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大,好似是从地底吹来,香却没有因此被吹灭。它散发出的味道不同于寻常熏香,像是裹挟着地下最冰冷陈腐的气息,淡极,偏又萦绕在人的鼻尖,经久不散。
室中昏暗,唯可见三点线香的火光一点点降落。待香快燃尽时,香炉中倏地出现了一抹神祗的虚影。
那虚影不过巴掌大小,形象却很分明。虽是伏案之姿,但亦可以看出他身形的威武高大,身着红黑王袍,头戴冕旒,脸上是青面獠牙的面具,很有不怒而威之势。
正是阴间最高的主宰,阎王。
谢必安和沈淑一致行礼:“见过大王!”
阎王忙得抬不起头,只说:“不必多礼。你们有何要事,且速道来。”
必安便不赘言,简明地说了乱红醉之事。
听闻此事,阎王也郑重起来。他停下笔,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问沈淑:“沈姑娘确是感到醉意?”
沈淑早已清醒,但那种酩酊大醉之感却令她印象格外深刻:“的确如此。”
阎王沉默片刻,才语气凝重地开口:“若真与地府有关,本王只怕,此乃忘川水。”
沈淑和谢必安俱感惊讶。
实在是因为忘川之地极为凶险,偏又是由黄泉路入冥府的必经之地。
无数恶魂厉鬼生生世世沉浮于忘川,以致河中怨气冲天,连带着河水也被熏染得血黄腥臊。
河上虽架有奈何桥,但若无鬼差领路,轻易便会被河中之物或拉扯或引诱地落入河中,继而为万鬼撕扯,轻则魂魄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所以寻常的鬼无故很少接近那里,但是这就更令人难以想象,竟有人会利用忘川之水作祟。
阎王摇首叹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忘川虽令诸鬼闻风丧胆,然其中之水却是极佳的还阳灵药。”
“人若饮之,会被汲取身上阳气,化阳转阴,为鬼吸收,而后转阴为阳,令此鬼复生。鬼若饮之,倒无大碍,只会出现醉态。”
沈淑一愣:“可汉崇城并未出现大规模的离奇死亡……是因为数量不足?”
必安思索片刻,猜测道:“许是因为单个人的摄入量不多,然集全城人之力,积少成多,想必亦可达到那人想要的效果。”
沈淑面露忧色:“如此说来,那人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趁花神节之机,既不会弄出太大动静,又可吸引更多的人前来。”
阎王听到这里,捋了捋长须,嘱托道:“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但本王不宜插手过多,还要拜托必安与沈姑娘了。”
必安:“大王言重,此乃必安之本分。”
沈淑自然也是应下,这本就是他们要解决的问题。
阎王甚是欣慰。然他也不便在此过多逗留,正要提出离去,却听谢必安问:“不知大王可有江宁那人的线索?”
阎王闻言,略感心虚。其实此事早有了结果,但前阵子他事务繁忙,也没有个人来提醒,便忙忘了。
但一想起此事,他又觉愤然,冷哼道:“那人不过在油锅地狱里走了一遭便招了,但他只说了个‘道’字,转眼就被一道火给烧得魂飞魄散。本王倒不知,竟还有人敢在本王手中抢人!”
沈淑心头一跳,问:“那火可是呈紫色?”
阎王讶异地看了沈淑一眼,看来,他们两个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
沈淑已从阎王的表情中得知了结果,故也没有多问。sttgxcl.com
阎王摆摆手,长叹道:“人无痴念,何以为人?罢了,罢了!”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道,“本王不宜久留,此间诸事便交由二位了。”
二人自是恭送,谢必安拂袖灭了最后一点线香,看着阎王的虚影渐渐消失。
谁料最后一刻,沈淑脑海中却传来阎王的声音:“本王看谢卿魂魄修复许多,想必记忆亦有所恢复,你且宽心,顺其自然便罢。”
这话似是阎王单独同她传音的。沈淑愣了愣,疑心她是否出现了幻觉。
这话音是如此的真实,一下子就击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忧虑,但正因为太过真实,反叫她一下子不敢相信。
但不可否认的是,沈淑的确因此而暂且放松了几分心神。
此前谢必安虽偶会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但她仍时时担忧着他散落在外的一魂。如今看来,不知是何缘故,他的魂魄正渐渐修复,或许是同他记忆的恢复有什么关联。
总而言之,这是一件好事。
她看向身旁的谢必安,必安察觉到她的视线,亦回首看她,眼神柔和,像盈着光。
此刻天色大亮,世间万物历经长夜,终从黎明前那深沉得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挣脱而出。
今日的云层格外深厚,黑压压铺满半边天空,但到底是天亮了。
光并不能说明什么,即使是正午最猛烈的日光也难以照亮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但仍有人向往光,追逐光。
因为对他们而言,无论新的一天是磨难还是福祉,只要能继续活着,那便是上天给予的最好恩赐。
至少对于晏宁来说,就是如此。
纵使现在她身处牢房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手脚被缚,见不到天光,也无法判断时间的流转。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日只敢隐藏于角落与阴翳之中的虫鼠肆意在她身侧甚至身上攀爬,一整日的禁食禁水令她虚弱无力,还要为了提防对面那个昏迷中的男子彻夜不眠。
也或许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刻是在睡眠中度过的。
人在这种情况下,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回顾往生。
晏宁模糊记得,她的出身还算不错,幼年的生活尚且幸福安乐。
然幼年失怙,不久又失恃,家中负债,她只好卖身给俪兰楼为奴。好在她姿色平平,鸨母瞧不上她,才只叫她做了水月姑娘的丫鬟。
幸甚的是,水月姑娘性情温柔,待她如亲妹,她亦感激水月,平日里尽心照顾,日子倒也就这样平平稳稳过了。
然而今年……
晏宁叹气,不提也罢。
虽已天亮,但还不见朝暾,未掌灯又位置偏僻的监牢中仍是一片昏暗。
说是监牢,其实原是柴房。谅花神宫如何势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建造监狱。但这间柴房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晏宁面无表情地缩在墙角,思绪一会儿飘到这儿,一会儿飘到那儿,好转移腹中的饥饿感。
她不怕死,只是有些可惜。
十多年来,她茕茕孑立于此尘世,唯一牵挂的水月姐姐也已于不久前攒够了赎金,可以获得自由。
因为幼时家境不错,她也曾读过许多书,其中最爱的则是游记。
那时她不懂,只会惊叹,那些写游记的人仅凭一双脚竟可走遍天下山川湖海,仅凭一支笔就可将天下山川湖海录于纸上。
可生活天翻地覆后,竟是这些游记里不知是真是假的内容,支撑着她于死水般的日子里咬牙苦苦坚持着。
书上说东边的海大得无垠,她想象不出来,天亦无垠,可海会比天大吗?若海不比天大,那海究竟是什么样的?
西边巴蜀的山格外高挺险峻,接天连日,飞鸟难越。汉崇也有高山,那山会比汉崇的山还高么?
写江南的最多。那里的风光与西北全然不同,有青石巷,有乌篷船,有马头墙,那些究竟是怎样的景色?
她短短一生都被困囿在汉崇这片土地上,还不曾奢望过走出去,如今竟是要走到了头。
只是可惜。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人间,就已尝遍了人间百态。
*
瑞元帝昨日新丹大成,服用过后整个人神清气爽,今日亦觉精力充沛。
人一旦有了精力,便总想有些什么事可以折腾。他忽而想起,命贤王监国后,他已许久不曾过问国事。
想到早朝时间已过,他就吩咐高进喜:“你去把这两日的奏折取来,无论批过与否。”
高进喜也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贤王最初监国时,也曾询问过瑞元帝是否要再次批复,却被拒绝了。
不过这些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皇上的决定哪容他这等阉人置喙,当即领命,又问:“可要唤贤王来?”
瑞元帝摆摆手,一抬眼又看到自己那双布满褐斑、皮肤宛如鸡皮的手,心中一阵厌烦,连嘴角也向下撇了撇,冷淡道:“唤他来做什么?”
他心中想的却是,国师说变老是长生路上必然的过程,一旦他修得大道,自然可恢复年富力强的状态。
可已经这么久了,他什么时候才能求得长生?
高进喜心头一凛,忙低头躬身:“喏。”
高进喜出去吩咐人搬奏折了,瑞元帝一时无事可做,就燃了香开始打坐。
他自昨日服丹起,一直精神奕奕,刚刚心中泄了气,这会儿不免又有些萎靡不振。此刻闻着香,阖着眼,竟然打起了瞌睡。
再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正站在一间祠堂中。祠堂中昏暗,唯有神龛前供桌上的蜡烛发着黯淡的光,光打在牌位上,半明半暗地映出个“谢”字。
这是谢家祠。
一看到“谢”,他就想起先前做的那个梦,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时,不知从何吹来一股风,钻进他的领口袖口,引得他浑身一颤。
烛火明明灭灭,忽远忽近,瑞元帝色厉内荏地斥道:“谁在装神弄鬼?还不给朕出来!”
没人回答。
瑞元帝环视四周,不减警惕。
忽而,他感到有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他的脖子,越收越紧,他的脸色涨得青紫,眸中一下子灰败下来,喉中发出“嗬嗬”声:“你,你……是……”
“陛下,陛下?”
“您怎么在这憩下了?”
瑞元帝一惊,醒了过来,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放下心来,又见高进喜正觑着他,忽而觉得恼怒,愠道:“叫什么?聒噪。”
高进喜又惊惧又无语,好好的怎么又恼了?
好在服侍这位君王几十年,他早已习惯了他的喜怒莫测,然而近几年来,瑞元帝的心思愈发难猜,就连他偶尔也会被迁怒,这在从前是很少有的。
虽然不知对方在气什么,但高进喜知道皇帝不会怪罪他,只是还要跪下请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瑞元帝也知道他这是在迁怒,懒得和高进喜计较,只好压下刚刚心中的惊悸,揉了揉眉心,道:“行了,起来吧。奏章呢?”
高进喜松了口气,爬起来,应道:“就在这呢。”他又招呼一旁拿着奏章的小太监将其呈上来,“动作快点儿!”
瑞元帝说:“行了,下去吧。”又叫人把窗打开。
高进喜“诶”了声,带人下去了。
瑞元帝叹了口气,翻来一本奏章,拿起朱笔准备批改。
久不看字,他竟觉得那行行字在他眼前转了起来,一会儿又一个字变成两个,叫人看不清。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见上面写道:“……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臣以为,贤王博采众长,厚德载物。自其监国以来,所思所为,文武百官,有所共鉴。臣惶恐,望陛下深思……”
瑞元帝朱笔一顿,在奏章上划下重重一笔,染红了贤王二字。他盯着那红道久久不语,半晌方呼出一口气,将那本奏章扔到一边,再拿起一本,竟又是一本劝谏立储的奏章。
他的唇拉成一道冷厉的弧度,既是求证,又带着几分泄愤意味地将奏章一本本翻开,竟有大半都是如此。
皇帝一时怒极,将所有奏章扫到地上。
他的脸色红红白白,瘦到脱相的脸上满是愤怒,怒目圆睁有如喷火。
高进喜闻声,连忙进来,看见瑞元帝这模样,伸出双手,想扶又不敢,满脸的五官纠结到一起,急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瑞元帝抓着身下的座椅,忽觉喘不上来气,脖颈仿佛被一双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
他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眼中满是红血丝。整个人形销骨立,明黄色的龙袍越发衬得他脸色暗沉,愈发如一只面目可憎的恶鬼。
高进喜抬眼一瞥,竟被吓得浑身一抖。
他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就这一会儿功夫,再抬头时,却见瑞元帝已经仰着头昏倒了,嘴角一抹血红得发黑。
“来人啊,陛下昏过去了,快叫太医!”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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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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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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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第三十三章 疑云连免费阅读.https://www.sttgxcl.com