上再多待一刻,也是要折寿的,于是很是干脆地起了身。
这山间小屋虽然简陋,却还挺宽敞干净,陆银湾到柜子里去翻了一身衣服出来,胡乱穿上了。刚踏出屋门,不禁微微一怔。
这小院也是坐落在山间的,竹篱前一大片青翠的绿竹在寒风中微微摇摆,虽不似幽篁院的翠竹那般遮天蔽日,但也自有一派盎然翠意,很是可人。
陆银湾不禁一笑,大步踏出了屋门。
陆银湾在几间屋子里看了看,都没瞧见人,于是很是自然地溜达到了厨房里去。她正腹中空空,也不跟主人家客气,自己生火烧水,搜罗食材,弄起早饭来。
正打算到矮橱里去摸鸡蛋,身后冷不丁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呦呵,这是哪一位?醒来也不见跟主人打个招呼,自己找食儿倒是挺勤快。”
陆银湾闻声回头,不由得一笑:“尹少侠,许久不见。”
尹如是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笑道:“我瞧着你好眼熟。”
“尹少侠这话说得,我都有些听不懂了。武林大会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不,在那之前,我们应当也是见过的。唔,是在哪呢……”尹如是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似是在思考的模样,却忽然勾起唇角,压低声音笑起来,“哎,谁能想到,圣教飞天遁地的小狐狸,与武林盟主竟是旧相识呢。”
陆银湾闻言眸光一动:“好姐姐,你倒是什么都知晓了。”
“若不是盟主跟我提起,我是万万想不起你的。”尹如是倚到一旁的灶台上,将佩剑抱在胸前,觑着她笑道,“你跟兰姐姐应该也只有数面之缘,她倒是信任你。”
陆银湾唇角一翘,淡淡道:“有人白头如新,有人倾盖如故,交情这种事,又不是看年月的。”
尹如是也笑:“不错,这话倒极是。”
正说话间,门外又转进来一个女子,一身蓝衣白裳,素净清婉,秀丽动人,只神情有些疏离清冷。
她这清冷与裴雪青那般凛冽高傲的冷又是不同,颇有些宁静如水,与世无争的意味。
“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吧?玉壶神医,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呀。”陆银湾笑眯眯道。
她这般喜欢嬉笑的性子是很合尹如是的脾气的,秦玉儿却完全不为所动,上前来一言不发便将她的手腕拿住,两指搭上,探了两股内力进去。
她垂着眸子默了片刻,淡淡道:“恢复得还不错。”
陆银湾正色道:“多谢神医救命之恩。不知这次是怎么个机缘巧合,我竟能有幸碰到二位?”
尹如是与秦玉儿对视一眼,对她道:“是兰姐姐拜托我们来的。她收到了你的消息,知道你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处境艰难,让我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那可真是多谢二位啦。”陆银湾笑道,“若非剑客姐姐深入虎穴,神医姐姐妙手回春,在下这条小命兴许这次便交代在这里了。”
“哎,可别这么说。”尹如是哈哈笑道,“我们只是替你疗伤罢了,救你脱险的,另有其人。”
“哦?”
“我们的确是往燕儿山去救你不错,可我们赶到的时候,还是已经晚了。圣教的那两位,呃……堂主?总之便是与你一道大闹武林大会的那二人,和武林盟在燕儿山狠狠地打了一仗,非要武林盟把你交出来。武林盟却说你早已被沈放带走,不知所踪。”
尹如是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你恐怕不知,武林盟这次损失相当惨重。我暗自打听了一番,银羽寨的黑骑在一夜之间全军覆没,几百个弟子险些尽数毙命……而这全是一人所为。”她似笑非笑,“你可知道,这一笔好事,是谁做的?”
陆银湾先是一愣,旋即又恢复如常,淡淡笑道:“有这样大本事的人,可不多呢。”却点到为止,没并继续聊下去。
“我们在燕儿山找了你两日,遍寻不得,只好又原路返回。谁料,在半道上却听闻了一些极有趣儿的事,你想不想听?”尹如是觑着她笑起来,“说是前几日,燕儿山脚下的出现了一个疯子,模样长得极俊,却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只抱着一具尸体没头苍蝇似的在路上疾走,逢人便问:‘你能救救她么?你能让她醒过来么?’”
“这人偏还是个瞎子,便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此前亲眼看见此人跪在燕儿山脚下的界石旁痛哭了一日一夜,哭的眼泪的流干了,再淌不出一滴眼泪,仍旧紧紧抱着这尸体。还有人说,他的眼睛应当就是那时候哭瞎的!”
“再后来么……这疯子在燕儿山脚下的小镇子里游魂似的飘荡了一两日,便有好心人提醒他,人死了便应当要下葬,否则即便是寒冬时节,这尸体过不了几日也该腐坏了。熟料这疯子却骤然惊醒过来,先是大哭又是大笑,继而又哭又笑。”
“我们一边打听,一边追着这疯子的行踪走,听说他竟开始沿途打听起玉壶神医的住处来了。我们追了几日,竟追回了青庐山,到了山脚下的时候,这疯子已经抱着那尸体在此处不吃不喝地等了快两日。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能救救她么,能让她醒过来么?’”
说到此处,尹如是摇头笑笑:“我那时心里的感觉可真是奇妙啊,都说造化弄人,倒也不全是假的。”
尹如是本以为陆银湾多少会有些震惊,却没想到她只是垂着眼思索了片刻,淡淡地笑了一声:“哦。”
“你……”
尹如是见她这般冷淡,不由得有些惊讶,扭过去与秦玉儿对视了一眼,似乎也觉出了不对来。
她忽然道:“沈放呢?”
陆银湾无所谓地笑一声:“好姐姐,你这话问的奇怪,他去哪里我如何知道?”
尹如是怔了怔,忽然神色严肃了起来,低声对秦玉儿道:“我去找找。”
秦玉儿点了点头,她便疾步走了出去。
锅里的水已经煮开了,陆银湾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忙活起来,捎带着还问了句:“神医姐姐早起想吃些什么?我一并弄了吧。”
秦玉儿瞧着她的背影,淡淡道:“不必。”
她生性与人疏离,说起话来也是冷冰冰的,随意寻了把椅子歇下,抬头道:“陆姑娘,我有件事,觉得还是有必要同你说一声,是关于你师父沈放的。”
“哦?”陆银湾头也未回,语气轻快地一笑,“他已不是我师父了,若真是什么极重要的事,该去找白云观,倒也不一定要同我说……”
“他快死了,最多不过一个月的寿命。”
“……”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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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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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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